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乌纱-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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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之安急忙跟到签押房,屏退左右,关上房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堂尊,您这是……下官维堂尊马首是瞻,堂尊这是……”
张问冷冷道:“你真以为这县城里有什么事情是本官不知道的?你们在背后玩得小把戏,本官都给你们记着呢。真当是天高皇帝远,任你们这般为非作歹都没人能治了是吗?”
张问只是在虚张声势,但这时候心虚至极的管之安跪倒在地上,几乎要抱上张问的腿,哭喊着,“大人饶命,下官从今往后就只对您惟命是从,我就是您的一条狗,求您了,大人,放我一马吧,我这上有高堂,下有稚子的。”
张问脸色又变得缓和起来,扶起管之安:“好了,现在还没证据说你牵连受贿案,你怕什么?本官只想给你个提醒。不过赃银得追回来不是,不然没法向众人交代呀!”
“是、是……”
“这样吧,由你去收缴赃银。咱们一起共事,方能精诚合作呀,你可得把事办好了。”
管之安心下明白,肉疼地点点头:“嗯,下官一定尽心去办,不漏过一文赃银。”
“好,本官拭目以待。王四如此触犯众怒,没收家产是跑不了的,你可别藏在自家了,啊?你用心了上缴,用心了造册,明白?”
管之安捣蒜一般点头。
张问伸了个懒腰,“晚堂我就不去了,今儿可费了些心神,你去吧,把心放宽了,没了的东西,还会回来的,啊!”
“是、是,下官恭送堂尊。”
张问走到门口,管之安急忙弯着腰为张问打开屋门,又急忙为张问撩了一把长袍下摆,张问这才胯腿走了出去。这时候微微侧头,管之安急忙附耳过来,张问唉了一声,“又不是说什么密事,本官就是问你,冯贵呢,在做什么?”
管之安忙道:“听说开了家酒楼。”
张问笑道:“他以前不是哭穷么,转眼就能出资开酒楼了。你去问问他,还想干刑房书吏不,想干就回来吧。”
“是,是,堂尊,以后咱们就跟定堂尊了,下官这心肝……”管之安作势要哭。
“得了,别装了。”
……
这时,高升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点头哈腰道:“堂尊,堂尊,有人拿了这画叫小的来通报,小的听她说的慎重,就拿过来了,堂尊请过目。”
张问接过来一看,一张白纸上画着一根笛子,马上说道:“带她到二堂。”
“是,小的这就去传话。”
张问转身走向二堂,对管之安挥了挥手:“办你的事儿去。”
“下官告退。”
张问走进二堂的暖阁,见黄仁直正坐在里边看东西,便走进暖阁坐下,对门口的皂隶道:“你们都下去吧。”
等皂隶走后,黄仁直便拿了本书走过来,坐于张问一旁。张问压低声音道:“笛姑来了。”
黄仁直摸着胡须半咪着眼点点头,没有说话。
过得一会,高升走进二堂,辑道:“禀堂尊,客人带到。”
“请进退思堂来。”
这时候张问突然现心里竟有些急迫想见到笛姑,当下心里一紧,后来细想,恐怕是因为笛姑长得像小绾而已,这才放下心来。
笛姑走进二堂,穿了一身玄衣,戴着斗笠,脸上蒙有纱巾,依然不让人看脸。笛姑走了过来,说道:“张大人,黄先生,别来无恙。”
黄仁直摸着下巴的胡须笑了笑,算作招呼,也许因为他们是自己人,所以不必客套。张问心道这会儿好像我也是他们的自己人了,也笑道:“笛姑请坐……在屋子里,不如把面上的东西去了吧。”
笛姑走上暖阁,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还是那副松懈的样子,懒洋洋地岔开话题道:“沈小姐有话带给张大人,咱们还是说正事。”
张问摇摇头道:“好……沈小姐有什么话?”
笛姑左右看了看,这宽敞的堂中没有其他人,便压低声音道:“上次给张大人说的几个东家的名字,张大人记在心里就行了。”
张问心道看来上次自送把柄是有用的,这不,不是就能参与到他们的事里了么?便说道:“笛姑请讲。”
自送把柄并非冒险,因为李氏集团那么大的势力,如果真想杀张问,根本不需要把柄。很巧妙地送去把柄,反而让他们觉得张问是控制的官员之一,可以加以利用。
正如赤手空拳面对拿着弓箭的敌人,多送他一把刀有什么影响呢?
