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缘:少帅的前妻-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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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间,有一个陌生的人影进来了,他将张予倩扶了起来,然后脱下自己的西装大衣裹在她身上,而后就把张予倩给带到了虹口的一处公寓里头。
起初,这男子替张予倩略路擦了把脸,然后就抱着她来到床上。可是张予倩却一直昏醉不醒,两个肩膀不停地哆嗦着。那人拿出了听诊器,在她胸前诊视了一番,而后就取了一条薄薄的蚕丝被来,盖到她的身上。
张予倩喃喃着:“冷,我冷。”
男子一听,就将被角拉起,将她整个人给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就在这一刹那,他突然觉得有许多年不曾做过这样的动作了,上一次,约莫是未婚妻还没过世前的事了。
张予倩忽而将这男子一把拉近了身前,而后闭着眼,低低笑道:“你这个臭男人,早就想着要把我带回来了罢,这会可露出尾巴来了。”
那男子慌乱地直起了身来,羞得连头也不敢抬了,连忙说道:“你好,我是小田雅治。今天是看你好像有些不大舒服,我这才”
张予倩张开迷离的双眼,瞧他脸上一阵一阵的红晕,一时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朝着小田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张予倩的话好似有种莫名的魔力,叫小田雅治有些着了迷,不自禁地就朝着她靠近了,即便他以医生的本能看得出来,她身下是有一些病症的。而后张予倩就将他的头紧紧地搂入怀中,忽然觉得眼中一热,两行泪水就落了下来。
小田怀里抱着张予倩,显然并不是富有经验的人,只是略略带着一丝丝的莽撞,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着。这个时候,张予倩觉得流下的泪水好似都没有那么咸了,只是莫名的觉得她从前所受的屈辱与亵渎,一概好似都能柔化在小田的身上。
是了,从前的天之娇女,张家的七小姐,一夜之间沉沦到了烟花之地,而后就被一个接一个的男人糟蹋着。她对日本人更是厌恶极了了,他们总是十分的粗暴,每每面对暴行,她总是会偏过头去,假意自己什么都不知晓。
第386章 一枯一葳蕤(三)()
夜深了,张予倩就撑着一只手,望着枕畔小田的面颊。月光打在他的脸上,衬得他整个人都发着青光来,张予倩觉得,心下莫名地觉得伤心难耐。
小田雅治似是听到了什么声响,于是便转过身来,一下就握住了张予倩的手。这时,他赫然看到,她那雪白的臂膀上印着一排排的水泡痕迹。显然,这是有人用烟枪烫出来的。小田禁不住伸出手替她揉了揉,却见她一下就疼得坐开了去。
小田摸了摸张予倩的额头,冰冰凉凉的,且一直在冒冷汗,只怕她真的酒还没解好。张予倩迷迷蒙蒙地反握住小田雅治的手,笑道:“这就是命呀你晓不晓得?”
说罢,张予倩就觉得意识根河模糊了,一下就昏睡了过去。睡觉的时候,她的手脚都不太老实,把被窝踢得精光。小田有些窘迫地看着,无奈之下只好用条被单把她紧紧地裹起来。
第二天,天还未亮的时候,张予倩就醒了过来,她的脸色很难看,睁着一双炯炯的眸子望着小田:“我头痛得像是要裂开了。”
小田忙起了身来,给她熬了一碗红糖姜汤,亲自端到床头喂她吃。张予倩勉强支撑着上半天,喝了一半便不喝了,只是俯下头去,两手拼命在搓揉她的太阳穴。
张予倩的长发整个都跟着她的身子滑落着,直到完全都披到前面来,把她的脸给遮住了。半晌,她方才低着头说道:“方才也不知晓是不是睡着了,好似迷迷糊糊地看见我的母亲了。”
这话说的极为空洞,又没有拖着长音,显得一点生命气息都没有似得。小田雅治耐心地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微微笑道:“你的母亲她现下在哪里呢?”
