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满堂-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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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岭南王府两年,她愈发变得雍容华贵,从容不迫,也愈发得能看透人心。
“姐姐说的是。”杜谨岚垂下眼眸,看不清在想什么。
话正说着,老夫人也到了后院之中。一身正红品服,上绣鸾锦,头戴银鎏金点翠镶玉大抹额,发髻上更是金钗横绕。已是年迈,却精神爽利,隐约还见当年貌美。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莫一不是迎了上去,十分热络:“老夫人。”
被众人围着的老夫人满脸慈爱,丝毫不见先前的狠戾,笑言:“有你们在,我这国公府可是热闹了不少呢!”
离她最近的顾夫人索性便挽住她的手臂,轻语软糯道:“老夫人身子可好?”
老夫人反手拍拍顾夫人的手背,眉开眼笑:“好,自然是好的。见了你,便就更好了。”
顾夫人与大夫人的娘家是东平侯府,只不过大夫人是嫡出,而顾夫人是庶出。顾夫人虽是庶出之女,却十分得侯爷恩宠,后又嫁了侯爷的得意门生。当年顾甄道虽不过七品小官,可这几年却是节节攀升。顾夫人的腰板也便硬了起来。
定国公府虽说有一位德妃,可在朝堂上却没有依仗,只有二老爷一位吏部侍郎,却也是被其他官员打压得紧。这其中缘由,便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而顾甄道却是不同。他乃一位清廉好官,深得圣宠,仕途顺坦,而今却又到安阳做知府。
意欲何为,老夫人自然是心知肚明。更何况又有当年四小姐那事,难免顾甄道不会借机行事。
想到这儿,老夫人不免有了几分不快。没用的东西,尽出幺蛾子。
“颜容可来了?”老夫人问。
顾夫人点头应道:“来了,这会子正陪着世子妃说话。这丫头啊,若不是今日我拖着她来,她还不肯来。怕是被那事给吓怕了。”
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却依然好言:“那便好了,我还怕颜容不肯来。当年是咱们定国公府对不住颜容,让她受了委屈。”
“只不过小孩儿间的玩笑了,老夫人不必放在心上。”顾夫人却似乎不在意一般,“只怪颜容心思重。那丫头是个心善的,只怕又惹恼四小姐罢了。”
心里却在暗忖,若不是如今相公升了官,您还能有如此好言么?想当初,您可是躲在后院,避而不见,生生让颜容受了那莫大的侮辱,害得颜容几年不敢出门。而那四小姐却连一点惩处都没有受到。
“四姐儿口无择言,却是无心的。这些年已是收敛了许多。”老夫人道。
“是!”却在心底冷笑。若是收敛了,今日怎能做出那般大逆不道的事。
国公府的丑事已经传遍了全城,老夫人却还当旁人不知道,可愈发地迟钝了!
又寒暄说了几句话,老夫人才到雅安郡主跟前来。
“参见雅安郡主!”
程绯染坐着的身子正了正,道:“老夫人请起。”
话正说着,杜谨岚早已起了身,欲搀着老夫人坐下。
老夫人投去一个赞赏又带些宠溺的眼神,嘴边笑意盎然。
一旁的杜昭岚冷眼视之,只不过两年不见,这二妹妹倒是愈发不同了,竟连祖母都对她有了几分宠爱。
“郡主,今儿府里请了戏班子,不知郡主可爱听?”老夫人坐定以后,那杜谨岚便一直垂立在她身后,又乖巧为她捏肩捶背。
程绯染问:“不知唱的是什么?”
老夫人自然是早已得知了程绯染的喜好,便笑言:“有一出花木兰替父从军,又有一出穆桂英挂帅,不知郡主喜爱哪一出?”
程绯染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看来,这定国公府倒是对自己做了一番了解。又瞄了一眼那镇定自若的杜昭岚,道:“那就穆桂英挂帅吧。”
老夫人才吩咐了身后的丫鬟去叫戏班子开唱。
约莫只过半盏茶的功夫,那戏台上便金鼓响画角声震,依依呀呀地开唱起来。
风萧萧,雾漫漫,星光惨淡。
人呐喊,胡笳喧,山鸣谷动,杀声震天。
一路行来天色晚,不觉得月上东山。
风吹惊沙扑人面、雾述衰草不着边。
披荆斩棘东南走、石崩谷陷马不前。
挥鞭纵马过断涧,山高万仞入云端。
程绯染听得仔细,脑子中却描绘出一幅幅气势磅礴的战争来。心中倏地又想起此时应是出征边疆的兄长来,不知他此时可好?
一曲罢,老夫人又吩咐丫鬟们布菜,一道道珍馐玉馔呈了上来。花好月圆,步步登高,游龙戏凤,菜品也自是有趣。
程绯染不禁笑道:“这些个菜品不禁美味,名字也是有趣得很。”
大夫人道:“这些个都是安阳的地道菜,不知郡主用得可习惯?”
