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长凤-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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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人们常说,在东陵道里的硬通货,银子排第三,刀剑排第二,眼力才是排第一。
这名衣衫单薄的说书先生在东陵道内厮混了不知多少年,一双招子早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大街之上一路行来,碰到锦衣华食但是低调内敛的王侯子孙就低眉顺眼推开两步,遇见不开眼的江湖蟊贼摸到自己身上来的时候也会轻轻拍他的手背一下,显示自己并非肥羊可宰。
一路过关斩将,终于让这个瘦小的老人一路挤到了一条巷子口。
此时这名说书先生这才笑呵呵地长出一口气,难得地正经整理了一下自己寒酸衣衫,待到自己确认无暇之后,这才转过身去走进旁边一个小馆子之中。
这个小馆子说是馆子其实都算抬举,毕竟这个食舍连牌匾也没有,上下两层加起来不过也就能容纳十几名客人,桌椅板凳都是不知从哪个角落旮旯里淘换来的,一坐上去便吱呦作响。
如此简陋的一家食舍,肯定不会在官府造册备案,更不会有多少外人熟知,能来到这里用饭的食客,大多都是这条街上的老人。
说书先生走进食舍内,此时正是饭点,一楼的三张桌子已经坐满,风姿绰约的老板娘正站在柜台后面充当着账房先生的角色,皱眉苦苦思索自己昨天到底亏在了哪一份上。
此时此刻,竟然谁也没注意店里又多来了一位客人。
好在那位说书先生倒是没觉尴尬,自顾自来到柜台前轻轻咳嗽一声,
一身麻布粗衣依然遮掩不住曼妙身姿的老板娘愕然抬头,看到说书先生之后这才温和一笑,笑着招呼道:“刘先生您可来了,您的酒已经给您烫好了,食单还是老样子?”
被称为刘先生的说书人一脸严肃地点点头,似乎在进行一场盛大的交易。
老板娘与这个刘先生也算是相熟,莞尔一笑,轻声道:“刘先生,您先去二楼小坐一会儿,老样子,太阳最好的位子还是给您留着的,您直接就坐便好,酒菜我马上便让小九给您送上去。”
刘先生又是严肃地点点头,这才转身朝楼上走去,徒留下一楼食客们轻轻的笑声。
在这种食舍内,当然不可能设雅座,一楼的这些食客之所以不去二楼,肯定不是因为他们去不起,而是因为二楼的环境还远远比不上一楼。
空间狭隘不说,就连楼梯都是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楼梯又年久失修,每上一次楼,便仿佛走了一次鬼门关。
这说书先生每日必来此,而来此必上二楼,说此獠不是穷酸又爱装清高,那是什么?
一名膀大腰圆的食客借着酒劲大声嚷道:“老板娘,再来半斤烧刀子,记着,给我送到屋顶去,我去屋顶喝,不与这些凡夫俗子同流合污!”
老板娘白了那汉子一眼,一边亲自去舀酒一边笑着回应道:“就你这醉眼朦胧的样,别说上屋顶了,就连床我看你都上不去了。”
一时间,众食客哄堂大笑,那名汉子急的面红耳赤,有心想要口花花占这千娇百媚的老板娘嘴上的便宜也好,可是想起自己家里母老虎此时就在隔壁,话到了嘴边便再也没有胆量说出来了。
刘先生倚靠着窗栏慢慢坐下,长长舒了一口气。
东陵靠海,渔船渡口无数,东陵如今的繁华亦有很大一部分取决于此。而刘先生所在的这座湛英城更是处在东陵东部,在这个位置坐下来之后,放眼远眺,便能看到渡口之上有着无数渔船正在往来,无数脚行苦力正在渔船左右挥汗如雨。
这位刘先生每次来到这家食舍里,花费在看风景上的时间,要比饮酒用饭的时间多得多。
“刘先生,这些破渔船有甚好看的,每日来来往往,又没有什么新鲜事,哪有您老说得那些江湖之上的快意恩仇来得快活!”
一道俏皮的声音自刘先生身侧递过来,刘先生这才回过神来,连头都没转,一边继续盯着窗外的渡口一边温和笑道:“行,你今天要是多给我打上三两黄酒,我就给你多讲几个压箱底的故事,怎么样?”
“黄酒嘛不好办,老板娘看得紧,上次我偷偷给您老多打了半角,老板娘到月底硬生生扣了我三文钱,刘老先生,要不我给您换烧酒吧,我帮您多打半斤怎么样?”这道声音的主人明显与刘先生是老相识,一开口便讨价还价起来。
刘先生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看了自己眼前的这名唤作小九的跑堂少年一眼,没好气道:“半斤烧酒,我这把老骨头都搁在这儿我也喝不完,别端着了,来,把酒水吃食先放下,咱爷俩慢慢聊。”
小九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俊公子。
这句话一点都没有奉承的意思。
饶是刘先生这些年说书唱戏,走南闯北,他敢发誓自己没有见过比小九还要俊俏的公子哥儿。
丰神俊朗,面如冠玉。
这八个字刘先生一直以为是在戏文里面才会存在,但是自从见到小九之后,刘先生才知道,原来世间还真是有这等奇俊的少年。
若是再简单一些形容的话,那便是“漂亮”。
这还仅仅是个为及冠的少年,若是等他长大了,那还得了?这辈子得祸害多少良家?
