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良缘-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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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沈珂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等定远侯把百年老参和雪山灵芝取来给江郎中配药,他便能化险为夷了。
苏玉妍眼角的余光扫到一旁的江郎中正专心致志地轻柔地为沈珂擦着身上的伤口,心里暗暗思忖着。
半个时辰的工夫,在等待的来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屋里十分安静,只有炭盆里不时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夹杂着点点火星,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江郎中的动作十分迅速,很快就把沈珂身上的伤口再次清洗了一遍。待到清洗完毕。他又让苏玉妍帮忙把他身上的带有血污的衣裳全数换过,苏玉妍又命仆妇重新换过被褥,把沈珂重新安置好后,江郎中才缓缓抬起头来,沉声向苏玉妍说道,“时辰到了,不知道侯爷何时回来……”
苏玉妍瞟了一眼屋角的沙漏,不多不少,刚好半个时辰。
沈珂似乎被江郎中的话惊醒,也睁开了眼睛。“祖父还没回来?”
“是。”苏玉妍道,又转向江郎中,“江先生。他的毒……必须在半个时辰之内配制好解药么?”虽然她十分着急,但见这江郎中与沈珂两人都十分镇定从容的样子,不知为何竟也觉得沈珂定然会安然度过此劫,因此心里也并不太惊慌。
“是。”江郎中缓缓吐出一个字来。
“除此之外,先生再无别法可以救他了么?”苏玉妍抬头。盯着江郎中的眼睛。
江郎中也徐徐抬起头眼睑,迎上苏玉妍的眸光,“是。”
苏玉妍便起身道,“我且出去迎迎祖父吧!”
江郎中注意到她用的是“迎迎”二字,似乎笃定定远侯肯定能在半个时辰之内返来,当下面色一端。肃然道,“我也去迎一迎。”
苏玉妍走到门边,亲手打起毡帘。请江郎中先走。
江郎中也不客气,迈步出去。苏玉妍回头瞥了沈珂一眼,遂也出屋,吩咐在门外守候的双珠与秋蕙两个进屋好生看顾沈珂,这才紧跟发上江郎中的步伐。
二人一前一后。大步流星,片刻就出了兰亭居的大门。上了鹅卵石铺就的甬道。
苏玉妍抬眸一扫,见左右无人,便轻咳一声,“请问先生,我丈夫的毒,当真没有性命之忧么?”
江郎中抬头看了看苏玉妍,低声说道,“沈少夫人这是怀疑我的医术?”
“不敢。”苏玉妍淡淡一笑,“连祖父都如此敬重于你,我哪里敢对先生存有不恭之心?只不过是见了先生这般笃定从容的模样,我心里的慌乱也就消去了几分。”
似乎料不到苏玉妍竟会如此直言不讳地说出这番话来,江郎中微微一怔,旋即又微微一笑,“能得沈少夫人如此信任,倒让我受宠若惊了。”
苏玉妍眸光微闪,遂微微福身,“在此我先代丈夫谢过先生的回春之恩了。”不知怎的,她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人,一定是胜海。
江郎中侧身避过,也抱拳为礼,“沈少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我与令祖父交情匪浅,令夫就如同我的儿子一般,我又怎么能不全力以赴?”
苏玉妍听到江郎中竟不隐瞒他与定远侯的交情,当下便又屈膝为礼,再次道谢。才谢毕,就见垂花门处匆匆走过一个人来,那人脚下生风,不多时便到了跟前,竟是定远侯。
定远侯远远看到江郎中与苏玉妍并肩而立小声说话,眉峰不由得微不可见地颦了颦,走到跟前时,他便隐去眼里的冷凛之色,从怀里掏出一个红木匣子来,双手递给江郎中,“江先生,这是雪山灵芝。”
江郎中接在手里,当着苏玉妍的面打开那个红木匣子,就见一株手掌大小的灵芝安静地躺在匣子里,底下的大红绸布映衬得灵芝生动饱满,就如同一朵怒放的花儿。他眼神一亮,旋即合上匣子,“不知那百年老参可曾寻得?”