“比先前夫人送来的那些更精致了。”程绯染指了指一道糕点,道,“要我说,还是这花开富贵最好!就像这定国公府一般,花开富贵,经久不衰。”
经久不衰,哪有臣子是经久不衰的?众人都微微变了脸色。只有那顾颜容依旧坦然。
大夫人拢了拢不安的思绪:“郡主说笑了。不过是府里那厨子的小心思罢了。定国公府承蒙圣上恩宠,才有如今这体面。”
程绯染勾唇嗤笑:“不过一句玩笑话,夫人可不要当真了去。”又指了指那道“轻舟已过万重山”,“这个有趣,竟是用一句诗做名。”
大夫人愈发看不懂这雅安郡主了。初看时,她天真无邪,只一个被宠惯了的郡主,再看却觉得她心思深沉。只是她眼眸清澈,温润如水,又似乎没有绕弯弯的心思。
心里满是疑惑,竟是愣在了当下。
杜谨岚小心扯了扯母亲的衣袖,在她耳畔轻轻示意。
大夫人方才回过神来,露出一抹笑来,道:“这厨子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倒是个有心思的。若是郡主喜欢,便也派了到青丝苑去。”
程绯染摆了摆手,道:“那可不成,先前已派了一个,如今又派一个,府里的小姐们可怎么办?”她一向不是奢侈之人,身边服侍的人也不多,怎可能霸占人家府里的厨子?
大夫人却道:“难得郡主喜欢,自然要派了与您服侍,那也是他的福气。”
“不过一个厨子罢了,郡主便不要推脱了。”老夫人也应和道。
这雅安郡主可是固宁公主唯一的女儿,若是在府里处得愉快,皇上怕是对定国公府也能多几分好感,德妃在宫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这。。。。。。”程绯染略显迟疑。
杜昭岚也劝道:“难得你喜欢,便就收下吧。”
程绯染这才勉为其难地应下了。
茗雪素清又服侍她用了一些糕点,她倒是吃得舒心惬意,比平日更是多用了一些。
杜老夫人这才满意地望了望大夫人,投去赞赏的目光。
大夫人也就略略放下了想到此处,不禁喜上眉梢。心。老夫人和老爷终究还是对自己有几分信任的,那今日下午之事,也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第九章 与君对月空折枝
一场宴席终将落了幕。人散去,杜府才恢复平静。
入夜时分,清心阁的三小姐悠悠转转地醒来,身上传来阵阵刺痛。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也只有夏荷一人在身边。
疼痛感愈发强烈,疼得她不禁喊出了声。
夏荷惊醒过来:“小姐,您怎么了?”
随后点了一只蜡烛,才见三小姐此时脸色苍白,额上尽是冷汗。
“小姐,您等着,我去把药端来。”
果然被赵医娘言中,小姐真的就被疼醒了。
夏荷抹了抹眼泪,小心翼翼地喂着她吃药。
过了半晌,疼痛才渐渐减轻,神智也恢复了一些。
“夏荷,谢谢你。今天若不是你,我恐怕便要死在院子里了。”
夏荷恼道:“小姐乱说什么?小姐是有福之人,定当会长命百岁的。”
三小姐凄惨一笑,脸上的苍白更让人心疼。
她从枕边摸索出了一个翠玉镯子,道:“夏荷,我一向简朴,身边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个镯子是姨娘先前给我的,这会子,我送给你。”
她已经想明白了,以前因为自己不得宠,身边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每次有什么赏赐,也总是攥在自己手里,不肯赏给下人们。所以当她受欺负的时候,也没有人帮她。
任何东西都是死的,身边要有个真正为自己的人才是正理。
夏荷连忙推脱,不肯收下:“小姐,这怎么使得?这可是姨娘在您生辰时送您的,奴婢不能要。”
三小姐却径自拉过夏荷的手,套在了她的手腕上,笑眯眯地道:“瞧着挺好的,衬得你一双手愈发白皙了。”
夏荷本还想推脱,却望见三小姐坚决的眼神,便惶恐地收了下来:“多谢小姐。”
三小姐才放心地笑了,又听到外头喊:“参见雅安郡主!”
便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夏荷制止住:“小姐,可千万不要动。赵医娘说了,让您躺着。”
“三小姐躺着,别伤了自个儿。”只见那雅安郡主噙着笑意,盈盈而来,又听到她温然问,“可有好些?”
宴席散了,她便顺道来清心阁坐坐,也好给三小姐提个醒儿。
三小姐微微一笑,脸色苍白却又坚毅:“好些了,多谢郡主关怀!”
