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中的伊达独眼龙-第4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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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好长庆猛地站了起来,他粗暴地扯开朝着走廊的隔扇。冰冷的寒风扑了进来,凝视了一会儿房外的松树,他开始在室内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一边走还一边嘀嘀咕咕。
此刻,唯一敢于在旁边伺候三好长庆的是老乌头,他在三好长秀时代便开始服侍三好家了,三好元长被逼自杀,正是他保护着年幼的少主们逃回阿波国的,一直被三好长庆视为家人。
今日,老乌头脸上带着泪花,独自一人在隔壁的屋内哭泣,门被粗暴地扯开,老眼昏花的他抬起头看向来人,见得是披头散发的三好长庆,匍匐在地哭得更加伤心难过了。
三好长庆怒视着这个老人,他认为老乌头不该哭泣,不该在他的面前哭泣,不等他斥责。老乌头突然哭喊道:“少主,小少主死了,小少主已经死了七天了,今日是他的回魂夜。”
三好长庆大吼道:“你说什么?”因为内心激动,他全身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在他的逼问之下,老乌头不得不道出了事情的真相。他的每一句话,此刻都回响在三好长庆脑际。
三好义兴死了,还是死在了他的命令之下,已经死了七天时间了。他软禁三好义兴,不过是因为三好义兴劝说他不要处置安宅冬康,愤怒之下牵连进去的,等到事情过去就会放出来。
只是没有想到三好实休和十河一存听闻安宅冬康被软禁的消息之后,行事会如此的激烈,一下子将他打闷了,更加迁怒于安宅冬康,忙乱之际,三好义兴便被一直软禁至今。
三好长庆抑制住内心的伤痛,终于开口道:“老乌头,这不是真的,到底是谁下的命令处死了少主?”他的内心是惶恐的,在众叛亲离之下,最想要陪伴在他身边的就是家人。
兄弟们已经背离他而去,那么唯一的儿子将是他的依靠,心的依靠,可是他今日听到唯一的儿子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七天了,今日是他的回魂夜,处死的命令是他下的,他刚刚才知道三好义兴已经离他而去。
老乌头岁数大了,这段时间的打击太多了,他一边哭泣一边唠叨,先是说了三好长庆五个兄弟之间小时候的事情,然后说到了现在分崩离析,安宅冬康的自杀,然后就是三好义兴的死。
安宅冬康死了,三好义兴也死了,让他们死的都是自己。三好长庆突然觉得眼前一片鲜红,莫名的人影在视线中晃来晃去,一会儿变成了安宅冬康的脸,一会儿又变成了三好义兴,全都变成了没有身子的面容。他们好像在说些什么,但是三好长庆什么也听不清楚。
看不清、听不清,头又昏得厉害,他突的心中一阵烦躁,用力的返身跑出了门,只剩下身后好像传来呼喊他名字的苍老的声音。他提着刀,匆匆地漫无目的的在芥川山城到处走着。
二丸的一处角落,七八个人影在火盆的摇曳下如同鬼怪一样摇动不止,松永久秀注视着众人,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冷声道:“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该做决定了。”
众人当然清楚没有退路了,三好义兴和安宅冬康都是他们共同下的决定逼迫杀害的,如果还有退路他们也不会如此疯狂的肆无忌惮,这个时候唯有跟着松永久秀一条道走到底了。
岩成友通匆匆赶回,说道:“主公知道少主和摄津守的事情了,正提着刀到处寻找什么?”
松永久秀回过头来瞪了一眼岩成友通,眼神阴森逼人,说道:“他疯了,要好好治病,在城中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不要让人打扰他的修养,安全和饮食就由主税助你来负责。”
岩成友通怒视着松永久秀,他可是三好三人众,在三好家中被视做一门众,可以用三好姓,松永久秀竟然用命令的口吻来对他说话,要是在平常,他早已经拂袖离去。
松永久秀回视着岩成友通,岩成友通渐渐的受不住注视,稍稍有一些回缩,他胆怯了,他想起了安宅冬康和三好义兴全都是眼前的这个阴沉沉的男人的杰作,他求助般的目光看向了其他人。
其他人原本还想要看热闹,如果岩成友通强硬的顶着,他们在精神上将会支持他,然后在背后狠狠插上一刀,岩成友通退缩了,他们心中感到惋惜的同时在行动上表示了爱莫能助。
岩成友通握紧了拳头,然后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干硬得回道:“是!”
