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通俗演义-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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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班师。)
三十年,康熙帝以喀尔喀新附部众数十万,应用法令部勒,且准部寇边,由土谢图汗启衅,不能不严加训斥。乃议出塞大阅,先檄内外蒙古各率部众,豫屯多伦泊百里外,静候上命。过了数日,车驾出张家口,至多伦泊,盛设兵卫,首召土谢图汗,责他夺妾开衅。土谢图汗顿首谢罪,帝乃加恩特赦,留他汗号。复谕车臣、札萨克图两汗,约束本部,永远归清,两汗亦叩首谢恩。于是编外蒙古为三十七旗,令与内蒙古四十九旗同例。又因蒙俗素信佛教,命在多伦泊附近,设立汇宗寺,居住喇嘛,仍听蒙人游牧近边,自此外蒙归命。
隔了两年,拟遣三汗各归旧牧,谁知噶尔丹又来寻衅,屡奉书索土谢图汗,并引诱内蒙古叛清归己,科尔沁亲王据实奏闻,康熙帝令科尔沁亲王,复书噶尔丹,伪许内应,诱令深入。噶尔丹果选骑兵三万名,沿克鲁伦河南下。克鲁伦河在外蒙古东境,他到了河边,竟停住不进。康熙帝又令科尔沁致书催促,去使还报,噶尔丹声言借俄罗斯鸟枪兵六万,等待借到,立刻进兵。(真是乖刁。)科尔沁复驰奏北京。康熙帝道:“这都是捏造谣言,他道是前次败走,因火器不敌我军的缘故,所以佯言借兵,恐吓我朝,朕岂由他恐吓的?”(料敌颇明。)遂召王大臣会议,再决亲征。
康熙三十五年,命将军萨布素,率东三省军出东路,遏敌前锋。
大将军费扬古、振武将军孙思克等,率陕甘兵出宁夏西路,断敌归道。自率禁旅出中路,由独石口趋外蒙古,约至克鲁伦河会齐,三路夹攻。是年三月,中路军已入外蒙古境,与敌相近,东西两军,道阻不至,帝缓兵以待。讹言俄兵将到,大学士伊桑阿惧甚,力请回銮。康熙帝怒道:“朕祭告天地宗庙,出师北征,若不见一贼,便即回去,如何对得住天下?况大军一退,贼必尽攻西路,西路军不要危殆么?”叱退伊桑阿,(不愧英主。)命禁旅疾趋克鲁伦河,手绘阵图,指示方略。从行王大臣,还是议论纷纷,各执一见,帝独遣使噶尔丹促他进战。噶尔丹登高遥望,见河南驻扎御营,黄幄龙纛,内环军幔,外布网城,护卫兵统是勇猛异常,不由的心惊脚痒,拔营宵遁。(狡黠的人,往往胆校)翌日,大军至河,北岸已无人迹,急忙渡河前追,到拖诺山,仍不见有敌踪,乃命回军;独命内大臣明珠,把中路的粮草,分运西路,接济费扬古军。
是时,噶尔丹奔驰五昼夜,已到昭莫多,地势平旷,林菁丛杂,噶尔丹防有伏兵,格外仔细,步步留心。俄闻林中炮声突发,拥出一彪兵来,统是步行,约不过四百多名,喝尔丹手下尚有万余人,统是百战剧寇,遇着这厮小小埋伏,全不在意。大众争先驰突,清兵不敢抵抗,且战且走,约行五六里,两旁小山夹道,清兵从山右趋入。噶尔丹勒马,遥见小山顶上,露出旗帜一角,大书大将军费字样,便率众上山来争。清兵据险俯击,矢铳迭发,敌兵毫不惧怯,前队倒毙,后队继进,幸亏清兵阵前,设列拒马木,阻住敌骑,噶尔丹乃止住东崖,依崖作蔽,一面令部兵举铳上击,声震天地,自辰至午,死战不退。