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大亨-第3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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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前也听说过这海刚峰的名声,还以为只是个清廉耿介之辈,想不到还是个能吏呀!”
“何止是能吏?能在南直隶那边做出这等事情来,还没有闹到朝中来,这手腕本事来当阁老也够了!”
“不错,就算把朝中那几位大佬丢到那奉贤县,一不给钱,二不给粮,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治水,那还不闹得天翻地覆?”
听到这里,屋内人纷纷啧啧称奇,他们都是官场中厮混多年的,当然知道州县官最难打交道的就是地方缙绅,尤其是像松江府这种学风鼎盛,绅权极重的地方,当地的基层利益早已被缙绅们瓜分干净,官员想要做一点事情都要通过当地的缙绅,稍不留意触动了缙绅的利益,就会被弄得个灰头土脸,秋粮也还罢了,像治水这种牵涉到大量人力物力的事情,区区一个县官就能做下来不闹到上头的,绝不只是一个“卓异”就能评价的。
听到里屋里聊得热火朝天,吴伯仁在外间听得清楚,他自然知道海瑞能够在奉贤做出如此出色的真正原因,只是父亲在一旁,不好发表自己的意见罢了。吴世衡却有些耐不住性子,径直高声问道:“这么说来,那海刚峰明年应该就可以升迁了?”
屋内顿时静了下来,旋即有人笑道:“可是世衡兄在外边,来的忒迟,还不快快进来罚酒!”
吴世衡进得屋来,只见屋内只有一张方桌,上头摆着一个黄铜火锅,烧的滚滚,四个中年人围坐在桌旁。他做了个团揖,笑道:“世衡来的迟,还请恕罪!伯仁,还不见过诸位世伯!”他回过头对随后进来的吴伯仁道。
“小侄见过诸位世伯!”吴伯仁赶忙向众人长揖为礼,坐在首座上那人眼前一亮,笑道:“世衡兄,这位便是你家大公子吗?久闻其名,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呀!”
“何兄说的哪里话,小孩子家家的,又有什么名声!”
“世衡兄这话可就说的差了!”那人笑道:“二十便中了举人,又是那胡汝贞的学生,参与平倭之事,著有《海上荡寇志》,剑术过人,端的是文武双全!哎,只可惜我没有一个年龄相当的女儿!”
“不错,不错!世衡兄照我看令公子雏凤清于老凤声呀!不出十年功夫,你在宪台的那个位置便是令公子得了!”
“小儿辈胡闹罢了,你们几个莫要夸坏了他!”吴世衡笑道:“你们方才说的那个海刚峰到底是何人,我怎么未曾听说过他的名字?”
“世衡兄你这几年都在川中游宦,自然没有听说过!”那个吏部的何姓官员笑道:“他本是个海南的举人,最是清廉耿介不过的,除了朝廷的俸禄之外,他物一无所取!”
“这不是好事吗?”吴世衡问道。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问题是只靠朝廷的那点俸禄大伙儿也就能勉强谋生吧!”那何姓官员苦笑起来:“据我所知,那海钢峰平日里都是布衣蔬食,逢年过节才吃一次肉,平日里与同僚也从不来往,世衡兄,有几个人寒窗十年就为了过这种日子呀?”
“你说的也有道理!”吴世衡叹了口气,道:“不过若是这样的官儿多一两个,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些!”
听了吴世衡这句话,桌旁几人都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笑容,显然并不赞同吴世衡的这句话,只是不欲与他争辩罢了。那何姓官员勉强一笑,举起酒杯:“今日我等是为世衡兄接风洗尘,不谈那些扫兴的事情。来,小弟先干为敬!”说罢他便将杯中酒饮尽,众人也齐声附和,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活络起来。
酒过三巡,众人谈论些京中趣事,早已将方才的那点不愉快抛到了脑后。吴伯仁小心笑道:“何世伯,关于那海刚峰在奉贤治水的事情,小侄倒是听说过一点消息!”
“哦?”那何姓官员来了兴趣:“对了,世侄你在胡汝贞的幕府里待过一段时间吧?难怪你有听闻,说来听听!”
“那海刚峰能够在奉贤治水,靠的不是一人之力,却是另有臂助!”
“另有臂助,莫不是当地的缙绅?这倒是奇了!他这等做派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讨的缙绅喜欢的!”
“不是缙绅,是小徐相公!”吴伯仁笑道。
“小徐相公?这是何人?”
“徐渭徐文长,江南人称徐阶为老徐相公,称徐渭为小徐相公!”
“老徐相公,小徐相公?”那何姓官员大吃一惊:“这徐渭是何许人也,能和徐阶徐子升相提并论?”