松永久秀知道屋内的大家在以前都是同僚,有些人的身份地位比他还要高出不少,现如今却要听他的命令行事,全都是形势所逼,如果让这种命令深入人心,需要时间。
不过他们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尔虞我诈的政治游戏中,松永久秀接过了刚才的话题,说道:“足利义辉重返坂本馆,足利义昭决然投靠石山本愿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夜色初临,冈山城内,本丸灯火通明,巨大的厅堂之内放置着小小的一方桌子,桌子上当然不会有什么珍馐美味,倭国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吃的,更是一个禁肉的国家。
私底下没有人管你吃得油光发亮,也不会有人跳出来指责你的行为失当,要知道在场的人全都是带刀的武士,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武夫。不怕血溅当场,跳出来试一试是他们的刀利,还是你的脖子坚硬。
在大庭广众之下,红肉是不能够摆上桌子的,当然作为海岛国家,鱼肉并不可少,不过如今可是冰冷的冬季,不过每张桌子上还是有一盘烤鱼干,算是小小的奢侈了一下。
武夫喝了酒要生事,特别是乡下的武士没有文化,再加上酒品都非常差的话,更何况今日伊达家大聚餐,有些人在以前还都是打生打死的宿敌,如今成为了同僚,仇恨要憋在肚子里,要是出现了打打杀杀,大煞风景了。
桌子上有一小壶热过的清酒。
菜少酒少吃得自然就少,今日是新年第一天,大家前来自然不是来吃吃喝喝的,前来向伊达政衡问安的,还有陈述他们这一年来的近况,当然不可能每一个人能够上前讲话。
每一个人陈述的内容大不相同,唯一相同的就是一个中心思想,该打仗了。三年前可说是年年打仗,月月打仗,那个时候大家都痛恨打仗,希望有一天能不用过东奔西走的日子。可真正清闲下来,要了这帮子武夫的亲命了,他们大多数是政衡提拔上来的微末之辈,不是那些一代代传下来的武家,武家和武夫是有很大区别的,武家可说是武士之中的贵族,是有文化的武士,熟读诗词懂得礼仪,能够写出一手好字,武夫则更多的像是粗鄙的暴发户。
三年时间的沉淀,让他们多了一些文气外,更加的怀念起三年前的日子,虽然艰苦,还有生命危险,但是上升的速度也是非常快速,今日大家的地位都是当年一刀一枪干出来的。
如今想要干出政绩来,他们这些粗鄙的暴发户如何比得上那些熟读文史的武家出身的武士,政衡在三年时间只是做了一些修路方面的工作,其他的政策还是延续的以前的政策,但还是让他们有一些力不从心,提拔上来的武士大多数是出身于其他地区的拥有数百年底蕴的武家的后人。
在政绩上他们比不过他们,不服气就干得比他们好,自然是没有任何用处。现如今他们唯一的想法就是干仗,只要在战场上多砍几个脑袋就能够得到干几个月的政事的功劳。
当然,他们明着不会说是他们自个的想法,而是提出这样那样的借口。政衡何尝不知道他们的想法,显然他短时间内还不想打乱好不容易布下的棋局,听着片山衡长的牢骚。
片山衡长自从三年前被政衡扔在播磨国龙野城当了城主,三年时间中有两年半的时间居住在冈山城,龙野城的军务统统扔给了他的师兄弟照看,政务则交给了从冈山书院出来的文吏管理。
政衡知道他提拔的家臣们多是一些粗鄙的武夫,对于政务可说是一窍不通,便在冈山城附近开辟了一片林地开设了一家书院,传授文职必须的算学和治学,学习大半年时间然后送到各地担任各类奉行。
他们同时是各地庞大的奉行馆的主要来源,由于多是武家出身的年轻人,只要速成学习一些内容就能够掌握,担任低级别的奉行,显然是绰绰有余的。由于他们的俸禄是由政衡直接发放的,如果出现贪张枉法和欺压民众的事情发生,就会有无处不在的警视厅前来请你去喝茶。
服部正成匆匆走了进来,将一份奏报送到了政衡的手中,然后退到了一边等候询问,坐在近前的人停滞了一下,俱都目光炯炯的望向那份奏报。现在正是宴请的时候,服部正成送来奏报,显然是非常紧急的事情。
政衡拿起奏报,打开后看了一眼,低声“啧”了一声,然后将奏报递给了坐在下首的野山益朝,道:“看看,畿内分成了两大阵营,要在山城国大战一场,你们想要建功立业,我高兴还来不及,可是这个时候是插手的时候嘛?”
