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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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这个称呼,他早习以为常,穿梭于夜间吸食人血的恶魔,被称呼妖孽犹如家常便饭,听到耳朵出茧,早已麻木了,从没有去在意以及思考过这称呼的意义,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个称呼对于一个人类来说是污蔑『性』的,也没有人会因为他被人称呼妖孽而感到气愤难平。
默默地看向少年那张坚决的侧脸。
他总是千方百计为自己争取很多属于一个普通人类应有的东西。
哪怕他现在的身份只不过处在在非人非妖之间的尴尬境地,这世上也有一个人,维护着他的人格,他的尊严,他的爹娘,真真正正把他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
一时间,气氛静默无言,天然兀自低头思索,齐莞直直地望着龙煜,而龙煜被他看得心虚,心里无限纠结,他一向心高气傲,要他当众向那妖孽道歉简直要他死一样。但是,这个难得能和齐莞和好的机会要他生生放弃又宛如割他的肉一般不舍,心里的斗争做了无数次,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幻莫测,时而眉头紧皱,时而龇牙咧嘴,不知道的,还当是他哪儿被人偷偷戳了一刀。
虽不知道这三人之间过往的恩恩怨怨,但见齐莞表情认真,天然表情凝重,龙煜表情变化多端,夹在这三人的沉滞气氛当中,溯淼想开口,又不知如何开口,看了一眼龙煜,看着这傻孩子仍在那里抓耳挠腮、纠结万分的样子,不禁莞尔,调皮心起,心想着暗暗助他一把。
偷偷念起催动咒来,满意地看着龙煜在满脸惊愕之下慢慢地一点一点抬起酒杯,然后也是在一脸惊讶加难以置信的扭曲表情下一点点将酒杯放到嘴边,最后一仰头,将杯中的酒悉数喝了下去。
“咳咳……咳咳……”
被突入而来的酒呛得脸红脖子粗,龙煜一边咳嗽,一边大加疑『惑』方才手不受自己控制的情况,一边抬起头来,刚想向齐莞解释,却意外地看到了齐莞对着他微微一笑的画面,叫他怦然心动,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既然因为羞赧无法亲口说出道歉的话,也就不为难你了。你喝下了这杯酒,就代表了你是诚心悔过的,对不对?”
看到朦胧月『色』之下齐莞那张脸上笑,第一次看到他对自己讽刺、讥笑以外的表情,更别说是这样纯粹的微笑了,这月下清浅的笑容早就把龙煜的魂也勾去了,直愣愣地盯着他看,听到他问自己的话,也就只是胡『乱』地点了下头。
谁知道会在那么乌龙的情况下道歉,现在不想道也道了,除了点头,还能叫他怎么样?如果这时候再反悔,倒成了他出尔反尔了。
点过头之后的龙煜便感觉又羞又窘,再去看齐莞笑得平和的脸,只觉得一股羞愧的罪恶感泛上心头,复杂的心绪难平,于是干脆红着脸低下头去,闷闷地,也不说什么了。
“他都已经道歉了,接不接受,就在于你咯。”
齐莞笑得有些慧黠。
被他那么一笑,天然垂下眼帘,默默举起酒杯,饮下酒水。
做了几百年的妖,哪怕现在已经不是了,他也从不会与人类做无谓的斤斤计较。只是看了眼那人类道士在齐莞脸上徘徊不定的眼睛,透过那双眼睛,似乎地清楚地看到一团烈火在燃烧,炙热的火焰,仿佛搅在这下肚的清酒里,在脏腑之间微辣地刺激。
天然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是什么感觉,总之他发现他似乎不是那么想要接受那人类道士的道歉,就因为这眼神。
……
第47章()
看到这三个小家伙现在总算是握手言和了,连带着溯淼也跟着松了口气,笑道:
“歉也道过了,酒也喝过了,你们三个可别再像刚才那样闹别扭了,为了庆祝今天的良辰美景,也为了罚你们在这日子还闹不愉快,再罚你们一杯,罚你们对明月的冒犯,也罚你们对这难得缘分的糟蹋。”
被溯淼那么一说,感到方才确实鲁莽了,所幸现在都已经和解,三个人都有些愧疚地低了低头,这罚的一杯酒也都很爽快地喝下了。
俗话说得好,杯酒泯恩仇,年少气盛,本就没有什么浓得化不开的仇恨,大家坐在一起看看月亮,喝喝酒,这幼稚的仇怨就像浮云一样消散了,各自喝过这杯敬明月、敬缘分的酒之后,抬头看到对方脸上不胜酒力的熏红时,都不由自主地相视而笑了。这就是年轻人,喝过,笑过,就没有什么烦恼了。
至于浮云还会不会再来,已经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了。
中秋之夜,月『色』旖旎,觥筹交错,四个人坐在圆朗明月之下,听着松涛阵阵,看着夜风吹过,梨花花瓣『乱』舞,雪白『色』的花瓣飘洒到果碟里、酒杯里、飘到人的身上、头发上,伴随着月华清辉,在肩头流转、徘徊不去。
没有了顾忌,在这寂静的山林空地上,四人开怀畅饮,畅所欲言起来,在夜『色』的掩映下,明月的照耀下,似乎一切事情都是百无禁忌的,美酒、美食、美景又是最催人兴致的,在一杯接一杯的酒精催发之下,平时话不多的也多起来了,平时话多的也更多了,平时喜欢的脸看着更喜欢了,就脸平时讨厌的脸看着也似乎没那么讨厌了。
能够在明月的吸引下相聚在一起,就是难能多得的缘分了,此时不好好珍惜,更待何时?
