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大司马-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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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蒙虎看到满脸气愤的蒙横,识相地跳下了战车。
看着蒙横带着人离去,蒙珉叹了口气,转头对蒙仲说道:“阿仲,我们只是想帮你们一把手上没有沾过血的新兵,很多人连第一场战事都撑不过去。我跟阿横,与阿伯素来亲近,不希望你”
蒙仲默默地点点头。
“放了他们。”
在蒙珉的命令下,那二十几名兵卒释放了那两男两女。
目视着那四人仓皇逃离的背影,蒙珉哂笑道:“看到了吗?阿仲,你的善良,并没有换来这些人一声感谢。”
蒙仲闻言平静地说道:“把他们抓起来,痛殴一顿,险些让他们命丧在此,这算是什么善良呢?更何况,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我自己心中的原则。”
“不滥杀无辜的原则?”
蒙珉笑了笑,带着一队兵卒,与蒙仲、蒙虎二人缓缓走在荒野上。
期间,蒙珉感慨地说道:“阿横,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这两年,我们见的太多了,你知道蒙聚么?那也是我们的族兄弟,跟我、跟阿横,还有你兄长阿伯,我们几人曾经关系很紧密,都是蒙挚叔手底下那队的甲士。跟你一样,蒙聚也反对杀害滕国的平民,是故曾经我们偷偷放走了不少滕国的平民,但滕人并不会因此感恩,最后,蒙聚是被他放过的滕人杀死的那个该死的畜生,见阿聚不注意趁机夺走了兵器,一剑将阿聚给捅死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蒙仲、蒙虎,心有余恨般说道:“虽然最终我们将那畜生砍成了肉泥,但阿聚却活不过来了。阿仲,你莫觉得滕国的平民无辜,别忘了,他们心中对我们痛恨万分,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反咬你一口,到时候,没有人会对你仁慈。”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蒙仲的肩膀,笑着说道:“好了,这里离军营也不远了,你二人就先回营寨吧,我去找阿横,我们还得巡逻呢。”
蒙仲点点头,与蒙虎一同目送着蒙珉这位族兄带着那队兵卒离开。
“有朝一日,我们也会变得这样吗?”
蒙虎问道。
“什么?”
“变得像这两位族兄一样冷漠无情昨日在一起喝酒吃肉的时候,我完全不觉得陌生,但方才”
“回去吧。”
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蒙仲与蒙虎返回了军营。
回到军营,回到自己的兵帐,蒙仲躺在草榻上回想蒙横、蒙珉对他所说的那番话,他再次深刻地体会到,为何他的老师庄子曾坚决阻止他服役从军。
或许就因为这场不义的战争中,并没有所谓的对与错,善与恶,所有人都在做自认为正确的事,宋王偃为使宋国变得强大而征伐滕国,滕虎为了保护自己臣民而杀死宋兵,还有蒙横、蒙珉,以及那些滕人。
纯粹的善恶对错,无法定义这场战争,诠释这场战争。
想着想着,蒙仲忽然想到了怀中的那块布,那块画着井阑草图的布。
在略一思考后,他翻身下了草榻,前往家司马蒙擎的兵帐。
而此时,家司马蒙擎正在其兵帐内,与其弟蒙挚,以及他蒙氏一族的少宗主蒙鹜三人讨论昨日的攻城战。
昨日的攻城战,由于蒙氏族兵被军司马景敾从战场第一线撤到了侧翼,因此兵卒上没有任何损失,但是滕城的难以攻克,还是给他们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压力。
最通俗地说,一日不攻克滕城,他们就一日无法返回乡邑,甚至于,倘若征战不利导致宋王震怒,他们也免不了受到牵连。
三人正在商议时,便听到帐外有族人通报:“家司马,蒙仲求见。”
听说是蒙仲求见,蒙擎当即召前者入帐,询问前者此番前来的目的,或者有什么需求。
“蒙擎叔还有蒙挚叔与蒙鹜叔。”
“阿仲,你不是跟着蒙横、蒙珉他们外出巡逻了么?”蒙挚好奇地问道。
蒙仲并没有细做解释,含糊其词地蒙混了过去,旋即,他将画着井阑草图的布铺在蒙擎面前的矮桌上,说道:“三位叔父,关于滕城的那些乙壁,小子认为可以造此物破解。井阑车!”
蒙擎、蒙挚、蒙鹜三人闻言一愣,仔细看向布上所画的草图,蒙挚惊讶地问道:“你想出来的?”
