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大司马-第2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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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忙不过来!
事必躬亲吧,自己忙不过来,可放手他人去办吧,向缭又生怕他人搞砸了——毕竟叶邑可是他“蒙家军”日后最重要的钱粮来源,他岂敢假以人手?
然而没想到的是,上天却将一位曾在楚国主持过变法改革的大贤送到了他叶邑……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向缭决定设法将这位人才留在叶邑。
当然了,前提是眼前这位屈先生、屈大夫确实有真才实学,倘若只是沽名钓誉之辈,那就爱哪哪去。
想到这里,向缭拱手朝屈原拜道“屈先生……”
屈原方才瞧见向缭身边的两名小吏在听到他的自我介绍后微微色变,随后连忙对向缭附耳低语,他便猜到向缭大概已经得知了自己的底细。
猜测之余,他心中亦忍不住自嘲起来。
想他屈原立志匡扶国家,曾经不顾百般阻扰主持变法,可最终,他却只收获了一些来自楚人平民间的赞誉。
变法失败,仕途葬送,以令尹子兰为首的楚国旧贵族势力日日诅咒他死在被流放的途中,而更让他感到寒心的是,他的变法改革仿佛只是一枚投入池中的小石子,虽一时荡起了几许涟漪,但最终仍归于死寂,仿佛从未出现过改变。
暗自叹了口气后,屈原再次拱手对向缭说道“向邑丞,可否代为引荐方城令?在下有要事想向方城令求证。”
听闻此言,向缭眼珠微转,平静问道“先生想见方城令?有多想?”
『有多想?』
屈原愣了愣,旋即拱手说道“在下前来叶邑,正是为求见方城令而来。”
“这样啊……”
向缭恍然地点点头,旋即脸上露出几许遗憾,摇摇头说道“那先生来得可不巧,方城令近几日不幸染了风寒,正在舞阳邑歇养……”
屈原微微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见向缭又说道“舞阳邑,乃我等近族族人居住之邑,外来人不得擅入,在下虽可以为先生代为通报,但先生也看到了,在下这边实在走不开……”
的确,为了配合蒙仲等人年后开春继续到楚国诱拐楚人的行动,叶邑这边必须在年前重新规划到街道与民居,并且加紧建造房屋,为前后投奔至此的外来楚人住处。
但此时嘛,向缭纯粹就是诱屈原自己跳入坑中而已。
只见他瞥了一眼屈原,表情浮夸地又说道“若有人能帮在下分担一二,帮在下尽快完成了手头的事物,在下就能立刻代先生通报了……哪里有能帮在下分担的贤才呢?”
『……』
看着向缭满脸诡谲的笑容,屈原哪里还会听不懂,一时间哭笑不得。
眼前这个叫做向缭的年轻人,分明就是抓他壮丁嘛。
不过,鉴于对方说话语速很慢,颇显温文尔雅,屈原心中倒是也不气恼,最多就是在心中嘀咕一句狡猾!
怎么办呢?
方城令蒙仲,还是要见一面的吧?从他口中试探魏国对楚国的态度,最好能直接询问出此人在方城部署重兵的目的。
可协助魏国的官员治理魏城,这……
不得不说,屈原从未遇到过这种事。
而就在屈原面露迟疑之色时,向缭却狡猾地笑道“先生即不回绝,在下就当先生默许了。”
说着,他朝着屈原拜了一下。
屈原还没反应过来,就受了向缭一拜,表情变得更加难看受了这一拜,想推辞都推辞不了了。
不过考虑到现如今已经是十一月,屈原亦不想冒着风雪流放至江南,他沉思片刻后,姑且也就默认了。
就这样,向缭成功地将屈原这位楚国的前“左徒”,暂时骗为了自己的佐官,协助他重新规划整座叶邑。
提到重新规划叶邑,屈原亦感到很奇怪,忍不住问道“向邑丞为何要重新规划叶邑?”
对此向缭亦不隐瞒,如实相告道“叶邑,我等并不准备单单将其治理成一座普通的城邑,我等希望它成为像邯郸、临淄那般的大城邑……”
听了这话,屈原半响没缓过神来。
也难怪他目瞪口呆,毕竟邯郸、临淄,乃当今世上屈指可数的大城邑,非但有几万户的邑民,而且商贸极为流通,赵人与齐人,足不出邯郸、临淄,便可买到天下其他地方的特产,可谓是非常繁荣。
然而眼前这名年轻人,却夸口要将叶邑治理成像邯郸、临淄那般的大城邑?
除了初生牛犊不怕虎,屈原实在不知该评价什么。
可能是注意到了屈原古怪的表情,向缭笑着问道“先生莫非认为叶邑日后终不能够比肩邯郸、临淄么?”
