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布裙-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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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人,是个姨娘,怕当家太太对她不利。跑出来的。她有个女儿,乳名叫小鱼儿,进过京,面见过太后的。
这年头,太后自己都无法自保。
尤姨娘哭着。陷在破乱的城池中,发现已经无法保护女儿。就亲自抬起石头,把女儿的头砸烂了。“不疼,一点都不疼。很快的。”她嘴唇哆嗦着,这样安慰着女儿,把石头砸了下去。
她砸不下手,但命令自己,必须砸得很重。如果不够重,一下子死不了,小鱼儿会受更多痛苦。
她力气用得太大了,那小小的头,一下子就砸烂了。石头从尤姨娘手中落下,她双手发抖,嚎得像绝路的野兽。
小兵嫌她太吵,一刀捅进了她的两腿之间,捅翻了。
尤姨娘流着血,没有死。她痛苦了好久,才死去。那时候,小兵早已走开了。
那时候小兵甚至已经忘记他了,只想着:这次战打赢了,他功劳又高了一点,最好换一个主子投奔。投奔谁呢?天狼将军好有名的。他也想有一天能作将军。作将军得用个什么名字?他原名叫狗剩,这肯定不行。有一次对战时,他看到对方旗子上有一个字,“霬”,他不认得,但觉得这个字形很威武,就问别人,其实别人也不认得,就跟他讲:“这是雷。”“原来是雷啊!”他张开嘴“哦”了一声,很喜欢,打算拿这个给自己取名,一定响亮!
他的思绪流连在这里,觉得非常愉快,然后就有人砍了他一刀。也许是敌人,也许是保护家园的居民,也许是看他不顺眼的他自己的战友,总之一下子,他的半个脑壳就被削掉了。飞出去时,上半个脑壳仍然各自在想,真响亮。下半个脑壳闻见血腥味,不是战场上的,不是被他刀子捅开的那些,是他刚来到人间时闻见的母亲的血。然后一切就黑了。
千里之遥的京都,一切都比较平静,小贩照样上街叫卖,仿佛只是多年前所谓盛世中的某一天,但东南西北的血腥包围了它。这里所有居民,骨关节都比从前紧缩些。
宫城已经开放了,谁都可以任意进出。反正里面值钱东西都已经被偷抢得差不多了,剩下个空壳子,那些砖瓦,给人扒了走,能多修几间民宅、多庇护几个古老帝国的子民,倒是德政。
只有一个院子,唐静轩他们住了,暂时比外头整肃些。不管怎么说,唐静轩都是这座京城名义上的主子。
唐家当年的当家人们如果知道他们的心愿是这样实现,不知做何感想。
这个京城主子、唐家争气的子孙,正在向云华大发感慨:“盛世!盛世是无数美丽生成、无数梦想成就,末世是将美丽绽放到极至然后倾覆,而乱世,是不论美与不美、值得与不值得,统统打碎、统统毁灭。”
“我们在乱世?”云华问。
“对!先前的所谓盛世,实则是末世。”唐静轩牙疼般咒骂。
云华不是很感兴趣。她觉得这些话跟唐静轩所有的话一样,华丽、动人,但却没有什么实质意义。
“对了,你怎么还不跟刘晨寂成亲?”唐静轩换了个话题。
这话题总算有实质意义了,但云华却觉得更难回答了。
“哎,不要理会别人怎么说!”唐静轩以为她顾忌礼法,鼓励她,“自己喜欢就先做!反正也没有伤害任何人,对不对?”
对倒是对的……可云华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刘晨寂。
确切的说,喜欢是当然喜欢的,但不是那种激烈的、要把草原都烧毁、野火般的感情。她看着刘晨寂,刘晨寂正看着一株成熟的挂着种子的植物。半边天是阴云,半边天有太阳。阳光洒在他脸上,他看起来这么静谧,她不觉走过去,站在他旁边,肩膀挨着肩膀,手就拉在了一起。这样自然,而且亲切……如同手足一般。
三天后,京城交给了云柯。
其实云剑一定要打的话,也可以打打看。但他选择先拿稳整个北方,而不南渡,龙婴觉得,这是云剑想赖帐的关系,气急败坏的,很是跳了会儿脚。
等他知道了蝶笑花挖他墙角,还要跳脚呢!
云柯给云华带来了蝶笑花的意思:蝶笑花需要她去当戎的皇后。蝶笑花需要一个妻子。戎的情况比先前安定得多,于是异议的声音也抬头了:
一个戏子……
一个玩物儿!
他甚至连真正的男人都算不上,怎么能管理戎境呢?
