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时明月-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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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嘴边不由就浮出一抹笑,那一家三口身上仿佛能泛出光来,叫人移不开眼。这样有何不好呢?历史还是按着历史的步调在走,我不过是一枚无关紧要的棋子。
“弘历想要什么赏赐……”
不再看他们,转回头喝了碗里有些冷却的汤,喝了几口便觉反胃,默默吞下胸口难受的气息,又听见那边传来声音:“老十四是大清的功臣,也来说说要什么赏?”
我不禁笑起又看看那边,怎么又是十四了,正欲收回视线想接过夕夕递来的热茶压住阵阵恶心,却见十四向前单膝跪倒,声音宏亮而坚定的响起:“皇阿玛,胤祯要娶苏明月,求皇阿玛成全!”
他字字清晰,句句朗声,几乎每个角落都能听见他的声音。一句话犹如一声响雷,整个厅堂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我身上,交织着复杂的情绪,身边的月夕却是手一滑,将我的汤直接打翻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胤祯,不要胡闹,明月早已过门,是你四哥府上的人。”德妃起先开口,似责骂,却其实在维护十四,也找了台阶给康熙。
“额娘说得对,十四弟莫要开这种玩笑。”胤禛压着一脸的怒气,却又不好翻脸。
“四哥此言差矣,我并非胡闹。在座诸位都知道,那晚明月被劫,你二人尚未礼成,她还不是你府上的人。”十四的目光透过众人看向我,一字一句分明是在说给我听。可是十四,你这一句话又伤了多少人?
我就一直怔怔的坐着,身旁的月夕脸色亦是很差,直直的看着十四,忍着没掉泪,浓汤的味道渐渐弥漫在空气中,惹得我胸口又是一阵翻滚,再也忍不住一口气跑到湖边跪倒就吐。
泪花迷住双眼,跌撞着走到湖边,撩起冰冷的湖水来洗脸,看着湖面映着的如同鬼魅般的影子,痴痴笑出声。
“你还真有能耐。”对着倒影,我自嘲的说道,捂着脸伏在草地上止不住笑起来。
“够了,月儿,”胤禛紧紧抓住我的手,将我带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声音一声一声传来:“月儿,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我被他拉开双手,来不及吞回的眼泪毫无防备的落入他眼中,他伸手替我抹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我累了。”硬生生挤出几个字来。
“好,我带你去休息。”
“我要回别院。我要和夕夕回别院。”
“好。”
宛如是一个玩笑般,事情不了了之。
我自明白康熙不会答应,就连十四本身,想来也是知道的。他这么做无疑是摆明了立场要与胤禛分庭抗礼,亦将我的位置凸显到最高。
只是,十四,你教我如何面对月夕?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见她展颜而笑,我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奇=叹口气,看窗外飘落无声的大雪,一年又要过去。
=书=“额娘,你不要对着吹风。”伴着一阵清香,月夕手捧着一大枝红梅进了屋。
=网=打弘历被接进宫,白苏便回府内住,这园子又少了些许闹意,胤禛本欲让蓝儿过来,却被我阻止,实在没有必要去打扰她已然安定的生活。
我笑笑起身帮着她关上窗户,捧过那一簇红梅,深深嗅了一股子的清香。
“阿玛今个怕是来不了,这么大的雪。”月夕拍拍身上的雪粒子,皱着眉道。
“嗯,是吧。”我握住她冰冷的手,替她揉搓。
“额娘,我想和你睡。”她看着我,犹疑了一会才道。
“好啊,我给你说故事。”
她笑起,脸上露出一丝孩子气。
晚上胤禛果然未来,我与月夕便早早上床,心底不由就放松几分。
我兴致极好的说了一个故事,母女两闹完时已经有了丝丝倦意。
过了许久,才听月夕道“额娘,你睡了吗?”
我知道她定是有话与我说,便一直撑着没睡过去:“嗯,夕夕说罢。”
“额娘,”她伸手抱住我,将头埋在我颈窝,唤了一声才道:“我决定了。”
“嗯?”
“我决定要和额娘在一起,我不喜欢十四叔了。”她说着,有几分哽咽。
“傻瓜,”说的话倒也不让我意外,却还是止不住为她心疼:“是额娘不好。”
她忙抬起头,看着我道:“我想的很清楚,不关额娘的事,即使十四叔不喜欢你,我也不能嫁给他,这样子夕夕是不会幸福的。”
“可是因为我,让你听了那样难过的话。”我抚着她发丝,轻轻叹气。
“额娘你就爱什么事都往自个身上揽,就因为这样病才一直不好。”她佯装生气,撅着小嘴。
我不禁笑起来,捏她的脸:“你什么时候比半仙还厉害了?”