欢时不觉昼更短。夜『色』渐浓,秋蝉也鸣叫起来了,晚风微凉,溯淼在周围每一角照亮了一盏琉璃灯,灯光照亮了这『露』天树林里的小小一隅,晕黄『色』的光芒像小小的火把,不亮,但暖融融地,在夜凉如水的夜间给人的心房上也暖暖地照上了微光。
喝了几百年自己酿制的梨花酒,却不知终有喝醉的一天。一时忘情喝多了酒,感觉到视线渐渐模糊,溯淼眼睛里看到的景象变成了两重、三重,透过他的视线看去,眼前那三个孩子也喝多了酒,一张张脸上红彤彤地,叠成三个影子,在眼前晃啊晃,耳朵听不清楚声音,只有“嗡嗡”地一片。
原来喝醉的感觉是这样的啊,很奇妙呢。
享受着身心都沉浸在醉酒状态的放松之中,溯淼微笑地看着在晕黄的灯光映照下,那一副副带有亮黄『色』砂纸质感的画面——
天然初尝人间美酒,不知道饮酒的尺度,一个不小心喝多了,脸颊绯红,两眼『迷』离,神思恍惚,齐莞坐在他的旁边,自己也喝得醉醺醺的了,但仍一脸关切地只顾询问着他的情况,嘴巴一动一动地,就是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只看到齐莞伸出几根手指,在天然的眼前晃了晃,却被天然一把抓住,『迷』『迷』瞪瞪的双眼愣愣地看着白玉一般的手指许久,活脱脱像一只睡眼朦胧的小兽,伸出自己的手将一根一根地将他的手指一一握过去,直到全部握遍,大概是确确实实地感觉到这温热触感的存在,这才满足地扯出一个笑容,随后一头栽倒在齐莞的怀里。
“傻瓜,要你多管闲事……”
持续了好几分钟的“真空”状态被一句话所打破,说这句话的龙煜声音空洞、幽然,似是这四人之中保持最清醒的,但看到他那张俊逸的脸庞之上那双眼睛里的『迷』蒙与失落,还有那眼神所望向的方向,就什么都明白了。
微笑着摇了摇头,真的是他多管闲事了吗?
可能吧。作为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来说,是他逾越了。或许这三个人的事本就不是他这个外人能干涉的,当初为了灵机一动的想法去做了自认为正确的事,可对当事人来说,却并非所愿。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美好的同时无法强制抹去瑕疵的存在。
就像这天上的明月,每年最圆的那一天,正是它最美的那一天,世人为它赋诗、颂歌,可月有阴晴圆缺,美到极致,终有衰败的时候,这世上,永远不会有事情是十全十美的。美好到一定程度,便再不能拥有了。
之所以不愿去面对这衰落的落寞,不过是他贪恋这全盛时的美好罢了。
自以为千百年来过着远离人心险恶、离群索居的日子,可是这岛上的每一处景致、每一株花草,却都是按照人间最最鲜艳、美好的颜『色』变化而来,贪慕着花草树木蓬勃生长的多姿多彩,运用自己的法力使这岛上四季百花常开,温暖如春。生活在桃花源中,便真的到了桃花源么?几百年来,他心里一直都明白,只是这份恋慕人世最美好一瞬的心,从来都不愿真正淡去而已。
……
月下中天,最最重华的时刻渐渐淡去了,秋蝉也静了,风也静了,花也疏了,自然规律,终不能违反,纵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使花朵一天二十四小时无休止地绽放,花开,便有花落,这是他第一次认真欣赏花朵凋谢的身姿,有着韶华来去匆匆的无力感。
“先生,有件事,我不知现在当不当说……”
残夜缱绻,是最困倦的时刻,天然已经沉沉睡去了,齐莞将腿上的位置让给了他,怕夜深『露』重,他重伤初愈的身子会受凉,便把身上的外衣也一并脱下盖在他的身上。舒服地枕在他的腿上,酒醉后的天然熟睡起来比他平时更安静,乖乖地蜷着身子,那沉睡中带丝孩子气的神态叫人不忍打扰。
特意压低了声音,怕会吵醒他,齐莞小心翼翼地询问着溯淼意见。
从方才的感慨中回过神来,溯淼笑着看着他,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是这样的,我好好地思考过,这几天在这岛上多多打扰了,很麻烦先生,实在是很不好意思。再加上他的身体,无法得到彻底的根治,我始终不放心,所以我打算过几天就起程,去寻找海上仙山,一日不找到变换体质的方法,我就一日不会放弃。
所以,对不起,我们只能就此告辞了。”
“你去哪里?我也跟你一起去!”