“不是。”蒙仲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想起以前观阅兵书时,兵书中曾绘有类似的攻城器械,我只是稍稍改了改”
“这也很了不起了。”蒙挚笑着说道:“跟我们详细说说,看看此物是否如你所言。”
于是,蒙仲便向三位族叔介绍了井阑车的效果,起初蒙擎、蒙挚、蒙鹜三人还不是很在意,但越听,他们越觉得此物非比寻常。
“好东西!”有些激动地捧起那块布,蒙挚高兴地说道:“若能造出此物,相信滕城再也无法抵挡我军。”
说罢,他微微思考了一下,对蒙仲说道:“阿仲,此物要不要跟军司马说一声。”
蒙仲想了想说道:“我们先造吧,试试具体的效果,至于军司马那边,就有蒙擎叔去说一声吧,毕竟是军司马,我们瞒着他也不妥。”
“这样最好。”三位族叔都点了点头。
于是乎,当日蒙氏族兵聚集兵卒,令他们到军营外附近的树林砍伐林木,运回营中打造井阑车。
而家司马蒙擎,则亲自前往王师的帅帐,向军司马景敾禀报此事,说他们的族人蒙仲想出了可破解滕城那种乙壁的攻城器械。
倘若是换做旁人,军司马景敾恐怕还不会在意,但考虑到蒙仲乃是庄子的弟子,惠盎的义弟,这就值得景敾对这件事提高重视。
并且,景敾还亲自来到蒙氏族兵的兵营,观察井阑车的建造。
由于蒙氏的兵卒并非是掌握了榫卯技术的工匠,因此,第一架打造出来的井阑车非常粗糙,其中很多关键位置都得用草绳、麻绳捆绑,坚固与稳定程度都与蒙仲的预想相差很远,不过作为第一架井阑,勉强也算过得去了。
“先造四架试试。”
在听了蒙仲的介绍后,军司马景敾亦对此物产生了兴致,派兵卒砍伐林木,帮助蒙仲在短短五日内就造出了四架井阑车。
八月初一,军司马景敾再次攻打滕城。
在这场攻城战中,宋军首次使用了井阑车。
这种新型的攻城器械,引起了滕城城内诸墨家弟子的惊疑。
第52章 墨者与井阑()
滕城,作为滕国的都城,也是滕元公滕弘几乎用了半生岁月所建造的城池,虽然它的占地规模远不如邯郸、陶邑、商丘、临淄等当世的大城,但也称得上是一座坚城。
这得归于孟子的劝告。
滕元公滕弘,他在仍作为滕国世子的时候,就曾亲自登门向孟子请教。
而在其父死后,滕弘在继承滕侯的位子后,亦曾向孟子请教。
他曾问孟子道:“滕国是个小国,夹在齐国和楚国之间,应该投靠齐国呢,还是投靠楚国呢?”
孟子便对他说道:“谋划这个问题不是我力所能及的。如果一定要我说,就只有一个办法:深挖这护城河,筑牢这城墙,与百姓共同守卫城池与国家,使百姓宁可献出生命也不逃离,那么这就可以行得通了。”
这即是孟子主张的“王道”、“仁政”思想。
滕元公深以为然,于是在他执国的几十年里,善待国人,高筑城墙,深挖护城河,这才有了今日这座让宋国打了三年仍未攻陷的城池,滕城。
当然了,使宋军耗时三年都未能攻陷滕城,这当然并非只是城池的作用,更主要的,还是在于守城的人。
除了现任滕国君主滕虎以及他率下的臣民外,城内亦有诸多墨家弟子,甚至还有齐国秘密派遣的兵将。
不错,除了墨家弟子外,还有齐国暗中支持滕国抵挡宋国的进攻,这才是滕城被宋军打了整整三年都没有陷落的原因。
八月初一,宋国军司马景敾再次率军攻打滕城,墨家钜子丘量当即登上城楼,查看究竟。
墨子死后,墨家陆续分裂成三派,即相里氏之墨(秦墨)、邓陵氏之墨(楚墨)、相夫氏之墨(齐墨)。
而丘量所率领的墨家弟子,就属于邓陵氏之墨,也就是俗称的楚墨、墨侠。
这支墨家弟子,以最初的首领邓陵子为首,以侠客的身份行侠仗义,孟胜即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人物,其最著名的事例莫过于为阳城君守城一事。
这件事的起因,在于楚悼王去世,当时吴起在楚国担任令尹,得罪了许多贵族,因此楚悼王去世之后,这些楚国贵族作乱,欲诛杀吴起。
吴起见自己不能幸免,便逃到安放楚悼王灵柩的陵园,故意伏在楚王的尸身上被乱军的箭矢所杀,导致有一些箭矢射中了楚悼王的遗体。
按照楚国的法律,毁坏王尸是罪连三族的大罪,吴起借此报复这些楚国贵族。
随后,楚国太子继位——即楚肃王,他下令杀光射吴起并中王尸者,共有七十多个家族被牵连,而孟胜的好友阳城君,亦是其中的一名楚臣。
当楚国王师前来攻打阳城的时候,阳城君自己率先逃跑了,却将自己的邑城托付给好友,即当时的墨家钜子孟胜。
孟胜知道他不能幸免,但为了守“义”,他又不能违背对阳城君的承诺而放弃守卫城邑,为了不使墨家的传承断绝,他派了三个人到齐国,将钜子之位传给同为墨家弟子的田让(即田鸠、田襄子),而他则率领着近两百名墨家弟子慷慨赴死,坚守阳城到最后一刻,直到被楚军攻破。
此后,田鸠成为墨家钜子,但是他本身属于相夫氏之墨(即齐墨),齐墨与楚墨不同,他们不以行侠仗义为己任,而是以学者辩论为主,他们周游诸国,讲授墨家的“兼爱”思想,反对一切暴力——包括起义行为,希望用柔和的态度获取和平,是墨家中的最理想派。
至于最后的相里氏之墨(即秦墨),此派注重科技研究,认为秦国的制度最接近他们墨家的理想,便试图帮助秦国。
若干年前,田鸠前赴秦国,欲实现墨家的抱负,然不幸死在秦国,随后,游侠派的楚墨,以及辩论派的齐墨,陆续选出了自己一派的钜子,而其中游侠派,也就是楚墨,他们的钜子即丘量,一名齐人出身的墨家弟子。
八月初一,得知宋军再次于城外西郊聚集的消息,墨家钜子丘量不敢怠慢,立刻登上城墙,窥探宋军的动静。
别看丘量一身布衣草鞋的打扮,可城墙上的滕国军民,皆对他格外尊重,在其经过时尊称“墨家钜子”,由此可见,墨家已经得到了滕国臣民的信赖。
“钜子!”
