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再再再世-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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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追着看看。”
草叶树干上满是鲜血,也不知道是来自于谁。左坤倒是比他镇定一些,指挥着士兵往东边搜索,一路上还有几具尸体,血几乎浸没了草根。左坤确认了一下这几人没有再活着了,才继续往前走去,不一会儿有人发现了树丛中掉落了一截手臂。
左阳的心抽紧了一下,他转头看过去,那手臂上绑着弩|箭,而且明显属于男人。“这是南九的手,她跟南九正面冲突了,而且砍了他手臂。”他哑声道。
前头先走几步搜索的士兵狂奔着回来报告:“王爷!找——找到郡王妃了!”
左阳条件反射的猛踢马腹,策马狂奔而去。面前是树林的尽头,晨光渐渐明亮,一条溪流缓缓在这一片空地上流淌着,他远远就看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身影,面朝下倒在溪边的大石上,手里还握着匕首。
他越走越近,也清清楚楚的看着她背后密密麻麻的箭矢,几乎将她单薄瘦弱的身子打成了筛子,她的头发散乱着,面容在左阳看不见的方向贴着大石。
太狼狈,她极少有这样狼狈的样子。左阳摔下马背,几乎是腿脚发软,溪水在河滩上漫过,他踏着冰凉的水走过去,废了好半天的力气才跪在大石边,抱着她将她翻过来。
北千秋紧紧皱着眉头,嘴唇干的几乎出血,身子冰凉到极点。黑色被水打湿沾在面颊上,她有一只手臂脱臼,以奇怪的角度向外拧着,左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就抱着,呆呆的坐在那里。
太阳逐渐升起来了,他和她都面朝着偏东的方向,第一丝晨光落在她湿漉漉的睫毛上,左阳的手也满是血,他用衣摆将手擦净,小心翼翼的抚去她脸颊上沾着的泥沙。
北千秋应该是已经早就找到解药了吧,她才敢这样。左阳心里宽慰的想。
一定是曲若早就找到了解药,她却故意隐瞒了他。
他将一切的希望寄予在这一丝可能性上。
一定,这老贼怎么可能轻易赴死。
纵然她再怎么想过要逃离这个不死不灭的循环,可好歹再陪一陪他吧。
他已经要崩溃了,她若是消失了,那不是崩溃前最后压上来的一根稻草,而是能将他整个砸进泥里。
☆、第39章
左阳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她背后的长箭拔出,将她头发再简单束好,抱着她坐上了马。左坤才骑马赶来,看到左阳面无表情的搂着已经死去的郡王妃,似乎又无事的样子……他开始揣测不出左阳心里的情绪了。
“将军,宣州城内来报,说是有一队人前来找郡王爷。为首那人名叫曲若。”一人骑马从远处而来,高声道。
左阳的眼睛燃起了一点希望,他策马不言不语快步往宣州城而去,他甚至发了狠,将马抽的血肉淋漓,左坤竟都没跟上他,快到了宣州城下,才看着左阳已经单骑冲入了城门。
宣州城内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来得惨烈。
守 城的士兵竟将百姓作为盾牌,纵然左坤不愿意动手,可那些士兵逼着百姓往前冲,也死了不少人。左坤最终从后方突袭杀死守城士兵,几乎血染了整条街道,可这宣 州城内的百姓却被这一夜变故惊得不知该相信谁,逃得逃,逃不了的就自锁家门,街上除了打扫尸体的普通士兵没有别人。
宣州城内很陌生,左阳走过三条接道,才看到一处来来往往救治伤员的医馆,外头还站着许多左坤手下的士兵,曲若身后跟着几个灰衣人,正焦急的候在那里。
左阳快马过去,他还未来得及下马,曲若先看见了他们。
可只是照面一瞬间,曲若的反应也是一瞬间的。
却像是将他的心猛然撕开,露出血淋淋的真相来。曲若那张往常平静无波的脸骤然煞白,连他也哆嗦着嘴唇,几乎是扑上来一把握住北千秋的手腕。可那手腕在没有半分脉搏。
一切的冰冷和无力,都表示着北千秋已经不在了。曲若攥在手里的一个青瓷小瓶落到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曲若缓缓蹲了下去,似乎不能接受现实一般在发抖,宽大的袍子里,他往常淡然的一个人,几乎缩成了一个核。
左阳刚刚还安慰自己的理由被击的粉碎。曲若如今才来。他手里刚刚摔碎的小瓶里装的是什么,他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了。
曲若猛然起身,腰间他常用的细窄三节枪出鞘,闪着寒光毫不犹豫向左阳喉咙刺来,他那张面容上只有冰冷肃然的杀意,咬牙刺出一枪,势在必得!他势必要取了左阳的性命!
