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风云-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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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从那个地方走来,又会往那个地方而去。
留下的,只是一段曾经,且行且珍惜。
大夫人端庄素雅美丽地朝着他那个方向,微笑着流泪,伸出手。
他也同样伸出手。
许久之后,两个人牵到一起,紧紧地握住,再也不分开。
他张口,依旧用那种别人看不懂的语言叹道:
“阔儿,别怪我,我可以带着你们远走高飞,就像老金一样,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忘记我的信仰、我的誓言,我知道,对于北唐,我死了,比起活着伤害更大,你看着吧,一场盛宴将会徐徐展开,而你,会得到你应有的一切……”
……
……
北唐天载十四年的春天,下了一场连绵的春雨。
天空总是昏昏沉沉的,就像是腻在那里,怎么也不干净。
雨水渗进泥里,越积越烂,于是,长安清明了几天,紧接着又脏了。
这种气息那么不同寻常,可是,长安人却很高兴。
权倾朝野的中书令管清和满门抄斩,咔擦咔擦,除了管阔,所有仆役、女婢,近千人全部斩立决。
其子管阔废为庶民,发配边疆,充军。
陛下不再避居后宫,而是开始亲政。
人们欢庆,几乎要歌舞升平,新的时代来临了,锦绣大唐将会照耀古今。
这大美河山,这大美天下!
好一场春雨!
雨水里,似乎混着无尽的长安花香。
管阔躺在大狱里,双眼空洞,呆呆地望着上头。
他成长了十几年,他的所有一切都在那里,仅仅一个夜晚,就毁灭了。
他真的感觉这个世界特别没意思。
他曾经有过几天的万念俱灰,但是现在好了一些。
从此以后,他将孤身一人,就那样被扔到北边的疆场上,自生自灭。
人们都为自己身为北唐人而骄傲,非常有荣耀感,看待别的任何一个国家,甚至劲敌南吴,都像是在看待蛮夷。可是他却不这么想,他觉得这个国家糟糕透了,甚至这整个世界都糟糕透了,有些人活在这里是享福的,可是他活在这里做什么,给别人享福,让别人看笑话?
管府完了,他活在这里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意思,唯一的意思,大概就是父母希望让他活着。
他并不一定痛恨这个国家,可是却痛恨这个朝廷,在他看来,那就是一坨坨的##抱在一起,控制着这片天下。
他想复仇,却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的力量。
他将要被发配到边疆,把那些北唐人眼里的蛮夷千刀万剐,或者被他们千刀万剐。
他思考了好多天,却并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
直到他想起驼背老金,想起父亲最后说的话,眼中渐渐有了点滴的神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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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狱中见()
那枚竹简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想到,为什么父亲会这么强大,驼背老金会这么强大?
“好好保存着那件东西,寻找机会看懂它,学会它。”父亲说道。
这是父亲留给自己的,对自己的期望,他现在,只剩下这一切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就一直在想那枚竹简,日想,夜想,每天都想。
直到有一天。
“叫广乐公主过来,就说她夫君找她有事情商量。”管阔趴到牢门前,对着远处打瞌睡的狱卒淡淡道。
广乐公主李惜芸来过三次,每一次都是来了马上就走,因为,每一次管阔都送给她很短的几个字。
第一次是一个字:滚!
第二次是两个字:滚蛋!
第三次是三个字:滚远点!
于是后来,广乐公主倾城一笑,明艳了整个大狱,便不再来了。
那个时候,正是管阔心情最最灰暗的时段,他看到任何一个她家族的人,都仿佛看到了一坨##。
现在,他再一次想起她,却没有了那种感觉,想到的只有那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丽。
他并不知道自己最终要做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当下要做什么,他也不知道李惜芸对自己到底是善意居多,还是恶意居多,却知道自己可以利用她,她利用他,于是,他也利用她,这不是很公平吗?
只要李惜芸愿意。
狱卒听到他的喊话,也不过来,只是笑着对着对面牢门里的一名囚犯道:“哟,看到没有,那个傻子开始发病了!”
他仰天大笑。
大狱里的囚犯们也笑。
到处都是嘲讽。
不论是普通人,还是大狱里的囚犯,都会很乐意看到管阔现在的这个样子。
普通人,就跟所有的长安人一样,恨屋及乌,他们看管清和控制朝政不顺眼,所以也就看管阔不顺眼,非常想看到他的笑话。至于囚犯,看到昔日的中书令之子马上就虎落平阳,和自己那些人一样,快感自然而然。
管阔平生第三次被人当着面说傻子,但是,他现在却不生气。
他心平气和,不急不缓,道:“对,李惜芸她现在是暂时不来了,可是你怎么知道她会永远不来?也许下一刻,或者明日,她就来了,我就会告诉她,我想通了,我想见她了,而你不去禀告她,你说,她会怎么做?”
