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大司马-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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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
八月二十九日,今日我们攻破了公丘,军司马下令屠戳城内所有参与过协助守城的男子。我跟着蒙挚叔,遇到了一队滕人,两个男人、三个女人,还有一男两女三个目测年纪不到十岁的孩子,他们被三四名手持利剑的‘墨者’保护着。其中有一名墨者质问蒙挚叔‘何以要助肆虐的宋王屠戳滕国的无辜者’,蒙挚叔没有回答,只是告诉那几名墨者,说他们不属于这场战争,可以离开。但是那几名墨者没有离开,说是为了保护那群滕人愿意牺牲自己。最后,我们杀死了那几名墨者,也杀死了那几名滕国的男子。从其中一名墨者的尸体上,我找到了几块布,上面写着很多字,大多都是一名叫做‘钜子’的人的言论,我偷偷藏了起来,没敢告诉别人。
第六篇:
九月初四,原来我前几日弄错了,那个‘钜子’并不是人名,而是指墨家的首领,而那些被称为‘墨者’的男子,正是墨家的弟子。这是一群主张兼爱、反对战争的义士,他们得知我宋国正在攻打滕国,便从天下四面八方聚集到滕国,不为所求地保护滕人抵抗我们。据说墨者最早的首领‘墨子’,他也是我宋国人。
第七篇:
九月初六,这两天我偷偷地看那块布,就是那块记录着‘钜子’言论的布,墨者真是一群舍己为人的义士啊。方才我所知的一个消息,原来儒家的圣人‘孟子’,现如今就隐居在他的故乡‘邹(zou)国’,今日他的弟子‘万章’、‘公孙丑’、‘陈臻(zhēn)’等人来到军中,好似是劝说军司马(景敾)停止继续攻伐滕国。据说军司马因此很不高兴,不过因为敬畏孟子的名声,也不敢为难他们,遂打发这些人去见宋王,说是王命难违,如果这些人能够说服宋王停止这场战争,那么他就会立刻收兵。
第八篇:
九月初八,我们跟随王师打到了滕国的都城‘滕城’,据家司马所说,滕国的君主滕虎已召集了举国的滕人还有主动赶来相助的墨者,准备坚守城池。蒙挚叔说,藤人与墨者其实都不要紧,他担心的是齐国与鲁国的态度。据说鲁国是滕国北边的大国,与我宋国好似不相上下;而齐国,则是比鲁国更强大的国家,蒙挚叔说,如果齐鲁两国的军队介入了这场战争,那么我们就很难取得胜利。不过在私底下,族兄们对于能否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已经满不在乎了,我们更希望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早点回到景亳的乡邑。
第九篇:
九月初九,今日我们被滕国司马毕战率领的军队击败了,因为军中的族人越来越思念乡邑,也越来越抵制这场战争,不只是我们,华氏、乐氏等其他家族的族人亦是如此。据说军司马原本要惩治我们,但蒙擎叔跟其他家族的家司马联合起来抗拒,让军司马放弃了对我们的惩罚,但我们必须协助王师攻下滕城,据说军司马对蒙擎叔等人说,说他若打了败仗,宋王会杀死他,而在此之前,他会下令处死我们。蒙擎叔没有办法。
第十篇:
九月十一日,今日我们击败了滕国司马毕战的军队,但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因为蒙挚叔说,滕国的军民与帮助滕国的墨者,一个个皆奋不顾身、悍不畏死,但我们的军队却士气低落,如果不能尽快攻破滕城,可能我们会被滕国先支撑不住。我觉得蒙挚叔说得没错,因为我已经很厌恶这场战争了。
第十一篇:
九月十四日,今日没有战事,由于此前有几位担任‘车吏’的族叔战死了,蒙挚叔推荐我担任车吏,带着一乘族兵到附近巡逻守卫,防止滕人偷袭我们。期间在河边喝水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的面貌已经大为改变,我的眼睛,就好像是死人的,连我自己看了都感到畏惧。我很害怕,害怕我他日返回家中时,母亲与阿弟都认不出我了。
第十二篇:
九月十六日,今日是攻打滕城的第一场仗,滕城是滕国的国都,城墙很高,王师那边造了很多登城用的梯子,但始终没能攻上城墙。我看到城墙上,好似出现了女人的身影。连滕国的女人都开始勇敢地抵抗我们,我们还能够攻克这座城池吗?在这场仗中,族兄蒙直的右腿受了伤,其实很多人都怀疑他是自己弄伤的,因为他跟蒙春等几位族兄一样,一直在怀疑这场战争,不过眼下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不义的是我们,而不是滕国。尽管怀疑,但是没有人去拆穿,蒙擎叔让蒙直带着族人的尸体返回乡邑,其他人都很羡慕,我准备去拜托他将这些信带回去。事后,族兄蒙横私底下问我,问我蒙直是不是自己弄伤的,我说我不知道。我也在想要不要弄伤自己,因为受了伤就可以回乡邑了,但我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我的剑上有太多滕人的血,我害怕他们的血钻到我身体里而使我受到诅咒。