紧追着问话的是龙煜,哪怕醉得意识不清,但一听到齐莞话里的关键信息,龙煜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清醒过来。
看着齐莞脸上遥远,但却坚决的神情,溯淼仍是微笑着,看似没有任何波动,过了很长时间,却答非所问道:
“时候不早了,趁着中秋还没过去,我们去把天灯放了吧。”
月盈则亏,有聚就有散,这个道理,他早已洞悉。
只是,他只愿能再最后任『性』一回,至少在中秋没有过去之前,天上这轮残月没有消失之前,不要别离,没有别离,停留在相聚的这一刻。
听到他故意岔开话题,齐莞也估『摸』到了他的心思,便也没再提离去的话了,沉默着点了点头。看了看怀中人熟睡的容颜,虽然不忍心,但为了放天灯,还是咬咬牙将他推醒了。
正在熟睡之中忽然被推醒,天然勉力睁开眼睛,用手『揉』了『揉』,蓝『色』的眼瞳之中湿漉漉地,像被『露』水浸润过,一脸『迷』茫地下意识地寻找着齐莞的脸,在得到对方一句:“不睡了,该放爹娘的天灯了。”之后,不疑有他地点点头。
四个人都喝多了酒,先前坐着的时候还没发觉,一下站起来的时候,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都不约而同地差点栽倒在地,所幸四个人离得比较近,在摔倒的时候互相搀扶了一下,没有悲催地直接摔在冰冷的地面上。心有余悸地互相看了一阵,沉默三秒之后,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
在最后走远之前,溯淼回头看了看烛火燃尽、琉璃灯熄灭之后方才自己落座的地方,只见残辉映照之下,只剩一片灰惨惨的一片狼藉,梨花凋谢差不多了,四周的树林昏暗暗地,不过是转瞬间的事,便别样萧条。
心下生不一丝不忍,催动法力,让原先他们所坐的地方开出一丛娇艳欲滴的夜来香来。
看到残落的地方又重新被花朵的鲜活灵动所覆盖,溯淼的脸上这才又显现出一抹笑容来。
……
四个人相互扶持、摇摇晃晃地来到后山的山坡上,一路上不知笨拙地绊倒、摔倒了多少次,每次都能引起哈哈的笑声,在傻傻地栽个数不清的跟头之后这才安全到达了山坡上,在这个地方,还能看到月亮消失前最后一缕耀眼的光华。
用火折子点燃天灯,一盏盏地放到天上,直到点到第三盏,龙煜忽然发现了不对,皱眉问道:
“你怎么真的写了我的名字?”
知道他说的是那盏写了他名字的天灯,溯淼笑道:
“不是你叫我写的吗?”
龙煜有些羞赧道:
“又不是叫你真写,真是服了你……”
然后想了想,怎么也忍不下手亲手把写着自己名字的天灯放到空中,最后终于想出了自认为聪明的办法,得意道:
“有了,有了,既然你写了我的名字,那我就写你的名字好了。”
说罢,真的提笔写就,借着酒力,写出来的字有点歪歪斜斜,但是还是能够看得清楚,溯淼看到那盏写着自己名字的天灯被放到天上,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醉得没力气,便纷纷倒在地上,也不顾忌地上的脏『乱』了,安静地躺在地上看着一盏盏散发着橘黄『色』光亮的天灯带着每个人的思念和希望在夜幕上越飘越高,越飘越远,每个人心里都各怀心思,期许着不同的愿望,盼望着不同的未来。
最后懒得再动,干脆在地上沉沉睡着了,在再一次陷入睡眠之前,天然听到耳边传来齐莞的声音:
“等以后我死了,你也给我放天灯,这样我在天上就能看到了。”
知道是他醉酒之后胡『乱』说的梦话,但意识半睡半醒之间,天然还是朦朦胧胧地回答了一声:
“嗯……”
这一夜,格外漫长。
……
第48章()
眼前一片橘黄『色』,身上也暖洋洋地,睁开眼睛,只见刺眼的光线袭来,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了这强烈的光线,扶了扶有些发疼的额头,果然是一夜宿醉之后的结果。
一眼瞥见窗前那个直直站立、挡去了不少刺目阳光的身影,略略有些讶异,再定睛一看,不正是龙煜吗?
溯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