“你不可能杀了我封住我的口,因为如果我死了,你会死得更快。”
囚犯们还是在笑,可是,狱卒却不笑了。
他明白,管阔说的是真的。
广乐公主李惜芸来的那三日,他几乎是受宠若惊,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到过这一只骄傲高贵的凤凰,那倾国倾城的美丽,几乎要让他晕倒在地。
李惜芸是冲着管阔来的。
三天内,三次,管阔就说了三句话:
滚!
滚蛋!
滚远点!
那些字眼就像是箭矢刺进他的胸膛一般,不仅仅是他,整个大狱里的狱卒和囚犯都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愤怒得几乎要拔刀冲进大狱把管阔马上就乱刀砍死,可是,他不敢擅自做主,只需要广乐公主的一句话,甚至一个手势,他就会这么做。
然而,广乐公主只是笑笑,笑得阳光都仿佛透了进来,花香都似乎飘了进来,就这样莲步款款,被无数侍卫宫女簇拥着离开了。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也从来不敢想象过,居然有人敢当着广乐公主的面,骂出那些字眼,然后完好无损,活蹦乱跳的。
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只要管阔一句话,广乐公主就会素手轻抬,然后自己的脑袋就会被那些侍卫砍下来,扔到城外喂野狗。
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广乐公主会这样对待管阔,却毫无办法。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瞪了管阔一眼,拍了拍腰畔的长刀,大步而去。
管阔倒退几步,仰天躺下,继续不知道思考着什么。
他这一等,他这一思考,就是好久。
狱卒后来回来了,告诉他公主殿下会来的。
但是,李惜芸今日没有来。
第二日,也没有来。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直到发配边疆的日子越来越近,李惜芸却总是不来。
狱卒们很高兴,囚犯们也很高兴,他们知道,广乐公主不会来了,她已经彻底忘记了管阔的存在,继续做她那高贵无双的公主殿下。
管阔能够无时无刻感受到他们的嘲讽,他们的轻蔑,但是他却完全没有任何的焦急,就这样每天仰躺在大牢里,呆呆地望着上面。
“爱来不来,不想来,那就永远都别来了,滚,滚得越远越好,就算整个长安人都支持你改嫁他人,可是只要我不下休书,你就永远别想心里面踏踏实实的。”他轻描淡写道。
“白日做梦。”巡逻的狱卒瞄了他一眼,讥笑一声,把猪都不吃的食物扔在牢门旁,然后留下一碗的灰尘,大摇大摆而去。
管阔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他的眼睛清明,他现在越来越清晰地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他只要活着,像父亲所引导地那样活着。
他曾经迷惘过很长一段时间,也在心里面流泪,甚至滴血,但是现在不了,伤口是会愈合的,他还活着,这就好,接下来的路,走一步,是一步吧。
他端起那碗猪都不吃的东西,用筷子在碗边上轻轻敲了敲,就开始送入口中。
然后,他看到有外面狱卒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然后和那些在四处晃荡的狱卒们低语几句。
“公主殿下来了,还有薛大将军……”
一名狱卒看着管阔捧着碗在那边吃着那些一塌糊涂的食物,嘴角顿时就抽搐了一下。
无数侍卫兵器交错的声音传响。
红色宫装入梦来。
看到那抹鲜艳的红,管阔恍然间又见到了那一晚她凤冠霞帔,艳冠天下的模样。
她宫装拖地,鲜红似花,一如既往地明艳无双。
他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
那一晚,只是一场让他做做的梦,他和她,再也不会回到那一晚,也不会完成那一晚,这一切,哪怕他口头上不承认,其实他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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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该出拳时就要出拳()
父亲和母亲都说过,人生之路上,大家都会有过一段曾经,过去了,就过去了,且行且珍惜。
接着,他把目光停留在广乐公主的身侧,怔了一下。
薛昭那身仿佛永远都不会褪下的战甲,同样那样红,又不是一样红,那是一种很铁血的深红,他气宇轩昂,走的步子很大,很光明正大,伴随着他俊秀的脸庞,看起来磊磊落落。