野山益朝开了一眼,眼睛不禁缩了一下,他低呼道:“足利义辉重返坂本馆,足利义昭投奔了石山本愿寺,安宅冬康和三好义兴切腹自尽,三好长庆疯了嘛?他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奏报在家臣们之间传送着,众人纷纷发出各种各样的惊呼声,能够想象一旦到了春暖花开之时,山城国将会是怎样的场面。当年应仁之乱,山名宗全和细川胜元呼朋唤友在山城国打生打死的时候总共加起来的总兵力就在二十万人左右,大部分还多是打酱油的角色。石山本愿寺围攻岸和田城用了整整十二三万人,第一次高屋城之战动用了十五六万人,第二次高屋城之战更是飙升至二十万以上。现如今三好家败局已定,到时候拥有了摄津、和泉、河内、纪伊四国的石山本愿寺,再加上北陆和东海道的支援,怕是不会下于四五十万。
天台宗、南都六宗、真言宗、日莲宗甚至和不满净土真宗的净土宗其他派系也会加入进来,这些人号召的信徒也不会下于四五十万。百万人齐聚山城国互相对战,何等场面。(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石碑一出人心恐(上)()
百万人将会在小小的山城国内为了信仰打生打死,这样的事情让在场的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谁都知道在倭国宗教是不能够碰的庞大势力,却没有想到会强大到这种程度。
整个倭国,按照推演分析人口约在七百万至八百万之间,这还是分布在天下六十六个国家的地方的总和,畿内人口占据最多,大概占了三成,伊达家现如今控制区内生存着一百二三十万人口。
宗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条底线。武士大多是现实主义者,公开场合要维持底线,这也是为何宴会中没有红肉的原因,政衡身为寺僧出身的大名,难以消除掉身上的痕迹。
政衡深知以军事方法平定宗教势力暴乱无异于扬汤止沸,治标不治本,如果想要彻底压服宗教势力,将他们消灭,必须从根源上做起,首先要将宗教去势,去除掉他们的武力。
眼前这场宗教的大战,便是政衡一步步推波助澜的结果。他其实也没有想到本愿寺会如此强大,三好长庆会如此不堪一击,也没有想到本愿寺在利益的滚动下如同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已经停不下来了。
本愿寺一开始发动一向一揆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轻松击败三好长庆,夺取了三好长庆留下的地盘,接替三好长庆成为了畿内的霸主。本愿寺显如想要和他的曾祖莲如上人一样阻挡一向一揆的脚步,号召百姓保持冷静,也不会有任何用处了,反倒会引起暴动者们的反感。莲如上人不能够阻止加贺国一向一揆愈演愈烈,最终造成了加贺暴动。暴动的发起者和莲如上人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冲突,最终的结果就是莲如上人离开了北陆重返畿内,首先在京都山科建立了本寺,然后又在难波津地区建立了石山御坊。
本愿寺显如是聪明人,同时也是俗人,他和莲如上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后者弘扬一向宗历经了苦难,可说是一代开山祖,和他的曾祖相比,其完全不懂莲如之志,实乃小人一个。
暴乱只会满足一小部分人的利益,绝大多数人将会陷入饥饿和沉沦之中。恐怕到了春天这至关重要的播种季节,乱民还会沉迷于阿弥陀佛而不能自拔,纷争也会不停止。
无论阿弥陀佛多么大慈大悲,不耕种田地绝对收不到稻子。而没有稻谷,势必要面临饥饿。一旦百万人齐聚山城国为了信仰而战,那么畿内将会陷入荒芜的境地,饥饿会让人绝望,就会失去对宗教的信仰,是为了佛饿死,还是太平的活着。让人去死的是真正的佛陀,还是让人活着的才是真正的佛陀?将会成为所有人需要思考的问题。
佛陀之所以能够弘扬,是因为他使人向善,慈悲为怀,而非为了佛陀的利益杀生夺取土地,佛陀不需要土地和财富,只有那些利用佛陀的佛敌才会需要土地和财富。这才是政衡真正的目的。
弘扬真正的佛陀,真是政衡在宴会最终给予大家的答案。一个同样模棱两可的答案,真正的佛陀到底是什么,千人有千人的解释,有心人在离开冈山城的时候若有所思。
政衡不是一个真正的佛教徒,他虽然从懂事的时候开始便是在山中小寺中度过十几年时间。他的师范梅川院没有告诉他,他所尊奉的是什么派系的佛门弟子,也就是说他和他的师范一系都是野僧。
如今,不会有人质疑政衡的临济宗身份。临济宗的总本山荣西大师开创的建仁寺的主持三年来两度来到冈山,梅川院正式成为了临济宗的子孙寺,这自然是世俗的力量影响佛教的力量。
政衡尊崇临济宗唯一的缘由就是禅宗从来不会放下身段在平民之中弘扬佛法,禅风自大唐传入倭国,从荣西入宋求法起开创临济宗,其弟子开创了曹洞宗,另外一大派系黄檗要在江户时代才成立,如今禅宗由临济宗和曹洞宗两大派系并列。
临济宗流传至南北朝室町时代,深受幕府大臣尊崇,认为是完成武士人格修养的基本方法,禅的思想深入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