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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非嫡非庶-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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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昂拿她没办法,自己去院中挑了一条鲈鱼,一条草鱼,虾蟹各半篓。
  西厢的丫鬟一个都没跟来,别院里伺候的下人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小福管事急得额头冒汗,最后在灶上扒拉出一个厨娘,三十来岁年纪,勉强还算齐整干净。小福管事令她洗净了头脸,惴惴不安地领了她来,暂且跟在阿团身边伺候。
  阿团才没他想得那般矫情。头发随意绑了两个低马尾,等厨娘在铜盆里兑好温水,自己挽起袖子洗手擦脸。
  雪湖别院的水产都十分新鲜,多是任九和郑重荫昨晚钓来的,吃的就是一个原滋原味,灶上也没弄什么麻烦做法,都是简简单单的农家菜。
  鲈鱼鱼身上划了几刀,鱼腹中塞大块葱姜,抹盐上锅清蒸,出锅后将汤汁和鱼腹中的葱姜块撇掉除腥,淋葱丝热油。螃蟹还没到季节,只有铜钱大小,裹面糊干炸了撒辣椒面。
  青虾的做法最令人叫绝,一指长的活虾拿汾酒、花雕泡醉了,拌入葱姜蒜末、青椒小米辣、糖盐酱油醋,直接生吃。
  晶莹的虾肉鲜嫩多汁,爽滑可口,从舌尖滚到喉咙口,从喉咙直滑到胃里。阿团起初觉得太残忍,后来在厨娘的劝说下尝了一个,就被这美妙的滋味征服了。
  除了水产,还有几盘口感略涩的野菜。听厨娘介绍,分别叫芨芨菜、血皮菜和面条菜,名字听起来都怪模怪样的。
  盘子刚撤下去,外面忽然起了风,天边陡然滚过一声炸雷,很快滂沱大雨就跟着砸下来。
  郑昂和小福管事絮絮说着话,阿团搬了个小杌子坐在门边看龙王爷出海。
  憋了这么久,这场雨下得痛快。
  漆黑一片的天空不时裂开一道银白色的口子,雷声仿佛炸响在耳边,豆大的雨点鞭子一样抽打着地面,砸在脚面上居然略疼,阿团往后收了收脚,还是舍不得离开这点凉意。
  院中花木在疾风骤雨中喀嚓喀嚓作响,小福管事突然脸色发白,抖着唇颤声道:“二少爷,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暴雨声中,隐隐传来阴森森的鬼哭声,一阵夹杂着水汽的凉风恰逢其会地扑面而来,阿团清晰地感觉到毛孔一个接一个地炸开,汗毛不由自主地列队竖起。
  小福管事这个没用的,阿团还没怎样,他就大叫了一声抱头蹲下,抖得像个筛子。
  郑昂侧耳细听,黑着脸将小福管事从大腿上抖下去,无奈道:“你仔细听听,这是有人在唱戏呢。”
  神经病啊!
  阿团福至心灵,几乎是瞬间想到了任九,透过嘈杂的雨声仔细分辨,那顿挫疾徐的水磨腔,的确是《西川图·花荡》中周瑜的唱词。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九爷好兴致啊,不知道这样很吓人吗?”
  “不许无礼。”郑昂拍了她头顶一下,疑惑道:“你怎么叫九爷?”
  阿团也奇怪:“不叫九爷叫什么?”