屈原是一个很严谨的人,闻言摇头说道“在下不做评价。”
见此,向缭亦不在意,笑着说道“或许先生并不看好,但在我等看来,叶邑却颇有潜力,首先它是连接宛地与魏韩两国的要道,若在此地设市集,便能吸引魏、韩、楚三国的商贾;再者,叶邑一带宽敞广阔,有大量的土地可以垦种;更要紧的是,此地有南北两侧的群山可以作为天然庇护,只要扼守两端,便可不惧外敌、贼寇袭掠……”
『……吸引我楚国的商贾?』
其实向缭说了那么多,屈原大多都没有在意,但唯独这句,他却上了心。
据他感觉,似方城、叶邑这批人,对他楚国并没有什么恶感。
而此时,向缭也已经结束了他对叶邑的美好预测,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地说道“不过那也是日后的事了,为了日后,我等今日需更加努力,加紧治理这座城邑。”
屈原没有说话,只是随意地点点头附和着。
在跟着向缭重新规划叶邑城内街道、房屋的时候,屈原发现了一桩很奇怪的事。
那就是向缭规划叶邑城内民户的制度,酷似他楚国的制度,比如五家为伍,十伍为里等等。
倒也不是说这种对户籍的编制,如今依旧时他楚国独有,但不可否认,这种制度正是他楚国发明的,继而被秦国以及其他国家学习效仿,屈原感到奇怪的,是这位年轻邑丞对于他楚国户制的熟悉,仿佛信手拈来。
要知道,似这种一国的户制,跟一国的政令一样,都是不会写成书的,除非有人刻意搜集网罗。
而眼前这位向邑丞,看起来最多不超过二十岁,对方从哪学到他楚国的户制?
想来想去,屈原还是想不明白,遂忍不住问道“向邑丞,贵家族有先人在我楚国任职么?”
向缭闻言笑着反问道“不曾!……屈先生因何这么问?”
“在下见向邑丞对我楚国的户制颇为熟悉……”
“哦。”向缭恍然大悟,旋即笑着解释道“屈先生误会了,此非是楚国的户制,而是鹖冠子的「天曲日术」。”
“鹖冠子?”屈原吃了一惊。
别看当年蒙仲初到赵国时,不知鹖冠子的名气,可事实上,鹖冠子在楚国是相当出名的,就好比宋国的庄周,是楚民人人敬仰的“野贤”。
当年屈原为楚怀王主持变法时,亦听说他楚地有一位在野的大贤,因为好佩戴鹖冠而人称鹖冠子,于是便亲自前往拜见,恳请这位野贤相助。
但遗憾的是,鹖冠子婉言拒绝了屈原,因为鹖冠子当时指出,楚国不具备变法改革的条件——即君王对国家的控制力度太低,而地方贵族豪强的实力则太过于庞大。
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因为鹖冠子觉得楚怀王优柔寡断、见利忘义,并非明君之相。
当时的屈原,自然不会因为鹖冠子这几句话就打消变法改革的心思,见对方不肯出山相助,便与其长谈了一番,弥补了一些屈原在新政上的疏漏。
但遗憾的是,那次变法改革,终归还是像鹖冠子所说的那般失败了,而失败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国内旧贵族势力的百般阻扰。
变法失败之后,屈原从左徒被贬为三闾大夫,在他意志低沉之时,他或听说鹖冠子走远赵国,寻访其心目中的明君去了。
这一别,便是十几年,屈原十分惊讶于竟然从向缭的口中,再次听到了鹖冠子的名字。
他忍不住问道“向邑丞,见过鹖冠子?”
向缭亦不隐瞒,点头说道“是的,当初在赵国时见过几面,他与阿仲……也就是先生所称的方城令,一见如故,赐予《天曲日术》,阿仲拜读后,便又叫我等拜读,牢记心中,待日后有机会时施展……”
屈原越听越奇怪,忍不住又问道“向邑丞与方城令,竟是赵人?”
向缭闻言看了一眼屈原,见后者满脸好奇,他暗自坏笑一声,说道“其中发生了很多事,一时半会说不完,先忙完手头的事吧……”
屈原正被向缭勾起心中的好奇,闻言倍感郁闷,但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就这样,屈原一边协助向缭规划城内的街道与房屋,一边试探向缭的口风。
不过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其实也很清楚他在伺机试探,因此有些事总是说半句、藏半句,纵使是屈原,亦被这小子勾得心火大起,仅相处半日,就在心中暗暗咒骂,咒骂这小子实在是太奸猾了。
当晚,屈原跟着向缭住到了叶邑的县府。
晚上入睡前,他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明明是楚国的弃臣,此番只为弄清楚「方城对他楚国是否存在威胁」这件事,可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叶邑邑丞向缭手下的官吏了呢?
