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美人灯笼铺-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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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的衣服里“悉悉索索”一声,黑『色』蔓藤带着黑『色』的花骨朵攀爬了出来,由小和尚的背后探到了唐清树的面前。
唐清树心知不妙,转身要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黑『色』藤蔓缠上了唐清树的脖颈,黑『色』的花骨朵在唐清树面前绽放开来,花朵里散发着死尸般的腥甜腐烂气味。
唐清树被蔓藤勒得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他伸手想把脖颈上的蔓藤扯下来,蔓藤已经紧紧嵌入了他的皮肤里,根本扯不下来。
“小师父……”花朵里的气味越来越浓郁,熏得唐清树渐渐失去了意识。
小和尚眼神愈加恍惚,似乎是在努力和黑『色』蔓藤花抗衡一样。
唐清树晕乎乎的在一片白茫茫中醒来,他听到小和尚梦呓般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随着小和尚的话,无数浮光掠影的画面如墨入宣纸般闪现。
小和尚说道,我叫心崎。
五岁那年,我被一个老和尚捡回了他的阿弥寺里。
老和尚问我,你想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想,指着寺门外崎岖不平的山路说,崎吧,心崎。
老和尚点点头,说,好。
起初,寺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老和尚让我叫他师父,他教我念经,教我武功。
最主要的是,治我胸口上那道可怕的伤。
那道伤,是我的母亲用一把刀刺穿我的胸口,『插』进我的心脏里留下的。
幸运的是,她并不确切知道心脏究竟有多大,也不精确知道心脏所处的位置。
简而言之,她那把刀『插』偏了一点点儿。
而我的命,也比常人硬了一点点儿。
所以,我没死。
可是,我很心寒,她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太冷静了,一刀下来,半分犹豫都没有,完全不像她平日里神经质一样对我任意打骂时的样子。
我冷冷的看着她把刀拔了出去,我的血,甚至都没有溅到她的脸上。
被她抛在了野地里整整一天,我都没有死,只有成群结队的飞虫在我的伤口上肆意吸允,好像在开一场盛大的宴会一样。
垂死之际,我在想,人记事太早了真不是一件好事。
譬如说我。
居然在一两岁的时候就开始记事了。
我记得,起初我躺在柔软华贵的襁褓里,身旁环伺着各种各样想要和我亲近的人,我偶尔的一个笑脸,就能让他们发出欢呼。
那时候的母亲还带着少女的明艳,哼着歌、唱着曲哄我开心、哄我睡觉。
然后,有一天,这一切都消失了。
那天,母亲抱着我发疯一样的哭,哀求。
而我,居然听懂了她的哀求,她在哀求原谅和收留。
值得讥诮的是,平日里聚拢在我襁褓边的那些人也都换了一张脸,吐出来的词却都是对我和我的母亲恶毒的侮辱。
比如说,贱货,野种,不择手段,垂涎家产,野鸡也想做凤凰。
最后,我和母亲还是被赶了出去。
我开始学着走路了,但不是在从前熟悉的深宅阔院里,而是在散发着各种难闻气味又阴『潮』不堪的小巷尾处,衣物也不再是柔软芬芳的,而是破烂不堪、脏的发硬的。
低抑的围墙是烂泥堆成的,混合着干枯的麦梗,泛着黄白黄白的颜『色』。
天是灰蓝灰蓝的,仿佛永远都是一副要下雨了的哭丧样。
时不时,还会有人来这里看我和母亲。
他们谈话的时候从来不避开我,因为他们以为,我什么都听不懂,只知道张口说饿,伸手要吃的。
大人有时候就是太自以为是了,看着我眼神懵懂无知、表情天真无暇,就真的以为我小小的心里也是空明一片的。
实际上,我什么都明白,他们说的话我都能听懂。
渐渐的,我知道了我的母亲和我为什么被赶出来。
第45章 狐王老爷子自嫁(十一)()
我的母亲是一座深宅大院里的丫鬟,模样秀美、讨人喜欢。她所伺候的宅院主人足足有七个妻妾,一个妻子,六个小妾。
可是,她们所有人都没有生出一个孩子来。
真悲哀。
我的母亲耍了点小心机和宅院主人睡了几觉,盼着能做第七个小妾。
女人就是喜欢白日做梦,都不知道动脑子想一想,那样大的家世,就是讨小妾,也断然不会讨一个下人、一个丫鬟的,她都没有认真的想过,其他的小妾们都是什么身份。
所以,我的母亲怀孕了,并且生下了我。