看到这十二篇家书,蒙仲久久无语。
因为战争而受益的,永远只是一小撮人,真正参与战争的当事人,无论是宋人还是滕人,其实都是受难的一方。
第31章 噩耗()
转过年来,蒙仲便十二岁了。
二月开春时,他将母亲葛氏送回了乡邑,并帮助母亲打理家中的灰尘。
而兄长蒙伯,自两年前的秋季赶赴战场,距今已过了足足一年零五个月。
相比较两年前,此时的蒙仲个子已长高了许多,都快及得上葛氏了,人也逐渐壮实,这归功于他时常对体魄的锻炼。
蒙仲锻炼体魄,始于他八岁时,当时家司马蒙擎教授了族中小辈锻炼身体的方法,其他的蒙氏子弟由于偷懒,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锻炼,唯独蒙仲一直坚持下来,唯一的例外,即是他在想方设法成为庄子弟子的那三个月里。
而在此之后,蒙仲便恢复了锻炼,尤其是他兄长蒙伯服役参战之后,蒙仲对于自己的锻炼更加严格,因为他已深刻认识到,宋国并非是一个能长久和平的国家,纵使这个国家暂时没有受到其他国家的进攻,宋王偃那试图称霸中原的野心,也会促使宋国展开一场场对外的战争。
虽然蒙仲已经成为了庄子的弟子,但还是很难保证自己是否会被强制服役,踏上战场参战。
为了活下来,为了保护自己珍视的亲人,蒙仲不敢放松对自己的要求。
对于弟子每日辛苦的熬练身体、锻炼武艺,庄子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劝说——对于一个十岁就能说出我只有一双手用来保护我珍视的亲人的孩子,纵使是庄子,也没办法消除弟子心中对将来的惶恐与不安。
庄子唯有希望,希望宋国的战争莫要波及到他的弟子,尤其是蒙仲。
毕竟,蒙仲是他希望能继承衣钵道统的弟子,尽管他暂时还未亲口承认蒙仲是他的弟子。
遗憾的是,事与愿违,三月前后,战场前线传回了一个噩耗:宋国的军队在滕城打了败仗,宋方的军队因此损失惨重。
当蒙虎满脸惶恐紧张地跑到庄子居,将这个消息告诉蒙仲时,蒙仲整个人都愣住了。
要知道在去年他兄长蒙伯写给他的信中,滕国的军队从一开始就不是宋国的对手,被宋国军队打得节节败退,待等到去年九月前后时,滕国就只剩下一座城池,即其国都滕城。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滕国居然扭转了胜败?
“怎么会这样?”蒙仲震惊地问道。
蒙虎摇摇头说道:“具体怎样我也不清楚,我是从我祖父口中得知的,滕国的君主藤虎用诡计欺骗了我们,假意投降,却趁我宋国军队庆贺之时,夜袭我军。”说到这里,他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据说我国死了很多人。”
听闻此言,蒙仲心中咯噔一下,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忽然很担心身在军中的兄长蒙伯。
“等我片刻,我将此事告诉夫子,然后跟你一同回乡邑。”
“嗯。”
片刻后,蒙仲征得了庄子的允许,骑着小毛驴灰灰跟蒙虎一同回到了乡邑。
由于宋军战败的消息暂时还未扩散至整个乡邑,因此,就连葛氏也不知此事,见小儿子蒙仲返回家中,感到很是惊讶——因为距离蒙仲上回回家探望她,才只过了两日而已。
为了避免虚惊一场,蒙仲不敢将实际情况告诉母亲。
但遗憾的是,纸终保不住火,两日后的上午,就当蒙仲在院内劈柴的时候,蒙虎满头是汗地跑到院内,一脸惶惶不安地说道:“阿仲,阿仲,蒙伯阿兄他”
听闻此言,蒙仲心中咯噔一下,立刻放下手中的斧头,几乎走到蒙虎面前,低声问道:“我兄长他怎么了?”
蒙虎首次见蒙仲露出这种表情,嘴唇蠕了蠕,吞吞吐吐地说道:“就在方才,又有一队马车运载着族人的尸体回到乡邑,我在马车上,看到了蒙伯阿兄的尸尸体。”
仿佛一声惊雷响彻在蒙仲的耳畔,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要知道,兄弟俩的父亲蒙瞿很早就过世了,长兄如父,兄长蒙伯就像父亲那般对他照顾疼爱有加,但凡有什么好东西,蒙伯首先孝敬母亲,其次再给弟弟,至于他自己,永远是排在最后——这也正是蒙仲虽然时不时与兄长开开玩笑,但却打心底里尊敬兄长的原因。
然而这样一位可敬的兄长,却因为这场战争而永远地离开了。
蒙仲死死地攥着拳头,他眼眸中闪现的神色,就连蒙虎都感到有些陌生与畏惧:“阿仲,阿仲,你没事吧?”