  郑昂摸了摸下巴,他明明还没到长胡子的年纪,先跟郑叔茂学了这么个动作来:“我都叫任爷爷,父亲他们也叫任叔。”
  兄妹俩大眼瞪小眼。
  方才吓软了的小福管事偷偷地爬起来,缩到墙角站着,心里抽了自己百十来个嘴巴,默默祈祷少爷和姑娘赶紧忘了这一茬。
  盛夏的雷雨来得及,停得也快。
  陈彪淌着积水来到郑昂暂住的小院时,正巧听到阿团追问郑昂:“为什么急着回去呀,二哥?爷爷还说要带我钓鱼去呢。”

  第二十九章·所谓兵来将挡

  一场暴雨冲淡了三伏天的暑气,小风凉丝丝的,仿佛将人身上的燥热都洗刷干净了。
  红蕖满足地叹了口气,想着今晚兴许能睡个好觉了。
  她提了三等小丫鬟们的午食回屋,小茶炉边只有一个懒洋洋的朱砂抱着一碟子瓜子嗑着。见红蕖来了,也不起身,随手将瓜子壳划拉到一边,只等着红蕖摆盘开饭。
  红蕖心里憋气,一提气将沉重的食盒墩到矮桌上,嘲讽道:“劳驾搭把手成吗?我还当自个儿伺候了两位姑娘呢。”
  朱砂坐着不动,摸出一把薄而透光的竹丝扇慢慢摇着,笑道:“横竖姑娘不在府里,你伺候伺候我还亏了?”
  “你……”红蕖刚要翻脸,银烛忽然掀帘子进来,扫了一眼没揭盖的食盒,皱眉道:“赶紧吃,吃完饭红蕖跟我去窖里搬冰山,朱砂你去把厅堂里的桌椅摆设再抹一遍,姑娘过午就要回来了。”
  红蕖应了一声,没时间和朱砂打官司了,手底下快了两分,把饭菜从食盒里往外拿。朱砂却跳起来一脸谄笑:“姐姐放心,我这就去,保管姑娘回来嗅不到一丝灰。”说罢拿起抹布就往厅堂去。
  红蕖气得眼圈都红了,狠命跺了两下脚,忐忑地瞥了银烛一眼。朱砂一番做派,倒显得她不够积极了。
  银烛冷眼看着,朱砂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派不是一两天了,只要差事办得好,她也懒得计较。红蕖是个勤快的,可往上爬的心太强,老想着往团姐儿身边凑,难免显得有些躁。
  团姐儿眼明心亮,却是个惫懒性子,不爱丫鬟们围着捧着奉承。流萤那种机灵劲儿的都知道,献殷勤要献得恰到好处,既要让团姐儿记得有她这号人,又不能有事没事晃到团姐儿跟前碍眼。
  然而银烛丝毫没有提点两个小丫鬟的意思,不耐地挥挥手,道:“那你这就跟我去吧,咱们辛苦点,姑娘回来也能舒服些。”
  云氏独自留在承平侯府,郑昂放心不下。不知他和老侯爷商议了什么,老侯爷的脸色十分难看,提前结束了悠哉的田园生活,向任九告辞后,将郑重荫和郑昂、阿团一并打包带回侯府。
  阿团回府时已近黄昏。一进屋不禁打了个寒颤,屋子正中央搁着一只口大底小的方斗型青铜冰鉴,里面盛着冰块和瓜果,寒气缓缓扩散开来。
  窦妈妈见她平安归来,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嘱咐银烛等人用心伺候,自己却要去老侯爷处请罪了。
  “阿娘。”阿团欢天喜地地扑进云氏怀中献宝:“雪湖好大啊,等爹爹回来,我们也去玩吧。九爷还给我们带了一篓鱼虾回来,可新鲜啦,今晚吃酸菜鱼怎么样?”
  云氏有点无奈,瞪着她半响没说话,心想这孩子心可真大啊,昨晚那样惊心动魄,这才过了一个对时,她的脑子怎么就能转到吃的上面去呢?
  有老侯爷回来坐镇,云氏谅钱氏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对二房出手,便打算将郑晏接回来。
  郑昂拦住她,捏着下巴沉吟道:“母亲且慢,我看阿晏还是留在云府的好。”
  云氏先是笑道:“不妨事,老侯爷在呢。”再看郑昂无动于衷,慢慢地脸就发白了,像是怕惊到什么东西似的,极小声地问:“昨晚路上出事了是不是?”