小九长相本就惹人喜爱,再加上手巧嘴甜,一生无子嗣的刘老先生自然对这小九疼爱有加,虽然小九是个跑堂的身份,但是刘先生却从来没有拿他当下人看。
小九先是取出烫好的四两黄酒摆在刘先生面前,然后才一一取出食盒里刘先生用惯的那些菜肴。
说是菜肴,其实不过就是半枚咸鸭蛋、一碟五香豆干外加半条海鱼罢了。湛英城靠海,海鱼自然便宜,只要不是冬季,只需要五文钱,便能换来一尾肥硕的海鱼。
这也是一个穷酸的说书先生,能每顿饭都有鲜鱼用的主要原因,
把酒水吃食摆放好以后,小九也不见外,笑嘻嘻地就一屁股坐在了刘先生的对面,反正这二楼平日里见不到一两个客人,小九也就坐得心安理得。
刘先生挟了一筷鲜嫩鱼肉送入口中,闭眼轻轻咀嚼片刻,方才睁眼赞叹道:“小九啊,你家老板娘这蒸鱼的手艺,真是咱湛英城的一绝啊,这鱼肉啊,香嫩弹牙,火候也是恰到好处,妙哉,妙哉啊!”
小九挠了挠头,笑呵呵道:“刘老先生,您当着我的面拍马屁没用,饭钱我说了不算,黄酒我也给您偷不到。”
刘先生微微一滞,抬头没好气道:“你个小子,鬼精鬼精的,这才多大就这么狡猾,以后还得了?”
小九悄悄拣起一块五香豆干扔进嘴里,一边使劲嚼着一边好意嘱托道:“刘老先生,您这好歹也是在东陵境内讨食儿吃,有些话还得注意分寸,我前几日逛街之时可是听说,因为您在茶楼里翻来覆去地老是说西凉军当年在咱东陵的种种事迹,有很多很多咱东陵的纨绔,对您老先生甚是不满啊。”
刘老先生举杯抿了一小口温热黄酒,不屑开口:“都是些躺在祖辈功劳簿子上混吃等死的寄生虫罢了,他们祖辈余荫老夫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这些不成器的东西。”
小九莞尔一笑,也识趣地没有开口打断这个老先生的自吹自擂。
刘先生自然能看出小九脸上的不信神色,当即把竹筷一拍,正待开口,却被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打断。
第二章 千军万避白袍()
踏入此食舍二楼的,是一袭白袍。
此人年岁三十有余,身材颀长,相貌英俊儒雅,双眼祥和恬淡,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儒士书生气息,在此人腰间悬一上好玉蝉,随着他的步伐行进,玉蝉在其腰间叮当作响,音质甚是清脆悦耳。
小九早已站起身拱手而立,看着这个白袍儒士上楼而来,脸上瞬间绽放出和煦笑容,摘下肩上雪白毛巾,一边打扫着隔壁方桌一边笑问道:“客官想吃些什么?小店虽然规模小,但该有的菜肴酒水一概不缺,小店招牌菜肴‘海鱼三吃’十里传香,客官要不要来一份?”
白袍儒士没有走向小九打扫出来的那一方饭桌,而是径直走向刘先生对面,极其熟络地在对面一掀袍襟落座,笑问道:“请问小先生,这海鱼三吃,是怎么个吃法?”
小九脸上笑容灿烂:“一条海鱼,三种吃法,鱼头、鱼身、鱼尾各成一段,鱼头炖汤、鱼身爆炒、鱼尾油炸,此为海鱼三吃,一份海鱼三吃仅仅需要三两银子,客官要不要来一份?”
白袍儒士看了小九一眼,眉眼带笑:“可是我方才已经在楼下点了一份,那俊俏老板娘只收了我一两二钱的银子,小先生可莫要把我当肥羊来宰啊。”
小九面不改色心不跳,犹自愤懑说道:“这败家老娘们儿,竟会做这些赔本的买卖,这个小食舍早晚要被她赔进去,客官您安坐”
小九话语未落,白袍儒士望了他一眼,未见任何气劲波动,小九胸膛里却是瞬间气血翻腾不能自已,整个人蹙眉倒退三四步,脸色涨红如熟透大虾。
刘先生眼皮也不抬,语气平淡说道:“徐大统领何曾下作到和一个跑堂小厮计较起来了?”