忽山左绕出清兵千名,袭击噶尔丹后队,后队统是驼畜妇女,只有一员女将,身披铜甲,腰佩弓矢,手中握着双刀,脚下骑着异兽,似驼非驼,见清兵掩杀过来,她竟柳眉直竖,杀气腾腾,领着好几百悍贼,截杀清兵,清兵从没有与女将对仗,到了此时,也觉惊异,便与女将战了数十回合,只杀得一个平手。不料噶尔丹竟败下山来,冲动后队。山上清兵,从高临下,把子母炮接连轰放。山脚下烟雾迷漫,但见尘沙陡起,血肉纷飞,敌骑抱头乱窜。约有两三个时辰,山上山下,只留清兵,不留敌骑。清兵停放铳炮,天地开朗,准部兵倒地无数,连穿铜甲的这位女将,也头破血流,死于地下。(红颜委地,吊古战场文中,却未曾载入。)看官!你道这员女将是哪一个?就是噶尔丹妃阿奴娘子,准部呼她为可敦。(此时札萨克图汗的爱姬,未知尚生存否?若尚存在,倒可升作可敦了。)可敦善战,力能抵住清兵,只因噶尔丹闻后队被袭,返顾却退,清兵乘势杀下,敌兵大乱,自相凌藉,遂至可敦战殁,只逃去了噶尔丹。
费扬古止诸将穷追,收兵回营,当即置酒高会,与诸将道:“今日战胜,都是殷总兵化行之力,殷总兵劝我如此设伏,方得一鼓破敌,还清殷总兵多饮数杯,聊申本帅敬意。”说毕,亲自酌酒,递与殷化行。化行双手捧杯,一饮而尽,接连又是两杯,化行统共饮干,离座道谢。化行是宁夏总兵,上文曾叙说费扬古率陕甘兵出宁夏西路,化行随征献计,得此胜仗,所以费扬古特别奖劳。当时清营中欢声雷动,由费扬古飞报捷音。康熙帝大悦,慰劳有加,仍命费扬古留防漠北,遣陕甘军凯旋,自率禁旅还京。(第二次亲征,第二次班师。)
噶尔丹复奔回厄鲁特,途中闻报僧格子策妄阿布坦,为兄报仇,占据准噶尔旧疆,拒绝噶尔丹。噶尔丹欲归无所,窜居阿尔泰山东麓。康熙帝闻噶尔丹穷蹙,召使归降,噶尔丹仍倔强不至。越年,康熙帝复亲征,渡过黄河,到了宁夏,命内大臣马思哈,将军萨布素,会费扬古大军深入,并檄策妄阿布坦助剿。噶尔丹闻大军又出,急遣子塞卜腾巴珠,到回部借粮。回部在天山南路,当噶尔丹强盛时,亦归服噶尔丹,至是回人将其子拘住,囚献清军。噶尔丹待粮无着,不知所为,左右亲信,又相率逃去,或反投入清营,愿为清兵向导。噶尔丹连接警信,有的说:“清兵将到。”有的说:“策妄阿布坦亦领部众来攻。”有的说:“回部亦助清进兵。”(好像打落水狗。)一夕数惊,彷徨达旦。噶尔丹自言自语道:“大清皇帝,真是神圣,我自己不识厉害,冒昧反叛,弄得精锐丧亡,妻死子虏,目今进退无路,看来只好自尽罢了。”遂即服毒而死。
帐下只遗一女,他的族人丹吉喇,便挈了他的女儿,随带噶尔丹骸骨,拟至清营乞降,(札萨克图汗爱姬不知下落,想已被噶尔丹弄死了。)不想中途被策妄阿布坦截住,将丹吉喇等捆绑起来,送交行在。康熙帝颁诏特赦,命丹吉喇为散秩大臣,噶尔丹子塞卜腾巴珠,也得了一等侍卫,俱安插张家口外,编入察哈尔旗。土谢图、车臣、札萨克图三汗,遣归旧牧。(此时土谢图汗与札萨克图汗相遇不知应作何状。)辟喀尔喀西境千余里,增编部属为五十五旗,朔漠悉定,康熙帝铭功狼居胥山而还。(第三次亲征,第三次班师。)既至京师,大飨士卒,俘得老胡人数名,能弹筝,善作歌,帝赏以酒,各使奏技。中有一人能作汉语,笳歌凄楚,音调悲壮,但听他呜呜咽咽的唱道:
雪花如血扑战袍,夺取黄河为马槽。灭我名王兮,虏我使歌,我欲走兮无骆驼,呜呼黄河以北奈若何!呜呼北斗以南奈若何!