管阔非常讨厌他,他已经知道自己一家其实折在秦王李泽南手里,但是不仅仅是因为他觉得这是自己杀父仇人的从犯,更是从心底里面、从本质上讨厌他。
薛昭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看,落后李惜芸一步,随后目光平视前方。
那不是主观意义上,对管阔的轻蔑,而是客观意义上的不在意他。
对,就是不在意,就像是一直飞翔在高空中的老鹰,永远都不会去理睬地面上爬行的蚂蚁,却并不是老鹰看不起蚂蚁。
管阔感受到了那种意味,渐渐把厌恶的目光移开,随后低了低头,把一切都埋藏在了心里,面色变得和平日里一样平静。
现在的他,不容易生气,不容易激动,大概是他也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什么管府的公子了,从前就没有太多人会在意他的生气与激动,现在更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生气与激动。
李惜芸带着那抹艳丽的红,广袖招摇,环佩叮当,她的步伐很端庄,很优雅,并不快,却不会让人觉得缓慢。
她就这样莲步款款,而后停在了管阔的牢门前,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亭亭玉立。
管阔盯着她,盯着她那美丽的容颜,依旧觉得惊艳,但是很快便脸色平和了下来。
“怎么现在才来?”他道。
“本宫曾经来过。”李惜芸嫣然一笑。
“你叫本宫滚。”她又道。
听到她说出这席话,所有人,包括侍卫、宫女、狱卒、囚犯,甚至薛昭,都看向了那两个人。
薛昭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其他人都知道,却因为李惜芸的原因,不能够做什么。
管阔蠕动了一下嘴唇,随后道:“来了就好。”
他已经不想对自己之前所出口的那些滚不滚的话语作出任何解释了,因为他根本就解释不了。
但是,其他人都不这么想,他们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广乐公主生气,然后素手轻抬,作出指示,紧接着他们就把管阔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李惜芸却并没有。
她很随意,但是却令所有人觉得美妙不凡地抬起素手,展开广袖,莲步轻移,环佩叮当地在原地优雅地转了一圈,就像是在舞蹈。
“你想通了?”她道。
“想通什么了?”管阔不解,“我确实是想跟你说一些事情,最好让那些人都离开。”
“大胆!”侍卫统领闻听此话,怒火中烧,公主殿下来到这种地方,已经令他们觉得玷污,管阔竟然还想要避退所有人,在这肮脏的环境中和广乐公主单独说话?
“大胆什么?”管阔“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趴到牢门上,如果不是牢门隔着,他几乎要冲进李惜芸的怀里,“当日本驸马都尉和她洞房花烛,也是只有两个人!”
他的这句话,就像是天雷一样轰在所有人身上,杀伤力惊人,几乎把他们轰得体无完肤。
他们可以容忍自己被管阔羞辱、暴揍,大不了和对方对骂对打一场,可是却实在无法忍受管阔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着广乐公主大言不惭,说出这种字眼。
“洞房花烛”、“只有两个人”,那几个字就像是棒槌敲打在他们的心上,就像是伤口不断撒盐,几乎要让他们暴走。
薛昭的脸色阴沉了短短片刻,就平静了下来,他的心,也平静了。
那是真的平静。
他下意识地知道,他和管阔这一名落魄公子,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以管阔的能力,只要去了边疆,根本就没有希望活着回到长安,管阔的这一生,从那一晚开始,就已经彻底完了。
“亵渎公主,杀了他,千刀万剐!”一名囚犯不停地拍着牢门叫嚣。
“公主殿下,臣愿意代劳,砍下这反贼的头颅,只要您的一声命令。”一名侍卫慷慨激昂,提刀抱拳,强行忍住马上就冲上去的冲动。
“公主,这是冒犯皇家威严,他现在早就是庶民了,我这就打开牢门把他提拿出来。”那名前几日被管阔威胁着去找李惜芸的狱卒阴冷地盯着管阔的那个方向,道。
……
到处都是请命和提议,所有人同仇敌忾,他们实在不想再见到管阔活蹦乱跳地存在在哪里,然后随随便便随时随地就出言羞辱广乐公主。
李惜芸微微抬起素手,有些慵懒地眯起眼眸,瞄了一眼管阔,随后又环视过所有人。
“提拿出来。”她道。
她的声音很优雅,很动听,就像是枝头的杜鹃。
听到这期待了许多天的话,那名狱卒的身体兴奋得几乎颤抖,他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