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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部分

金钗布裙-第62部分

小说: 金钗布裙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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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松石圆珠的,也有蚌珠链琐琥珀的,也有黑白水晶攒红玛瑙的,叫云华看喜欢哪件,元宵那天好用。不算颈饰、臂饰、笄、镯、瑷、璜、袍、裳、裘、舄等物,单数耳坠,这已是今儿乐芸拿来的第四批了。

    至于洛月,正领着飘儿在大绣架子上替云华赶制衫领上的花鸟绣样,也是备元宵日用的。

    云华对着乐芸手上托的盛耳珰盘子,没有动手触碰,只叹道:“不过是个元宵,何必如此。”

    “元宵节哎!一早出去,可以玩到快凌晨了才回家,比大年夜还痛快,一年也不过就这么一次。”乐芸张大眼睛,“那一天怎么可以丢脸?”

    云华也不想丢脸,但是——“你们都已经准备了三身了……”照早、中、晚换都可以了吧!

    “四小姐光梳头都试过几百种样式了。”乐芸不以为然。

    喂,人家那是要出阁才试的好不好!

    乐芸还要说什么,云华命令:“去去,都别为我麻烦了。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你们自己打扮起来!钗环裙袄,样样都得漂亮!”

    “姑娘……”

    “去吧。”云华柔和道,“我知道前阵子,我们作主子的还可镇日躲在家里,你们跟外头接触得更多,受的气也更多。如今可扭过来了。你们心里高兴,要叫我光光鲜鲜的,显显脸面。然而你们不知道你们的重要。你们都鲜丽了,我才有面子呢!”

    乐芸捣着嘴笑:“小姐说哪里话来。”

    “实话!”云华索性自己去,把洛月飘儿都拉来,叫,“打开衣箱子。”

    飘儿还当云华命开各丫头自己的衣箱子,扎到心病,下跪禀道:“姑娘,后来委实没收过四小姐的钱了。箱底那块银锞子。是奴婢省下的钱熔的,可以查的。”

    乐芸眼睛眯了眯,确实打算查。云华笑道:“谁要搜你们箱底?且开我的箱子。”小姐和丫头的东西。原不好通用,否则就主人肯了,外人看到丫头逾制用主子才能用的好东西,怕不也要说话!却因从前六小姐不受重视,衣饰品质普遍不佳。有桩好处,就是连丫头用了都不嫌突兀。云华便拣出那些形制也普通、无等级限制的衣饰来,道:“这些你们还可用得的,都借予你们。”

    虽是借,这恩典已殊为不易。乐芸和洛月不提,飘儿哇的一声就哭了:“姑娘!”

    “嘘!大过年的呢!”云华忙去握她的嘴。“小心一年都不吉利。”又拉过明雪道,“这孩子,你们费心替她打扮打扮。她自己是不会的。”

    明雪傻愣愣直着眼:“别打扮。”她看着那么多东西要往身上套、发间插、脸上抹。都觉怵头。更怕东西被她弄坏了,须赔不起。

    “傻丫头!”乐芸大笑着把她搂过去,“交在我身上!”

    她们就忙着搭配打扮了,毕竟是女孩子,被此事占了心神。无暇细问云华的心事。

    云华坐在窗下,翻着新出的画本。似在悠闲赏鉴设色花草,心下仍在想大弟弟的赌债。新的这笔,怎么还?老的那笔,又是谁还的?

    大弟弟一定不知道那笔债与明珠性命的关系,否则,嘴上哪里把得住门。大弟弟对明珠的感情是没话讲的,云华有这个自信。

    那个还债的,悄悄暗暗,铺的好一条计谋!是云柯探知金像里玉坠的秘密,铺下这条路?怎样讲都讲不通啊!背后恐怕还有人,把云柯都利用。

    谁呢?谁呢?目的又是什么?事涉宫中……谢家恐怕有大难啊!

    云华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像云柯一样,逃走算了。大难临头各自飞,她具备市井中生存的技巧,把所有细软都带走,须饿不死。顺便还可把弟弟妹妹重新放在身边,保护管教起来,难题都解决了。另一条,却是留在谢府,陪这上上下下所有人度难关。像年节里,大家一起在慈恩寺里顶过去一般。

    “真贱哪!”云华责备自己,“又不是谢家亲生的女儿。白不过这个身子,借了也就借了,还待怎的?再熬下去就太贱了!”

    “不是的!”她又自己替自己辩白,“前生为什么死的,毕竟还是没有弄清楚嘛!留下来查一查也好。”

    “你当自己有几斤几两?”云华转过念头来,再自己骂自己,“事涉宫中,你又不想进宫去,能查到哪里?真真的找死了。”

    “谢家人阖府也是找死么?”那个小小的、愚蠢的声音总在替别人乞怜,“相处这么久,一走了之,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这有什么不忍心的!云华对自己也无语,丢开画本,洛月已经在试探的瞄着云华,到底看出云华情绪不高。

    “累了。”云华道,“睡罢。”

    天确实晚了。

    ps:

    元夜君回

    “那一缕柔软,似细雨打湿的头发,粘在额前,冰冷、冰冷,再粘着是不舒适的、是要害人的,不如截断就好了,可是这样缠绵,怎生下得去手。”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八十四章 元夜君回

    洛月服侍云华上床,云华问:“我那些衣饰里,你都拣了什么?”