于是,蝶笑花不但需要一个妻子,而且需要的是一个够份量的女人——却又不能与他争权。
谁会比中原末代皇后、未来皇帝亲妹妹、北胡少主都想要的女子,更有份量呢?何况云华是一点野心都没的!
“我、”云华期期艾艾道,“我不算末代皇后。”
“是的。”云柯道,“宝册里都加过名字了。就算一天、一个时辰,都算了。”
“我不算末代,”云华道,“那边新立的——”
“呵,那个是不算的。”云柯不假思索道。明显没有把新登基的大皇子和他的妻子看在眼里。
大家都轻视他,他的下场是注定的了。
云华跟着蝶笑花一起去了西戎。她本想把刘晨寂也带了去——不,她本来理所当然以为刘晨寂会跟了她去。
可是刘晨寂道:“你为什么要跟他去呢?”
颇为伤凉。
云华吃惊道:“你明明知道——”说到一半,停住了,抽一口冷气,“天哪,我不知道……”
刘晨寂本来,明明就该知道,蝶笑花需要云华,而云华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除非,有人更需要她,与蝶笑花的需要发生冲突。
除非,刘晨寂这样需要她。以至于明知道是假婚事,仍然深深受伤。云华不得不吃惊而且结巴了:“我一点都没想到。不,我应该想到,但你知道,我……”
“是,我知道。”刘晨寂自己好像也被自己表现的负面情绪吓到了,“我不应该到这一步。”
“那么你很喜欢我吗,非常非常喜欢,以至于明知道没有必要也会难过?”云华追问。
如果一向淡然的刘晨寂能到达这样的心理状态,那也许……说不定她也有希望达到。
比喜欢云剑更多、比喜欢一切人更多,那种无法控制的嫉妒。那种无法安排的爱。
“不。不是。”刘晨寂却一口否认了,“我只不过……想到你去跟别人成亲,一点都没想过我也许有可能会难过,于是我就难过了。”
正文 第五章 剑柯分治
“其实你是不难过的,对吗?”云华难过道。
这说来像绕口令,但刘晨寂理出了头绪:“应该是失落,换成你也一样。”
换成刘晨寂去同别的女子结婚。而云华明明知道这桩婚姻不是那么回事。刘晨寂赴汤蹈火的去了,想都没想云华,理所当然以为云华会跟去,云华也会失落。
“对不起。”云华立刻道歉。
“没关系。”刘晨寂道,“不过,西戎,我就不跟你去了。我想自己在这片大地走走。也许,我会有一些新的领悟。”对她笑笑,“毕竟我们来这里的使命,是要理解人类的各种心理,同乎他们,并超越他们。也许不在你身边,我可以有更高的修行。但愿我们能早日在我们来的地方重逢。”
是的,也许……但看着刘晨寂离去的背影,云华难免失落。
她还是和蝶笑花去了西戎。
至于云剑,终于平定北方。对于前朝皇室都给予礼遇,却不给他们实权。
云柯也实质上掌握了南方。
接下来,这两个兄弟,要如何决出中原的新皇?云华担心得要命,她向蝶笑花请求,让她回中原一次。
“回去,你能帮谁呢?”蝶笑花道,“更糟糕的是,你想帮谁呢?”
云华失去回答的能力。
蝶笑花把手伸到她面前。
有那么刹那她想:他以为我哭了,拿手绢给我。
但是不对。蝶笑花只是把手伸在她眼前,问她:“你嫉妒吗?”
“什么?”云华以为他疯了。
“这只手,触摸过他。”蝶笑花的语调软软如蛛丝,“给他亲吻过,也给他——不,和他——”
“你不要再说一个字!”云华愤然的站了起来。
蝶笑花安静的看着她。
云华与他对峙片刻。转过身去。
“算了,让他们去吧,”蝶笑花劝她,“你不觉得这些年里,他跟云柯达到了一定默契吗?——当然,最终的皇位是无法默契的。可天底下真的有最终的东西吗?总有某种妥协。你不觉得要担心他们,某些人总比你我更有资格,甚至是能力?”
