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大司马-第11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目视着公子章等人消失在视线中,田不禋这才压压手示意那几名卫士道:“好了,将蒙司马松开吧。”
“喏!”那几名卫士依言放开蒙仲,退后两步。
此时,就见蒙仲迅速夺过一名卫士腰间的佩剑,闪电般将其抽出,架在了田不禋的脖子上。
“田相!”
“蒙司马!”
那几名卫士见此面色大变。
但田不禋却不慌不忙,仿佛浑然没有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柄利剑放在心上,只见他目视着蒙仲,轻笑着说道:“阿仲,冷静点。其实你自己也知道,这一剑你是斩不下去的,就好像为兄方才劝阻公子用那番话来恐吓你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
“你觉得我斩不下去?”蒙仲沉着脸怒声道。
田不禋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看来肥义的死,确实让你情绪失常。为兄也不想刺激你,姑且就当你斩得下去吧。只不过,杀了为兄,对你有什么利益么?或者,对宋国有什么利益么?为兄助公子夺位,这完全是为了宋国你很清楚,我宋国需要赵国这个盟友,只有与正在迅速强大的赵国结盟,齐、魏、楚等国才不敢进犯我宋国;若是失去了赵宋同盟,我宋国必将四面环敌,到时候,他国的军队将肆意进犯我宋国的土地,杀害我宋国的同胞你忍心看到那样残酷的局面么?”
“”蒙仲眼眸中闪过几丝挣扎。
见蒙仲已经有所动摇,田不禋摆摆手,示意那些正准备伺机夺剑的卫士退后,免得刺激到蒙仲。
而他自己,则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慢慢地推开了架在他脖子上的剑刃。
“一定要走到‘这一步’么?”
蒙仲没有抗拒,缓缓垂下了手中的利剑,注视着田不禋问道。
田不禋当然知道蒙仲口中的“这一步”指的是什么,闻言负背双手,沉声说道:“因为这一步非走不可。”
说罢,他对蒙仲解释道:“于公子而言,他与赵何,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公子为何信任我?因为我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投奔他,辅佐他,当时除我以外,整个赵国没有一个人与他来往曾经的堂堂赵国太子,沦落到这种地步,可想而知公子对赵何、对吴娃有着怎样的憎恨。”
“那肥相呢?”蒙仲面无表情地问道。
田不禋闻言平静地说道:“公子对肥义亦有恨意,毕竟当初公子还是太子的时候,肥义亦曾教授他学识,然而,最终肥义却弃他而去,选择了赵何”
“这并非肥相的罪过。”
“我知道。”田不禋点点头说道:“这一切,其实皆是‘那一位’的错过,但你我能对‘那一位’说什么呢?阿仲,助公子章夺取赵君之位,确保赵宋同盟,这才是你我优先要考虑的事,眼下关键时刻,正是用人之际,为兄希望你以大局为重,率信卫军助公子一臂之力。这也是‘那一位’的意思。”
“赵主父的意思?”
蒙仲直接拆穿了田不禋含糊其辞的“那一位”,让田不禋稍稍有些不适。
“哼。”
冷哼一声,蒙仲正色说道:“肥相于我有恩,我不能救他,但我不允许再有人侮辱他的尸体。”
“阿仲,你真以为为兄是那样的人”开了一句玩笑,却见蒙仲脸上丝毫没有笑容,田不禋当即改口,点点头正色说道:“我会叫人妥善安顿尸体,待事后将其安葬。”
听闻此言,蒙仲转身就走,在走到肥义的尸体身边时,蹲下身,将肥义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眸轻轻合上。
旋即,他站起身来,在深深看了一眼田不禋后,摇摇头说道:“肥相说得不错,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会是你们一方的人,绝不会。”
说罢,他迈步走出了偏殿。
见此,那几名卫士走近田不禋,低声说道:“田相,蒙司马”
“不必多虑。”
田不禋沉着脸说道:“蒙仲睿智多谋,似眼下境地,他也只有协助公子了,只不过”
只不过,怕是从此不会再与我等有任何来往了。
长长吐了口气,田不禋瞥了一眼肥义的尸体,眼中闪过几丝恼恨。
“老匹夫。”
他低声骂道。
而与此同时,蒙仲已迈步走出了偏殿,站在殿外的空地上,眺望西殿的方向。
虽然距离隔得较远,但蒙仲仍能看到西殿那边有无数的士卒正在搏杀,想来公子章的卫队,以及庞煖所率领的檀卫军,正在凶猛地进攻西殿。
“”
默默注视了片刻,蒙仲转身走向东殿的正殿,即赵主父所居住的宫殿。
只见在东殿正殿的殿外,有一队公子章的护卫正把守着殿门,这些人在看到蒙仲接近后,当即走上前来阻拦,沉声说道:“蒙司马请止步!赵主父身体不适,正在殿内歇息,安阳君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让开!”蒙仲面无表情地说道。
听闻此言,那些卫士面面相觑,旋即再次重复道:“蒙司马,安阳君”
“我说让开!”
