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筑鸾回-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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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她似乎对琴感兴趣,便解下了琴,琴是我父亲才用桐木给我做的,我爱不释手,随行都背在身上。我即兴谱了一曲。她歪着脑袋认真听着,瞳孔深处跳跃着隐秘的闪光,随着乐曲翩翩引袖旋转,小小的一个人儿,倒跳得有模有样的。飘下的落花簌簌拂面,有一瓣忽然贴在在她疏淡清秀的眉心,就像点了梅花妆一样,她一边旋转着一边欢喜地说:“哥哥,这花落下来好像下雨喲。”
“嗯,”我胡诌道,“我弹的就叫《落花雨》呢。”我又问她:“你这么小就会跳舞呀?”
她停下来,清秀的脸上还挂着笑容,眉眼弯弯地问我:“你觉得我跳的好看吗?”又神秘兮兮地跟我讲:“我娘亲不让我学跳舞。我是看府中的舞姬跳的舞后,背着我娘亲自己偷偷学的。”
我看着她那整齐如雪贝的米粒齐牙,盯着她那粉桃花儿似的脸,心想她长大了一定很美,就像我父亲给我讲的故事里的花仙子那样美,忙问她的名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郑媱。他们都喊我媱媱。”又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江元晟。”我说,又低下头专注地弹琴,乐思竟如泉涌,越弹越流畅,本是即兴谱来玩玩的,不料竟有意想不到的突破。
“江元晟?”她喃喃重复了一遍。樱桃小唇翕动着说:“我娘说见到比自己大的要喊哥哥姐姐,如果喊名字就不礼貌,你比我大,你可以喊我的名字,我就喊你晟哥哥,好吗?”
“随你吧,你想怎么喊就怎么喊,我一点也不介意这些。”
接下来她便专心致志地听我弹琴,我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懂,我弹完了她竟欢欣地鼓掌,还说:“晟哥哥,我觉得这首曲子有几个音,你不若这样弹……”说着伸出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过来勾起我的琴弦。
我一听,十分惊讶,她竟然听得懂,照着她说的重新弹了一遍,竟完美无匹……我高兴极了,自此对她另眼相看,她这小小的丫头,本事倒不小。“你会弹琴?”我问。
她摇头:“我不太会弹,我父亲让我学我就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但是我会听,让我自己完整弹一遍我就不会了。”
会听怎么可能不会弹呢?她就是懒。我笑笑,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真不像这么小的人会说出口的。
她移开了目光,好奇地四下张望,忽然一笑,伸手去摘树下那被淫雨浸烂了的蘑菇,我已经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蘑菇下一只毒蝎咬伤她的手,她哇得缩回,泪水再次从眼眶里飙出来。
我赶紧抓住她的手查看伤口,被那种毒蝎咬伤了必死无疑,幽篁的好几个村民都是因此而死去的,可是我和父亲也被咬伤过,却从来无事,父亲说我们是异类,还说我们的血不仅一般的毒不侵,而且能解一些毒。
看着她在我跟前痛苦嚎啕的模样,我也跟着心痛,她的脸色渐渐苍白,伤口处迅速黑了。她两眼一闭竟晕了过去,吓坏了我,想着她可能死去,我不由起了怜悯之心,拔出腰间的匕首划破了胳膊,挤开她的嘴巴喂她喝血,很多血都流到了地上,她喝进去的很少,总算是喝了些,也不知道能不能再醒过来。
我很担心,不敢背她回去求我父亲救她,因为我父亲从来不救外人,曾经有个重伤的人闯入幽篁,父亲见死也没救,也阻止我救,他说救了外面的人让他们活着回去了就会给我们自己带来灭顶之灾,我并不懂,无论如何我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我眼前流逝。
她的眼睫这时动了动,我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还有,很微弱。过了很久,她的脸色才好转了些,也渐渐地睁开了眼睛,可是看起来还是很虚弱,她很快又难受地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挣扎,像是五脏六腑都被绞住了一样。我又给她喂了些血,她喝完后还是痛,痛着痛着睡去了。
我的血是有点效果的,但是仅仅喂她喝血不知道能不能帮她肃清余毒,我怕她最后还是会死去,这时我猛得想起从前我被一只千年九尾狐咬伤的时候,父亲割了自己的肉喂我才捡回我的命。事后,父亲说我们的血和肉是攻毒的良药,父亲又说我太小,而且我身上的血因为有一半是和我母亲一样的血,所以我自己不能完全抵抗九尾狐的齿毒。我那时并不懂为什么有一半是和母亲一样的血就不能完全抵抗九尾狐狸的齿毒了?难道我母亲和父亲不一样?
那蝎子总没有千年九尾狐狸的利齿更毒吧,父亲割肉救了我,那么如果我割一块肉喂她,她应该就能活下去了吧……我在这时犹豫了,割肉……该是多大的痛苦?
转念一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祖还割肉喂鹰呢,我的赤子之心于是大发,有了那个单纯的想法,毅然决然地找了火石、架起石臼,找来水,生了火,掀开衣裳从胳膊上割下了一块肉丢进去。
那种痛让我永生难忘,那块肉从我身上分离的时候,仿佛一下子让我经受了炼狱之痛,痛得我几乎晕过去,倒在地上痉挛抽搐了好久才慢慢地恢复意识爬起来。
是救人一命的信念让我继续坚持!
我是男子汉,有什么痛不能忍的?我咬着牙撕下几块衣裳包扎了伤口。
臼中的肉沸腾飘香的时候,我叫醒了她。她抽动鼻子嗅了嗅,有气无力道:“有吃的?”