云华不得不同意他。
而事实也证明蝶笑花是正确的。
根本不需要云华插手,谢小横作主,让云剑和云柯一明一暗。明面的帝权,交给一个,暗里的实权。交给另一个,与明面帝权相制衡。
哦对,谢小横还活着。那一年,他作出殉国的姿势,只因为这样做更方便。
云柯与云剑依他的设想。分别掌握了南北大权之后,谢小横把两兄弟都叫到面前,云剑与云柯少不得恭维他一番,看来一团和气,私底下却已经暗潮汹涌。谢小横也不客套了,单刀直入道:“你们从前问过我。为何国家还在强盛的时候,我就开始作另一种准备,甚至不是篡位。而是完全崩坏后的取而代之。”
“是。”异口同声。当作为不孝子跑出去时,云柯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挣下多大的基业。而云剑,刚听谢小横谈及身处将位上应做的防备,简直吓一大跳。那根本不是防备,而是自立门户。
“我想过很久了。”谢小横的声音如流水,平缓。然而不容抵挡,“每个朝代都要由盛而衰,像太阳过午偏西。构成朝廷的权势的,第一是人,第二是制度。最先登上至位那个人,他必然有过人,所以至大的权力集中在他手里,靠他个人掌控住,这就如同骑在毒龙上一般。人力有时尽,毒龙却是永远不会倦怠的,你也永远不可能把它杀死,除非一个帝国的所有人都死去,那也失去了作帝王的意义。人是不能单独和龙斗的,靠血脉的传承更加不能,那第一个人的子孙迟早不能继承他的力量,甚至没等他死,也许他刚刚才开始衰老时,龙的失控肆虐已经在意料之中。权力!至大的权力!只要有‘至大的权力’这种东西存在,总有人会觊觎。必须分散它,把水藏在水中,把沙藏在沙里。”
“用制度吗?”云剑已经感觉到他自己脸部的肌肉有点僵硬,但他仍然能沉得住气。至少表面上可以。
云柯托住了脸。这是个很讨巧的姿势,让他很轻松的藏起很多情绪。
“制度也会衰败。”谢小横依次把他们看过来,“人会败坏了制度。要让一朝永远延续而没有大战乱,这一朝本身应有汰旧换新的能力,随时能处理各种新的状况。”
云柯的目光动了动。
谢小横鼓励他:“你说。”
“在商会里,有这样的制度。”云柯道,“以前的商人,一个建立了基业后,子孙往往不能守成。在中原,我们更多的倚重教育,保证继承人中间有可以保住和发展商业的,同时也利用宗族老人的力量,确保继承人不会由着性子乱来,但这样的坏处是,继承人如果实在资质不够,难以勉强,宗族老人有时反会成为拖后腿的力量。而西戎的商人建立了一个大商会,每个实力合格的商号,可以列名于大商会中。大商会的长老团,对各商号提供建议,没有权力实质干涉,但因为每个长老手里几乎都掌握着自己的大商号,所以各商号对他们的建议不得不重视。而每个商号内部,又自己组建一个小商会,为了自己的商号更有竞争力,商号主人不论是否自己所出,只要能为自己赚钱的,就在商会中重用,但有个限制条款,如果非继承人得到商会的实际经营权力的,必须将盈利的百分之多少交给真正的继承人。如果该实际经营人隐瞒盈利所得的,大商会查证确实,将集合行业中的力量共同制裁他。没有人能保证自己的孩子一定比外姓人优秀,每个人都可能需要一个实际经营人,因此大家都会尽力保证实际经营人的诚实。而没有基业、却有经商能力的人也通过这个途径得到尽快爬到商业上层的机会,他们也会尽量向资本拥有人保证自己的诚实。通过这个制度,西戎的商号很少有二代便衰亡的,即使有,他们的大商会、他们整个商业,也越来越繁荣。即使皇帝的更替都无法影响他们。”
云剑当然早就知道这个,但他仍然很认真、很认真的听,好像是第一次听说一样。
云柯欠身,向云剑道:“大哥,皇位是您的,我愿意把南边掌握的军队也全交给您。我的子子孙孙,拥戴您的子子孙孙作帝皇。”
甚至不要求云剑过世后,将帝位让给云柯呢!所谓兄终弟及……他本来是可以提这个要求的。
云剑当然知道云柯想要的是什么。
谢小横看着,云剑半无奈、半嗔恚,却用玩笑掩饰了他的嗔恚,对云柯道:“你这狡猾的小子。你当然是商会当仁不让的头目了。看来我们要商量的,是商会能拥有怎么样的权力。”
其实云柯手里的地盘,比云剑大。但云剑的军事力量比云柯强,而且完全掌握了前朝皇室、也接收了崔氏的大部分皇族军队。真打起来,云柯败的可能性很大。还有一种可能,是南北分治。云剑的打算,是宁愿打一场,完胜或完败,也不是很甘心在皇位的旁边埋下威胁的。
谢小横的一句话打动了他:只要有至上权力存在,迟早要有威胁。
留下一个手足的威胁在旁边,或许,也好,至少在他有生之年,仍然有机会把云柯拔除——如果他确实造成太大威胁的话。
云柯与谢小横开始商讨本朝商会可能的存在形势。云剑却不知在想什么心事。谢小横问:“怎么你不关心?这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我保证。”
“是的,爷爷,我很关心。”云剑回答。但谢小横和云柯的眼神明白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