『不行,明日我得重提求见之事,尽快弄清楚方城整编重兵的目的。』
躺在床榻上,屈原心下暗暗想道。
次日清晨,待屈原见到向缭,他果然重新提到“向邑丞,在下恳请求见方城令。”
没想到向缭却说道“非是在下不肯代为通报,只是方城令病重,在舞阳邑养病,不便见客……这样吧,先生姑且在我这边暂留几日,待过几日方城令病情好转,在下当亲自代为引荐。”
对此,屈原也没有什么办法。
其实他有猜到向缭是在故意拖延,但他不明白后者为何要这么做——毕竟对方待他还是很客气的,并没有故意刁难他的迹象。
而事实上,向缭只是在试探这位屈先生是否有真才实学而已。
今日他们的任务,依旧与昨日一样,即拆掉临街的民居,将散居的民居重新编成,划分街道、小巷。
昨日屈原跟在向缭身边,虽说有些心不在焉,但大致还是明白了向缭等人的目的。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今日向缭给他了一招金蝉脱壳大概是在巳时前后,向缭故意谎称腹疼,将事务托付给了屈原,自己则迟迟不归。
眼见周围一大帮役卒、工匠眼巴巴地看着,屈原亦不知所措,只好硬着头皮代向缭指挥。
他并不知道,其实向缭就在远处看着他,暗中给他做出评价。
通过向缭的细心观察,他发现屈原对于这种事堪称是信手拈来,同时指挥几支队伍分毫不乱,更难能可贵的是,对方一边指挥,一边还能在竹册上记录“里闾(类似小区)”的名号,比之他向缭不知要谙熟多少。
临近晌午时,消失了近两个时辰的向缭这才归来,随意扯了个借口,屈原亦拿他没有办法。
中午用饭时,向缭故意与屈原聊起了叶邑的新政。
叶邑的新政,如今就只颁布了寥寥几条。
比如说,按照“一户八口”的标准重新规划、分配邑内的民居,不到八口的人家按八口算,超过八口的人家按照标准给予两户的地皮,至于邑内那些明明没几个人,且占着深宅大院的当地贵族,要么给予“罚金”、要么就搬走。
“当地的家族愿意接受?”屈原淡然问道。
“不愿意就搬走呗,这座城邑姓蒙了,不肯服从的人,还是早早离去为好,免得日后多生事端。”
“就怕那些人既不舍得田利,不肯搬走,却又不肯接受你等的新政,如之奈何?”
听闻此言,向缭举起两只手,淡然说道“我左手有甜枣,可分于顺民;我右手有大棒,可驱逐不从。”
“恩威并施……”
屈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旋即问道“那么,叶邑的家族可曾屈服呢?”
向缭笑着说道“前几日那帮人不就还来试探我等的底线么?……哦,那时先生还回到叶邑。”
屈原点头说道“在下虽当时还未到叶邑,但也略有耳闻,似乎是当地的邑民与外来的楚人起了争执?”
“什么起了争执,无非就是有些人想看看咱们的手腕是否强硬而已。……我当时就从方城调来五百名魏武卒,捉住肇事者痛抽数十鞭,其余人纷纷溃散。”
看着向缭脸上的得意之色,屈原摇摇头说道“以暴制乱,非良策。”
“但却是速策!”
向缭颇有己见地说道“杀鸡儆猴,震慑余众,方能以雷霆之势铺开局面,若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则新政迟迟不能推行……杀一人,是为了治余众。”
听了这番话,屈原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他看得出来,向缭等方城、叶邑一带的将领、官员,都很年轻,年轻且气盛,颇有锐气,不逊当年受楚怀王之命主持变法改革的他。
奈何楚国国内的阻碍实在太大,他的变法,彻底损害了旧贵族势力的利益,因此遭到了强烈的抵制,以至于最后就连楚怀王都抵挡不住,只能下令放弃变法。
想着想着,屈原又想到了当年鹖冠子对他所说的那番话,指明楚怀王优柔寡断、见利忘义,非恒久有远见之人。
当时屈原毫不相信,但事实证明,鹖冠子一语中的楚怀王的确不是能承担起变法改革后果的强势君主。
这才是屈原当时变法失败的最大原因他背后的君主不再支持他了。
在这一点上,楚怀王确实远不如魏文侯、秦孝公、齐威王等君王,毕竟这几位君王,那是硬生生顶着全国旧贵族的压力,施行了变法改革。
而现如今他楚国的君王熊横,则连其父楚怀王都不如楚怀王至少还有变法图强的心思,而熊横,却是个只知道贪图酒色、醉生梦死的昏君。
每每想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