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良缘-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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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成亲,赵宏就从宫中搬出,住进了先皇御赐的惠王府。这惠王府气势恢宏。其规模与陈设,整个昌宁皇城几乎无一座府邸可以与之媲美。可是,就算住在这样华美的府邸里,惠王妃宋青梅仍觉得闷闷不乐。当然,她之所以闷闷不乐,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仅仅只是因为惠王赵宏不在她的身畔。
早在新帝登基,赵宏便请命去了边陲,虽手中握有重兵,在边陲与割据藩王无异,却无奈皇帝对他并放心,接二连三派了钦差前去慰问。这种慰问,美其名曰是安抚镇守边陲的将士们心,实则是前去试探赵宏用心。当然,钦差不说,赵宏也就佯作不知。虚虚实实地与钦差大人应付敷衍,那心底的反意却因此而更加深重起来。
这些,宋青梅原先并不知道。今年年初,赵宏进京为左贤妃贺寿,酒醉之后无意中流露出来,不禁让她唬了个半死。如此太平盛世。庶民安居乐业,想不到她的丈夫竟然会存了反意,这如何不让她心惊胆颤?要知道,这种事情一旦事败露,那便是诛灭九族的死罪!所以,待到赵宏酒醒后,她以言语试探,赵宏也没有再瞒她,把自己在边陲暗里训练重兵的事说了。宋青梅原本就是个性格柔顺的女人,自从嫁给赵宏。便以夫为天,所有的一切都由赵宏做主,只除了他后院的妾室。如此一来,宋青梅虽然担惊受怕,却也想着将来赵宏一旦坐上那无人可及的高位。自己的地位也会随之水涨船高,成为当朝国母。这样的诱惑,放在哪个女人面前,都会为之心动。故此,宋青梅虽然担心,却也没有对赵宏的所作所为提出任何异议。当然,她的娘家,与赵宏事先是通了声气的,自然与她站在同一条站线上。
赵宥身上所中的毒,便是由宋青梅长年累月坚持不懈地给梁惠君送花而植入赵宥体内的。这种毒,来自西域,是由左贤妃之父左昱从域外重金购买,再让左贤妃植入御花园里那几株极为珍贵的牡丹里,然后让宋青梅亲手采摘后送入乾坤宫里。赵宥喜爱牡丹是内宫所有人都知道的,宋青梅所送的墨紫与姚黄等名贵花种,自然深受赵宥的喜爱。当然,为了不让人起疑,宋青梅也会在自己的寝宫里摆上这种花卉,以示自己并未在上面做任何手脚。表面看来,也的确如此。只不过,这种植入花中的慢性毒药,所散发出来的香气,也并非所有人吸入之后就会中毒的,梁惠君与赵宥同处一室,也闻着这香味好几年,却是安危无恙。个中原因,只不过是因为赵宥除了喜欢这花,还喜欢喝茶,而这种毒性,就是因为这种原因而毫无声息地渐渐植入了赵宥的体内而让他毫不自知。
可是现在,乾坤宫里却传出了大换血的风声,这就让宋青梅隐隐觉得不安起来。前两天,赵容并定远侯的嫡长孙媳相继进宫探视,后来,连许恒的祖母许太夫人也被梁氏召入宫中,还留宿了三夜,接着,梁氏就开始着手换下身边的内侍与宫人。要说这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干系,宋青梅是决计不肯信的。但是,要她说出这两者之间有何干系,她却又找不出半点证据。
这就成了她终日闷闷不乐的原因之一。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按常理推断,赵宥吸入那种西域奇毒已经整整两年,应该到了病入膏肓的时候了。可现在看来,赵宥不仅每天按时上朝,且还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来。虽然前些天传出他身体偶染风寒而请了太医前去诊治,但却没有传出他身体有别的病因。
按说这毒已经植入赵宥体内,也到了该发作的时候了,怎么就不见他出现什么异样呢?是不是其间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赵宥他们已经察觉到了异样?要不然,这乾坤宫内外的大换血又该作何解释?
宋青梅素来沉稳,这几天却越想越觉得不安,在经历了好几个不眠之夜之后,这日早上起床,左思右想之后,索性派人去给赵宏送信,且还用了五百里加急。
她却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个五百里加急,才会让她的狐狸尾巴露出形迹,继而让赵宥的人盯上。
十天之后,当赵宏的信也以五百里加急被驿使亲自送入惠王府里,皇帝的亲卫也随之涌入惠王府,将驿使与密信一举擒下,可谓是人赃俱获。
宋青梅在内院品着菊花茶,等着前院的消息时,却听外头婆子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嘴里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她只觉眉心一跳,当即站起身来,也顾不得责骂那婆子,忙沉声喝道,“出什么事了?”