“我以后肯定比他厉害,额娘,你不要老是捏我脸啦。”她伸过手也来捏我,两个人不由笑嘻嘻的玩闹起来,好一阵才罢手,又理过被子重新躺好,抱着互相取暖。
“夕夕,你一定会很幸福。”而不是像我这样一路走的磕磕绊绊。
她重重的点头,露出笑容:“额娘,你也会的。”
如水夜 倚阑干
和夕夕的关系变回从前的亲密无间后,我开始试图调养身体。
薛致远见我肯配合,大喜过望的开出一长条的药方,每日里喝的药比喝的水还多,效果虽不甚明显,成但日里倒也不再那么没精打采,如夕夕所说脸色也好了很多。
除夕夜我坚持要去清水镇教堂,胤禛没办法走开,只好遣人送我和月夕过去。我知道他心底不乐意,却依旧不管不顾,出了门才发现这要送我们的人竟是十三。
他倚在马车门前,一手执鞭一手拉缰,见着我们便是咧嘴一笑。
“十三叔?!你怎么会来?”月夕一脸惊讶,问道。
“怎么,小丫头不乐意?你阿玛可是一肚子不放心,偏又不肯说,这不,我只好跑一趟了。”十三跳下车来,他身旁的小厮眼明手快的打开车门,然后习惯的在门前俯下身。
“起来起来,她们不来这套。”他用鞭子捅捅那小厮,朝我会心的一笑。
月夕起先上车扶过我,回头见十三也接着上来,一幅要赶车的样子,不由看看他的腿就问:“你来驾车吗?”
“听你的意思好像还信不过我?”他故意板起脸,口气佯装不满。
“哪敢质疑十三爷,您请便,小的坐稳就好。”我不禁开起玩笑,也不多说躬着身子坐进车内。
驶了一段路月夕便挨不住困打起盹,我起身打开门,在十三身边坐下,冷风袭面而来,止不住一阵哆嗦。
“出来做什么,你身体不好,受不得冷风。”十三皱眉拽着我胳膊。
“不碍事,想同你说会儿话。”我呵口气,搓了搓手。
“唉,”他无奈不已,将鞭子递给我,脱下厚厚的大氅往我身上重重的盖来:“拿你就是没办法。”
“我一会就进去,还是你穿着。”急急伸手挡。
“让你穿就穿,啰唆!”他一用劲,整件大氅落下来,顿时一暖,他见我如此不由笑道:“就知道嘴硬。”
我低头笑,用手抠掉裙摆上一小块已经干涸的泥巴。
“不是要同我说话,怎么又默不做声?”十三放下鞭子,示意骑马跟在一旁的小厮上前带路。
“嗯,忘记要说什么了。”歪着脑袋冲他笑。
他一脸郁闷,只好捡了个话题说起:“你是想祭拜秦风?”
点点头,回道:“胤禛很不乐意吧,打一开始就不喜欢小风。”
“还不是随了你,嘴上不说心里担心的很,才让我送你过去。”
“他这人就这样,甜言蜜语都说不出口。”我有点小气巴拉。
“哈哈,”他摇头笑,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四哥毕竟不知道你不是这年代的人,有些事难免伤着你,你要体谅些。”
“已经很体谅了吧?”
“是说以后,有些事,你不知道。唉,算了,不说这些。”他欲言又止,神情有些奇怪,我没有追问,心底暗自疑惑。
两人沉默一阵,十三又道:“带笛子了?”
“嗯?”看他一会才明白他是在向我要,从侧袋中掏出那管碧玉短笛递给他。
“十四的?你倒还一直带着。”
“不是,在他面前我可从来不带,只是出来这个比较方便。”
他也不再问,将笛横在唇边轻轻吹起。
紫竹调。倒是江南惯听的曲子。我静静地听着,看两边一片荒茫的景色。
今日何日兮?今夕何夕兮?
转过头看见十三鬓角处夹杂的几丝白发,不由湿了眼眶。原本以为遥遥无期的未来,就这样一步一步逼近。
一曲罢也进了清水镇,月夕醒来闹着想逛街,便弃了马车步行,十三也是好耐心的陪着我们,一直送到教堂才又回京。
秦风的衣冠塚布鲁斯修整的很干净,我默默敬了三杯酒,风雪中湿了双眼。
一转眼,秋时即过。
一转身,年华遗落。
六十一年还是这样亦步亦趋的走来,历史也依旧是不知疲倦的上演一出又一出的戏。
三月初,十三的大女儿景萱准备出嫁,我兴致极好的跑去帮忙,望着大红绸子想想自己两世为人,竟还没有真正的嫁过人,不由得摇头苦笑。
月夕与景萱本就要好,见她出嫁哭的一塌糊涂,我亦知这其中必定也有在哭她自己,十四的事,我终究做的不够好。
四月,胤禛代帝祭泰山,这一举动无疑村托出康熙对其的莫大信任。
五月,康熙决定争取和平解决准葛尔问题,特致书策旺阿拉布坦,令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选派喇嘛位使,赉书前往招抚,十四离京再赴军前。
此次军令来的并不突然,十四也依旧没有给我只字片语,仿若那一场戏码就真的只是闹剧,轰轰烈烈上演,了然无声的结束,不知他到底是如何作想。
六月,康熙的身体愈发不好,我自是知道即将发生的事,心有不忍,便请命住回宫中,康熙十分高兴,将双月阁再赐于我。
七月,康熙一度病重,太医畏手畏脚,不敢妄作诊断,胤禛一怒之下召来薛致远,此番决断救得康熙一命。
八月,薛致远因救驾有功,官列太医院左院判,负责康熙与我的健康。胤禛也亲自侍奉汤药,康熙诚感其孝,甚为褒奖。
九月初责其视察仓储,权利与太子监国无异。也意味着康熙王朝的即将终结。
十月,京城突降大雪,犹如一个不好的预兆,一切悄然无声的进行着。
上西楼,倚清秋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背景乐:彩云国物语插曲 《最美的单思》我踏过厚厚积雪,捧过一束腊梅习惯性的朝养心殿走去。
究竟,是时日无多了。
我的时日,又还有多少?
