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布裙-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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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舟蹙眉道:“这怎么好?你看,要末搬到我那里去?”
“四姐!”云华感铭肺腑。
“其实奶奶也未必会劝你换个地方养病,”云舟道,“毕竟以我愚见,病人似乎不宜挪床。但奶奶这院子邻着湖,水气大是真的。你看罢,万一真要你换个院子,你不愿回你自己的,就尽管到我那里去得了。”按按云华的手,“没事,自家姐妹,应该的。”
这时候新药已经煎得,丫头也把云舟的替换衣裙换过来了,云舟就在云华屋中换了一身,没再坚持给云华喂药。云华自己喝药,少不得又是嫌苦、又是咳嗽、作态了一番。云舟反复劝慰,起身告辞了。云柯还在外头等着,送云舟回她院子,方才告辞。那扬琴自然已经搬走了,云柯和云舟,谁也没再提这事。云柯走出一会儿,树影下看见另一条路上,云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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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三十三章 那时元夜
云蕙看起来挺急的样子,埋头赶路,步伐匆匆,不像从前一边顾着姗姗的仪态、一边还四处瞟人。云柯考虑一下,没有躲起来,而是扬声道:“七妹妹!”
“五哥!”云蕙赶紧的越过花径树影给他行礼,看看周围没杂人,敢直说,“我舅舅托我谢你,我那几个不争气的表兄弟多承您安置了!”
“谢仪昨日就收到了。”云柯答礼,“妹妹何必这么客气。”
云蕙陪笑。好容易见着云柯,她是想多寒喧几句,争奈又急着找云舟。
云柯倒是看出她的急来了,有意还逗她几句,说了会儿云华的病,才道:“我还有事,只好先走了。有空一定与七妹妹多聊聊。”云蕙如蒙大赦,辞别了,一径往云舟这儿来,丫头迎住她,抱歉的讲,四小姐在更换衣裳,只好请七小姐等等。
云蕙便看看壁上挂的一幅时人新写的草字,认了一会儿,十四个字总算都认全了,乃是“疏枝亦可临江钓,高处唯能对佛言”,又去念署名,辨了半天只辨出一个“澹”字,底下又似“台”、又似“名”,铁画银勾,一派糊涂,便丢开了,扶着窗前芍药曲栏,去看檐下云石架上摆的青石盆子,却是几个月前用过的盂兰盆,这会儿里头不塞珍宝玩物了,洗涤干净,满满储一盆清水,水里养了两条筷子长的玉色鱼儿。旁边假山细泉泻下来,溅些银珠在青石盆里,一双鱼儿就齐齐翻了个水花。水花外,云蕙听见极细的衣履声,回头,云舟来了,月黄衫子,外罩赤针纹彩旋袄,下系浅绛罗裙,裙底蹑真红珠履,衬那亭亭玉立的身材,好不俊秀清丽。
“四姐姐!”云蕙如见了九天仙女儿,赶紧上前迎住,满腔的话就待喷出来。
“七妹七妹,叫你等久了吧?”云舟一脸温婉和无可奈何,“真真的对不住,偏叫你赶上这时候。”
“四姐姐怎么这时候要换身衣裳呢?”云蕙只好把自己的事咽回去,先关心云舟。
“前头去六妹妹那儿了。”云舟道,“你听说了吧?她喀血了,当时还吐了奶奶一身呢。”
“难道她又吐姐姐身上了!”云蕙吃惊。
“那倒不至于,”云舟摇头,“误把药汤翻我身上了,当时收拾了一下,回来看看,还是不行,只得又换……这却也都罢了,看她病势总是有些缠绵呢。”
“我不该跟她闹着玩,装什么鬼。”云蕙低头,“谁知道她身体这么弱,一会儿说好了,一会儿就要死要活的……四姐姐,我真没想要对她身体怎样,也没掐她也没绊她!”一脸惶然求救,“她不会说是我害她病了的吧,四姐姐!”
“你呀,”云舟并不明说,只叹口气,“你捉弄她作什么呢?”
“还不是她丫头恃病而娇,欺负我丫头,我实在气不过。”云蕙嘟嘴,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用眨的。
“你糊涂!”云舟也就不客气了。
“是。都怪我沉不住气!”云蕙讨饶,“我以后再也不了!四姐姐,六姐告我状了吗?”
“你——”云舟咬咬嘴唇,“除了鬼哭之外,还作了什么?”
“没有了!”云蕙脸都白了,“她告我别的?四姐,她含血喷人!她——”
“行了,我也就问一声。”云舟道,“你没做就好了。总之以后不准淘气。”
云蕙认为云舟一定是在老太太那儿听了什么闲言闲语来,云舟不说明,她也就乖巧的不细问,总之谢了四姐一直来的关照,又恳请她继续照拂。云舟答说自家姐妹,说什么照拂,本都是应该做的。云蕙看看不挑明不行了,心一横,卟嗵就跪下来。
“哎呀,”云舟避到一边,“这是做什么?”
