凡尔赛只有女王-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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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的目标不是她,而是身下的座骑。
马匹吃痛,扬起蹄子上下翻飞,阿妮珂努力稳住,额头冒出冷汗。马的臀部已经开了一个血口,很快它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体力不支。
然而,没等她想好对策,第二刺又准确地命中了马右腿。一个趔趄,马呜呜哀叫,一头栽到地上;阿妮珂被甩飞出去,狠狠撞到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停稳。她咬着牙站起来,察觉到右手大块擦伤,胸口闷闷作痛。
两个骑手立刻冲过来,前后绕着她转圈。稍微落后的另外一对人马也赶上来,将她围在中间。
“夏尼夫人,我们带你去见奥尔良公爵。”
“真的只是见公爵吗?我以为你们会把我送到巴士底狱。”阿妮珂环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眉头低垂,嘴唇颤抖着,墨黑的头发因凌乱而显得狼狈,无限可怜。
军官的胸口仿佛被重重捶了一下,面露不忍,无言地默认了。
关于这个监狱,有诸多传闻:里面到底有多么暗无天日、阴森恐怖,一旦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典狱长和看守们如何以凌虐为嗜好,变着法子折磨犯人;又有多少穷凶极恶的杀人狂,与仅仅犯了一点小错的平民关在一起,对后者作威作福,而狱卒对此视而不见……
哪怕她来自奥地利,也对这座监狱的凶名早有耳闻,对亲身验证那些传说的真伪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目光含泪,控诉又哀求地看着对方,“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我不知道。”军官心跳加快,要不是军人的职责在召唤,他几乎想要放走这个魅惑又可怜的女子。他硬生生转开视线,“我只是奉命行事。把她绑起来。”
“我祈求您的怜惜,”阿妮珂气息微弱地说,“让我保有最后的尊严吧!我愿意和你们走,只求不要绑住我的手,让我像一个真正罪恶的犯人一样。我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
军官犹豫片刻,摇头:“抱歉,夫人,这是命令。”
他一定不会后悔这个决定,因为阿妮珂的靴子里仍然藏着匕首;她本打算趁机杀掉一个士兵,夺取他的马逃走。
如果说他有什么后悔的地方,那就是在这儿停留太久,以致于搅局者从容出现。
一位样貌俊秀的黑衣神父,好似悠闲路过似的,哼着一首教堂常听到的圣歌,骑着马向他们靠近。如果四个军人的注意力没有被他吸引走的话,就会发现他们的女囚脸上不自然的表情。
“哎呀,我看见什么了?在夜色之下,偏僻的街道上,绅士怎么能对女性做出这样的事呢?主可不会原谅你们。”
“神父阁下,我像您保证这位女性应得如此报应。请不要妨碍我们。”
“哦,她做了什么事,使得像您这样的绅士都如此认为?”
“这……”
“要不这样,我来帮您说明?”神父露出灿烂笑容,“第一宗大罪,是杀人。死在她手下的人,尤其是法国人,据本人了解就有五个,至于我不了解的部分,定然更多。
“第二宗大罪,是欺骗。无论甜言蜜语蛊惑人心,还是假扮娇弱博取同情,她都信手拈来;受害者至少超过十个。
“第三宗大罪,是盗窃。跟前面的罪行相比,这一条简直太过普通,也太过频繁,我便不一一冗述了。
“我的朋友们,你们可要警惕啊,这个女人能在你们的眼皮底下耍出任何花招;即便是黑暗的巴士底狱,恐怕她也能像狡猾的蛇一样逃脱。虽然这条蛇无比斑斓美丽,却是毒性十足。”
“你到底是谁?”
神父微笑:“我是来救这条漂亮毒蛇的人。”
第90章 败絮其中()
神父只放了一个人逃走——也就是那个军官。尽管命案发生在清晨就会有人经过的大街上,但奥尔良公爵会为自己惹出的事端擦屁股,而且不得不擦;至于死因,不外乎喝酒上头的兵痞子斗殴至死。
特意漏一条大鱼,也是有原因的。
“我猜你想亲眼看看幕后主使者到底是谁。”
“或者这都是你的诡计。不觉得自己出现的时间太过凑巧?”
“不凑巧才奇怪;毕竟我的朋友从你到家门时就一直盯着你了。”
而阿妮珂的注意力被那个马车夫转移走,根本没察觉到还有别人在盯梢。她抿抿嘴:“身为王储妃的家庭教师,你现在难道不应该在朗布依埃城堡?”
“我又不是被绑在那儿了。”
“你一早就知道我会有危险?”