左阳整个人都在恍惚,似乎都没有看到那朝他喉咙而来的一杀。
旁边的侍卫早就觉得这曲若要提防,看他动手第一时间冲过来,抬起长刀就想要挑开曲若的三节枪,可他终是慢了半分,左阳的喉咙被堪堪避开,可那剑刃上的铁钩在他侧脸划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左阳几乎是同时,昏死过去摔下马来,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连骨头都在嘎吱作响。
曲若一招没能杀死左阳,也知道在身边都是军卫的情况下,想要杀死他太难了。他声音冰冷狠绝:“她跟你走的,你却连护着她也做不到。”
左阳倒在地上,脸上鲜血直涌,神志不清,望着清晨蓝的不能更蓝的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北门,正式与那狗皇帝为敌!不取下那人的首级,我就算是从地狱中爬出来,也不会放过他!”曲若愤怒绝望的声音隐隐传来,这是左阳昏迷之前听到最后的一句话。
北门的人在左阳昏迷后就走了,似乎是因为顺帝派人劫走栗子,许多兵力都在幽州城内纠缠,然而栗子还是被带走了。曲澄也出现在幽州,但生死未卜。
左 坤进入宣州,这个城算是已经定下。他暂时驻军在这里,长公主已死,闹得再大也不怕了。街道上的血迹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剩余的百姓看着这帮攻进城来的黑甲士 兵,既没有放火烧房子也没有杀人,陆陆续续也打开了门过日子,不少当日趁乱逃出去的百姓,终究是家产还在宣州城内,又偷偷回来的也不在少数。
左坤放开了一面城门,允许普通百姓回城,除了城主府空荡荡以外,似乎宣州并没有改变多少。阳光还是一样的清亮,冬天还是一样的准备要来了,左坤暂时不打算回幽州,将住得地方安排在城主府。
左阳自那日昏迷后,不过几个时辰就醒来了。他却没甚么言语,只是直直的躺着,身上的伤疤敷着药,屋里昏暗至极。宣州城内太多事情要忙,长公主已死对左坤打击也相当大,他几乎是两眼布满血丝,没能怎么去看左阳。
离着攻破宣州城已经过去七天了,长公主的棺椁送去了南方老家,和左安明葬在了一处,而郡王妃的棺椁还留在侧院,左坤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水云和左十七也赶来了,左阳房内满是浓重的药味,他小腿的伤口因泡了水有想要溃烂的迹象,脸上的伤疤也极其严重,连着几天喝了药咽下去就是吐出来,醒来没多久几乎又昏过去。
四年前的事情左坤不在长安,他不太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景象,然而左阳这些年连接被打击成这个样子,他心中更是复杂。
过了头七,不管如何郡王妃再不下葬就与礼不合了,宣州四周景色优美,他派人选了一块山头上能望见湖泊的地角,亲自过去看着。
棺椁埋进去里,石碑立在前头,风景秀丽清风拂面,心境却惘然。左坤还不知道要给这石碑上写刻什么字好,却听人传报说郡王也来了。
左阳最后还是因为她强撑着出门的。
左坤顺着山路往下看,好半天,才认出那个慢慢往上走来的人是左阳,他几乎说不上话来!不过七日,他瘦了一整圈,说是形容枯槁也不为过,侧脸的伤痕刚刚结了疤,可最让坐困吃惊的是,他一头乌发几乎成了全白。
面容年轻更显衬得那白发有几分可怜可怖,但左阳的眼里却是冷冷的光,澄澈的映着天地,比任何时候都更决然。他表情平静理智,背着手有些吃力的走上山来,旁边左十七要扶他一把,他微微格开了。
一身青色袍子经不起山坡上风与物的吹拂,宽大的衣摆向后飞扬着,左阳脸侧有些薄汗,却最终走到了石碑前来。
左坤望着他纠缠在一起蓬乱的白发,过了好半天才开口:“碑上写些什么好?”