    洛月道:“那枚鱼戏的青玉掠子,还有鹤鹿彩绮的褙子。”云华点头,又问:“袄子裙子呢,怎么不一起挑了搭上?”洛月答道:“洛月自己有。”云华哂道:“你有什么?胡说!”洛月红着脸道:“是有那件浅黄底花草纹的绵袍子、还有条年初新做的掺翠淡青挑线裙子,搭得起来的。”

    错是不错。云华叹道:“我也有绵袍子、挑线裙子呢,花鸟厚绢、如意妆花的,哪件不比你的好?你怎么不拿?你啊你,就是太老实了!”

    “已经够了。”洛月把云华的被角又掖了掖,觑乐芸不在,把嘴凑在云华耳边问:“小姐到底在担忧什么呢?”

    到底瞒不过这丫头。她对云华,是真的用心。

    云华苦笑:“我想,大哥去京城,这时候都没回来,是为什么呢?”

    洛月立即信以为真,劝道:“小姐,您别再为大公子劳神了。”

    “大哥行踪飘忽,又没个交代,怎能叫人不——”云华说到这里,心下忽一动,觉得洛月话中另有一层意思。

    洛月果然接下去道:“小姐千万别多想,再想,怕又惹动病根。”

    云剑是六小姐的病根?

    云华九转回肠,口中道:“嗯。”

    洛月叹息退下了。云华于被中抱着臂,一个凄苦的声音猛在脑海中炸响:“可惜是堂兄妹……有什么法子呢?为什么偏偏是堂兄妹!”

    堂兄妹,明明不是一个父母,却是一个姓,连排行都总在一起算,如亲生手足一般,结亲便是乱伦。纵有相思,也只得苦苦抑制。

    为什么有这样的规矩?为什么表兄妹就可以,堂兄妹就不行?如果大伯是女的、或者爹爹是女的,生来下,是外姓了,是表兄妹了,就可以……唉唉!不能多想,不可多想,多想无益,怎能不多想。

    愿用性命求取的东西。愿用性命来殉。

    “谁若要斩这一段相思,宁肯赔上性命。你看着好了,是肯赔上性命!”孤傲的小姑娘心里面宣告。

    云华紧紧抱着自己。牙齿都轻微的打起战来。

    留在脑海中的,是六小姐的遗憾?怎么像是明珠自己的!

    那一缕柔软,似细雨打湿的头发,粘在额前,冰冷、冰冷。再粘着是不舒适的、是要害人的,不如截断就好了,可是这样缠绵,怎生下得去手。

    离不开谢府,其实也是为这个人罢?云剑,谢云剑!剑眉星目。华彩飞扬。

    怎忍孤身远遁,与他两处两人,再也不见。怎忍大祸倾盆。袖手自保,任他血染华裳。

    云华翻来覆去,良久才睡去,迷迷糊糊,仿佛是将暖未暖时气、似雨未雨天色。一片草原,茂密如未剪的野兽毛发。通体紫红色,没羞没臊的连天铺展开去,像预兆着什么祸事。云华推着草走,能听到沙沙的声音,草梗在她手下折断了,流出猩红的液体在她手指尖,她想闻闻是什么味道,没闻着,但见眼前草窝有动静,似什么人在对面也推草走过来,云华吓得站住了,看着,那堆草只管屑屑窣窣的动,里头是有什么东西,却不出来。云华乍着胆子,去拨开草一看,那里一大团血块似的东西,足有半个她那么高,形状勉强近似椭圆,半透明,里面有个什么紫红的东西在挣扎,把密草压得沙沙响,猩红草汁流了一地。

    “这样太痛苦了。”云华对着血块,想。

    忽然她就扑在了血团上,手足并用,要帮里面的东西出来。手抓不开、足踢不破,她连牙都用上了,野兽一般吭哧吭哧咬着,像是帮自己破壳而出一般迫切。

    血团终于被咬破了,血腥味在云华嘴里弥漫开。无垠草原上所有的草,也都在这一瞬间折转、断裂,血液蔓延成海,浪涛推打着云华。云华步伐踉跄,怀里紧紧抱着钻出血团出来的人,竭力想把他脸上的血色抹去,好看清他的脸。总也抹不净,这血总也抹不净,然而他的面容毕竟叫她认出来了。

    刘晨寂,小哥哥,玉阙中高贵而静默的少年。

    从没有一刻她像这样确定,三个人是一个人,都是他。他和她因血海一般可怖的缘份连在一起,寻不到出路。

    她的眼泪落下来,比血还重,沉了下去。每沉一滴,都带着一声悲叹。

    那只虎纹马形的怪兽又出来了,趴在云朵上对她嘶叫,嘶声像歌谣,因太悲愤了,所以似巫婆在诅詈的歌:“你抢了他。你抢走了他——”