康熙帝闻歌大笑,并赏他金银数两,橐驼一匹。小子读这歌词,又技痒起来,随作诗一首道:
绝北亲征耀六师,往还三次始平夷;
镌碑勒石夸奇绩,算是清朝全盛时。
看官欲知后事,请至下回再阅。
天生尤物,必倾人国,既亡札萨克图,复亡土谢图,至车臣部亦遭累及,甚至喝尔丹亦因此兴师,因此覆灭。是可知妹喜祸夏,妲己祸商,褒姒祸周,史册垂戒,非无因也。康熙帝为有清一代英主,三次亲征,卒平朔漠,挞伐之功,未始不盛;但必镌碑纪绩,沾沾自喜,毋乃骄乎!秦始皇琅琊刻石,窦车骑燕然勒铭,殊不足训。以康熙帝之明,胡为效此?假故事以警世,揭心迹以垂讥。作者之用意深矣。
第29章 争储位冢嗣被黜罹文网名士沉冤()
却说康熙帝聪明英武,算作绝顶。即位以后,灭明裔,扫叛王,降台湾,和俄罗斯,服喀尔喀,平准噶尔,他的圣德神功,小子已叙述大略。他还巡幸五台山,共计五次,南巡又六次。巡幸五台的缘故,有人说他是出去省亲,因顺治皇帝即位十八年,看破红尘,到五台山削发为僧。康熙帝屡去探视,每到五台,必令从骑停住寺外,单身进谒,直至顺治帝已死,方才不去。这件事只可付作疑案,小子未曾目见,不敢信为实事。若讲到巡幸东南,《东华录》上,明明说为治河的缘故。其实康熙帝意思,亦并不是单为治河,当时治河能手,有于成龙、靳辅等人,专管河务,都是考究地理,熟悉水性,难道康熙帝真是生而知之的圣人,略略巡阅,便能将河道大势,了然目中,格外筹画的精密么?他的深意,无非是昭示威德,笼络人心;所以禅山谒陵,蠲租免税,凡经过的地方,威德并用;东南的小百姓,从此怕他的威严,感他的德惠,把前明撇在脑后,个个爱戴清朝,清朝二百多年的基业,就此造成。若呆读《东华录》上文字,不加体会,便是笨伯,那里晓得康熙帝的作用?(小说中有这般大议论,可谓得未曾有。但本书于叙述间,亦常夹有微议,我请将原文略换数字,指示阅者云,若呆读此书的文字,不加体会,便是笨伯,那里晓得著书人的作用。)
只是康熙帝恰有一大失着,晚年来弄得懊丧异常,到去世的时候,反致不明不白,待小子细细道来:康熙帝有二十多个儿子,长子名叫允是,就是初征噶尔丹时,作裕亲王福全的副手。古语道:“立嫡以长。”论起年纪来,允是应作太子,但他乃妃嫔所生,不由皇后产出。皇后何舍里氏,只生一子允乃,允乃生下,皇后便殁,康熙帝夫妇情深,未免心伤;且因允乃是个嫡长,宜为皇储,就于允乃两岁时,先立为皇太子。(两岁立储,未免太早。)后来重立皇后,妃嫔亦逐渐增加,一年一年的生出许多儿子,内中有四皇子胤祯,秉性阴沉,八皇子允祀,九皇子允唐,更生得异常乖巧,康熙帝格外宠爱一点。但既立允乃为太子,自然没有掉换的心思。允乃渐长,就令大学士张英为太子师傅,教他诗书礼乐,又命儒臣陪讲性理。南巡北幸时,亦尝带了允乃出去游历,总算是多方诱导;至亲征噶尔丹又要太子监国,宫廷中也没有生出事来。