蒙仲默然地看了一眼蒙虎,微微摇了摇头,旋即回头瞧了一眼正屋方向,他不知该如何把噩耗告诉仍期盼着长子归来的母亲葛氏。
而就在这时,邻居的大婶忽然跑到蒙仲家中,在瞧了一眼蒙仲、蒙虎兄弟二人后,顾不得像平日里那般和气地打照顾,便几步走入了正屋。
期间,蒙仲听到这位大婶在屋内对他母亲葛氏说道:“葛氏啊,不好啦,你家的蒙伯出事,咱家儿子看到蒙伯”
听到这些,蒙仲心道不好,连忙冲到屋内,果然瞧见他母亲面无血色,身体一个跄踉,若非他及时上前扶住,怕是会昏厥在地。
过了好一会,葛氏这才缓过气来,她着急地对蒙仲道:“仲儿,赶紧扶着为娘,为娘要去看看,看看你兄长他他”说到这里,她的眼眶便已泛红,眼眸中隐隐蒙上了一层晶莹。
蒙仲不敢违背,遂与蒙虎一同扶着葛氏来到乡邑的东边,果然瞧见那里围着一大群人。
其中,有一人瞧见了葛氏,刻意压低着声音对周围的人说道:“让一让,都让一让,蒙伯的母亲葛氏来了。”
听闻此言,人群纷纷让开,用带着同情、惋惜等复杂的目光看着葛氏,使得葛氏、蒙仲、蒙虎三人终于能挤到人群中,看到了躺在马车上那毫无生机的蒙伯。
一瞬间,葛氏的面容变得煞白,简直毫无血色可言,看到长子冷冰冰的尸体,她只感觉眼前一黑。
“娘?娘?”
蒙仲赶紧问候道。
“娘没事。”
回过神来的葛氏摇了摇头,远远目视着长子蒙伯的尸体,不敢上前。
此刻的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葛氏。”
这时,蒙虎的亲叔叔蒙挚在一名族人的搀扶下走了过来,目视着葛氏满脸羞愧地说道:“我对不住你,对不住阿伯阿伯是为了救我,才会”
“小叔?”
蒙虎难以置信地看着蒙挚。
而在旁,蒙仲亦仔细看向蒙挚,他发现,蒙挚的面孔亦毫无血色,甚至于,竟需要他人搀扶才能蹒跚地走路,这明显就是受到了重伤所致。
再仔细一瞧,蒙仲果然发现蒙挚的胸腹、大腿、手臂处隐隐有鲜血渗出。
于是他问蒙挚道:“蒙挚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去年我收到我兄长的书信,我宋国的优势不是很大么?”
“是滕虎。”蒙挚叹了口气,解释道:“他假意接受了军司马的劝降,却于暗中组织死士,在我军为误以为即将结束这场战争而庆贺时,滕虎亲率三百名死士,夜袭了我方了营寨,直取帅帐,致使我军全军大乱,此后,滕城的滕人见我军大乱,一拥而出当时我碰到了滕国的君主滕虎,此人天赋神力,勇猛难挡,我试图阻挡他,却被击成重伤,为了救我,阿伯他主动迎上藤虎,遂遂被滕虎所杀”
说到这里,他愧疚地看向葛氏,低下了头颅:“阿伯他,皆因我而死,无论葛氏要打要骂,甚至取我性命,我都毫无怨言。”
听闻此言,蒙仲偷偷张望母亲,却见母亲死死抿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眶内的泪水涌出来。
良久,葛氏长长吐了口气,勉强挤出几分笑容说道:“蒙挚,你言重了,伯儿他甘愿牺牲自己救你,想必是因为他仰慕你,这是那孩子做出的决定,我这个做娘的,又怎么能违背他的遗愿而责怪你呢?要怪,只能怪那孩子没有这个福”她吸溜了一下,强打笑容又接着说道:“没有这个福分吧。”
蒙挚张了张嘴,却不知是否该感谢葛氏的宽恕,最终,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块布,塞到了蒙仲手中:“这是你兄长的。”
看着蒙挚离去的背影,再看看四周族内婶婶、嫂嫂们嚎嚎大哭的场面,蒙仲深吸一口气,摊开了蒙挚交给他的那块布。
果然,这块布上,亦是兄长蒙伯所写的家书:
九月十九日,滕国终于臣服了,他们希望我们不要再攻打城池,两日之后,他们将由君主滕虎率领,开城投降,军司马很高兴,下令停止攻城,并犒赏三军。这场战争终于要结束了,虽然很对不起那些死在这场仗的人,无论是宋人还是滕人,但终于这场仗要结束了。尽管蒙擎叔、蒙挚叔呵斥了我们,但族人还是忍不住欢呼起来。今日就先写到这,蒙横等几位族兄定要拉我去喝酒庆贺。母亲,还有阿仲,战争要结束了,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看完兄长蒙伯这最后一份家书,蒙仲长长吐了口气。
滕虎
死死攥着那块布,他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第32章 丧礼()
当日,蒙仲在蒙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