  阿团也反应过来了,立刻把郑昂卖了:“阿娘,二哥脚腕伤了!他还跟我说下马的时候扭的,二哥从六岁就开始骑小马驹了!”
  “不是说好不告诉母亲的吗!”郑昂虎着脸,云氏更确信了,虽然他如今生龙活虎地坐在这儿,一颗心还是跳得飞快。云氏按住胸口,急道:“快别吓唬阿娘了,昨晚到底怎么了?”
  郑昂见瞒不过,只好招了。
  云氏浑身都僵了,指尖泛凉,忍不住死死抱住郑昂。郑昂被云氏牢牢按在怀里,脸涨得通红。阿团火冒三丈,跳着脚喊道:“他们要什么明说不行吗?平日里念佛读书装圣人,里头心肝脾肺都烂透了!”
  “他们要什么还不好猜吗?”云氏拿帕子抹了泪,也是义愤填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无非就是要这份家业罢了。”她握着郑昂的手腕,恨声道:“咱们去告诉老太爷!你是郑家的血脉,老太爷不会不顾惜你的!”
  郑昂垂着头苦笑,黯然道:“没有证据,更何况,母亲以为祖父真的不知道吗?”
  “什么意思?”这和云氏的猜测迥然不同,她语无伦次道:“不可能的,你们小哥俩去西北大营……还有大嫂……”她定了定神,脑海中电光石火般划过一个念头,自言自语地梳理道:“年前大房有个通房传出了喜信,璧姐儿才嫁人就滑了胎,我还一直当是大嫂……难道前后几个男孩,都是……都是老夫人下的手?是啦,老太爷向来是护着老夫人的……”
  阿团听得聚精会神,郑昂突然清了清喉咙,道:“阿团,你去外面拿一碟西瓜来。”
  阿团一口老血梗在喉间,这和电视剧里演到接吻就喊口渴,让阿团去倒水的团妈有什么不同?
  云氏也嫌郑昂多此一举,急道:“让她听,府里这般凶险,哪里还用得着粉饰太平。你妹妹胆子大着呢,吓不倒。”
  郑昂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不知道。大房几个兄弟怎么没的不知道,昨晚是谁下的手也不知道,但祖父是不会管的。白日里我和祖父摊牌谈过,祖父他要我把昨晚的事烂在肚子里。”当然郑昂也没答应就是了。
  薄暮冥冥,福寿堂点上灯,丫鬟们安安静静地退出去,留老侯爷和钱氏两个说私房话。
  廊下墙角里摆着两个灭蚊缸,水面上浮着碗莲和冻蜡一样晶莹剔透的黄蜡石,下面养着捕蚊的青蛙。蝉鸣声声,蛙声阵阵,闭上眼听真有点仰卧山野间的感觉。
  老侯爷换了家常的薄衫,半歪在里屋的贵妃榻上,钱氏温柔和顺地跪在一旁给他拍背揉肩。
  老侯爷从背后捉过钱氏的手揉捏,她保养得宜,尤其是一双柔夷,白皙丰腴,像双十年华的小姑娘的手。“昂哥儿我接回来了。”
  底下人早报给钱氏知道了,她若无其事地单手给老侯爷打着扇子,叹息道:“唉,我也知道不妥,可您没瞧见媚姨娘的样子,大爷可是气极了。”轻轻巧巧一句话,把事全推郑伯荣头上了。
  老侯爷阖着眼哼道:“就算肚子那块肉是主子,她难道也成主子了?老大如今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钱氏嘴角不住上翘,嘴上还装模作样道:“天下父母心,大爷也是求子心切,侯爷原谅他这一回吧。”
  老侯爷张开眼,细细打量钱氏,忽然说起了不相干的事:“你跟我有二十多年了吧。”不待钱氏回答,轻轻抚过她的鬓边,叹道:“还是这么年轻好看。”
  钱氏涨红了脸,她确实是不服老,可也早就不年轻了,连女儿都嫁人生子了。一双细白的手掌在老侯爷肩上胳膊上轻轻拍打,一副小女儿态:“侯爷真是的,都老夫老妻了,胡说什么呢。”
  老侯爷重新捉住她的手,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模样俊俏,年纪轻轻给我当继室,我总怕委屈了你,便是你行事有什么不当的地方,我也甘心替你擦屁股。如今想想却是错了,将你惯得心大了,我容得下,人家却未必容得下啊。”
  钱氏僵了僵,强笑道:“侯爷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了。”