门口的小太监见是我,打起帘子让我进去。进得屋内才发现从三到十七的一干皇子,满满当当坐了一屋。
我顿觉尴尬,不知是进是退,犹豫之际康熙已经看到我,出声问:“明月何事?来得正好,也一并来坐,朕正与他们说起治国之道,倒想听听你的想法。”
“回皇上,折了几支腊梅给您送来,并无他事,明月愚钝,哪有什么想法,皇上您忙着,明月先行告退。”说罢便施一礼,将手中的腊梅递给宫女,头也不回转身出门。
政事或是历史,我早已不愿再插一脚。
迈着步子,顺着小石板一路走到御花园,太阳映着满园的白雪,刺得眼睛有些发疼。
抬手揉了揉,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回头望去是九阿哥胤禟。
“身体不好,脚程倒是挺快。”他上前来开口便是这么一句。
我明白过来他是刻意来寻我,也不行礼便问:“不知九爷有何吩咐?”
“吩咐?呵,我瞧着这大清朝也没几个人有胆子吩咐你。”他个子高我一大截,不抬头就看不清他表情。
“既然无事,那我先回去,不敢耽误九爷。”我懒得理,转身就走。
“谁说无事?!”他猛地拽住我,眼底隐隐有怒气:“你倒是好,打从第一天见我就没给过好脸色,两句话也是连讥带讽。”
我斜眼看他,顿时有些无语,也不知是谁连讥带讽。
“我是欠了你不成?”他手一用力,捏的我有些疼,我不由皱起眉:“九爷想多了,我一贯这德行。”
“我可从没见你同十三是这样说话。”他冷哼一声,语气不快。
“谁让你打一开始就设计害我和十四,我如何给你好脸色看。”我也甚为恼火,他奶奶的,难不成还是我欠了你!
“好 ;你怎样看我都倒无所谓,听你的意思对当年的事仍然耿耿于怀?”他微微松开手,问道。
我不知他是何用意,只点点头。
“如此甚好。”他竟还笑起,细长的眼睛眯起的样子像极了宜妃。
不待我追问,他向前走了两步,岔开话题:“说回来,我倒从未讨厌过你。”
我走出被他挡住的阴影,莫名不已:“九爷何以发出这种感慨?”
“你这人向来行事怪异,我自小也喜爱那些洋人的怪玩意,别人百思不得其解,你却总是一脸了然,府中那架西洋琴,除了你倒还真没机会开过音。”他缓步走着,絮叨起一些往事。
“若我一开始不在四王府,说不定能与你成为朋友。”想起那些事,不禁哑然失笑,谁让他的结局不够好,从一开始就起了那份不要靠近的心。
“世事皆难料,”他又一次停下脚步,背对着我道:“谁又知当年一心要处死你的皇阿玛,现如今是如此信任你。”
“因缘巧合罢了。”隐隐有些明白他的用意。
“想想十四这些年为你也做了不少事,就连论功行赏也不忘要你。”
“九爷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默默开口,下意识退了几步。
“论文论武,十四的能力你清楚得很,皇阿玛对你的看法也十分中肯,我的意思便是,”他转回身,将手背在身后,顿了顿才道:“你嫁给十四,替我们谋事。”
我摇头,看着他认真的脸庞忍不住笑出声来,用手指着他:“九贝勒,你可知,你是这世上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
我笑得极为灿烂,眼泪都不禁溢出来,若不是你,我的一生何以坎坷至此?
“你笑够了,”他用力抓住我手,有些恼怒:“我没资格,十四呢?你如何就不明白会赢的是谁?嫁给十四也是为你好。”
“我这一生只会嫁一人,那便是胤禛。”一字一顿将这句话说得清晰不已,我愿用这样的执念,一直到死。
“你……”
“九弟逾礼。”
九阿哥正欲说话,熟悉的声音直直打断,大手一伸,将我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