第18章 传信()
笛姑说了上虞县的几个地主商贾的名字,张问记性很好当下就把名字记住了。
张问心下疑惑,看了一眼边上正摸着胡须半咪着眼睛的黄仁直,又转头问笛姑:“这些人要做什么违法之事?先说一声,本官也好有个准备不是。”
笛姑看向黄仁直。黄仁直摸须沉吟片刻,说道:“你就先告诉张大人也没事,张大人又不是外人。”
那几个商贾要办事,等事情弄出来,张问迟早都会知道,不然怎么协助沈家?黄仁直说得倒是好听,张问不是外人。
张问也不点破,只问道:“他们要办什么事?”
笛姑这才说道:“过几天,那几个东主要找一些百姓聚众闹事,上边交代了,大人可以抓几个百姓,但不能动几个东主,更不能把事儿往他们身上扯。”
张问沉思,心道:他们为什么要闹事?想了一会儿,手里的信息太少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便多问,打探太多怕引起沈氏的警觉。
这时笛姑问道:“大人,有问题么?”
张问抬起头道:“有什么问题?这种事还不容易么,本官一定照办。”
“好,少东家的话我已带到,就此告辞。”笛姑站起身来。
张问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忙道:“你就要走了么?”
笛姑转过头道:“大人还有什么事?”
“那个……”张问四下看了看,指着案上的茶杯,“哦,对了,这茶笛姑一口也没喝,不如尝尝,这可是正宗的龙井,品品这股子茶香,别处不定能喝到呢。”
边上的黄仁直摸着胡须,饶有兴致地看着张问。
张问心道:就是要让你们知道,我看上笛姑了;更要让沈碧瑶知道,我是怎么对女人的。
笛姑转过身,端起茶杯,撩起面纱一角,小嘴轻轻抿了一口,语气有些慌乱地说道:“唔,真的不错。我真的要走了,还得赶着回去回复少东家,告辞。”
笛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二堂门口,张问看着那个方向久久没有把眼睛移开。回头见黄仁直正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张问问道:“黄先生笑什么?”
“没……老夫没有笑啊。”黄仁直揭开杯盖,吹了一口气。
张问也端起案上的茶杯,那杯茶是刚才笛姑喝过的。他端到嘴边,也轻轻抿了一口,一脸的陶醉。
张问喝着这杯笛姑喝过的茶,想着刚刚那面纱里露出的小嘴,不由得真觉得这茶好像更香了。他心里一紧,又转念一想,是因为笛姑长得像小绾的原因,这才松了一口气。
“呵呵……”黄仁直摸着下巴的几根胡子把玩,忍不住笑了一声。张问回头道:“黄先生刚才说什么?”
“哦,老夫是说已快酉时,今天的俸银又到手了,呵呵……”
张问心道您老不死的还真以为本官没听您说话呢。正在这时,外面的钟楼上当当响起了敲钟的声音,黄仁直站起身来,拱手道:“酉时已到,老夫告辞。”
两人相互作揖告别。
张问回到内宅换了衣服,然后吃饭。夜幕便拉下来,立冬以来,白日是日渐短了。吴氏在厅里,坐在灯下做着针线活,而张问自己想自己的事情。
那几个商贾为什么要组织百姓闹事?张问隐隐觉得这里面定有所图,但一时也想不出具体怎么回事。他无法推算下去,不由得心烦意乱。
张问从椅子上站起来,旁边正偷看他的吴氏一慌,针扎在手指上,张问将烛火移到吴氏旁边,也没多说什么就出了门。
张问今日把那管之安玩弄于股掌之间,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心中不觉十分快意,在院子里信步走了几个来回,听着外面的梆点声,这种梆点十步一次,如果有外敌或者巡防遭了暗算,梆点必乱,所以这县衙的戒备实际上是相当严密的了。他想起那晚笛姑翻墙直接入县衙内宅,来去自如,不得不感叹笛姑身手当真敏捷。还有那个和吴氏也会的黑衣人?张问要能确认真有那么个人,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他大概都不以为意,但要命的就是那个人再没出现过,可他却一直挂念着。这让他现在看吴氏的眼神都比之前更别扭了。
第19章 税使()
县衙签押房里人来人往,如今在这上虞县,张问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这时一个书吏急冲冲地跑到门口,说道:“堂尊、堂尊,大事不好了。”
“进来说话,瞎嚷嚷什么?”
