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通俗演义-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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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程以目示意,多铎、豪格等全然不睬,想拔刀来杀承畴。太宗喝令出帐,即将承畴交与范文程,令他慢慢劝降。
原来承畴颇有威望,素为孔、耿诸人所推重,禀明太宗,此次太宗费尽心机,方将承畴擒住,必欲降他以资臂助,所以把他交付文程。文程引承畴到自己营中,把什么时务不时务,俊杰不俊杰,足足的谈了半夜。偏这洪老先生垂着头,屏着息,像死人一般,随你口吐莲花,他终不发一语。次日,仍自闭目危坐,饭也不吃,茶也不喝。范文程又变了一套言语,与他谈论许久,他总是一个没有回答,文程也不觉懊恼起来。惟御营内接连报捷,锦州下了,祖大寿投降了,(数年倔强,又出此著如何对得住何可纲?)杏山、塔山俱已攻克了。太宗命拔营回国,范文程带了洪承畴,同到国都,又劝了承畴一回,只是不理,回报太宗,太宗也无可如何。
但因得胜回来,文武百官,上朝称贺,原是照例的规矩,宫里各妃嫔,亦打扮得花枝招展,迎接太宗,一齐的贺喜请安。太宗最爱的是永福宫庄妃,生得轻盈妩媚,聪明伶俐。他本是科尔沁部贝勒寨桑的女儿,姓博尔济吉特氏,(大书特书。)自献与清太宗后,列为西宫,生下一子,就是入关定鼎的世祖章皇帝福临。是夕,太宗便宿在永福宫。次日辰刻,太宗出宫视事,问范文程道:“洪承畴如何?”文程答道:“此老固执太甚,看来是无可晓谕了。”太宗道:“且慢慢再商忽报明朝遣职方司郎中马绍愉等,持书乞和,现在都城二十里外”。太宗道:“明朝既来乞和,理应迎接。”便命李永芳、孔有德、祖大寿三人出城,迎接明使。李永芳等去讫,太宗亦退入便殿。才过午牌,有永福宫太监入见,跪报洪承畴已被娘娘说下了。太宗惊喜道:“果有此事么?”(连我也自惊异。)
原来洪承畴人本刚正,只是有一桩好色的奇癖。这日,正幽在别室,他是立意待死,毫无他念。到了巳牌,红日满窗,几明室净,(正是看花时节。)听门外叮当一声,开去了锁,半扉渐辟,进来了一个青年美妇,袅袅婷婷的走近前来,顿觉一种异香扑入鼻中。承畴不由的抬头一望,但见这美妇真是绝色,髻云高拥,鬟凤低垂,面如出水芙蕖,腰似迎风杨柳,更有一双纤纤玉手,丰若有余,柔若无骨,手中捧着一把玉壶,映着柔荑,格外洁白。(妖耶?仙耶?)承畴暗讶不已,正在胡思乱想,那美妇樱口半开,瓠犀微启,轻轻的呼出“将军”二字。承畴欲答不可,不答又不忍,也轻轻的应了一声。这一声相应,引出那美妇问长道短,先把那承畴被掳的情形,问了一遍,承畴约略相告。随后美妇又问起承畴家眷,知承畴上有老母,下有妻妾子女,他却佯作凄惶的情状,一双俏眼,含泪两眶,(亏他装得像。)顿令承畴思家心动,不由的酸楚起来。那美妇又设词劝慰,随即提起玉壶,令承畴喝饮。承畴此时,已觉口渴,又被他美色所迷,便张开嘴喝了数口,把味一辨,乃是参汤。美妇知已入彀,索性与他畅说道:“我是清朝皇帝的妃子,特怜将军而来,将军今日死,于国无益,于家有害。”承畴道:“除死以外,尚有何法?难道真个降清不成?”(其心已动。)美妇道:“实告将军,我家皇帝,并不是要明室江山,所以屡次投书,与明议和,怎奈明帝轻信邪言,屡与此地反对,因此,常要打仗。今请将军暂时降顺,为我家皇帝主持和议,两下息争;一面请将军作一密书,报知明帝,说是身在满洲,心在本国。现在明朝内乱相寻,闻知将军为国调停,断不至与将军家属为难。那时家也保了,国也报了,将来两国议和,将军在此固可,回国亦可,岂不是两全之计么?”(娓娓动人,真好口才。)这一席话,说得承畴心悦诚服,不由的叹息道:“语非不是,但不知汝家皇帝,肯容我这般举动否?”(五体投地了。)美妇道:“这事包管在我身上。”言至此,复提起玉壶,与承畴喝了数口,令承畴说一允字,遂嫣然一笑,分花拂柳的出去。看官!你道这美妇是何人?便是那太宗最宠爱的庄妃。因闻承畴不肯投降,他竟在太宗前,作一自荐的毛生,不料他竟劝降承畴,立了一个大大的功劳。只小子恰有一诗讽洪承畴道:
浩气千秋别有真,杀身才算是成仁。
如何甘为蛾眉劫,史传留遗号贰臣?