为什么要说所以呢,因为那座宅院的主人根本就没有生育的能力,这也是为什么他拥有那么多的女人,却没有一个孩子的原因。
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我的出现,让宅院主人的母亲,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开心的简直要开花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一宝所喜,全家都爱。
我是老太太的手心宝,是他们家延续的香火,我的母亲,母凭子贵,几乎要做了她梦寐以求的小妾。
可惜呀,赝品永远是赝品,迟早有被拆穿的那一天。
不知哪个郎中将宅院主人的隐疾传了出去,我是个赝品的秘密也就被抖了出来。
我的母亲又被打回了原形,甚至,比原形还惨。
她现在不再是个明艳动人的少女了,而是独自带着一个拖油瓶孩子的苦命母亲了。
她也回不了家了,她不敢说我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她恨我。
我那样小小的年纪,能清楚的记得她在破旧的小屋里把我身上掐的青紫青紫的,拿针戳的一个洞一个洞的,拿开水烫的一个水泡一个水泡的。
从始到终,我都没有哭过一次,也没有再笑过。
那样的日子,傻子才笑的出来。
我真正的父亲来看过我,只不过,他和我的母亲没什么好说的,原本苟合就是为了依仗着我去求财,现在梦想都泡了汤了。
看到我,他也觉得棘手,只是每月带些铜子来给我的母亲用以度日,他仍在那座宅院里做工,母亲没有抖出他,也许是觉得抖出来了也没有什么用吧。
母亲面对着我,终于有一天面对不下去了。
她要杀了我,结果了我这个多余的人。
然后,我被老和尚捡回了寺庙里,并且自己给自己取了心崎这个名字。
再之后,我又有了四个师弟。
他们都是孤儿,但他们都有着我所没有的阳光、热情、单纯。
我太阴郁了。
有一年,我跟老和尚说,师父,我想下山去看我的母亲,你不是说生为母子就是有缘吗,虽然我和我的母亲是孽缘,让我去化了这孽缘吧,我终究是她的儿子。
老和尚答应了。
一次下山、两次下山、三次下山……
一年不过一两次,直到今年。
母亲已经苍老了很多,她仍在那条小巷尾里独居,孑然一身,我的每次回去都让她很欣喜。也许是因为,到底还是母子吧,当年的事,不过是她年少轻狂的意气用事。
每次离开,她都执意要送我很远,给我带上她缝制的衣物,她亲手做的食物。
我带着她的东西走,她哭着不肯放开我,要我下次早点回来。
我怜悯的看着她,心里却起不了半点波澜,更没有半点伤心,或者是离愁。
为什么要哭呢?我的母亲,你的眼泪,好像没有办法再激起我的同情了,我没有眼泪可以与你相对。
我只是觉得疼,心口上当年被你刺下去的那道伤口疼得让我难以忍受。
尽管,早在多年前它就已经痊愈了,只余下一道疤。
忘了是哪一年,母亲的隔壁新搬来一户人家,他们有个女儿,和我年龄相仿,名字叫做绿蝶。
绿『色』的蝴蝶,真奇怪。
当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时,她莞尔一笑,阳光下,一对酒窝儿衬着小虎牙,娇俏又可爱。她反驳我道,绿柳杨里穿花蝶,真没学问,这句诗都不知道。
我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无礼,带着歉意多问了一句道,谁的诗?回去后我多读几遍。
绿氏蝶诗,我写的。
她得意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我怔怔的看着她,醒悟到自己好像被耍了。
阳光那么暖,春风那么轻,桃花那么艳,绿蝶坐在桃花树下『荡』着秋千,『荡』着『荡』着就悄悄的钻进了我的心底。
我和绿蝶相爱了。
不过,我还是只在母亲家中小留,多半时间还是会回寺里的。
每次下山之后在回寺院的路上,我都很恐惧,麻木而恐惧。
就连和绿蝶相恋时的甜如蜜,也驱不走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胸口上的那道伤,时刻都在提醒着我当年的事。
我高估了我自己,自以为念佛多年,就真的能如佛祖般宽宏大度。
佛只能告诉我要宽宏大度,却不能把它的宽宏大度直接传给我。
我不要大度,我要报仇!
杀了他们!我就再也不会恐惧。
我的亲生父亲还在那所宅院里做工,马厩里喂马的仆人,找到他的那个深夜,他在马厩旁打盹。看到我出现,他『迷』茫的问道,你是谁?我怎么没有在这里见过你。
我是你的儿子。
在他还没有醒悟过来我这句话的意思时,我扭断了他的脖子。
回到母亲的家中,她还在酣睡,我向着她的床铺走了两步。她忽然醒了,黑暗中『摸』索着问道,崎儿,是你回来了吗?
