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斗兵谋之舞姬帝后-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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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还是,穿她及笄的礼服罢。
端坐在妆镜前,把乌黑的青丝挽起。她,杭慧,是公主,是大宁的长公主!
丑时初,灵慧宫外,夜色正沉,寒风呼啸。火把高耀,狂风里卷起一道道黑烟。银刀金甲,分外耀眼。
“让开!”
“慧大长公主,统领有令,宫禁期间,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宫!”
“统领?呵!”杭慧冷嘲,“叫鄢霁滚出来见我!”
“是。还请公主暂先回宫,末将这就禀报统领!”
“滚!少给本宫打马虎眼!天亮之前,本宫要见到皇兄,你让是不让!”
“启禀慧大长……”
杭慧不与他废话,“唰”地一声拔出佩剑横在脖颈上,高声道:“本宫自知杀不过你。你若让开,本宫不与你为难,若不让,了不起本宫横死于此!哼,皇兄气急中风,母后悲极伤身,本宫暴病而亡?不妨就屠了我灵慧宫百人灭口,不然我灵卫,就是拼了最后一个人,也要将你鄢氏反心大白于天下!”
“大长公主……”
“你让不让!”
杭慧厉声高喊,手中长剑贴近几许,白皙的脖颈瞬间被割出一道口子。几滴鲜红的血珠深处,顺着剑锋滑落,被立起的衣领迅速吸收,绽开,像一朵朵红艳的寒冬腊梅。
冷冽的寒风吹起衣袍,宽大的衣袖翻飞。杭慧面容冷厉,似乎感觉不到脖子上的鲜血在滴落。
“公主莫要冲动!”
“你让不让!”
杭慧又上前迈出一步。
“你让不让!”
杭慧死死盯着侍卫,重复一句,上前一步。
侍卫被逼的连连后退,头上冒出大滴汗水。寒冷的空气里,竟能看见有极浅的雾气从他头顶蒸出。
“你让不让?”
杭慧又寒声重复一句。
那侍卫被逼到了宫巷岔口,一咬牙,侧开,低头道:“是,公主请。”
杭慧手执利剑抵在脖间,身后跟着手执木剑的四五十个宫人,在后面,是亦步亦趋跟着的两队全副武装的金甲禁卫军。
就这样一路行至紫宸殿,杭慧脖颈上的血痕已经结痂。领口上一片晕开的暗红色血迹,触目惊心。
“皇兄!”
紫宸殿里灯火辉煌却空无一人,杭慧看见太上皇躺在床上,脸颊的肉像是被生生削去两块一般,颧骨高高凸起,眼球凹陷,仿佛年老了二十多岁一般。
“皇兄!”杭慧哀呼一声扑过去,跪在龙榻前,泪眼婆娑,“皇兄,您怎么,怎么……”
“啊,福——”
太上皇听见声音别过头来,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泪光颤抖。
“皇兄,我来了……”
杭慧握住他的手,心底一阵阵涌上酸涩……
在杭慧出了紫宸殿的时候,已过寅时。
踏出殿门的时候,杭慧被台阶下连片通明的火光晃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拿袖子挡了一下眼睛。
等她把袖子拿下来的瞬间,她恍惚意识到,刚刚,她看到了一个人。
鄢霁站在连片的火把之中,不是平日温文尔雅的公子形象,一身戎装,把世家贵族的谦和与少年武将的英拔两种气度完美地融在一起。连片的火把高耀,发出毕毕剥剥的响声,他微笑着向她行礼,平静温润的声音响起:
“夜色已深,大长公主不在寝宫休息,这是作何?”
杭慧看见,她的“灵卫”,不知何时已被鄢霁身后的金甲禁卫军悉数制服,被卸了武器压在一旁,嘴里都被勒了麻绳。一双双恐惧的眼睛,盯着她……
什么时候的事?她居然完全没听到动静!
杭慧身子轻颤。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鄢霁微笑的时候,并不是如她以前以为的那样温文尔雅公子如玉。而是,猜不透的高深莫测,看不穿的令人胆寒。
“慧大长公主?”
鄢霁还是像往常一样耐心十足,风度翩翩。
杭慧平视着他,轻轻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必须拿出皇家公主的威仪。
“本宫来看看皇兄,”她努力平复着胸口激荡的气息,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威严平静些,“怎么?这也要报于您鄢大统领么?”
“这倒不必,”鄢霁轻笑,“慧大长公主探视太上皇,兄妹情深,微臣如何会干涉。只是,”鄢霁话锋一转,眼睛微眯,“公主若是从陛下寝宫里带出了什么东西,还是交予微臣查验一番为好。”
“你!”杭慧脸色骤变,怒道,“大胆!你是怀疑本宫偷盗么!”
“大长公主这是说的哪里话?”鄢霁惊讶道,“只是太上皇龙体微恙,公主凤体金贵,若是不小心带出了什么病气,如何是好?”
杭慧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嘴皮上上下下打颤。
“病气?”好生冠冕堂皇的理由!没听说过中风还会传染的!