打断了对方的话,蒙仲冷冷说道:“我没有心情配合你们的把戏!倘若公子章当真挟持了赵主父,我便立刻到城外调集信卫军,杀入宫殿,营救赵主父!”
最后这句话,他故意提高声音。
“”
听了蒙仲这话,那些公子章的卫士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正殿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旋即,殿门内出现了鹖冠子的身影,他轻笑着对蒙仲说道:“小友何必为难这些兵卒呢?赵主父有请。”
被挟持?哼!
蒙仲暗自冷笑一声,在朝着鹖冠子拱了拱手后,迈步走入殿内。
他才不信公子章挟持了赵主父。
在沙丘行宫内,公子章身边才有多少人?庞煖有多少人?
要知道庞煖在行宫内有千名士卒,且以此人的文韬武略,无论是公子章的勇武,还是田不禋的诡计,都别想让庞煖就范——更别说还有庞煖的老师鹖冠子在。
说什么赵主父被公子章挟持,说到底不过是赵主父不想背负“夺子之位”的恶名,是故假意被公子章挟持,有意让后者出面起兵叛乱——倘若果真是公子章挟持赵主父,那么这位公子的首级,恐怕早就被庞煖斩下来了。
果不其然,待蒙仲走到内殿后,他果然瞧见了安然无恙、面色自若的赵主父,后者正坐在席中,面前的矮桌上摆着诸多吃到一半的酒菜,显然方才正与鹖冠子在这里喝酒闲聊。
看到这一幕,蒙仲不禁感觉有些心寒,为肥义感到心寒。
他目视着赵主父,用莫名的语气平静说道:“赵主父,肥相死了,就在方才,在偏殿,在我的眼前,被公子章的近卫杀害。”
“哦。”
赵主父端起酒碗,稍稍抿了一口。
“那真是太遗憾了。”
第153章 沙丘事变【二合一】()
太遗憾了么?
听到赵主父语气平静的那句话,蒙仲不自觉地缓缓攥起了拳头,感到莫名的心寒。
东殿的偏殿,与正殿这里其实距离并不远,充其量也只有十几丈距离而已,蒙仲相信,当肥义在临死前高呼着那番慷慨激昂的话时,赵主父这边其实也能听到。
但是赵主父毫无异动,甚至于,仍旧端坐在此,与鹖冠子喝酒谈聊。
哪怕是蒙仲此刻亲口告诉赵主父,告诉他肥义已死,换来的,也仅仅只是赵主父那一句“这可真是太遗憾了”。
仿佛死去的仅仅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而不是辅佐他十几年,勤勤勉勉、万分忠诚的臣子。
张了张嘴,蒙仲不知该说什么。
他只是感到失望,为赵主父的反应感到失望。
因为他心中,赵主父实在不应该用这种态度、这种语气来回应肥义的过世——蒙仲说不清楚赵主父应该用怎样的态度与语气,但是赵主父此刻的态度与语气,着实让他感到心寒。
毕竟那可是肥义,自赵主父继承国君之位一来,最支持的老臣,没有肥义,赵主父根本难以坚持胡服骑射的改革,哪怕是近几年赵主父与肥义关系恶劣,可这也是因为肥义坚守一心,尽心尽力地辅佐赵王何所致——赵王何的王位,是赵主父亲手赐予的,肥义尽心尽力辅佐赵王何,最终却反而遭到了赵主父的忌讳。
这实在是太讽刺了!
“为何赵主父您要这样回应?”
在沉默了许久后,蒙仲忽然低声问道。
听闻此言,赵主父端着酒碗抿了一口,旋即淡淡说道:“那你觉得我该如何回应?为肥义的死惊慌失措?亦或是震惊?这样你就满意了?呵,你在殿外那番话,说什么假若公子章当真挟持了赵主父,我当立即出城调集信卫军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吧?既然你已看破了这件事,我又何必再遮遮掩掩?”
说到这里,他撇头看向蒙仲,沉声说道:“赵国的臣子,并非是我赵雍的臣子。我的确为肥义的死感到惋惜,毕竟肥义是曾经最支持我的臣子,但现如今,肥义已非是我的臣子,而是你可以说他是赵何的臣子,也可以说他是赵何的臣子,但是,并非是我赵雍的臣子。我给过他的机会,衷心希望他能向以往那般,继续辅佐我,然而肥义拒绝了他宁可与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等他素来心存警惕的人合作,也不肯重新辅佐我,甚至于,还要百般阻挠我的意志他已成为了我的敌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当他做出这个选择时,我与他的君臣之情就已经到尽头了。在我眼里,肥义与赵成、李兑,并无多大区别。”
蒙仲闻言一愣,颇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您将肥相与赵成、李兑一概而论?”