“无字就好。”左阳伸手轻轻抚过石碑冰凉的边缘。
“你若是想要喝酒,哥叫人拿上来些。我不多问,你想喝就坐在这里,心里若是苦痛就更不该憋着。”左坤或是在战场上经历了许多这样的事情,此时也不该如何安慰。
左阳摇了摇头:“我不喝酒,酒令人智昏,我万不可再糊涂了。哥,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左坤默然后才开口:“你是不是已经有什么计划了。”
“我已经叫人将那替身带来。长公主没有死。”左阳一句句慢慢说道,每一句左坤心里就是一震。
“下月,立国为钺,定都宣州。挟长公主威慑长安,长兄更名改姓正式登基。”
“三月内吞并周边各城,不愿被吞并的就鼓动他们自立为国,要将南方的版图撕得粉碎再来一点点蚕食。”左阳的声音很轻。
“你果真要让左家走上这条路?!”左坤心中早有预想,听到左阳说出口,还是心头一震。
左阳没有回答,继续说道:“我装作在苏杭游玩不知长公主一事,再回长安。一是要鼓动群臣推行郡国制,让不止咱们一方人来瓜分盛朝,二是我想办法入宫救出左晴,或逼他交出左晴。若是有传闻说你是左家人也不怕,没有证据谁也多说不了什么。”
其中细节左阳没有讲,可左坤看着他的双眼,却觉得他已经想好了往后的一步一步。这些天不吃不喝,他全都是在绞尽脑汁预想这个计划。
“郡国制已经废了百年,当年先帝深受其害,怎可能轻易恢复。”左坤说道。
“今年发生了三十一场大大小小的起义,说是起义,其实就是自立为王。朝廷大部分的开支都用来镇压起义,导致连对抗柔然的军饷都不够。许多朝中重臣早有郡国制之意,就是为了在柔然和盛朝之间,册立几个野亲王,让他们自立为国,成为盛朝与柔然之间的屏障。”
左阳冷静的说道:“顺帝也在犹豫,他对于战争并没有铁血手腕,若是这样,他便可以更多精力对付内政。一旦郡国制复立,我们立刻鼓动中部几个山寨起义,给他们人马援助,等她们闹翻了天,再控制一下朝廷里的言论,中部多立几个亲王郡国并不成问题。”
“到时候,我们和盛朝之间也有一道屏障,可以让咱们先把南方吞并,多喘息一口,在对着北方大肆进攻。”左坤的想法很快跟上。
“是。”
“你是要……”左坤有些心惊肉跳。“若是长公主还在,怎可能允许你这么做?!”
“可她不在了。”左阳转过脸来,披散的发在夕阳下飞扬,一片刺眼的白,他勉力笑了笑:“哥,我不要篡位□□,我要灭了他的国。”
云雾从山谷中被风翻涌起来,往坡上攀爬而来。远处河谷有一群鸟离开树林的声音,扑闪着翅膀变成一个个即将看不见的黑影。
山坡上一片静默,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
左坤觉得陌生又痛苦,小时候呆愣温和的人,成了今天的模样。“你入长安,如同入虎口,他操控了那么多,还能缚不住你?”左坤静默半晌才说道。
左阳没有回答,他自是不可能放任已经那般绝望的左晴一个人在长安。
没过多久,山路上一个传令兵似乎以为他们的对话告一段落,忍不住上前来通报道:“将军、王爷。刚刚有个叫阿朝的小姑娘,带了一封信来。”
“北门不是已经都走了么?”左阳愣了一下。
“就那个小姑娘一人来的,说是北门不许她递这个消息来。她说务必这封信交给王爷。”传令兵低头递上一纸薄宣,薄薄的宣纸展开,在风中随时都可能被刮走一般,左阳愣愣的看着上头几个字。
“她在长安。”
左阳怔然松开了手,一阵劲风那宣纸仿佛要飞到天上去。左坤一把拿住,展开再来看,却不是因为内容而震惊,只是这四个字的字体,他熟悉的仿佛不能再熟悉。
“你说那个女孩儿,叫阿朝?”左坤忍不住问道。
左家幺妹,单字名昭。
*
千里之外,长安深宫,这里看不见半分夕阳,只有淫雨绵绵。
南九有些狼狈的跪在殿前,左袖口空荡荡的,南六站在一边喝茶,表情放松享受,仿若事不关己。
“她果然是知道主上手中有解药的。”南九磕了个头,毕恭毕敬回答道:“她以死相逼,杀了十余人,遍体鳞伤,要我给她解药。”
“所以你就给了。”顺帝颇有闲情逸致的在薄绢上画着工笔,挽起袖子,将美人图上的乌发染了一遍又一遍:“我说天底下就她最了解我。她具体怎么说的。”
“北一说,您性子谨慎,用锁魂蛊之前必定了解弊端,备有解药。另又决计不会让她平白死了,所以这次出来,一定会让我带着解药,只怕有意外。”南九说道。他断臂处还紧紧扎着绷带,隐隐有血痕显露。
屋内昏暗,顺帝早叫宫人将灯烛点亮,映的屋内一片荡漾的暖光。他竟笑了笑:“说得很在理啊,那个天眼女孩儿带回来了么?”
“她身子不好,不能急行回来,正在路上。她说距离长安太远,无法让北一的魂魄具体到谁身上,只能让她回到长安。”
“那就够了。”顺帝望向窗外,长安笼罩在灰蓝色的雾里,似乎因为北千秋如今和他笼罩在一块阴云下,情绪也好起来。“封锁长安。”
“不知道那天眼女的说法可信不可信,她毕竟心智容易被蛊惑,又和北一共行了一路……”南六吹了吹茶沫思忖道。
顺帝冷笑了一下没回答,曲澄还在他手里捏的紧,她也不过是个小姑娘,为了爱人什么都愿意做,根本不必怕她倒戈。他没有说话,细细的勾线笔最后勾勒出眉眼,只肖几笔。他满意的放下笔,卷袖拿起薄绢。
南六看了一眼,面上表情一僵,很快就展开笑颜:“主上画工精湛,她的精气神一下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