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宠-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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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原本还想继续坚持,却被谢怀最后的话说服。无论如何,留得性命以后就都有机会,若果真进去碰上了丹炉爆炸,才真是得不偿失!
他于是点了点头,看谢怀独自推开殿门,步履沉稳了消失在其中。
深吸口气,他克制住不断颤抖的右手,极缓慢地转过身子,“刚才三清殿的情形,诸卿有谁看清楚了?皇帝,你看清楚了吗?”
被父亲这样阴沉沉地询问,皇帝也露出几分困惑,视线仿佛不经意般瞟了瞟左相,口中却道:“回禀父皇,儿子当时离得远,并没有看清楚。”
太上皇冷笑,“你才从三清殿里出来,会离得远?”被他的目光所引导,也顺势朝宋演看去,“那么左相,你来回答朕,适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左相从变故发生开始就一直不曾说话,右手紧握至青筋暴起,此刻听到上皇的询问,挣扎半晌终于下了决断,“回禀太上,微臣瞧见皇后娘娘跪拜祝祷完成后,供奉在香案上的经卷突然起火,继而牵连整张香案。”
太上皇点头,“左相看清楚了就好,朕还担心自己老眼昏花,瞧见幻影了!”转头看向宋楚怡,“好端端的,经卷怎会着火,皇后离得最近,可看出缘由?”
宋楚怡被这冰寒的眼神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结结巴巴道:“儿臣……儿臣并未看出……”眼珠子四下转动,“兴许是天气干燥,所以、所以经卷自燃了……”
天气干燥,所以经卷自燃?
这理由太过苍白,人群中已经有人不以为然地摇头,太上皇明显快被气疯了,偏偏还维持了副吓人的冷静模样,“秦爱卿,朕看你对皇后的话不大认同,那么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导致经卷自燃的?”
右相秦岱川闻言微微低头,恭谨道:“回太上,微臣只是觉得八月中秋夜,正是凉爽宜人的时候,说经卷因干燥而自燃,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恩,有道理,朕也这么觉得。所以,对于此事秦卿有何高见?”
咄咄逼人、森寒阴沉,秦岱川熟悉自己这位旧主的脾气,也明白他如今比当年更加荒唐昏聩。要仰仗他大展宏图是不可能了,他的主君早已换成了当今陛下。
头埋得更低,他的语气仿佛很惶恐,“微臣以为,三清祖师座下,用来供奉祈福的经卷无火自燃,象征着什么不言而喻。适才天一道长也曾直言,说‘这是道君降下的神迹’……”
“所以,你觉得这是道君的示下,为了告诉朕他的想法。”视线再次落到宋楚怡身上,却比刚才更加阴寒,“经卷自燃,是为不吉,大大的不吉。而这大凶之兆,却在皇后跪拜祝祷的时候发生,你有什么解释吗?”
宋楚怡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对道君绝无不敬之心,有岂会迎来灾祸?此次的事定然是个误会,父皇明察!”
“从未对道君不敬?”董承徽语带讥诮,“皇后娘娘话有不实啊……”
“董承徽,本宫与太上讲话,哪里轮到你插嘴!”宋楚怡怒不可遏,“退下!”
太上皇却抬了抬手,“让她讲。”看向董承徽,“你且说说,皇后怎么对道君不敬了?”
董承徽敛衽跪下,“是。太上有所不知,就在一个多月以前,宫中曾闹出件大事。太后娘娘因凤体不宁,特命皇后代其前往三清殿跪拜祈福。这本是桩荣耀的事情,岂料祈福当晚,皇后娘娘竟在三清殿中撞鬼,差点没惊动半个建章宫!臣妾以为,三清殿是道君福泽庇佑之地,任何妖魔鬼怪都不敢肆虐,皇后娘娘说她在那里撞了鬼,着实对三清祖师有失尊重。兴许,便是因为这个触怒了……”
“董霜清!”宋楚怡忍无可忍,“你不要含血喷人!”
“臣妾有无含血喷人,在场诸位心知肚明。此事闹得如此之大,阖宫内外谁不知晓?也就是太上一心修道、不理世事,才会被蒙在鼓里。”
“你……”
“够了!”太上皇一声怒喝,宋楚怡也好,董承徽也好,都不敢再言语,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他冷如寒冰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宋楚怡身上,“原来还有这桩公案,朕倒真是孤陋寡闻了。在三清殿内撞鬼,皇后的运道实在坏得过了头!”
他气得不行,皇帝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胳膊劝慰道:“父皇先不要动怒,一切等天一道长出来再说。兴许只是我们多虑,仙丹并没有差池,您还是能顺顺当当地位列仙班。”
他这话点到了关键,说了这么多,最后还是要落到仙丹身上。它若没事,太上欣喜之下什么都能不计较,可仙丹若有个闪失……
宋楚怡喉咙发干,眼巴巴地看着丹房。心里期盼着听到仙丹无事的好消息,可更深处却有预感告诉她,今晚的事情没那么简单。有人算计了她,布下这样一个惊天阴谋,为了无非是把她推入绝路。
所以那仙丹十之八|九……
殿门开启的声音,谢怀面无表情地从里面出来,直接在太上皇面前长揖到底,“贫道有罪!”