“在哪里么?”她抬起头来,略略甩动着一头长发,“也许她的意志还停留在上海,又或者早已经灰飞烟灭了,谁知道呢?”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叫小田听的直皱起了眉头来:“哦,是这样。”
他轻声应了一声,而后伸出手去,替她拭去额上冒出来一颗一颗的冷汗小珠。这个时候,小田就觉得张予倩的眼神非常地特别。她的睫毛虽然因为身下的毛病而腐烂了,可是却仍旧挡不住双眸又深又黑的模样。
她方才发愣的时候,目光里还略略带着惊慌,就好像一只受伤的小鹿,在林中乱窜着,叫人不由得心生了怜惜之情。这一刻,小田笃定,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中国女人。
“我的父亲曾经是这样宠爱我的母亲与我,要什么,就成倍地给我们什么。我一直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许多年之后,甚至可能是我死后都还不会知晓,什么是人间的疾苦。可是突然有一天,父亲狰狞地笑着,毫不迟疑地开枪打死了背叛他的母亲”说到这里,张予倩禁不住顿了顿,只是略略干笑了一声,而后面上的肌肉就紧绷着,好似心下十分的紧张。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同你一个日本人说这样多的话,我只是觉得现下心里头难过极了。”张予倩边说,边将衣领拉开,指着喉间的下端,那里有一条潜藏着的红色疤痕,就像一条红色的蜈蚣在盘桓着特别的醒目:“我想父亲是恨惨了母亲的,也恨惨了我,他不再承认我是他的女儿,只是一遍遍地拿着拿着刀子逼我自尽,这样也好保全他的颜面。那一日,他几乎已经亲手用刀子割破了我的喉咙,我甚至都尝到了血的咸味”
第387章 一枯一葳蕤(四)()
张予倩说着,脸上便微微抽搐了起来,说是像干笑,小田却觉得是一种痛苦到极致的反馈,她的一双眼睛,就如同一团渐渐熄灭的弱火,挣扎地迸跳着。
小田微微阖了眼,情不自禁地搂住张予倩的肩膀,用手抚摩着她颈上那条红色的疤痕,突然就觉得那条蚯蚓似的红疤,好似滑溜溜的,生生地蠕动了起来一般:“如果我说,我能明白一些你的痛苦,你会相信么?说起来,好似是萍水相逢,可是看着你的神色,我也总是想起一位故人来”
张予倩听小田雅治主动开了口,只是笑着望着他,然后反将他揽入怀中,揪住他,生生地在他面颊两边亲了一下,心下莫名地生出了一股惺惺相惜的感觉来:“她不在这里么?”
小田苦笑着摇了摇头:“她已经去世了,用你们中国的话来说,那就是相思成疾。她是我的未婚妻,她的父亲是陆军的大佐,一心想要将她嫁给将军。可是,她却偏偏违拗了父亲的意思,执意与我这个铁匠的儿子订了婚。这也便彻底惹怒了家人,之后便是无情的软禁。我被强行应征入伍的时候,正是她离开这个世间的时候,我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再多看她一眼。”
说罢,小田雅治的嘴唇就微微抖动着:“你该是姓张的吧?从前,张大帅病重的时候,我是去过公馆为他探诊过的。那个时候,公馆的墙上挂着一幅硕大的相片,我见过你的样子,很是特别,就像一朵带刺的玫瑰。那个样子,几乎看一眼就忘不了的。可是昨天席间,我倒并不是很肯定,你就是那位相片里的张小姐,直到方才听闻,那阵子,张大帅家里头是出了一些事的”
听到这里,张予倩略略诧异,而后微微地张开了嘴道:“原来,你就是那位曾给我父亲探诊的日本医生所以你现下确实是在为日本军部做事的,是么?”
小田的手一下就紧握了起来,而后低下头道:“我是被强行应征入伍的,这场战争,并不是我希冀发生的。那时候,我也不过是医学院的一名学生罢了。倘若我知晓,要见到这样多的罪恶,我倒是宁愿回到家里的打铁铺子做一名铁匠,也好过在这里违心地做一名医生。”
这话藏在小田心下多时了,这时候说出来,他只觉得无比地畅快。他一路从北地到上海,见了太多太多的杀戮,还有太多太多的暴行,他终于彻底见识到了人性的恶,也意识到了心底的那种不忍直视的脆弱感是如何的无力。
他想逃,也想离开这一片战场,可是却又无处可去。而张予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与他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也许你不相信我手上,绝对没有沾过一滴中国人的血。我恨极了他们,也恨极了自己”他重重地吁了口气:“张小姐,你还是可以走的,离开这里,离开这片魔窟罢,你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
“离开?小田先生,我想你心里是清楚的,说离开,谈何容易况且你也瞧见了,我如今一身的毛病,离开,还能去哪里?在这里,纵使不过就是被你的那些长官们给糟蹋罢了。我不过也是在等着,哪一日,这身子它自个就垮掉了,那便是我解脱的那一日了。”张予倩收起了所有的情绪,口气略略带着冷意。
第388章 一枯一葳蕤(五)()
天德镇上,这天中午,因着天有些莫名的闷,也没几个人出来做生意,柜台里的掌柜也是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在摇晃着,整个人看着滑稽极了,连带着瓜皮帽子从头顶滚落都不知道。
这掌柜的旁边的檀木算盘上上还停了一只略大的苍蝇,得意洋洋地拥簇着前腿,整个搓来搓去的,好似是在向着人示威。几个学徒模样的人也无事可做,自然也是乐得歇歇脚,就径直坐到了当铺门口过道里,说些不三不四的闲话来。
静云手里抓着一只丝绒质地的手包,面色平静地跨进了当铺里头。这会见里头悄然无声,心下难免多了一丝疑虑。正想着呢,就见着掌柜头顶的瓜皮小帽落到了胸前。
静云一踮脚,就瞧见掌柜的光秃秃垂挂在胸前的头顶,于是心下便有了主意,只是将手微微蜷起,而后轻轻敲了敲台面。掌柜的猛一惊醒,吓了一跳:“怎么?日本人打进来了?”