“在这里。”定远侯忙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朱漆匣子。
江郎中接了过来,也打开看了,旋即笑道,“这两样东西齐了,令孙的毒,也就应刃而解了。”
听他如此笃定,苏玉妍不禁面露喜色,眸光流转间,见定远侯原本紧绷的面色松驰下来,她不由得放下心来。既然这江郎中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没有十成把握,想必也有九成。
三人遂转身往兰亭居而来。
江郎中配药,并没有避嫌,当着定远侯与苏玉妍的面就把那雪山灵芝和百年老参拿了出来,并取了自己药箱里的刀将其切成数段,随即又从药箱里取了几种苏玉妍并不认得的药材,再拿出研药的石碾细细碾成粉末。
将完整的花材磨成细粉,用时一刻。
沈珂面色从容,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不安。
苏玉妍安静地坐在他的身旁,紧紧握住他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更加镇定自若。
江郎中又自药箱里取过一只竹筒,拧开筒上的活塞,从里头倒出几滴清冽的带着芬芳的清水,再细细和匀了,调成十颗药丸,又拿黄纸包了,这才向沈珂说道,“此丸一日一粒,用温开水送服,服后再服食半杯蜂蜜即可,十日之后,伤口自会结痂痊愈,身上的毒气也会排除殆尽。”
沈珂轻轻点头。
苏玉妍已站起身来,到门外吩咐双珠送一壶温开水并半杯蜂蜜过来。
定远侯长长舒了口气,笑道,“多亏先生鼎力相助……否则……”
江郎中微笑着打断他的话,“侯爷不必客气,救死扶伤是医者本分,便是侯爷不让人去请,我若知道沈少爷中了毒,也会不请自来。”
“如此,就多谢了。”定远侯抱拳为礼。
沈珂也挣扎着坐起来要向江郎中道谢,“先生的再生之恩,沈珂没齿难忘……”说着便欲下拜行礼。
江郎中忙伸手制止了他,“沈少爷命相奇特,是大福大贵之人,此次能逢凶化吉,也是上天注定,并非我江某一人之功,又哪敢承受沈少爷的大礼。”
沈珂这一折腾,已是满头冷汗,当即也就不再坚持,让苏玉妍扶他躺下,这才笑道,“先生不受我的礼,这酬金,却是必须收下的。”
定远侯想是早已跟沈珂达成默契,当下便了话头道,“珂儿说的甚是,先生大恩,虽不能以金银衡量,但我们无以为报,只能以这等俗物来报之 ……还请先生勿要推辞。”说罢便转头对苏玉妍道,“去跟你婆母说,立一张五千两的恒通钱庄的银票送过来。”
江郎中推辞之间,苏玉妍已步出房门。少时便拿了一张银票过来,先给定远侯过了目,这才送到江郎中面前,笑道,“还请先生笑纳。”
江郎中听罢,只微微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罢便伸手接过了银票,顺手揣进怀里,便说要告辞,却是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扫过银票上的数目。
看江郎中如此直爽,定远侯唇角的笑容就更深了,当即说道,“先生忙了这么久,请吃过饭再走吧!老朽还想敬谢先生三大杯呢!”
江郎中便笑道,“侯爷如此盛情,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定远侯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当即展臂道,“请!”
苏玉妍送到门口,折身回来,依旧在沈珂榻边坐下。
这时,双珠捧着朱漆托盘进来,盘里放着一个小壶,想是装的温开水,还有一个白瓷盖碗,透着淡淡的蜜香。
苏玉妍伸手接了小壶,拿出一颗方才江郎中配制的药丸,服侍着沈珂服了,喂他吃了蜂蜜,又侍候他漱了口,与双珠两人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在床上躺上,这才松了口气。
双珠也是面带喜色,客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与激动。
沈珂对兰亭居的丫头们,向来宽厚有加,特别是苏玉妍身边的贴身丫头双珠、秋蕙几个,更是得了他青眼,似乎并没有以丫头的身份相待。双珠等虽知道是因为苏玉妍的关系,但还是心存感激。
224、应刃(下)
夜凉如水,寒气沁人。兰亭居里两个炭盆烧得正旺,屋里暖意融融,屋里的人也个个面带微笑,一扫之前的沉闷与紧张。
沈珂面色平静地坐倚在床上,虽说不上神采奕奕,面色较之先前却已经红润了许多。
江郎中走后,定远侯只嘱咐苏玉妍要好生小心地服侍沈珂,呆了不到半个时辰,眼见沈珂脸上渐渐褪去苍白之色,便回房歇息了。
苏玉妍本欲把沈珂接回兰亭居,但定远侯没有发话,沈珂也没有表示出要回兰亭居的意思,她便没有提及,只让双珠抱了被褥过来在暖阁外打个地铺,以便夜里有个人照应。
受了这一场惊吓,苏玉妍不禁全身乏力,不过此时再看到沈珂明显好转的样子,又不禁暗暗舒了口气。她心里存着诸多疑惑,待侍候沈珂吃了晚饭,又小坐了片刻,这才服侍着他睡下。
沈珂躺在床上,却睁着眼睛,没有半点睡意的样子,看着苏玉妍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屋里的东西。
苏玉妍不经意地回头,正好碰上他炯炯有神的眸光,不禁小声嗔道,“爷怎么还不睡?”