“可不要把我想得这么亲切。我只是来帮殿下办事的;之所以让人盯着你,完全是因为对你的怀疑。但假如放着你被送进巴士底狱,王储妃会相当困扰。”
“哼。”暂且相信了他的说法,阿妮珂这才转身,边走边用一条手巾草草处理左臂上的伤口,又整了整头发,“再闲聊就跟丢了。”
多少出乎两人的意料之外,沙特尔公爵真的在巴士底狱门前等着——所以那几个喽啰说的也不算是假话,她冷笑着想。
躲在暗处,看着刚刚勉强逃命的军官向沙特尔一五一十地报告经过,她忽然觉得手臂上的伤口疼得难以忍受;地面莫名其妙地软,像是融化了;而黑沉沉的石壁挂着的火把,发出的光白得异常。巴黎的冬天原来比维也纳来得冷。
“怎么,沙特尔公爵发现你奉王储妃的命令接近他,所以下令捉拿你?”
耳边传来假神父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的无辜声音,阿妮珂的怒火腾地燃烧起来。这种装傻简直是对她的羞辱。
“你什么都清楚,不必拐弯抹角!”她清楚自己是在迁怒。
神父耸耸肩:“好吧,我只能建议如果你想要跟公爵阁下当面对质,最好不要选在现在。”
女密探死死瞪着他,良久深呼吸三下。
“你说得对。”
沙特尔近几天过得相当不顺遂。
&n件敲竹杠,奥尔良公爵大发脾气,又不敢跟国王当面冲突,就把怒气发泄到旁人身上,连亲儿子都不免被风暴一角扫到。
“这个想钱想疯了的老匹夫!”奥尔良咒骂道,“竟然要我花钱买回‘敏感信件’,我的敏感信件能落到他手里?”
沙特尔小心翼翼地说:“能用钱解决的事——”
“都不是什么大事。”胖公爵松开领口,给自己灌了一口茶,将急促的呼吸压下,“你能有这样的眼界,很好。但单单是钱满足不了那个贪得无厌的老家伙。”茶杯重重放到茶托上,发出清脆响声,“我们得交出一个人来。”
他眯着眼睛,望了望儿子。
“这件事你来办。找一个与我们看似利害匪浅,实则无关痛痒的人。”
沙特尔原先没想过要牺牲阿妮珂。一方面,这个女人对他死心塌地,而他也确实享受温香软玉——谁会不爱美人?另一方面,她也足够聪明,对他很有用处。
不过,在智囊提出这个人选后,他越来越觉得没有更好选择了。她假扮过美泉宫的侍女,指控过王储妃,参与过阴谋,她甚至还是沙特尔的情人;将她交出去,就等于自首服软,一定能让国王满意。
没办法,他只好“忍痛割爱”,布置好了陷阱,就等着情人——不,是旧情人——回巴黎,直接关进牢狱,把罪名坐实。
谁能想到竟然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神父给打了岔!
好好的替罪羊逃脱,该拿什么向国王交待?
他只得再一次拜访路易大帝学校。
这个时代的人自然不会知道,即便在几百年后,这所学校也依然在风雨飘摇之中屹立不倒,一直是法国数一数二的高中,为法国精英大学源源不断地提供生源。此时,教育制度还没有严格的学年划分,在这所学校就读的学生,从10岁到25岁都有。有的人只想学点东西而后找到工作,有的人则为进入大学做准备。
他没有进入校园,而是在马车上等待。过半个小时,他的扈从从校园里带出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可能只有路易·奥古斯特的年纪,或者更小。他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眼睛大而明亮,然而眉骨像是盖子一样罩下来,给人以警觉孤僻的印象。他穿着常见而普通的绅士服,看来并非大富大贵。在扈从背后,他唇角流露出一丝不耐,但到了精美马车面前,表情已经调整为不卑不亢。
扈从为他打开车门;少年则从容地钻进去,仿佛对接下来的任何事都心知肚明。
他们交谈了许久;透过窗玻璃,跟踪至此的阿妮珂和维耶尔只能看到两人的表情。沙特尔对这个少年满面笑容,虽放不下贵族的倨傲,但没有半点不尊重,还对对方频频点头,仿佛极为赞同。
谈了约二十分钟,少年下车返回学校,而沙特尔的马车也驶离了。
“那个男人在这儿等了三十分钟,只为了跟这个小男孩说几句话?”
维耶尔点头:“事实就是这样。”
“这就是他的智囊?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还是说,小男孩只是个传话人?”
假神父虽然自称没有查到,但从他胸有成竹的表现来看,阿妮珂知道他一定有所了解。
“在此之前,我也不相信王储妃那样的十四岁少女能有如此表现。”
“……她是一个奇葩。”阿妮珂用着感慨的语气,“这个学生也是?”