太上皇对他一贯尊重,连忙道:“道长这是做什么?莫不是仙丹……”
谢怀闭目,“炼丹炉的火无故熄灭,里面的仙丹原本已经炼到最后一个阶段,却终究……功亏一篑!”
群臣纷纷跪下告罪,连皇帝也颔首一揖,“父皇息怒。”
太上皇有小半会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叶薇试着揣测了下他的心情,觉得简直可怕到了极点。心心念念盼了这么久的事情,好不容易看到大功告成的希望,却在最后一刻被告知失败了。巨大的失望演变成巨大的愤怒,而那个造成这一切的人将成为他泄愤的靶子,就此万劫不复。
“三清殿的经卷无故起火,炼丹房的炉火却突然熄灭,道君的预示足够明显……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个不吉之人!”一把抽过侍卫的佩剑,寒光冷冽、直指皇后,“朕要杀了你,以息道君之怒!”
身为逊位的上皇,却当着众人的面拔剑欲诛皇后,此等荒唐到了极点的情形别说大燕建国一百年没有见过,恐怕就连之前的大晋朝也不曾发生。众人吓傻了眼,居然愣在那里没动,还是皇帝一把抱住了太上皇的胳膊,连声道:“父皇不可!万万不可!”
“你还护着她!”他攘了皇帝一把,却没能挣脱他的钳制,不免更加愤怒,“此等不祥不吉的女人,留在你身边早晚是个祸害!朕替你除了他,省得你将来也为他所害!”
可惜叫喊得再厉害也没用,不断有人上前哭求,抱住太上皇的腿不让他动。事情闹到这份儿上,谁心里都怕了。皇后犯下再大的错也没上皇动手诛杀的道理,传出去简直不成个样子,圣人的书都白读了!而且皇后的亲生父母就在现场,哪能任由自己女儿就这么被杀了?
宋楚怡早就被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跪在那里只知道发抖。即使有心理准备,也想不到上皇会做出这种事来。她是养尊处优的千金贵女,哪怕谋划人命也只是躲在暗处想那些阴毒点子,根本不用直面生死。这辈子唯一一次亲自取人性命,还是当初杀死宋楚惜,所以当上皇的剑锋指向她时,几乎没给她吓晕过去。
“太上!”左相忽然拔高了声音,重重磕了个头,“小女有罪,乃臣不教之过!请太上将臣一同治罪!”
或许是被昔日宠臣的声音唤醒,又或许是知道怎么也摆脱不了臣子的束缚,太上皇依然握住宝剑,却看都没看左相,只是咬牙切齿道:“好!你们不让我杀她,可以!但皇帝你听好了,触怒道君的不祥之人不配母仪天下,朕要你下旨,废了她!给朕把她打入冷宫!”
喊完这句话,他被仙丹摧残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摇晃了几下后便栽倒下去,徒留一片惊呼。
“父皇——”
“太上——”
☆、73 角逐
夜晚再漫长;终究有过去的那刻。晨光熹微的时候;叶薇穿着天青色大袖,立在披香殿的回廊下眺望远方天际的一线霞光。
红日彤云;今天会是个晴朗的日子,可有些人的世界却再也亮堂不起来了。
昨夜三清殿的动乱早已传遍内外;这本是意料之中的,当时在场的是整个国家身份最贵重的人物;许多事落入他们眼中,就相当于昭告天下。
皇后宋氏见罪于道君、致使上皇的修仙大业功亏一篑,怒不可遏的上皇当场拔剑;欲将其诛杀。幸亏陛下和群臣的奋力阻止;才没有出现血溅三清殿的惨状。但即使如此;皇后的结局也无力扭转;上皇在昏厥前亲口下令,称宋氏触怒道君、不配母仪天下,命皇帝即刻将其废黜。
一切的一切都清楚地告诉世人,宫中很快就会有大事发生。
要变天了。
悯枝走到叶薇身旁,双手端给她一盏杏仁露,“小姐,您一宿没睡,进去眯会儿吧。”
叶薇接过抿了口,却不若往常香甜润滑,竟有些腻味,“你去打听打听,陛下虽说放了大家回来休息,可阖宫上下又有谁睡得着了?恐怕个个都张望着大门口,盼着送消息的人快来才好。”
悯枝想想也是,“好端端个中秋,最后却过出场泼天大祸来,奴婢看最近可有得闹了,您千万别被波及了。”
这丫头,就是爱瞎操心。叶薇顺手把瓷盏递回给她,伸了个懒腰朝殿内走去,“妙蕊呢?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话音方落,埋首在书册间的侍女就抬起了头,“找到了。这本书第四卷,还有这本的这几页,都是关于左相大人的内容。他当年在上林苑以身护驾、从虎豹爪下救出了上皇,就此得了主君的赏识,这些往事在民间早已传为君臣佳话。”
白纸黑字,清楚明白地记载了宋演是怎么靠着太上皇的器重,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地位。上一世在煜都宋府居住的时间不长,却也从下人口中知道自家父亲很得皇帝的信任,一度到了出则同车、停则同坐的地步。
哪怕后来皇帝逊了位、关在建章宫成了道士,也依然是他身后最有力的靠山。新皇帝若想动他、想动他的女儿,势必要从这座靠山下手。
“妙蕊你说,昨晚的事情究竟是谁的手笔?经卷自燃、还有后面一连串的变故,这些一定有人在暗中安排,那个人是谁?”