    云华惊醒,满满的泪,打湿了被头。她嘴里一片血腥味,以指尖探了探,又不见血,竟不知这味儿从何而来。

    元宵在眼前了。

    这一天,天色刚暗了一点点,人们已迫不及待点起灯来,及至天黑透,锦城内外无数灯光浪漾,直欲与天上银河争辉。四处皆是管弦,轻歌相和、笑语起伏,直如传说中销魂的地仙洞府一般。

    这一天,所有的黑道头目都跟官府说好了,绝不犯案,尽情享受,倘有个把不懂事没长进的小贼私自去发财,黑道老大还要生气,出头教训呢!

    这一天,所有人的警戒心都放到最低,连谢府的女眷们,都不用结团儿在家丁仆妇保护之下行动了。

    六小姐逃出去买糖葫芦,也就是这一天。

    “今年我不会这么荒唐了,你们别都守着我,自己玩自己的去。”云华笑着推乐芸她们。

    “我们正是已经在玩了!”乐芸鼻孔朝天,“奴婢觉得小姐的左袖很好玩!”

    洛月不说话,但占据云华的右襟。明雪跑在前头,时不时警惕回顾,看云华会不会抛下她。飘儿怯生生跟在后头,邱奶妈腿脚没年青时麻利了,扶着飘儿的肩。也跟在后头。

    感动是感动的,但偶尔……云华也希望自己不用前后左右牵着绊着,清清爽爽逛一次街啊!

    “我会戴好帷帽、不会乱跑,只留一个——好吧,两个陪着我,行不行?你们也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吧?不用都陪着我。”云华打商量。

    飘儿意动,肩上沉甸甸压着邱妈妈的手,便不敢欢呼。

    “不行!”乐芸一口回绝云华,“您看今儿个,不说咱谢府吧。姑奶奶府上、表甥小姐府上、准四姑爷府上,哪位太太小姐是只带两个丫头的,您就学着。乐芸绝无二话。”

    这还真的——咦,那边不是个现成例子?

    “你们看那边,”云华道,“莫不是……大嫂?”

    真是大少奶奶,只带了一个乳娘、一个丫头。踮脚立于霖江边,鬼鬼崇崇不知在看什么。

    雪已化残,霖江两边结的冰,也已有松动的迹象,江心过的船,略略多了几条。元宵夜都不走,用铁锚定在江底,或者拿长长绳子越过冰系在码头。

    这样重要的节日。它们把能点的灯,都点上了。也无非渔灯、航灯、岸上买的莲花灯八角灯走马灯兔儿灯。

    独有一条小舫,却是特别,舷尾放着两盏大瓣莲花,没点。似一双没醒的梦,沉沉的静在那里。船头倒有两行细巧烛笼儿是亮的。以素绢蒙着,绢上没别的,抹着兰花似的几片枝叶,题着几行字句,笔迹依稀清绝。

    大少奶奶就在朝它那边望,它似乎也觉察了,起了锚,往下游去,大少奶奶也便提步追去!

    云华回身,脸色出奇凝重:“我去问问。在我有回音之前,你们谁都不许说出去!——妈妈,”特别拜托邱妈妈,“这边替我顶一顶。”

    邱妈妈没看清是大少奶奶,飘儿无奈在她耳朵眼里重复了两遍,她才听清,唬一跳:“姑娘你也别去,咱们回去!”

    “我要去的。”云华嘱托邱妈妈,“您在这里替我照应。”

    邱妈妈只好应了。云华又向乐芸道:“你也在这里。”

    乐芸不放心,然而留邱妈妈和飘儿在这边,一个老糊涂、一个反过骨的小滑头,她更不放心,只能遵小姐的安排。云华和洛月就追大少奶奶去。

    船行得原比人行快,然幸好冬季霖江水流极缓,今夜又没什么风,那条小舫借不上力,只靠桨橹,走不得多迅速。大少奶奶在岸上,磕磕绊绊,没被它拉下多远,后头听得叫:“大嫂!”

    大少奶奶没想到云华会来,脸一僵。并她的乳娘与丫头漓桃,面色都不好。

    云华也不客套了,先指洛月和明雪道:“这两个,我什么事都敢交代给她们,大嫂若还不放心,我可叫她们走开。”复低低问,“到底遇着了什么事呢?”

    大少奶奶眼圈一红:“六妹妹,你——你是闺中女儿,别管了。”

    云华一字字道:“可是大哥?”

    大少奶奶这边三人,尽皆变色。云华已知自己猜中了,急问:“大哥怎么了?”注目那条船:“大哥在船上?”

    她屡猜屡中,大少奶奶瞒无可瞒,压着声音,道:“千万别说出去,我是看见那边人影一晃,像是他……”

    “大哥回城了么?”云华惶然,也举目凝视那条船,舷窗帘子遮得严严的,看不见里头半个人影子,“回城怎么会不回家呢?”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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