从此清太宗益宠爱庄妃,竟立她所生子福临为太子,以后遂添出清史上一段佳话。诸君试看下回,便自分晓。
杨镐率二十余万人出塞,洪承畴率十三万人赴援,兵不可谓不众,乃一遇清军,统遭败衄。清军虽强,岂真无敌?咎在将帅之非才。且镐止丧师,洪且降清,洪之罪益浮于镐矣,读《贰臣传》,可知洪承畴之事迹,读此书,更见洪承畴之心术。
第12章 清太宗宾天传幼主多尔衮奉命略中原()
前卷说到洪承畴降清,此回续述。系承畴降清后,参赞军机,与范文程差不多的位置;又蒙赐美女十人,给他使用,不由的感激万分。只因家眷在明,恐遭杀害,就依了吉特氏的训诲,自去施行。当时明朝的崇祯帝,还道承畴一定尽忠,大为痛悼,辍朝一日,赐祭十六坛;又命在都城外建立专祠,与巡抚邱民仰等一班忠臣,并列祠内。崇祯帝御制祭文,将入祠亲奠,谁知洪承畴密书已到,略说:暂时降清,勉图后报。崇祯帝长叹一声,始命罢祭。阅书中有勉图后报之言,遂不去拿究承畴家眷,(崇祯帝也中了美人计。)并因马绍愉等赴清议和,把松山失律的将官,一概不问。(吴三桂等运气。)
且说马绍愉等到了清都,由李永芳等迎接入城,(承接上回。)见了太宗,设宴相待,席间叙起和议,相率赞成,彼此酌定大略。及马绍愉等谢别,太宗赐他貂皮白金,仍命李永芳等送至五十里外。马绍愉等回国先将和议情形,密报兵部尚书陈新甲。新甲阅毕,搁置几上,被家童误作塘报,发了抄,闹的通国皆知。朝上主战的人,统劾新甲主和卖国。那时崇祯帝严斥新甲,新甲倔强不服,竟被崇祯帝饬缚下狱。不数日,又将新甲正法。看官!你道这是何故?原来新甲因承畴兵败,与崇祯帝密商和议,崇祯帝依新甲言,只是要顾着面子,嘱守秘密,不可声张。(若要不知,除非莫为。况中外修和,亦没有多少倒霉,真是何苦!)所以马绍愉等出使,廷臣尚未闻知。及和议发抄,崇祯帝恨新甲不遵谕旨,又因他出言挺撞,激得恼羞成怒,竟冤冤枉枉的把他斩首。从此明清两国的和议,永远断绝了。
太宗得知消息,遂令贝勒阿巴泰等率师攻明,毁长城,入蓟州,转至山东,攻破八十八座坚城,掠子女三十七万,牲畜、金银、珠宝各五十多万。居守山东的鲁王以派,系明廷宗室,仰药自尽。此外殉难的官民,不可胜计。是时,山海关内外设两总督,昌平、保定又设两总督,宁远、永平、顺天、保定、密云、天津六处,设六巡抚,宁远、山海、中协、西协、昌平、通州、天津、保定设八总兵。在明廷的意思,总道是节节设防,可以无虞,谁知设官太多,事权不一,个个观望不前,一任清兵横行。阿巴泰从北趋南、从南回北,简直是来去自由,毫无顾忌。
明廷反惶急的了不得,拣出一个大学士周延儒,督师通州。周本是个龌龊人物,因结交奄寺,纳赂妃嫔,遂得了一个大学士头衔。当时明宫里面,传说延儒贡品无奇不有,连田妃脚上的绣鞋,也都贡到。绣鞋上面用精工绣出“延儒恭进”四个细字,留作纪念。(想入非非。)这田妃是崇祯帝第一个宠妃,暗中帮他设法,竭力抬举。此次清兵入边,延儒想买崇祯帝欢心,自请督师,到了通州,只与幕客等饮酒娱乐,反日日诡报胜仗。这清将阿巴泰等,抢劫已饱,不慌不忙的回去,明总兵唐通、白广恩、张登科、和应荐等,至螺山截击,反被他回杀一阵。张、和二将连忙退走,已着了好几箭,伤发身死。那清兵恰鸣鞭奏凯的回去了。(清兵快活,明兵晦气)。