“这徐渭乃是浙江山阴人,少时便以博学多才而闻名乡里,未满二十便中了秀才,但其后屡试不第,颇为坎坷。后愤而离乡出海行贾,不过数年功夫便家资亿万,其在奉贤定居,经营纺纱、生丝等业,海刚峰治水便是得了他的臂助,据说为此他拿出白银万两,米五千石!”
第三百一十章京中2()
“白银万两,米万石?”桌上人个个瞪大了眼睛,须知当时还是嘉靖中晚期,银价还远远没有跌到像晚明时候那样,而一万石米差不多等于一个小县一年的夏秋两税,换句话说依照当时的米价,徐渭一下子拿出了一个小县两年多的税收出来,这个手笔着实把这些人吓了一跳。
“万两白银,米万石可不是个小数目呀!”吴世衡问道:“你说的那位小徐相公拿出重金来支持海刚峰治水,恐怕是有所求吧?”
“爹爹说的是,那小徐相公的确是有所求,一共有两件事情:第一、通航;第二、起社!治水一事不光是可以利于农事,而且河道清淤之后,也利于船只航行,俗话说北人骑马南人行舟,那小徐相公出钱粮的时候也说明了,治水完毕之后,当允许其在河口设立钞关,百中抽二,允许其收三十年!”
“嗯,商贾将本求利这倒是应有之义,其起社呢?”吴世衡笑道。
“所谓起社,便是资助贫穷士子,使其不因家中贫乏而耽搁前途。徐渭拿出银钱举办了一个社团,若是有人确有才学却因为家中贫乏而无心向学,便可申请入社,入社之后的所有花费皆由徐渭支出。”
“嗯,那徐渭倒是做了一件好事!”那何姓官员颔首笑道:“想必是因为他少年时因为家贫而妨碍了自己的科途,所以有了钱之后便拿出钱来资助其他贫穷士子,弥补自己当年的遗憾!”
“不错!”另外一人笑道:“这样的好事那海刚峰肯定不会拒绝,不过奉贤当地的缙绅估计有些尴尬,这样的好事竟然是由一个外来的商贾牵头做了,旁人说起来肯定会说闲话的!”
“是呀,身为士林中人,当为一地之表率,提携后辈更是不用说了。竟然让一个商贾抢先做了,旁人说他们的闲话也是应该的!”
“几位世叔!”吴伯仁笑道:“小侄方才没有说清楚,那徐渭所资助的可不仅仅是奉贤一地之贫穷士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那徐渭还把手伸到其他州县去了?”那何姓官员神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是这样的!”吴伯仁答道:“徐渭是在奉贤开社,只要你能够通过一个很简单的考试,就可以在社中学习,由他提供银钱柴米,老师书本。三个月后再进行一次更难一些考试,通过了就可以继续留在社中学习,直到参加科考,这社团并非只针对奉贤一地之士子,无论是何人,只要愿意入社的都可以。”
“那若是无法通过考试的呢?”
“无法通过考试的可以继续留在社中三个月,如果下一次还无法通过的就只能退社了,不过徐渭依然可以为其推荐一份工作!”
“哦,这个办法倒是合情合理!毕竟若是半年时间都无法通过考试的,就只能说明才学不足了!”那何姓官员点了点头:“不过若是这样,那来社中求学的人应该不少吧?”
“不错,听说到开社三个月以来,在社中求学之人已经有七百余人!”
“七百余人,这徐渭好大的手笔!”吴世衡叹了口气:“从今往后,江南士林只怕多事了!”
“世衡兄为何这么说?”旁边一个玄衣老者不解的问道。
“您想想,这七百余人中哪怕只有百分之一考中秀才就是七人,这七人中有一人考中举人在当地也是一个不小的势力了。更不要说数百人在一起砥砺求学,又有名师传授、考试督促,肯定胜过在家中闭门造车,用不了几年下来,他们肯定能够在江南科场占上一块。这些人饮水思源,又怎么会不感谢徐渭?而徐渭又饶有资财,两厢一凑合起来,江南又怎么会不多事?”
听了吴世衡这番话,众人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明清两代我国的科举制度发展到顶峰,从某种意义上讲科举制度即是皇权与庶族地主阶级建立的政治盟约,前者可以获得所需要的人才和得到后者的支持;而后者的则得到进入国家上层的通道和确保自身政治经济利益的背书。得到功名之人不仅仅只有出仕为官一条出路,实际上秀才和相当一部分举人都是没有什么出仕机会的,但即便没有出仕,获得功名的士人也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影响基层,甚至高层政治。而到了明朝中后期,这些缙绅们甚至按照地域、师门等关系结成不同的政治集团,影响朝政、相互碾压,著名的东林党便是一个例子。徐渭的做法等于是把东林党提前了数十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东林党并不存在一个明确的领导核心,更没有严密的组织,而徐渭背后则是有兰芳社这个庞然大物,拥有巨额的金钱,有明确的行动纲领和政治经济利益,一旦形成气候,与兰芳社的武力和财力联合起来,大明那些松散的缙绅根本不是其对手。在座的几人虽然还不知道全部内情,但都是在官场上打滚多年的,知道结党一事之可怕。
“好了好了!”方才那玄衣老者见屋内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赶忙笑道:“今日是为世衡兄接风洗尘,把气氛搞得这么沉重又是为何?”