程绯染道:“那便好。”又轻轻地为她掖了掖锦被,“虽已过了春分,这夜里的天却还是凉的,仔细别凉着。”
三小姐感激地望着她道:“郡主待尔岚这样好,尔岚不知何以为报。”
“说什么报不报的,只不过举手之劳。”程绯染一脸歉意,“都怪我才是,叫你绣什么十锦绣帕,才害得受的这苦。”
三小姐望着她,眼眸流光。原来雅安郡主什么都知道。那么她,是不是该借郡主的手除了四妹?
程绯染略带愁容道:“祸由我起,你放心,我会替你讨回公道。四小姐这样莽撞,日后该怎么办才好?听说定国公吩咐,明日送她去庄子上去,让她好好思过,以免日后再被人利用了去。”
眼眸清亮,温柔软糯地望着三小姐。
她的目的可不是一个四小姐,而是那狠心毒死娘亲的大夫人。她相信今日那席话,杜老夫人和定国公一定会记在心里,甚至连一向温吞的大姨娘也会恨上大夫人。而三小姐也该知道,真正仇人是谁才对。
三小姐渐渐沉下了脸色:“多谢郡主!”
她该明白的,四妹妹平日虽与她相处不快,却没有一次敢如此大胆会动手的。果然,果然是大夫人么!
程绯染又握住她的手,带着些伤感:“哎,本是和孝之家,怎么闹成这般?皇祖父要是知道了,便是万分伤心的。”
顿了顿,程绯染又道:“那方绣帕我本想转交给别人,可又觉得放心不下,还是得麻烦你。何况我在安阳还要呆些日子,该是来得及的。”
三小姐笑言:“多谢郡主,尔岚自当尽心尽力。”
大夫人,恐怕白费了你的一番心思了。你为二小姐铺的路,怕是不那么顺坦。
程绯染这才起身:“可别累着你自己的身子。好好歇着。那续骨膏我给你留下,想来能好得快些!”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瓶子递给夏荷。
续骨膏,本是军中之物,是她那位疼妹如命的哥哥留给她的,如今就做个人情送给三小姐吧。
“多谢郡主!”三小姐此时心里对这雅安郡主尽是感激。
“时候也晚了,我便回去了,你自个儿好好歇着。这续骨膏每日都要抹着,估摸着不出半月,你腰上的伤便能好个大概了。”程绯染又嘱咐道,言语里尽是真诚的关怀。
“是,尔岚谢过郡主!”
程绯染又仔细吩咐了夏荷好好照顾着三小姐,才领着茗雪素清离开了屋子。
刚出了清心阁,就碰上顾颜容,只见她道:“郡主安好。没想到郡主也来看三姐姐了。”
这个时辰,却还到清心阁来,这郡主倒真是挺关心三姐姐的。
程绯染从容一笑道:“正好路过这儿,便来瞧一瞧。顾小姐这么晚了也来看三小姐么?”似不经意拢了拢身上的品服。
顾颜容垂下眼睑,收起打量的视线:“是,颜容与三姐姐多年未见,又听得三姐姐受了重伤,便来瞧一瞧,一会儿便就回去了。”
“是么?”程绯染道,“那顾小姐进去,我便回去歇着了。”
顾颜容盈盈福身,恭送雅安郡主,眼里却闪着眸光。这个雅安郡主,似乎不像表姐说得那样单纯天真。
回青丝苑的路上,经过杜府的花园,只见到百花争艳,又有金黄斜月绕过西墙,直直落在那落英缤纷上,更添几分美意。程绯染心中一喜,便驻足观赏,采了一朵娇柔红艳的垂丝海棠与手中把玩,满是芳香。
茗雪与素清均垂立两旁。
半刻之后,不知哪里传来一阵悲怆箫声,如泣如诉。不自觉地,心中一揪,只默念:“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那是她曾不经意学的词,如今却映照了她的心境。也没有人知道,在她的心里,竟藏了一个人。
“好词,好词!”只见花园静心亭中走出一个藏青袍男子,手里拿箫,正微笑地望着,薄唇轻启,“日日思念,却终不得果,真是悲凉。”
眼前的他,还是一如以往的俊逸,丝毫不变;眉目深邃,光洁白皙的脸庞不带女气,只显英豪;一身青袍,几近素净,并无其他任何装饰,只腰上挂了一块暖玉。她认得出,是流云百福玉,是他自小便就挂在身上的。手中拿着的玉箫上,隐约还望见她亲手为他系的同心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便是那日他亲口对她说的。往昔情话,言犹在耳。只是如今,纵然相逢,他已不识她,而她亦不愿表明。
他的唇畔含着淡淡的微笑,程绯染却能望见他的眼里有一抹悲伤,心下微动,不自觉地便道:“该等的人,自然是会有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