妙蕊骇然,“小姐的意思是,昨晚上并不是道君降罪,而是有人刻意为之?这、这怎么可能呢?那些经卷可是当着众人的面突然烧起来的,若非天意如此,单凭凡人之力岂能做到?”
“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只要你多读点乱七八糟的书,就会明白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妙蕊不明白,叶薇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托着下巴回忆昨夜三清殿内的情形。香案摆放在大殿中央,朱红的帷幕垂下,遮住了案身,而成堆的经卷就摆放在上面。
火是从经卷上烧起来的,越来越猛烈,把一干人等吓得面无血色。谢怀说这是道君降下的神迹,不许任何人靠近,然后很快,炼丹房又出了问题,大家就在太上皇的带领下急匆匆朝后面走去。
只是离开时她留了个心眼,趁着旁人不注意,仔细闻了下空气中的味道。
刺鼻的恶臭,和从前在书本上看到的记载完全吻合。
“唔,《岐州志》里曾记录过一种矿物,磨成粉末状呈淡黄色,当天气炎热到了一定程度,会自动燃烧。我想,那些经卷上一定洒了这种粉末,所以才会烧起来。”
“可,可昨晚并不热啊……”
“另一个关键自然在香案上了。帷幕遮住了香案四周,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形。我想,那下面一定放了加热的烛火,案板的下半部分应该是铜板,只有面上是木头。烛火隔着案板烧灼,只要掐好时间,就可以在皇后跪拜祝祷时燃烧。”
等到这两步顺利完成,旁人早被这变故打得六神无主,就算有个别清醒的想一探究竟,却又立刻被“丹炉出事”的消息拖去后面。而之后的时间,足够那些人处理现场、毁灭证据。
好一个滴水不漏的妙计,妙蕊瞠目结舌,“这、这也太……”
“太聪明了对吧?”叶薇叹口气,“感觉自己被比下去了,有点忧愁。”
妙蕊咬了咬唇,“照小姐的说法,这么复杂的计划,阖宫内外也没几个能办成的。一定要找出个人的话,也只有……只有天一道长最符合了。”
她不知叶薇和谢怀之间的牵绊,却也从几次密会猜出两人关系非比寻常。莫非此次真是谢道长特意出手,为的就是除掉皇后、为小姐扫清一名劲敌?
那天一道长对小姐可实在有些好啊……
果然,连妙蕊也这么觉得。叶薇闭了闭眼,将手中的书册都放回抽屉,扶着书桌踱到窗边。
入目所见是生机勃勃的庭园,绿的叶、红的花,更远处是修剪花木的宫人。叶薇看着他们的手落在柔软的花枝上,忽然想起那天在太液池上,谢怀修长漂亮的手指握住那茎绿荷,颔首朝她道谢的情景。
当时他说,宋楚惜的仇不能由别人来报,只能是他。所以,这便是他设下的大局?
兵不血刃地除掉宋楚怡,这样高明的计划,连她都只能击节叫好。
看似合情合理的推断,可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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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被气得昏厥后,皇帝连夜传召四名侍御医到建章宫,整个大燕最高明的杏林国手齐聚紫微殿,用尽浑身解数终于使太上皇清醒过来。
据说,他醒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摔碎了榻边的玉碗,吓得殿内的人再次跪了一地。
皇后在当晚便被押回了椒房殿,接下来的几天都不曾踏出过殿门。皇帝派羽林卫将长秋宫围了起来,除了每日照常供给,不准任何人和里面互通消息。
堂堂一国之母,如今形同囚犯,这样的状况却无人敢质疑。上皇亲口下的圣旨,还因此被气得昏厥,往严重了说就是动摇国家根基。就算是皇后之父、权倾朝野的左相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除了上疏请罪,不敢为女儿辩解半句。
与此同时,御史台的官员关于皇后善妒失德、难堪国母之位的奏疏也一封接一封地递上来,与上皇的命令遥相呼应,卯足了劲要把中宫拉下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