“你不睡,我睡不着。”沈珂狡黠地一笑。
“这是什么话?”苏玉妍忍不住笑道。沈珂鲜少在她面前流露出这样的神态,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需要保护的孩子一样,不禁让她心里一软。“便是梦姐儿,离了我也能睡得着。”
“我又不是梦姐儿,我是梦姐儿她爹。”沈珂嘟哝道,唇角却高高翘起。“我离了你就睡不着。”
苏玉妍遂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床前坐下,柔声道,“你受了这么大的苦楚。原该好好养歇才是……等回了兰亭居,我便夜夜陪你睡。”这里不是兰亭居,就算沈珂现在中毒受伤,也得顾忌一些。
沈珂嘻嘻一笑,“你只在我身边躺躺,我就能睡着了。”
苏玉妍瞋了他一眼,却不让他如愿,“你别闹了,受了这么重的伤,又中了毒。再不好好歇着,又怎么会好得起来?”说罢,眸光一沉。欲言又止。
沈珂见了,不禁笑道,“我就是九头猫转世,这点子小伤,也算不得什么。就是中了毒。有了江郎中的药,不出十日就能痊愈。你就别担心了。”说罢伸手握住苏玉妍的柔荑,轻轻抚摸。
苏玉妍另一只手覆在沈珂手上,低声说道,“虽如此说,我心里还是不免会担忧……”无缘无故遇上这许多事情。又怎么可能会不担心呢?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许多疑团。”沈珂正色道,“所以。你才会如此担心。”
“我心里虽有疑团,你不说,我也不问,但却并不是为此而担心。”苏玉妍微微一笑,手上轻轻用力。双手合抱住沈珂的手,“我是你的妻子。只希望一辈子能与你同甘共苦,共享荣华,除此之外,别无所求。”不管沈珂知不知情,她都不会责怪他。这个时代的女人,大多都只主管家里中馈,外面的事,全由男人做主,沈珂本就身份特殊,若有事瞒她,也在情理之中。
“有些事情,在我心里,也有疑惑。”沈珂抬起眼眸,真诚地望着妻子泛着水光的眼睛,“就算我瞒着你,也是因为不想让你担心。”
“我知道。”苏玉妍低声道,“我不怪你。只怨自己不能替你分忧。”
“你是我的妻子,在我决定娶你的时候,就跟自己说,一定要让你一辈子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生活,只是事与愿违,后来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不仅让你担惊受怕,还让你以身涉险,每每想到这些,我心里就觉得难过。”沈珂的声音逐渐低沉,“终究是我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
“有些事,便是我们不去惹它,它也会不可避免地落到咱们头上。”苏玉妍见沈珂眼眶泛红,也不禁鼻头发酸,“嫁给你,我从来都不曾后悔过。”
沈珂只觉心潮起伏,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起身拥抱妻子的冲动,半晌才喃喃说道,“有妻如此,是我之幸。”
苏玉妍见他这副模样,不禁笑道,“我这善妒悍妇之名早已闻名昌宁,也只有你说我好了。”
屋里烛光闪烁,夫妻二人说着绵绵情话,好似并不曾发生过这许多繁杂凶险的事情一般。
……
次日大早,定远侯与沈松年夫妇与林姨母并冯静宜一行齐齐前来看望沈珂。
宋德书上前仔仔细细地看了沈珂,这才松了口气,道,“昨天我就想过来瞧瞧珂儿,父亲他老人家却不让我们过来,说是珂儿要好生静养……”又转向沈珂,“可曾好些?”
苏玉妍原还猜测着沈松年夫妇与冯静宜母女没有前来探望沈珂的原因,这时才知道,原来是定远侯拦了他们。只是不知道定远侯为何要如此。
沈珂淡淡一笑,“多谢母亲关心……已经好了很多。”
沈松年却定定地看着儿子,似乎有满腹的话想说,碍于众人在场,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定远侯倒是满脸云淡风轻的笑容,似乎完全不担心沈珂了,只略略问了两句,就上朝去了。临走时,特意嘱咐,“你这些天就不用去点卯了,我会代你向圣上告假,等你痊愈了,再去圣上那里谢恩也不迟。”
沈珂点头应了。
沈松年这才走到沈珂床前,沉声说道,“……你受苦了。”
“儿子没事。”沈珂抬头看着父亲,头一次看到他眼里闪烁着泪光,映在晨光里,让他的脸庞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洋溢着慈父的怜惜,不禁让他心里一软,遂又继续说道,“让父亲担心,倒是儿子的不孝了。”
沈松年想说什么,只觉喉头哽噎,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来,“你且好生养着,一切有我……和你祖父。”
沈珂轻轻点头。
沈松年这才依依不舍地出去。
这个时候,才轮到林姨母上前。也不知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未曾开言泪先流,她轻轻扯住沈珂的衣袖,低声泣道,“我的儿……怎的就这么苦的命,好端端的就遭了流民的打杀?”
苏玉妍听了,就有些不喜,转念想到什么,便佯作什么也没到。人还没怎么样呢,怎么就哭上了?
冯静宜在旁边也不禁暗暗颦眉,便上前向沈珂道,“表哥可觉得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