那婆子面色苍白,嘴唇哆嗦,好半晌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不好了王妃,前头来了御林军,把咱们的府门都给堵住了!”
宋青梅只觉一口气接不上来,差一点晕厥过去,好不容易定住神,就扶着丫头的手去前院看个究竟。哪知还只走到二门处,就与前来捉拿她的御林军首领碰了个正着。那人素日里与惠王赵宏就是死对头,此时自然急急地赶来落井下石,不容宋青梅分辩,就让人将她带走,只留下她身后一众的丫头仆妇哭天抢地号成一片。
好在在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之前,赵宥对她还算客气。不过,这种客气,也仅仅是在跟那些呆在囚室的罪犯相比。宋青梅被带入宫中之后,便与囚犯无异,日夜有人监视,吃食也不及原来的十分之一精美,日日粗茶淡饭,只不过没有手足加镣而已。
事发之后,赵宥命人将消息封锁,并散布自己病危的消息,命镇守边关的惠王赵宏即时返都。
当惠王赵宏风仆尘尘地赶赴昌宁,刚入城门就被守候在此的便装御林军逮个正着,将他压至乾坤宫。
宋青梅日日以泪流面,心知事发,这日吃过晚饭躺在床上暗自叹息,就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着戎装的年轻将官出现在门口,她定眼一看,认出是赵宏时,只惊得从床上跳将起来,待要扑入他怀里,才发现他身旁站着几个面无表情的御林军,她顿时流下泪来,好半晌才哽咽出声,“……王爷……”
赵宏曾想象过无数夫妻相见的场景,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在这种情形下与宋青梅见面。此时看着面容憔悴的妻子那娇弱的模样,他心里顿时五味陈杂。许久,他才伸出手去,轻轻抚上妻子清瘦的脸庞,柔声说道,“青梅,是我害了你。”
宋青梅一听,顿时明白事情已经彻底败露,只怕再无回旋的余地了。她心里顿时涌起无以言表的酸楚与绝望,一把扑入丈夫的怀里,低声泣道,“王爷……”她心中有满腹的话想要跟丈夫倾诉,可当着他身后那几位面无表情的御林军,她又如何说得出口?无奈,只有以泪洗面,发泄心中的委屈与痛苦。
赵宏又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当初,妻子是个软弱善良的女人,并不曾有过那样的念想,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妻子只是顺从他的意愿而已。可现在事发,无论自己如何辩解,他与妻子,都将会一起受到皇帝严厉的处罚。这,是不容置疑的。
265、惠王(上)
而此时此刻,皇城外的定远侯府却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沈珂与御林军新升任的首领宋冲交情匪浅,早在宋冲尚未进入惠王府捉拿惠王妃宋青梅时,沈珂就已经从宫中得到了消息,在宋冲受命进入惠王府里之前,他又从宋冲的暗示中知道即将会有暴风来临。紧接着,定远侯回府,又带了令人振奋的好消息,说是皇上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并布署好一切,只等惠王落网了。果然,不出十日,惠王接到皇上病危的消息返都,在城门处就被御林军一举擒获,紧接着又被带入宫中与其妻宋青梅“相聚”,接着,皇上将证据一一在其面前展示,在其心服口服之后,遂将其夫妇囚入冷宫,等候发落。
由此,整个昌宁城就更将赵宥如何身中西域奇毒,如何被其妻梁氏识破的,如何在许太夫人与潘道石的帮助下转危为安等等事迹大加渲染,大街小巷处处都在传诵着这个传奇般故事。
……
这一夜,左昱并左贤妃父女来到乾坤宫,赵宥躺在床上养病,他们不敢求见,只得涕泪交流向梁惠君请求见赵宏一面。梁惠君倒是慈悲为怀,准许他们相见。
初春的夜风虽不再寒气沁人,却还是能吹得人心发颤。左昱与左贤妃父女互相扶持着前往拘禁赵宏夫妇的冷宫,后面跟着一众的御林军与太监宫女。
赵宏夫妇虽然做出那样有悖天理人情的坏事,赵宥却仍念及兄弟亲情未将其打入天牢,只是将他们囚禁在冷宫。并未打入天牢,在朝臣与内宫所有妃嫔宫人们看来,皇上未免过于仁慈了。
不过,对于赵宏的现状。左昱与左贤妃还是在经历了最初的打击之后仍对赵宥生出小小的感激之情来,当然,这种小小的感激之情,与他们心中的巨大的怨忿相比,却是微不足道的。所以,在看到赵宥夫妇衣冠不整面色憔悴时。左贤妃不禁搂住儿子失声痛哭起来。
宋青梅面色黯然,不过神色间却没有什么怨恨,看起来十分平静,显然已经适宜了这个打击。
赵宏入城时的戎装已经脱下,换上了居家的宝蓝色袍服,发束玉冠,看起来气色不错,似乎没有感觉到即将来临的死亡。
看到这样的外孙,左昱不免暗暗惋惜。虽然他与赵宏是至亲,却因为彼此之前接触不多而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所以,面对计划失败的外孙,他除了仅有的一点遗憾,却再无一点疼惜。