“不错,不错!”那何姓官员笑道:“起社之事且放在一边,延益兄,礼部这段时间有什么趣事,说来与我们听听!”
“趣事倒也说不上,倒是有件麻烦事,几位堂官正焦头烂额呢!”那玄衣老者笑道。
“礼部有麻烦事?我怎么一点都未曾耳闻呀?”
“外藩的事情,还没有传出来呢!你们如何知道?”
第三百一十一章京中3()
“原来是外藩的事情,难怪!”那何姓官员笑了起来:“又出什么事情了?求封号?还是疆土争端?”
“都不是!”那玄衣老者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朝鲜那边刚刚出了事情,他家大王暴病而亡,又无子嗣,只得以其庶兄弟之子过继!”
“暴病而亡?又无子嗣?我记得朝鲜之君应该年纪不大吧?”
“二十出头,刚刚亲政不久!”
“那眼下朝政在何人之手?”
“朝政由太后与领议政尹元衡暂摄,对了,那领议政乃是太后的亲兄!”
说到这里,桌旁众人的脸色都有些怪异,半响之后,那何姓官员叹道:“延益兄,朝鲜这件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嗯,是呀!”玄衣老者叹了口气:“所以几位堂官才头痛得很,估计朝廷是要发旨切责的!”
“只是发旨切责吗?”那何姓官员问道:“我敢打赌,若是细查下去,朝鲜大君的死因肯定有很多说不清楚的事情!”
“就是不能细查下去呀!”玄衣老者苦笑道:“你们想想,查不出来什么还好,要是查出来了什么,你们说怎么办?废掉朝鲜太后,处死那个尹元衡?那朝鲜可是要大乱了?朝廷现在可是多事之秋呀!”
“这倒是!”
“是呀,南边北边都要用兵,东边不能再生出事情来了!”
听那玄衣老者说到这里,每一个人都微微点头,自从嘉靖29年俺答汗兵临北京城下之后,明不得不在次年开放宣、大等地与蒙古互市,但不久后双方又发生争执,互市停止,重启战端,多次破边大肆抢掠,明帝国在北方面临着沉重的军事压力,加上东南的倭乱,前者直接威胁帝国的首都,后者则威胁帝国的财赋之地。当时明帝国即没有能力,更没有意愿冒着开辟第三条战线的风险去干涉朝鲜的内部权力更迭。
“这么说来,那尹元衡倒是挑了个好时候!”何姓官员突然笑了起来:“切责几句也掉不了一块肉!对了,朝鲜新君即位,应该要派人去宣旨的吧?礼部应该派何人去?”
“这个现在还不清楚!”玄衣老者笑道:“不过应该不是我就是李主事!”
吴伯仁在一旁灵机一动,笑道:“陈世伯,小侄有一事相求,还请应允!”
“伯仁有何事相求,请讲!”那玄衣老者笑道。
“若是世伯要出使朝鲜,可否带上小侄,只当多个随员!”
“随员?”那玄衣老者看了看吴伯仁,又看了看吴世衡,笑道:“贤侄为何想去朝鲜?”
“小侄听闻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朝鲜位处海东之地,比邻我国之辽东,地势紧要,乃是我大明的门户。此番生变,小侄想要亲眼看看当地的情况,了解其地理人情!”
玄衣老者笑道:“果然是吴家的麒麟儿,好,若是此番是我出使,你便是我的随员,若是李主事,我便替你向他开口求恳,谅无不可,如何?”
“多谢陈世伯!”吴伯仁赶忙起身拜倒。
书房里的灯火通明,两根鲸脂蜡烛在银烛台上熠熠发亮。吴世衡在书架旁的扶手椅上坐下,脸色微红,他左手边的那张椅子是空着。
“爹爹,时候不早了,孩儿先告退了!”吴伯仁向吴世衡深深一鞠躬,便要告退。
“且慢!你先坐下,我有事情要问你!”吴世衡指了指左手边的那张椅子。吴伯仁微微一愣,驯服的坐了下去。
“伯仁,我这几年在外做官,对你在老家的情况不时非常清楚!”吴世衡沉声道:“今天看你在几位世伯面前,倒是有所长进!”
“爹爹谬赞了,都是几位世伯抬爱!”吴伯仁小心答道。
“不过长进归长进,有些事情还是莫要太过自作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