静云略略蹙起了眉头:“日本人一时半会怕是还进不来的,这都被守军给打退了好几里地了。”
掌柜的吁了口气,这时候才发现,这底下原来站着一位年轻的太太,他虽与静云不熟,但也晓得原先是刘天风家里头请来的贵客,这天德镇上就丁点小,自然什么事情他都是知晓个一星半点的。
不过因着刘天风的关系,掌柜的一时也不敢掉以轻心。总归这刘家是天德镇上的大户,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也得看佛面,还得客客气气的才好。
只是这一会,他倒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一时拿不准她为何而来,脑子里急速地饶了好几个弯,想着近日有没有刘家的人来这里典当,是不是底下的伙计做过什么亏心的事儿来。
想了半日,掌柜的似乎是觉得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于是这心里头就定了神,恭恭敬敬对静云笑道:“裴小姐快请进,里头坐。”
这一下,他便招呼着底下闲聊的几个学徒过来待客,请静云到店铺后头的厅堂里坐着,然后泡上皖南新茶奉上:“裴小姐,今日有空过来,是不是想看看小店里有什么出手的好玩意儿么?”
这按着本地的规矩,店铺里来典当的东西,都是有一定期限的,但凡过了期限,这当铺自然也便有权限出售。近日因着日本人攻城的关系,这铺子里头的生意也是惨淡,因而掌柜的便想着,若是这位裴小姐能够出手买一些物件,那也是顶好的。
这天德镇上,进铺子里来的,有些富农家里的落魄子弟,也有在外头城里吃喝嫖赌,欠了一屁股债务的,只得拿家里头的东西来抵押,因而这铺子里头古玩字画,一应都少不了,铺子虽然不算大,可是里头的典藏却是不少。
静云不动声色,几根青葱似的纤指略略捏住手包的拉链,对掌柜微微一笑:“说起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自己有几样东西,想来你这里估估价,权当做个盘缠,好上路的。”
第389章 一枯一葳蕤(六)()
老掌柜在这店铺里头坐镇几十年,清廷那时候就开始在当铺里头混着了,自然是精明老练的主。静云一开口,他自然就晓得她的来意了。因着多了刘天风这层关系,他也不敢擅自做主,万一将来哪里不落好,刘家问责问起来,那也是一件麻烦事。
底下的学徒很快会意,立马转身去内院寻了总管事过来。那总管事听说,是刘家的门客裴小姐来了,立马就迎了出来。他也是听说过一些传闻的,这个裴小姐的先生,好似是上海来的长官,弟弟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再加上听闻她乃刘家座上客,甚至与游击队也有些关联,一时也不好得罪了。
他一来,就把静云给单独领到了一处僻静的屋子里头,这也是当铺的惯例了,但凡是有身份的客人,总要寻一处静谧的地儿,也是帮着遮掩,不好多被外人知道。
静云并不打算隐瞒,只是开口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要独自带着一儿一女出远门怕是十分的艰难。这战时不比往日,哪儿都要花钱,囊中羞涩,也便只得先将几样东西暂时存放在你这里。将来,等事情都平稳了,这些东西,我都还要赎回来的。”
总管事搓着手笑道:“也不知晓您要典当的是什么,我们开当铺的,自然就是典当的生计,可是您这一当,是您自个的主意呢,还是刘家人的主意呢?”
静云倒是不曾想这总管事会这样问,于是便淡声道:“今天是我自个要来当东西的,自然与你无关,万一将来,有人过问起,那也是我自个的事情,您大可不必担心。”
总管事看她的样子,想来她是意思听岔了,忙解释道:“今儿个一早,刘家老太太亲自来了一趟,在我们这儿典押了六匹上好的印度稠和英国绒。”
静云微微一愣:“今儿个一早么?还有这样的事情?”
静云心下不免想着,早上是听说刘家老太太跟着老婆子出去了一趟,她倒是没有料着老太太也是来了当铺的。说起来,老太太吃住总归不太要花多少钱的,这样典当是做什么用途,她倒是一下猜不透了。
总管事见她这样子也不像有假,只得拱手道:“诶哟,瞧起来裴小姐还是不知情呢,倒是我多嘴多舌了,该打,掌嘴!掌嘴!”
静云道:“你方才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