“求姐姐提携小妹。”云蕙额头磕到地上,咚一声,真没顾惜力气。
云舟只好也挽起裙裾,蹲到地板上去,扶她的头:“怎么说的这是?妹妹你好好讲。”
云蕙就婉婉转转,呜呜咽咽的开口:“再没人比姐姐更合适进的了。姐姐天生就不同于凡俗。”
云舟约莫猜到她的来意了,又好笑又好气道:“说的什么!起来。”
云蕙还是跪在地上:“姐姐跟我说实话吧:奶奶留着云华,莫非是想叫云华服侍姐姐进宫么?”
“你从哪儿听来这没影子的事!”云舟当然的否认。根本不可能的嘛!她都不打算入宫了,奶奶还给她找个婢子,还从她堂庶妹妹里挑?没这个道理的!
云蕙可认准了。她的眼界比云舟还狭小,看不到云华这几日的转变,其实已甚得老太太欢心,更看不到明珠和明雪背后的秘密。她只能猜出一个可能,而且认为再也没有别的可能了:“四姐姐,带我去吧!”她拽着云舟的裙摆,仰首苦求云舟,“六姐身体那么弱,人品又是那样子,怎么帮得了四姐姐呢?我一直来蒙四姐姐看顾,姐姐在我心里比亲娘还亲。姐姐要走,我都不知该怎么办了。求姐姐把我带了走吧!我能帮姐姐好多好多事情,姐姐你知道我能做很多的!”
“你想进宫?”云舟神情很吃惊。
“是。”云蕙道,“我要去帮忙姐姐。”
“胡闹!”云舟沉下脸,“那是女孩子去的好地方吗?填进那里头,你一生都出不来了!”
云蕙低头听着。她还是想去。一个庶女有什么更好的去处呢?嫁人,正正经经的贵公子几乎都不肯要庶女,低一些的,寒窗苦读出人头地封妻荫子倒还好,怕只怕苦读了也未必搏得过那些世家公子们,更怕辛苦几十年后真出了头,把老妻弃之脑后,一生凄凉从何说起?
宫中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但这把骨头,非要送出去的话,与其送予穷人作老妻、抑或交于贵人作妾滕,那还不如作天子身边的女人。死也死得有名目些。这笔帐,云蕙算得清!
“你实话跟我讲,”云舟又道,“谁告诉你我要进宫的?”
“外头都这么传。”云蕙回答。街头巷尾都啧啧称羡谢四小姐芳仪凤章,刘氏娘家人一叶知秋,忙传进话来,叫外甥女儿速速抱牢未来金凤凰的粗腿。
这当然是大太太传出去的风声,为了叫唐家早来提亲的。
云舟秋水般的双眸,忽然添了层迷蒙的雾气。
凭尽栏杆,暗尘明月,那时元夜……那个人为什么还不来提亲呢?
云柯既然把扬琴送进来,怎么耽搁这么久才搬出去呢?
不管怎么说,如果云柯要害她,也绝抓不住把柄的。云舟递出去的心意,有这么的、这么的巧妙,除了唐静轩本人之外,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利用。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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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三十四章 去鸿来雁
云柯拿着“这件东西”,呆了良久,笑了笑。
“这好像就是一张纸。”大丫头终于忍不住道。她从十一岁起就跟着云柯了,“青翘”这个名儿还是云柯起的。她一双眼睛又圆又大,老像好奇孩子见着什么宝贝似的那么睁着,唇角又总是翘起来一点,有点像笑、又像生着点气,这几种神色揉在一起,是很讨人喜欢的。事实上她整个模样都有点像那种青冠子的鸟儿,又利落、又甜润,就算飞到人手上抢食物吃,人也很难生她的气,云柯更不会生她的气,她在云柯面前就难免放肆一点。
“是纸。”云柯弹了弹它,同意青翘的见解。
“而且是一张黑不溜秋的纸!”青翘叫起来,“四小姐回这一张纸,是什么意思呢?”
“你猜?”云柯把这张黑如夜色的纸,轻轻在鼻子前面扇了扇。
“莫不是,有复层?”青翘压低嗓门。
“不是。”云柯也神秘兮兮的压低嗓门。
“但总有机关吧!”青翘埋头研究他手里的纸,凑得他这么近。她额头细细的绒毛擦着他的面颊。他闭起眼睛,把嘴唇埋向她额际,像蜂子把自己埋在芳草中。
青翘躲开了,嗔怪的乜了他一眼:“爷!”
“香的。”他仍然没有睁开眼睛,道。
青翘喉咙里又发出了一个类似“唔”的音,应该是嗔怪,但发得这么含糊,尾音又一波三折,倒像是只被主人搔到痒处的鸟儿。
“这张桑皮黑纸,”云柯半撩起眼皮,眼皮下流露一缕笑意,“带着香味,是梅花香。”
青翘“哼”了一声,这次音发得很利落,确定无疑是嗔怪了,真的仔细去嗅一嗅这张还没巴掌大的小纸片,确实有梅香。“可是这代表什么呢?”