我捂住胳膊静静地看着她吃,不料她鼻子皱成一团麻花,恶心地吐出:“呸——呸——晟哥哥,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肉,好难吃啊……”
她说难吃,我几乎要哭了,忍着手臂的痛,眼前都是一团乱雾,我有气无力地低声问她:“真的……很难吃么?”
她点头,一脸嫌弃地说:“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肉,好多细筋,把我的牙都塞了。”
我愣愣地望着她,心如刀割:“难吃你也得吃,你刚刚被蝎子咬了,只有吃了这肉才能彻底清掉你体内的毒。”
她被我唬住了,真的捏着鼻子乖乖吃了。吃完见我不悦,爬过来抱住我的胳膊问:“晟哥哥,你怎么了?”
我的胳膊被压住,痛不欲生,额前冒出的冷汗就像雨水淋漓,眼睛一闭就做梦了。我梦到了以前,父亲跟我说:“晟哥儿,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母亲派人来接你,你就跟你母亲回去吧。”
“为什么?不,我不跟那女人回去,那女人抛下了我们,我才不要跟她回去。”
父亲叹了口气:“别怨你母亲,是我对不起你母亲,你母亲过得并不容易。”父亲再三劝我,我还是不允。见我执意不允,他就开玩笑说:“你不跟她回去,留在幽篁的话,长大了就娶不到妻子。”
妻子是什么?可以吃吗?
父亲开口时,那一双眼里满是回忆:“你母亲是个美丽的女人,现在又有权势了,你回去跟她过锦衣玉食的生活,长大了就能娶到妻子了,如云的美女都任你挑……”
“我不回去,我要一直跟着父亲,娶不到妻子我就不娶了。”我倔强地说,心里才不相信父亲说的话,我怎么可能娶不到妻子?我一定能娶一个比故事中的花仙子还好看的女人做妻子。
父亲摸我的头:“我不可能一直跟着你的。”
……
我忽然醒了过来,不知睡了多久。
“晟哥哥,”郑媱哇哇地坐在我跟前抹眼泪,哽得脖子一抽一抽的,“我以为……我以为你刚才死掉了……”
乌鸦嘴,我哪儿那么容易死,我勉强地笑了笑,坐起身摸了摸她粉嫩嫩的脸。这个小女娃以后会是个花仙子么?
她一抽一泣地说:“你的胳膊怎么在流血?我被蝎子咬了,是你救了我么?”
我点头:“我为了救你,也被蝎子咬了,咬得流血了都。”
她愧疚地看着我那染血的衣襟,半晌嗫嚅道:“那我要怎么感谢你?我让我爹给你很多金银珠宝好不好?”
“我不要,钱财都是粪土。”我一说完,觉得我自己好有节操。
“那你要什么?我娘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受了别人一点点恩惠,就应该加倍地回报人家。”她睁大了明亮的双眸,认真的说,看那可爱灵动的模样,我想她的毒应该解了,没有生命危险了。
想起父亲开玩笑说我长大娶不到妻子的话,我就打趣她说:“不如以身相许吧。”
她眨着眼睛,双眼皮开阖之时扑动着黑长的睫毛,让我想起了蓝尾蝴蝶羽翼的扇动,她神态天真地问我:“什么叫以身相许呀?我不懂。”
我笑:“以身相许呢,就是你长大了要嫁给我,要永远跟我在一起。”
她睁大了眼睛盯着我,一直盯着我看,那种神情又让我想到了扒在竹篱上跟我乞食的小白狐。
“不愿意是么?”反正我随口问的,也没在意,本来我就是和她开开玩笑的。
结果她犹豫了下,闪着一双天真的眼睛看着我说:“那好吧,那我长大了就嫁给你,就以身相许。”
我愣住了,说:“我很穷,穷得一无所有,你也愿意嫁给我永远跟我在一起吗?”
“愿意呀,”她香辅浅浅,笑靥如花,说话的时候眼睛都闪着光:“晟哥哥你人很好,我跟你一起玩很开心。”
我一下子忘了胳膊上的伤痛,激动地挺直了背脊,调整完坐姿后,伸出小指头一本正经道:“先拉个勾,不许反悔,反悔了你就是小猪。”
她笑嘻嘻地伸出纤细白嫩的小指头勾上我的小指头摇了摇,还顽劣地冲我吐舌头,又拉耳朵掰鼻子又扮猪脸的,柔唇嘟成一颗红红的可怜樱桃:“你才是小猪……小猪……小猪……猪猪猪猪猪……”
反正跟我拉勾了。
我开心极了,以后可娶得到妻子了,采来一捧杜鹃花编成一个花环,心里想着,这就是我的花仙子,我现在要给她加冕了,我慢慢地举起杜鹃花环、郑重地给她戴上,她开心极了,又喜欢臭美,不断小心翼翼地抬手去摸,笑道:“我好想站在铜镜前看看呀。”
我仍不大放心,反复叮咛她:“郑媱,你答应我了还跟我拉勾了,你长大了,可不能忘了我。”
“我知道啦……”她蹦蹦跳跳地起身,掸掉裙子上的灰土、漫不经心地回答我。
……
郑媱还是忘了我,既忘了我又爱上了公孙灏,嫁了他,为他生儿育女,做了他的皇后。公孙灏给她独一无二的凤冠,给她荣华富贵,无上地位,让她宠冠六宫、母仪天下。而我能给她什么呢?我所有的只是幽篁,还有幽篁里外不染纤尘的月光和溪水,以及,一颗一文不值的真心。
所幸,那六宫再无她人,他也用一颗真心爱她……
……
指尖触上琴弦,今日过后,此曲,我永生不会再弹……
……
壁立千仞,脚下有人临水而踞,风从天堑深处涌来,狐裘起张,发飘裾扬,划破那水中倒影的,是他指下挑出的一声断肠……
……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
——屈原《九歌·山鬼》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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