清太宗闻阿巴泰凯旋,照例的论功行赏,摆酒接风。宴飨毕,太宗回入永福宫,这位聪明伶俐的吉特氏,又陪了太宗饮酒数巡。是夕,太宗竟发起寒热,头眩目昏。(想亦爱色过度了。)次日,宣太医入宫诊视,一切朝政,命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暂行代理;倘有大事,令多尔衮到寝宫面奏。又数日,太宗病势越重,医药罔效,后妃人等,都不住的前来谒候。多尔衮手足关怀,每天也入宫问候几回。(句中有眼。)一夕,太宗自知病已不起,握住吉特氏手,气喘吁吁道:“我今年已五十二岁了,死不为夭。但不能亲统中原,与爱妃享福数年,未免恨恨。现在福临已立为太子,我死后,他应嗣位,可惜年幼无知,未能亲政,看来只好委托亲王了。”吉特氏闻言,呜咽不已。太宗命宣召济尔哈朗、多尔衮入宫。须臾,二人入内,到御榻前,太宗命他旁坐。二人请过了安,坐在两旁。太宗道:“我已病入膏肓,将与二王长别,所虑太子年甫六龄,未能治事,一朝嗣位,还仗二王顾念本支,同心辅政。”二人齐声道:“奴才等敢不竭力?”太宗复命吉特氏挈了福临,走近床前,以手指示济尔哈朗道:“他母子两人,都托付二王,二王休得食言!”二人道:“如背圣谕,皇天不佑。”多尔衮说到“皇天”二字,已抬头偷瞧吉妃,但见她泪容满面,宛似一枝带雨梨花,不由的怜惜起来。偏这吉特氏一双流眼,也向多尔衮面上,觑了两次。(心有灵犀一点通。)多尔衮正在出神,忽听得一声娇喘道:“福哥儿过来,请王爷安!”那时,多尔衮方俯视太子,将身立起,但见济尔哈朗早站立在旁,与小太子行礼了,自觉迟慢,急忙向前答礼。礼毕,与济尔哈朗同到御榻前告别,趋出内寝。回邸后,一夜的胡思乱想,不能安睡。(寤寐求之,辗转反侧。)
次晨,来了内宫太监,又宣召入宫。多尔衮奉命趋入,见太宗已奄奄一息,后妃人等拥列一堆,旁边坐着济尔哈朗,已握笔代草遗诏了。他挨至济尔哈朗旁,俟遗诏草毕,由济尔哈朗递与一瞧,即转呈太宗。太宗略略一阅,竟气喘痰涌,掷纸而逝。当时阖宫举哀,哀止,多尔衮偕济尔哈朗出宫,令大学士范文程等,先草红诏,后草哀诏。红诏是皇太子即皇帝位,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摄政。哀诏是大行皇帝,于某日宴驾字样。左满文、右汉文,满汉合璧,颁发出去,顿时万人缟素,全国哀号。(未必。)济尔哈朗、多尔衮一面率各亲王、郡王、贝勒、贝子,暨公主、格格、福晋、命妇等,齐集梓宫前哭临;一面命大学士范文程,率大小文武百官,齐集大清门外,序立哭临。接连数日,用一百零八人请出梓宫,奉安崇政殿,由部院诸臣,轮流齐宿,且不必细说。