“为何不可?”
赵主父瞥了一眼蒙仲,旋即正色说道:“蒙仲啊,世间有很多事,都是难分对错的。你们道家弟子在这些事上就太过于绝对,肥义固然品德高尚,值得尊敬,但品德高尚值得尊敬的人,就不会是你的敌人么?呵呵!我听说你与田章亦称兄道弟,但我告诉你,田章当年覆亡燕国时,也没少杀戮燕国之人,以至于至今仍有燕人对田章恨之入骨,你又如何看待这件事?”
“”蒙仲微微皱了皱眉。
此时,赵主父长长吐了口气,淡淡说道:“你是道家弟子,追求你心中所认为的‘德’,我并不会对此多说什么,甚至于,我很器重像你这样的人。肥义也有他所坚持的‘仁义’与‘忠诚’,事实上,像安平君赵成、奉阳君李兑等人,其实他们也并非品德败坏之人,相当年我初继位时,各国联合对我赵国施压,你以为当时助我使赵国渡过难关的,就仅仅只是肥义?不!事实上,赵成、李兑亦贡献了很大力量,几次三番出使魏、齐、秦等国,我赵国上下团结一心,这才渡过难关。蒙仲啊,人的品德,很多时候其实并非是决定是友是敌的关键,关键在于各自的立场。你曾经或觉得田不禋是一个可以结交的人吧?甚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你们还兄弟相称,相信今日之后,你对田不禋多少有了几分改观了吧?在很多人眼里,田不禋就是一个阴狠而诡计多端的小人,然而以你的睿智,竟然没能察觉到这一点,这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田不禋对你并无恶意。而在我眼里,田不禋固然阴狠而诡计多端,但却是一个值得信任的臣子,为何?因为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想要成为赵宋两国的‘共相’,使赵、宋两国皆重视他,这就是他想要的,他想要这份名誉。而这,对我而言并无害处,是故,我与他不会成为敌人。蒙仲,利益、立场,这才是决定是敌是友的关键。在利益面前,或敌或友的关系,其实非常模糊,利害一致,便是天然的盟友;而利益冲突,那就注定只能成为敌人。”
说到这里,赵主父看了一眼蒙仲,正色说道:“再说肥义,我亦惋惜于肥义的死,但即便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默许公子章与田不禋的行为,因为肥义啊,他已经是敌人了。你问我为何对此事反应冷淡,因为我很清楚,为了做成这件事大事,肥义非死不可!肥义固然是值得尊敬的人,但他非死不可!”
“”
听到赵主父这番话,蒙仲默然不语。
平心而论,赵主父这番话,也算是诚恳了。
的确,赵主父完全可以换一种态度,换一个蒙仲能够接受的态度,甚至装作痛心疾首的模样,哪怕二人彼此心中都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的,蒙仲方才所不能接受的,是因为赵主父连遮掩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虽然这样的确很“真实”,毫无虚假,但也过于让人心寒。
让蒙仲感到心寒。
曾几何时,当蒙仲初次见到赵主父时,包括后来与赵主父共浴时,赵主父给他的印象,仿佛是一位胸襟宏达的长辈,平易近人,而今日的赵主父,却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或许,这才是一位雄主本应具有的品质。
见蒙仲久久没有回应,赵主父轻笑着说道:“好了,肥义的事,就到此为止吧。现在你立刻出城,召集信卫军入宫,助公子章一臂之力。对此,你有什么异议么?”
蒙仲深深看了一眼赵主父,微微摇了摇头。
“很好!”
赵主父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去吧。待事成之后,你会得到你想要的,无论是赵宋同盟,亦或是册封于蒙氏一族。”
“”
蒙仲默默地看了几眼赵主父,旋即抱拳离开。
待等蒙仲离开后,鹖冠子这才回到屋内,重新坐在赵主父的对面。
他摇摇头说道:“赵主父,您方才不该那般直白的,蒙仲小友乃是庄子的弟子”
“他迟早要面对的。”
赵主父抿了一口酒,淡淡说道:“除非他像他的老师庄子那般,隐居世外,不问世事,否则,他迟早要面对这些事。经历后一次,他日后就能慢慢适应了。”
未必。
看着颇为自信的赵主父,鹖冠子捋着髯须,心下暗暗想道。
方才蒙仲离去时,他清楚看到了蒙仲阴沉的面色,由此他暗自猜测,赵主父的那番话,其实并没有真正说服这位小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