书吏奔进签押房,把一张公文呈上来,说道:“是绍兴府传下来的,属下一看‘邮符’,就急忙赶着给堂尊送来了,报信的公人说,是税监,税监到咱们上虞县来了。”
张问听罢是上级传来的公文,忙拆开细看。绍兴府的公文很简单,只说了税使奉旨办差,地方官员一应配合,却在文中很隐晦地透露了许多信息,比如到上虞的税监姓名黄齐,是苏杭税使杨隆的人,上官的目的就是要下边的人有个准备。
一遇税使这种官民的共同敌人,无论是什么党派,都十分反感,同仇敌忾,相互照应官官相卫。
张问看完,递到黄仁直手上,沉声对那书吏道:“你先下去吧,本官知道了。”
“是,堂尊。”
黄仁直拿着公文一目十行地浏览,目光游离在张问身上。张问感觉到黄仁直的目光,心下有些疑惑,便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吹了口气。心道这黄仁直虽然常常摸着胡须作出一副高人的样子,但这样的急事总该很关心才对吧?
黄仁直不细看公文,张问认为原因是他已经事先就知道这个情况了。张问想起昨天笛姑传的信,这头天传信,第二天税监就来了,不是太巧合了么。
张问顿时隐隐感觉沈家说几个地主要煽动百姓闹事,和税监不无关系!
“黄先生怎么看这件事?”张问放下茶杯说道。
黄仁直眯着眼睛道:“还能怎么看?税使无恶不作,臭名昭著,官民深恨之。可人家是钦差,大人也不能怎么样,只能把税使的罪行报上去,让圣人裁断。”
张问道:“据本官所知,弹劾税使的官员都没好果子吃,轻则停俸,重则罢官。”
黄仁直睁开半眯的眼睛道:“怕什么,为民请命罢官停俸,正好博得名声。”
“有道理……”张问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张问一直在京师呆着,只是听说税使的种种恶行,并未亲眼所见。按张问的判断,强征商税,向富户索要贿赂等事可能不假。因为地方舆论都在士林乡绅手里,所以税使只有得罪了士林地主,才会激起了那么大的舆论。
如果只是掠夺平民,他们往哪说去,更别说传到京师了。
张问想罢叫来书吏道:“接待的税监的事……”
黄仁直和书吏都看向张问。
张问继续道:“按大明律,供给粮草马匹,该什么规格就什么规格。你下去拟份公文,拿来用印即可施行……啊,那个按律本官为天子守土,不能轻出县府,就不去迎接了。”
黄仁直摸着胡须点了点头。
第二天,税使黄齐带着一帮子人到了上虞,张问命人开中间的仪门迎接。
只见那黄齐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长了一张小白脸,真的很白,像抹了脂粉一般。张问脸白,还有一嘴浅胡子,那太监黄齐连胡子都没有,要是换身衣裳,怕真能以假乱真装成一个娘们。
“下官上虞知县张问,拜见黄税使。”张问作了一揖。
“哼!”黄齐冷着一张脸,“咱家从绍兴府过来,你不来人迎接,竟连一条狗都没有,像什么话,啊?”
张问忙躬身道:“大明律,知县不能随意出县府,下官不敢造次。”
黄齐上下打量了一番张问,面有怒气地尖声说道:“你们这下边,官民勾结,偷税偷税公饱私囊,皇爷连修宫殿的钱都没有,咱们可是替皇爷办差!咱家只要轻轻说那么一句话,阻挠税使办差,小心你头上的乌纱帽!”
“不敢、不敢,您就是给下官一万个胆子,下官也不敢阻挠税使呀。税使如有差遣,下官一定尽心去办。”
黄齐踱了一步,说道:“张问,咱家的办公衙门在哪里?”
张问一脸苦相,扳着指头说道:“税使的衙门?这……县里有府馆(府级官员到县办事驻扎之所)、布政分司、按察分司(省级两司官员巡历所至驻扎之所)、都察院(巡抚至县驻扎之所)、察院(为巡按至县驻扎之所)、公馆(接待过往官员之所)、管河厅(理河厅)、巡捕厅、巡检司、水马驿、急递铺、递运所、社稷坛、山川坛、邑厉坛、僧会司、道会司、税课局、河泊所、工部分司……税使衙门下官真还不知道。”
张问回头问道:“本官初到地方,可能有些公房还不清楚,你们知道有税使衙门么?”
众人都摇头,黄仁直摸着胡须混在人堆里,面带笑意。
那黄齐听了张问说那么一大篇,早已气得脸色青,却转而笑道:“好、好……这上虞县哪家最富?”
税使后面一个人压低声音道:“回黄公公的话,这上虞县自然是沈家最富。”
“很好,咱家得了线报,这沈家有违禁之物,来人,给咱家去搜!”
张问愕然道:“税使没有凭证,便如此去搜守法民宅,下官如何向上虞百姓交代?”
黄齐道:“不搜哪来的凭证?张问,带上你的人,和咱家一同去搜,别说咱家栽赃了他。”
张问看了一眼黄仁直,这老家伙可是沈家的人。张问一脸为难。
黄齐道:“本差奉的是皇命,地方一应官吏,都须协助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