当丘量登上城墙后,当即有一名墨家弟子招呼道:“您快来看。”
听闻此言,丘量走上前去,顺着那名墨家弟子手指所指的方向,旋即立刻就望见了宋军阵列中的那四架井阑车。
这也难怪,毕竟那四架井阑车比滕城的城墙还要高,在一队队宋军的阵列中仿佛鹤立鸡群,怎么可能看不到。
“楼车?”丘量微微皱了皱眉。
他所说的楼车,其实就是井阑车,不过是墨子早些年所发明的,后来曾被楚国用来攻打宋国,那时墨子便率领墨家弟子帮助宋国抵挡楚国,且又发明了用火攻在摧毁这种楼车的办法。
不过,这种楼车与蒙仲所绘的井阑车又有所区别,前者还不具备“步卒通道”的功能,只是一种“移动箭塔”。
“可恶的宋人,竟敢盗用我墨家的发明。”
在旁有墨家弟子愤愤地说道。
丘量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因为他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宋将景敾攻打了滕城两年多,以往从不见他打造这种楼车,只会叫宋兵用蚁附的战术攻打城池,怎么忽然间就改变了原来的战术呢?
不过他暂时无暇细想,对左右弟子吩咐道:“你等应该都知道这种楼车以及对付它的办法。叫城内的弟子立刻打造木盾,发给城上的守兵,只要人人手中都有一面盾牌,便能将这种楼车的威胁降到最低。”
“是!”
当即有墨家弟子应声而去。
平心而论,墨家钜子丘量此刻并不是很在意那种他所认为的“楼车”,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种楼车需要配备弓弩手,才能对守城方造成巨大的威胁,然而,弩在宋国仍是比较稀罕的东西,毕竟宋国并非韩国——韩国是生产强弩的国家,素有“天下劲弩皆出自韩”的美誉。
在缺少弩的情况下,纵使宋国用弓手来代替,他们对滕城的威胁度也不会太大,毕竟拉弓射箭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哪怕是一名优秀的弓手,一场战争或许最多也只能射出七八支箭矢,更别说弓的打造也不易。
“呜呜——呜呜——”
“咚咚咚咚——”
就在丘量暗自思量时,在城外的西郊,号角与军鼓齐鸣,旋即,宋国的军卒们奋力推动着那四架井阑车,使其徐徐靠近滕城。
“钜子。”
丘量的背后,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
丘量转头一瞧,便看到滕国的君主滕虎,不知几时已经来到了城上,遂朝着后者微微颔首,作为礼节:“滕侯。”
滕虎,或者称为滕侯虎,这是一位身高九尺的猛士,身高九尺、虎背熊腰,当面对墨家弟子与滕国臣民时,脸上时常带着爽朗的笑容,尤其是此刻当他怀中抱着一名六七岁的女孩时,很难想象如此具有亲和力的人,竟是让无数宋兵感到畏惧、感到惊恐。
“不知是谁家的小丫头,说是想让我抱抱。”
见丘量的目光盯着自己怀中的女孩,滕虎笑着解释道,旋即,他弯下腰将女孩放在地上,拍拍后者的脑袋笑着说道:“好了,小丫头,我要去打恶人了,你赶紧回家吧,省得你爹娘担心你。”
“君侯,您一定要打很多很多的恶人。”女孩拉着滕虎的衣角一脸期待地说道。
滕虎咧嘴哈哈大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放心吧。”
看着那个小女孩高高兴兴地离开,墨家钜子丘量心中暗暗感慨。
虽然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