圈套,不过是一个圈套,就是为了让她带出皇兄藏在暗格里的传国玉玺!
“大长公主若是不愿交出来,那么微臣,只好得罪了。”
鄢霁抬手,两个嬷嬷低头走出来。
“慢着!”看着两个面无表情的老妇向她走来,杭慧大喊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鄢霁喊停。
“慧大长公主,您想好了么?”
呼啸的风里,鄢霁温润浅淡的声音如此清晰,好像能吸引在一起,凝而不散。
杭慧眼神发狠地盯着他,鄢霁浑不在意地微笑着。
杭慧气极,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个明黄锦帛包裹的坚硬物体,狠狠对着鄢霁掷去,怒道,“给你!”
鄢霁身子微侧避过,同时探出手,稳稳地拦接住玉玺。
“还有呢?”把玉玺交给蒋衍,鄢霁笑眯眯地又看向杭慧。
“你!”杭慧一张俏丽的脸上满是怒气,她大吼道,“鄢昭铭!玉玺都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为了公主凤体,自然是要谨慎一些的。”鄢霁眼睛含笑,声音平静,“还请公主屈尊,请嬷嬷查验一番为好。”
“你混账!谁敢动我!”
杭慧厉声大喝,被气得身子发抖,眼睛通红。半晌,她突然破罐破摔,发疯似地喊道,“好啊,你要看你、要验是不是!你看啊!你验啊!众目睽睽之下,你给我看啊!”
杭慧发狠地扯下腰带,狠狠掼在地上。华丽的公主礼服顿时敞开,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她尖叫着喊道:“你搜啊!搜啊!”
“公主不可!”被侍卫压住的风裳大喊一声,突然挣脱侍卫,几步扑向杭慧按住她拉扯翟衣的手,哭道,“公主不可啊,如此,您的清白闺誉何在!……”
杭慧凄然一笑,两行清泪滑下,“芳心付贼,我还有何闺誉?杭氏江山危矣,我杭氏之女,还要那闺誉清白何用!”
她推开拾起腰带要为她系上的风裳,任凭敞开的外衣在狂风里飞扬。她拖着踉跄的脚步走下石阶,盯着鄢霁寒声苦笑道:“鄢昭铭!您厉害,能把我堂堂大宁嫡长的公主逼到当众褪衣的地步!这样可好?还要我如何?用不用我像你那楼的名妓倾蝶一样从这紫宸殿上跳下去,你才能开恩给我留一具全尸!”
两支金钗不知何时掉落,杭慧挽起的头发已散。发丝被冷冽的东风高高地吹起,一缕缕模糊了面容。领口上点点血迹染出的红梅,鲜艳的刺目。
鄢霁神色一黯,嘴边挂着的笑容一点点冷去。
“慧大长公主言重了。”语调微沉,他淡淡地说道。
“是么?……”
杭慧的冷笑尚未落地,一声“太后娘娘到”的唱和声传来。鄢霜换了一身素色衣服,带着宫人仪态万方地走来。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鄢霜脸上带着温柔端庄的笑容,“福灵,什么跳下去?如何能说这样的丧气话呢?”
鄢霁示意禁卫军让出一条路来,鄢霜走近,为杭慧掩上衣襟,语重心长道:“你是大宁的大长公主,皇上的亲姑姑,谁能逼你至此呢?”鄢霜说着为杭慧抚开颈间缠绕的发丝,看见她脖子上狰狞的伤口,微微一讶,“福灵,怎么伤成这样?”
杭慧咬着嘴唇盯着她不说话。鄢霜一脸心疼地摇摇头,道:“女孩子,若是留了疤可如何是好?随皇嫂去包一下罢!”
杭慧一把打开鄢霜的手,挑眉冷嘲道:“何须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杭慧瞎了眼,竟会让皇兄娶了你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福安皇姐说的没错的,鄢氏一族狼子野心,我杭氏皇族,何时由得你们这些宵小近身!”
鄢霜不以为然地笑笑,不多言,转过身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随我进内室更衣,要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更衣,慧大长公主自己考虑吧。”
鄢霜的声音温婉,好像是一位慈爱的母亲再问心爱的女儿“你要穿绿色还是橘色一样”温柔可亲,杭慧却脸色一白。
四名老嬷嬷走上前,杭慧尖叫着后退一步。
“想好了吗?”鄢霜站在一旁,微笑问道。
……
杭慧被带进偏殿“更衣”。似乎热闹瞬间冷却,漆黑深邃的夜幕下,毕毕剥剥的响声在通红的火光里如此清晰。
“……又何苦扯上我!你以为你的手段很高明是不是?你以为你很成功是不是?你以为你做得完美无缺是不是!我告诉你,我未曾招惹你,无心卷入你们的争斗,你却利用我,你却毁了我的清白我的尊严我的自由我的一辈子!你有多成功,你就欠了我多少!”