单说太子福临,奉遗诏嗣位,行登极礼,六龄幼主,南面为君,倒也气度雍容,毫不胆怯。登极这一日,由摄政两亲王,率内外诸王、贝勒、贝子、公、文武群臣朝贺,行三跪九叩首各仪。当由阁臣宣诏:尊皇考为太宗文皇帝,嫡母、生母并为皇太后;以明年为顺治元年;王大臣以下,各加一级。王大臣复叩首谢恩。新皇退殿还宫,王大臣各退班归第。自是皇太后吉特氏,因母以子贵,居然尊荣无比;但他是聪明绝顶的人,自念孤儿寡妇,终究未安,不得不另外画策。(画什么策?)幸亏这多尔衮心心相印,无论大小事情,一律禀报,并且办理国事,比郑亲王尤为耐劳。(正中太后心坎。)过了数日,又由多尔衮举发阿达礼、硕托诸人,悖逆不道,暗劝摄政王自立为君,当经刑部讯实,立即正法,并罪及妻孥。吉特太后闻知,格外感激,竟特沛殊恩,传出懿旨,令摄政王多尔衮便宜行事,不必避嫌。(叫他上钩。)多尔衮出入禁中,从此无忌,有时就在大内住宿。宫内外办事人员,不谅皇太后、摄政王两人苦衷,就造出一种不尴不尬的言语来。连郑亲王济尔哈朗也有后言。(正是多事。)多尔衮奏明太后,令济尔哈朗出师攻明,此旨一发,济尔哈朗只得奉旨前去,涉辽河,抵宁远。适值明吴三桂为宁远守将,严行抵御,急切难下。济尔哈朗也不去猛攻,越过了宁远城,把前屯卫、中前所、中后所诸处,骚扰一番,匆匆的班师回国。
过了一年,便是大清国顺治元年,明崇祯帝十七年。(是年为明亡清兴一大关键,故特叙明。)元旦晴明,清顺治帝御殿,受朝贺礼,外藩各国亦遣使入觐。“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别有一种兴旺气象。过了一月,太宗梓宫奏安昭陵,车京首辙,辂仗庄严,旌幡亭盖,车马驼象,非常热闹。皇太后、皇帝、各亲王、郡王、贝子、贝勒,暨文武百官,以及公主、格格、福晋、命妇,都依次恭送。正是生荣死哀,备极隆仪。偏这摄政王多尔衮,格外小心服侍吉特太后;又见太后后面,有一位福晋,生得如花似玉,与太后芳容,恰是不相上下。多尔衮暗想道:“我只道太后是个绝代佳人,不料无独有偶。满洲秀气,都钟毓在两人身上,又都是咱们自家骨肉,倘得两美相聚,共处一堂,正是人生极乐的境遇,还要什么荣华富贵?可笑去年阿达礼、硕托等人,还要劝我做皇帝。咳!做了皇帝,还好胡行么?”看官!你道这位福晋是何人眷属?(我亦正要问明。)乃是肃亲王豪格的妻、摄政王多尔衮的侄妇。(正名定分,暗伏下文。)
小子且把多尔衮的痴念搁过一边,单说奉安礼毕,清廷无事,郑亲王济尔哈朗,仍令军士修整器械,储粮秣马,俟塞外草木蕃盛,大举攻明。时光易逝,又是暮春,济尔哈朗拟出师进发,多尔衮恰不甚愿意,因此师期尚未决定。这日,多尔衮在书斋中,批阅奏章,忽来了大学士范文程,向多尔衮请过了安,一旁坐下,随禀多尔衮道:“明京已被李闯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