噶尔丹既平,东西南北,都已平靖,万民乐业,四海澄清,康熙帝春秋渐高,也想享点太平弘福,有时读书,有时习算,有时把酒吟诗,选了几个博学宏词老先生,陪侍左右,与他评论评论。这老先生辈,总是极力揄扬,交口称颂。康熙帝又叫他纂修几种书籍,什么《佩文韵府》,什么《渊鉴类函》,什么《数理精蕴》,什么《历象考成》,什么《韵府拾遗》,什么《骈字类编》,还有《分类字锦》、《子史精华》、《皇舆全览》等书,就是人人购买的《康熙字典》,也是这时候编成的。(开了书橱,一律搬出。)每种书籍,统有御制序文,究竟是皇帝亲笔,也不知是儒臣捉刀,(涉笔成趣。)小子无从深考。但日间与儒臣研究书理,夜间总与后妃共叙欢情,枕边衾里,免不得有阴谋夺嫡,谋孽允乃的言语。起初康熙帝拿定主意,不听妇言。后来诸皇子亦私结党羽,构造蜚语,吹入康熙帝耳中,渐渐动了疑心。宫中后妃人等,越发摇唇鼓舌,播弄是非,你唆一句,我挑一语,简直说到允乃蓄谋不轨,窥伺乘舆。可笑这个英武绝伦的圣祖仁皇帝,竟被他内外蛊惑,把允乃当作逆子看待。(怪不得周幽晋献。)康熙四十七年七月,竟降了一道上谕,废皇太子允乃,并将他幽禁咸安宫,令皇长子允是及皇四子胤祯看守。于是这个诸君的位置,诸皇子都想补入。皇八子允祀,模样儿生得最俊,性情亦格外乖刁,在父皇面前,越自殷勤讨好,暗中却想害死允乃,绝了后患。
事有凑巧,有一个相面先生,叫作张明德,在都中卖艺骗钱,哄动一时,贝子贝勒等,统去请教,明德满口趋奉,统说他是什么富,什么贵。看官!试想社会中人,有几个不喜欢奉承?因此都说这明德知人休咎,仿佛神仙一般。允祀怀着鬼胎,暗想自己相貌,究竟配不配做皇帝,遂换了衣装,去试明德。
谁知明德一边,早已有人知风通报,等到允祀进去,明德即向地跪伏,口称万岁。允祀连忙摇手,明德见风使舵,导允祀入内室,细谈一番,一面说允祀定当大贵,一面又俯伏称臣。允祀喜甚,不但露出真面,反与明德密定逆谋。明德伪称有好友十余人,都能飞檐走壁,他日有用,都可招致出来效劳。允祀遂与他定了密约,辞别回宫;甫入禁门,遇着大阿哥允是,被他扯住,邀至邸中,原来允是曾封直郡王,另立府邸,当时屏去左右,向允祀道:“八阿哥从那里来?”满俗向称皇太子为阿哥,所以允是沿习俗语,叫允祀为八阿哥。允祀道:“我不过在外边闲游,没有到什么地方去!”允是笑道:“你休瞒我!张明德叫你万岁呢。”允祀惊问道:“大阿哥如何晓得?”允是道:“我是个顺风耳,自然听见。”允祀道:“你既晓得,须要为我瞒过父皇。”允是道:“这个自然,只可惜允乃不死,昨日闻有消息,父皇欲仍立允乃为太子。”允祀顿足道:“这恰如何是好?”允是道:“我恰有一个妙法,但不知你做皇帝,什么谢我?”允祀道:“我若得了帝位,当封大阿哥为并肩皇帝。”允是道:“不好不好,世上没有并肩皇帝。况我仍要受你的封,不如勿做为是。”急得允祀连忙打恭,恳求妙策。允是道:“你既要我设法,现在牧马厂中,有个蒙古喇嘛,精巫蛊术,能咒人生死,若叫他害死允乃,岂不是好?”(允是非真心待弟,观下文便知。)允祀喜甚,便托允是即日照行,揖别而去。(想做皇帝,便要弄杀阿哥,帝位之害人甚矣。)
允是即去与蒙古喇嘛商议,蒙古喇嘛,名叫巴汉格隆,与允是为莫逆交,至是允是与商,便取出镇压物十多件,交与允是。允是携归,想去通知允祀,转念道:“我明明是皇长子,太子既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