可是,左贤妃却不一样了。她千辛万苦抚养长大的儿子终于有了出息,终于做上了堂堂的惠王。并且还可能问鼎那无人能及的宝座,眼看她终于熬出头了,眼看目的就要达到,眼看计划就要成功,灾难却骤然降临到她的头上,而且还可能会是灭门之灾,她又怎么能不感到绝望悲痛?所以,她就不由得抱着儿子失声大哭。
赵宏由着母亲抱着他,轻轻伸手抚过母亲单薄的脊背,心里滑过一丝难过。随即便轻轻推开她的身子,沉声说道,“娘亲,事已至此,再哭无用。还请保重身体。”
他这一说,左贤妃更是悲上心来,泪水如泉涌一般落了下来。
左昱看到赵宏这样,想起自己这些年来他所付出的一切,心里难免存有不甘,不禁低声说道,“宏儿,你也太着急,我正在想办法……”说罢飞快地朝守在门外的御林军扫了两眼,又道,“还请你稍安勿躁……”
不等他说完,赵宏已开口打断他的话头,“我入都之前,已经在云疆布置妥当。”云疆就是赵宏镇守的边陲之地。
此言一出,左昱不禁瞪大双眼,又扭头朝门外瞅了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问道,“布置妥当?”
“是。”赵宏微微点头。“我如今身陷圄囹,无法将消息传递出去。外祖父您来得正好,正好趁此时机替我送信出去……”
左贤妃正哭得伤心,听到这里,已惊得上住泣声,瞪大双眼望着儿子,似乎不敢确定这些话真的是出自他之口。
左昱虽然震惊,却在震惊之余也同时感到了惊喜。早在他听到赵宏在入城之时被御林军直接带入皇宫,他就感觉到不妙,当晚就召了党羽紧急商议下一步对策。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赵宏所说的这一步。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铤而走险。因为一旦走到这一步,也就意味着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再不是只论输赢的事了。
宋青梅想是早已知道赵宏的想法,此时仍旧保持着平静的面色,似乎并未为之所动。
左昱看着赵宏平静如水的面色,捕捉到他眼底一闪即逝的精光,当即微微点头,“好。”
赵宏便从袖里掏出一块玉佩,放在左昱手中,“只需把这块玉佩送到城外的悦来客栈老板手中,此事便有五成把握。”
左昱听了,不禁低声说道,“一切都已布置周全?”
“是。”赵宏眼神微沉,“若是起兵,还望您老人家能从内接应。”说罢又将与悦来客栈老板对话的暗语说了一遍。
想不到赵宏在如此匆忙之际还能布置得如此周全,左昱不免心折,但此时此刻,外面守着一众的御林军,其中不乏耳明目聪的高手,为免让人听去他们的谈话,左昱只用了几乎微不可闻地声音应道,“你且放心,我定会全力而为。”
赵宏便不再多说,只轻轻点头。
此时此刻,左昱便有满腹话,也不敢多说,只用眼神与宏稍稍交流,便上前挽了女儿的胳膊,低声说道,“我们也该走了。”
话音未落,便听门外的御林军大声嚷道,“左相爷,时辰已经到了。”
左昱忙扬声应道,“知道了。”说罢冲赵宏点了点头,便拉了女儿的胳膊出门。
那宋冲一直守在门外。他武功高强,听力过人,早将屋内几人的谈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不过,此时此刻,他却是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情,板着脸送了左昱与左贤妃父女出去,返身就回了乾坤宫,把刚才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回禀给赵宥。
赵宥听罢,只未置可否地一笑了之,并未作出任何指示。
梁惠君在侧,却明白赵宥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却已经生出杀意来了。
当左昱出现在城外悦来客栈,与那高高瘦瘦的老板对上暗语,并将那赵宏所给的那块玉佩交给那教授,那老板将玉佩接在手里,细细地看了好半晌,才沉声说道,“惠王都说了什么?”
左昱想起赵宏的话,不免摇头,“他说一切已经安置妥当,只须把玉佩给你,还请速速起兵。”
“速速起兵?”这高瘦的老板忽然冷笑道,“惠王他真是这么说的?”
左昱一惊,已觉察出不对劲,便欲退出客栈,才退了一步,就碰上一堵肉墙,回头看去,却是宋冲,他顿时脸色一白。
宋冲挡在他前面,微微一笑,“左相大人,您老方才说的什么话?卑职听着,好似有些大逆不道。”
左昱忙陪笑道,“宋将军想是听岔了,本相可从未说过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不等他说完,就听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