  老侯爷松开她的手,两手垫在脑后,翘着二郎腿,道:“你觉得我还能活几年?别急啊,就我这身子骨,长了不说,十年总是有的。底下孩子还没成型呢,我原本打算再看两年。头上这个爵位也不是非要传给老大,承平侯府的掌舵人不是什么轻省的活计,谁有能耐,我就给谁。”
  钱氏顿时喜形于色,高兴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不知道老侯爷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番话,但多年伺候老侯爷的经验还是让她冷静下来,乖顺地答道:“我不过就是后宅里的女子,侯爷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一切都听侯爷的。”
  老侯爷冷笑了一声,厉眼一眯,脸上勃然变色,怒道:“不说清楚了怕你误会,要把老子碍事的子子孙孙砍个一干二净!”
  钱氏大惊失色,手里的纨扇掉到榻上,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老侯爷一迈腿从榻上跨下来,取过架子上的大氅披上,背对钱氏道:“年前老二跟我提分家,我没许,这回可拦不住咯。你也甭折腾了,手伸得太长,断一截怨不着旁人。有些事,我不耐烦管,今日不过是提醒你一句,姓郑的有的是,不只老四这一个。”

  第三十章·所谓亡羊补牢

  阿团绷着一张小脸,严肃道:“那我们怎么办呢?阿爹不在家,爷爷又不管,难道就这样站在原地挨打吗?”
  云氏叫滑坡落石吓破了胆子,几乎想不顾一切地带郑昂和阿团躲回云府。然而她很快意识到不妥,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思忖良久方道:“我今日请了大表姑过府叙话,盼着老夫人能看在女儿的份上,投鼠忌器。”
  “大表姑?”阿团艰难地回忆起之前背的上京各大家族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网。钱氏的亲生女儿,也就是承平侯府的三姑太太郑合朵嫁去了金家,而郑合朵的婆母金夫人是云老太爷的表妹,算起来云氏该唤金夫人一声表姑,而阿团应该唤一声姑姥姥。
  不过阿团并不看好。
  她记得云氏说过,云老太爷和亲戚之间从不走动,好些关系还是云承渊成亲后又慢慢捡起来的。在金夫人心里,儿媳和侄女孰轻孰重,还真不好说。
  云氏又道:“老爷在平州剿匪,我怕他因府中的事分心,况且他如今分身乏术,即便知道了,也无法立即回京。”
  阿团点头,这也是她执意去雪湖寻老侯爷的原因。平州距上京足有一千五百里,云府派去报信的人如今恐怕还没到达平州。远水解不了近渴,郑叔茂就是一千个心眼一万个主意,此时也帮不到他们。
  云氏接着道:“若只有后宅里的手段,为娘足以应付了。可咱们如今最被动的一点,就是没有得力的人护着,像昨夜,不过区区十来个护院,咱们就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老爷若是知道了,便是自己一时赶不回来,也定会派近卫回来,到那时,就不必怕了。”她心疼的眼神挨个扫过郑昂和阿团,语调和婉道:“这些日子就忍一忍吧,除非必要,先不要离开山月居了。”
  阿团咬着下唇,起初的愤怒、惊恐退下去后,心里无法抑制地泛起一阵委屈:“凭什么啊,我们什么错事都没做,反倒要龟缩起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样的日子要过多久啊?”
  云氏和郑昂都沉默了。
  郑昂咬了咬牙,一狠心道:“这样的亲戚不要也罢,不如……”
  云氏摆摆手,眼底划过一丝疲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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