“咯吱”一道沉重的响声,朱漆大门把几道长长的影子关上。鄢霁静静地看着,一时间,仿佛又看见那个倔强的杜嫣对着他控诉。他必须要承认,杜嫣,在他的心底已经留下泯灭不掉的印记。
杜嫣的成长,他一点点全看在眼里。她是他最信任、欣赏、器重的人之一,他唯一一个重用的女性下属,唯一一个,令他觉得有亏欠的人。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死去的,他最亲近的人。何况,她算是被他逼死的……
杜嫣,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她吧……
杭慧“换”了一身衣服,被送回了灵慧宫。
“公主,公主您说句话呀!”合上宫门,带起一股凉飕飕的风拂动床幔,清冷的宫殿里似乎没有人气一般。
风裳晃着杭慧,对上她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风裳莫名觉得心惊胆凉。多活泼烂漫的公主啊,皇家……唉!
“风裳……”杭慧的声音好像是从九天外飘来的一样。
“哎,奴婢在呢。”看见杭慧眼睛一点点凝聚起光彩,风裳眼睛一亮,急忙答应道。
“腰带呢?”
风裳一愣,忙从怀里掏出一卷绣工精细的织锦腰带,“在这儿……”
“快,拿剪刀来……”
将明前的夜色最是深沉。鄢霁与鄢霜一同回了锦华宫。以前皇后的寝宫,如今,已成了太后的临时居所。
“天快亮了,稍歇片刻,便去上朝吧。”许是鄢家人性子都是如此,鄢霜说话也是一副不紧不慢的语调。
没有外人,鄢霁也随意了些。把玉玺放在一边,坐在椅子上,他揉揉眉头,叹道:“本以为上朝前还能小睡片刻,没想到福灵又整出来这一出,唉!”
鄢霜轻笑,目光柔和,“不论如何,玉玺到手了,总省去不少功夫。怎么,看你这样疲累,平南西路的事情很棘手么?”
鄢霁苦笑着摇摇头,道:“何止棘手啊。以为不过一场暴动,不想背后也有人操纵。这背后之人,对京城局势了如指掌,把咱们鄢家的七寸捏得死死的,却不知是何方神圣。这感觉,着实不妙啊。”
鄢霜也陷入沉思,斟酌道:“若是世家门阀,胆子也太大了些。把明楚拖的千疮百孔,留一个烂摊子,便是最后胜了,于他们有何好处?”
“所以这也正是我不解的地方。”鄢霁无奈道,“若说对朝廷杭氏的仇恨,谁比得上咱家?可咱们还未到拿着明楚做赌注的地步……想不明白啊。”
“你有什么想法?”
鄢霁沉默片刻,低声道:“杜家。”
“杜家?”鄢霜惊讶,似乎一时想不到杜家是什么背景。
“只是有过些许念头。岭南杜氏,前太子太傅杜温德本家。”鄢霁解释道,“与杭离一派,进来动作有些不寻常。”
“好端端的,为何怀疑岭南?”
“一来岭南王今年方才上京,二来自杭离入京一来,几番动作有些不寻常。说到仇怨,把杜太子太傅的算上,岭南确实与朝廷、鄢家,甚至京城大半世家都结了梁子。岭南兵力财力雄厚,叛贼闹得再严重些,势必要向岭南调兵。退一步讲,哪怕若当真失控,把江南搅得天翻地覆,鬼戎人打过来,凭着长阴山脉,岭南的损失也不大。而且杭离提到过一个人,杜珃,杜太子太傅的小女儿,失踪多年,居然还活着,似乎对京城局势颇为熟知。金昱已经在查,只是乱军已经打到凌安路,涴州那边断了消息……”
“只是,”鄢霁说着眉头微皱,又否定了猜测,“若是这样,杜家应该是与京城清流寒门联手。但是清流人怎么可能如此行事?又说不通啊……”
“的确说不通,”鄢霜赞同道,“清流一派最不可能拿着江山基业做赌注,赔不起。”
“是啊,若不是平江防线上没什么动静,我都要怀疑鬼戎出手。不是鬼戎的奸细,哪个也赔不起。再如何阴谋阳谋在朝堂上翻云覆雨明争暗斗,也不敢大兴兵戈。真是疯子……”
鄢霁低声咒骂一句,鄢霜笑笑,提醒道:“要封锁好消息,切莫动摇了平江防线上将士的军心。”
鄢霁点点头,答应道:“省得。”抬头对上鄢霜嘴角一抹颇具玩味的笑容,鄢霁会心一笑,似乎对自己一时口快吐出的“疯子”二字也觉得可笑,笑道,“姐,你是不是又要说我沉不住气了?”
鄢霜摇摇头,笑容温婉静好,像个慈爱的母亲,“没有,这里没有外人,随心些便好。整日端着那架子,多累。不像我,你还年轻着呢。”
“姐……”鄢霁一顿,他想说鄢霜不过二十二岁,如何说的像是个花甲年纪的老太婆。可是看见鄢霜平静地微笑着的面孔,到口的话却突然停住。
只有二十二岁如何?她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孤身在深深宫禁之中,做一名贤良大度的皇后,与丈夫面和心不合,守了七年活寡。如今伙同娘家篡位,先皇遗孀,以后注定要守一辈子寡……大姐的命运,从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