“我只知道他从乡下来,11岁——也就是去年——因为表现优异而被地区主教推荐到路易大帝学校,还拿着奖学金——否则以他贫寒的家境根本供不起在巴黎学习和生活的费用。因为独来独往又好出风头,他在同学之中人缘不太好,可谁都不得不承认他过人的天资。一位老师出于爱才之心,为他引荐了几位权贵,希望给他将来的生活和前途多一份保障。沙特尔公爵就是因此认识他的。不得不说,公爵本人的脑袋瓜虽然普通,但善于发现优秀的主意。只可惜,他太喜欢将别人的主意占为己有了。虽然察觉了这个学生特殊的天赋,但他只肯花钱买点子,根本不愿意公开成为赞助人。”
“……”
阿妮珂咬了咬嘴唇。她的眼睛是瞎了吗?竟以为沙特尔聪明有才干,是值得钦佩的对象?
一切难道不是有迹可循的吗?在沙特尔身边,她能见到的门客幕僚,全都是愚笨家伙,只有年轻公爵显得鹤立鸡群。她早就奇怪,为什么像他这样“优秀”的人,竟吸引不到像样的人才;她甚至自作聪明地找到解释:更有钱有势的父亲的影子在笼罩着他,使得他不能放开拳脚。多么可笑!
现在想想,沙特尔之所以接纳她、将她留在身边,或许只是因为她的女性身份。世人怎么能想到,他的情妇会是他真正的智囊,就像谁能相信一个12岁的小男孩能给大出11岁的人出谋划策?
然而,她又聪明到哪儿去了?被这样的低级骗子蒙蔽的她,难道不是更蠢吗?
良久,她张开几乎被咬出血的嘴唇。
“这个学生是个隐患。要处理吗?”
“你说小罗伯斯庇尔?不,暂且留着。或许有一天,他能为王储妃所用。”
第91章 效忠()
从巴黎赶回枫丹白露,有不短的一段路。离开巴黎市郊,摇晃的马车在田园间咯吱咯吱响。
沙特尔公爵微阖双眼,思考着罗伯斯庇尔方才的建议。这次的替罪羊是他父亲身边的一个人——老实说,他觉得这个提议更好。牺牲父亲的人,对他自己又没有什么损失;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学生认为这是第二选择。
马车忽然猛地震动,停了下来;毫无心理准备,他差点一头栽在前座上。
“怎么回事?”
答案很快自动送了上来。车门猛然打开,熟悉的美艳面孔鬼魂一样苍白。她嘴角微翘,目光像是结了冰:“公爵阁下,想我吗?”
“阿妮珂!”公爵只慌乱了一瞬间,就换上了欣喜的笑容,“你终于回来了!我每一天都在担心你。管家说你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那个送你的马车夫也消失了。我让所有人出去找你,几乎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你是说,我被人抓捕,跟你无关?”
“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我为什么要对付你?我爱你呀!”
阿妮珂紧绷的表情慢慢缓和下来:“我……我真的以为你要抛弃我。”
“我的心肝,我永远不会这么做的。你忘了吗?我还要和你结婚,让你做法兰西王妃。”
女密探轻轻拭去眼角的泪:“那么抱抱我。”
“呃?”
“我只想像过去那样,依偎在你的怀里。”
沙特尔迟疑着,只牵过她的右手:“我希望在更浪漫的地方拥抱你,现在不是时候。”
“为什么?您害怕了吗,怕我趁机杀了你?”上一秒眼眶还泛着泪花,下一秒阿妮珂大笑起来,“您搞错了,不用拥抱,我也能杀了你!”
年轻男人吃了一惊,几乎要向后倒过去。但他很快坐定,掐了掐手心,换了一副冷淡面孔。他是个健壮青年,自信能赢过对方:“阿妮珂,看在我们有过一段美好时光的份上,我不想亲自对你动手。”
“不必紧张,”阿妮珂站直身子,正了正她的花边高帽,秀美的手指间把玩着一把短刃,抛去一个冷笑,“这次我不会动你。我只想要一个理由。为什么?”
仿佛被爬虫类的目光盯上,公爵忽然觉得身后吹来莫名的冷风。他想假装轻松地做点小动作,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动——仿佛只要一动,就会被抓住机会狠狠咬伤一口。
“为什么?”阿妮珂眼中露出怨毒的光。她满怀恶意地想,这或许是旧情人第一次认识真正的自己——以往在他面前,她总是刻意隐藏自己阴暗和残酷的一面,以免破坏在爱人心中的形象。自始至终,他以为她不过是有点小聪明的小女人。多么讽刺啊!
沙特尔咽了咽口水。他第一次意识到,或许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这是因为……因为你背叛了我!”
趁对方瞬间的呆愣,他向后猛地一滚,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