被称为徐大统领的白袍儒士收回目光,轻笑:“本想对这不开眼小家伙略施惩戒,没想到这玩意如此虚弱不争气,既然你开口了,那我自当放这小厮一条生路,跑堂的,你记好了,就算东陵富饶,但是银子也不是谁都有命捡起来的,以后招子放亮一点,滚下去吧。”
小九连番几个深呼吸终于把胸膛内翻涌的气血压下去小半,听到白袍儒士话语之后,方才勉强一笑,极其小心谨慎地倒退下楼而去。
刘先生端起一盏温热黄酒,就唇一饮而尽,放下酒盏之后才低声说道:“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夫还是被找到了,而且还是被你找到的,徐桐,你还真是够闲的啊,堂堂东陵军八大统领之一,竟然还有心来管这等小事。”
徐桐摇首而笑,盯着刘先生苍老消瘦的脸庞,缓缓说道:“小事?这可不是小事啊,你知道我为了找你,这些年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吗?不过这也不亏,区区十几条谍子的性命,能换来当日太平将军贴身十三太保之首的下落,这笔买卖那是大赚特赚啊,洪兵甲,我实在是没想到,你不仅换了面容隐居在这湛英城之中,甚至连自己的姓都换掉了。”
当徐桐提起“太平将军”四字之时,食舍二楼原本祥和气氛陡然一变,洪兵甲原本苍老浑浊的双眼瞬间锐利如刀,瞳孔深处的那一抹亮光宛如绽放于雪亮刀锋上,一瞬间让人不敢直视。
骁骑将军洪兵甲,当日西凉军内第四高手,威震西凉十三太保之首,顾仙佛贴身侍卫,从戎以来历经大小战役百余次,毙敌六百甲有余,曾七次护卫顾仙佛杀出死地绝境,居功甚伟。
当年官渡一战以后,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徐桐面色依旧平和,轻笑道:“别急别急,我此番独身一人前来,洪将军应当知晓,我并无恶意,其实我半年前便知红将军隐居于此,若非万不得已,我不会来打扰将军清修。”
洪兵甲身上的威慑气劲慢慢消散,食舍二楼之内的气氛这才稍微缓和一些。
以竹筷戳了一记蛋黄抹在舌尖之上,洪兵甲一边闭目品味美食一边慢斯条理问道:“来便来了,有何万不得已之说?”
徐桐此时却悠然自在起来,一手轻轻扶于桌面之上,侧首透过窗户眺望着渡口的忙碌景象,感叹道:“官渡啊官渡,十七年前是何等的血腥惨烈,惨绝人寰,现在却是这么一副欣欣向荣,蓬勃向上的景象,这百姓啊,永远是最健忘的,你说要是太平将军不对,现在该称为西凉王,若是那西凉王看到今日这幅景象,会作何感想?”
洪兵甲不屑一笑:“你又怎知,这幅景象不是大将军所求的?燕雀翅小,安知鸿鹄。还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
徐桐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哦?你口中的大将军,真的是如此胸怀天下,为国为民?”
洪兵甲收敛笑意,盯着对面的洪兵甲认真说道:“大将军为人如何,你哪里有资格置喙?徐桐,我警告你,你若是再在我面前流露出半分对大将军不敬的意思,我拼着半条老命不要,也要将你诛杀在此。”
徐桐太了解这个当日骁骑将军的为人,洪疯子的外号绝不是空穴来风,徐桐立即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苦笑道:“好,好,不说了,咱们两家又不是仇人,你又何必一见我就如此剑拔弩张?我今日前来,真是有要事要通知于你啊。”
洪兵甲冷笑:“不是仇人?大将军当日为东陵做了什么,你们东陵又做了什么,咱们彼此心知肚明,我今日不想与你谈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你来到底所为何,爱说说,不说滚。”
徐桐轻轻叹息一声,身体前倾死死盯住洪兵甲,声音压得极低似乎是从喉咙深处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挤出来:“这半月里,我麾下云梦军在湛英城,不只一次捕捉到了长安粘杆处的几位捕蝉手的踪迹,只是这些捕蝉手踪迹实在诡谲,这半月里,我只是闻到了他们的味道,却根本无法抓到他们。”
洪兵甲双目圆睁,疑声问道:“大长秋所亲率的粘杆处?这些年来长安与东陵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为何突然派遣谍子进入东陵,甚至还进入到了东陵最内部的湛英城?不过话说回来,等到他们都到了湛英城了你才发现的踪迹,半个月都没抓到一鳞半爪,你麾下这云梦军,也是够废物的。”
徐桐面色凝重,缓缓摇头,:“现在不是谈我云梦军实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这些捕蝉手为何而来。”
洪兵甲瞳孔凛冽寒意一闪而过,伸出食指轻轻一划,面前酒盏无声无息被一分为二,酒盏之中黄酒竟然短暂凝滞,一丝半点也无流露出来。
更可怖得是,在洪兵甲做这一系列动作之时,并非有一丝一毫气劲泄露出来,明显已经达到了举重若轻大巧不工的返璞归真境地。
洪兵甲嗓音清冷:“当年二十万东越军都杀不死我,就这么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