我的手指上还残留着杀父的畅快感,那种畅快在呼唤着母亲的『性』命。
人的脖子真脆弱,一扭就断了。
我如鬼魅般回了二平山,背着杀父弑母的罪孽。
到了阿弥寺前的时候,师父在寺门前扫落叶,看到我回来,他的神『色』不安的有些惶然。
我不敢和他对视,走到他面前跪了下来。
师父,我杀了我的父母。
话出口,带着更尖锐的利刺返回了我的心里。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
我杀了我的父母!
师父颓然退了几步,回了寺里,闭了山门。
我跪在寺门前瑟瑟发抖,整个人都清醒了,我做了什么,我居然杀了我的父母……
为什么之前那么痛快!现在那么痛苦!
直到天黑,师父终于出来了。
他打断了我的两只手,我一点儿都没有觉得疼,可是眼泪却泛滥的落了下来。当初被母亲虐待的时候那么钻心的疼我都没有哭过,被母亲杀的时候我也没有哭过。
师父老泪纵横,苍老的声音颤抖的可怕。
心崎,我教你武功是要你杀了你父母的吗?你以前是怎么跟我说的,心崎,心崎,你说啊,你说你要化了你们之间的孽缘,你就是这么化的吗!早知如此,当年我就应该让你死在那里!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我离开了阿弥寺,漫无目的的下山了。
双手已经折断,母亲已经死了,被我亲手杀了。
我还能去哪儿呢?我又能去哪儿呢?
浑浑噩噩的走了良久,我竟然又走回了母亲的家中。
绿蝶看到我回来,惊讶又哀伤的告诉我,我的母亲死了。
看到我软而无力、筋骨尽断的双手时,她更惊讶。
安葬了母亲后,我在她的坟前发呆。
绿蝶烧着纸钱,愤恨道,不知道是哪来的贼人,那晚在附近人家偷东西,大概偷到伯母家时被伯母发现了,就痛下杀手。
我呆呆道,不是贼人,是我杀的。
绿蝶猛地抬起了头,讶然的望着我。
我举起废掉的双手,说道,你看,这是我师父替我还给我父母的。
绿蝶恐惧的往后退,我以为她是怕我。
可是有一朵黑『色』的花伸到了我的面前,黑『色』的蔓藤勒住了绿蝶,绿蝶在我眼前窒息挣扎,我终于想起要救她。
不知为何,原本筋骨已断的双手竟奇迹般的痊愈了。
我将黑『色』的蔓藤从绿蝶脖子上扯下来,我不知道那黑『色』蔓藤从哪里来的,我顺着它的藤一直『摸』一直『摸』,才发现,它是从我背后的伤疤里长出来。
快走!我对绿蝶喊道。
绿蝶站起来,跑了几步回头看着我,大雨落了下来,她在雨里哭着跑远了。
我抓着黑『色』蔓藤,它拼命要缩回去,我争不过它,它又从我背后的伤疤里缩回了心脏里。
我是个怪物。
它想控制我,取代我。
杀了我父母后,它就从我的心脏里被放了出来,我控制不住它。
小和尚心崎的声音渐渐淡去,唐清树眼见着他描述的画面转瞬即逝,直到最后所有的一切又侵入了一片白茫茫中。
唐清树伸手妄图在白茫茫中抓到些什么,伸出手臂,却看到自己的手正在逐渐透明、消失。
唐清树大惊失『色』,猛地听到有声音好像在叫他。
“小唐!小唐!醒醒!”
脸上有被手掌拍打的感觉,唐清树陡然惊醒,眼前是个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老爷子。
唐清树发现自己正躺在楼梯下,浑身疼痛,似乎是刚才从楼梯上滚落了下来撞到的。一想起方才,他慌忙『摸』向自己的脖颈。还好还好,方才几乎要勒死他的蔓藤已经不在了。
拄拐杖的老爷子道:“往后看,别高兴太早。”
唐清树回头一看,悚然一惊,小和尚心崎双眸漆黑一片,半点眼白都无,整个眼珠都是黑瞳。心崎的十根指甲根根都有一尺长,仿佛是十支漆黑蜷曲的利器。他背后的那朵开着黑花的蔓藤虎视眈眈的防护在小和尚周围,威胁的对峙着拄拐杖的老爷子。
“老狐狸!别多管闲事!不然我把你的狐狸脑袋拧下来!”
心崎的口中,竟是一句男声、一句女声,诡异异常。
老爷子呵呵一笑,直了直佝偻的腰,颇有些厚颜无耻道:“魃儿,多年不见,你还是像当初一样喜欢威胁我这几句话,不过我喜欢!”
唐清树皱眉,这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