“我不清楚,可是唐长孙公子一定清楚。”云柯把黑纸重新收了起来,“我这位四姐作事,绝不会出错的。”
“你要把它送到哪里?!”青翘又紧张的叫了起来。
云柯已经把黑纸放进扬琴那层暗格里:“我要把这张纸放回琴里、把这张琴送到它的主人那里,这还不够明白吗?”他笑意更浓了,“我又不是真的负担得起这张琴,不快点把它送回去,难道等着破产吗?”
青翘嘟起嘴:“你就真的替你四姐和唐公子拉起纤来?”
“不然如何?四姐滑不留手,拿出来的这东西,完全不给人指证的余地。我留着这个威胁她?真正开玩笑!还不如快点送出去,免得得罪她。”顿了顿,“这世上,我最不愿意开罪的人,就是四姐。”
青翘托腮:“这么一来,你手里完全没有她的小辫子,问她借钱的话,她也不肯借的咯?”
“四姐是个明白人,”云柯安然道,“总会给我几样宝器应应急的。大哥好赖也帮衬了我几个子儿。等唐公子正式提亲,四姐一定会更多的送我一笔。”
“那我盼着唐公子早点来提亲。”青翘叹道,“不然高利贷,利滚利,老爷知道了得揍死你。”
云柯用食指尖揍了揍青翘的鼻子,出门吩咐小厮:“套车!”
套的是骡车。
俊骡小鞍,那叫个体面!车顶钉着亮闪闪的“十”字瓦,车周垂着彩?鱼纹的外纬、细麻舞纹的内纬,后尾上小厮规规矩矩侍立,前座上车伕熟练的甩着摈榔木鞭杆儿。云柯同着扬琴,一路进了恪思阁。
恪思阁虽是戎商开的,到了中原,也很懂得入乡随俗,正门一对大红柱子,贴一对锦地万花洒金联,进门一堵山壁,挂一张四六对仗文榜,联中榜上,无非是夸说珍宝纷呈,祝愿财源亨通。转过山壁,是恪思阁正屋,一天不晓得作多少万银两的生意。
但云柯没进正门。
他在恪思阁门口打了个溜儿,取小巷,转侧门,白-粉墙,碧青瓦,差不多只够一个人进出、窄到这种程度的四四方方黑框门。骡车在门口停下了,云柯的小厮从车后跳下来,门里也立即出来个极乖觉的小伙计,跟小厮一起侍候云柯下车。又有两个伙计,帮车伕把车子带扬琴兜到一边去了。先前的小伙计延云柯进门。
这窄门一进到里头,树影深密,佳禽对语,却是好大一个园子,也有荼蘼架、牡丹台,也有鹦鹿亭、鸳鸯阁。小伙计请云柯入莲池畔鸳门,一室窗明几净、收拾细致。有个人在窗前,端一只烧蓝瓷坛,正细细赏鉴。
此人头戴逍遥巾,身着天苍色长衫,外罩桔绿?丝旋袄,年未弱冠,五官都细巧,有种女人式的隽秀,身板儿又细、又长,稍嫌太细长些,像是个还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他模样气韵,都不如谢云剑远矣,然而锦城公认,若把家世、品貌、才华综合起来比较,除开谢家大公子云剑,挨下来就数着他了。
他就是太守长孙唐静轩。
他手里的瓷坛,一面镌着幅古画,以金粉描洒,一面刻着首长歌行,以银丝镶嵌。这坛子也倒罢了,他从坛中摸出几颗黑白棋子,对着光看,白子色如新春刚抽的柳枝,翠中含金缕,黑子则如盛春满蓄的江水,蓝得发碧,质地为上等瑙、珀,加工技艺精湛绝伦,正是玩棋人所谓“云子”。这一坛云子,包浆温润自然,叩之玉质金声,是难得一遇的古云子。若非唐静轩亲至,恪思阁绝不肯献宝。
云柯进得门来,几个伙计从另一边也把扬琴也抬到了。唐静轩令云子落回瓷坛,将瓷坛搁回桌上,起身迎云柯。伙计们把扬琴安放了之后,就识趣的退出去了。
唐静轩凝视云柯:“她有回应吗?”
云柯笑道:“你何不自己看看?”
唐静轩就去摸琴身上的暗格,手法很熟练。这本来就是他自己拥有的古琴、是他发现的暗格。
手指伸进去,指尖立即触到一张纸。唐静轩的心沉下去,手指也抖了。
他放进去的,就是一张纸。她不肯接受,所以退回给他?
幸好他并没有把手缩回去,指尖继续往前,明确无误的告诉他:这是一、张、纸。
而他原先放进去的,确切说,是一封纸笺,厚薄与质地,是不一样的。
唐静轩的手还在抖,心却飞了起来。你如果没有在十七、八岁的时候爱上过一个女孩子,就绝想像不出好好一颗心怎么可以飞得那么高,那么高又是什么样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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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多情寻梅
第一卷 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