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缺九州经典力作(套装共11册)-第4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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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大夫说了,牙疼其实是一种肉眼看不到的小虫子在作怪。那我就做这种小虫吧。她开始利用自己对登云会教义的超越常人的深入理解,反其道而行之:抓住一切细节上的漏洞声称该教义是错误的、荒谬的、彻头彻尾骗人的。与季幽然类似,她对于什么天神天魔登云之柱的实质也并不是太在意,能拿来作为武器就行——哪怕为此违背真理让死去的老师气得从坟头坐起来也无所谓。
登云会的成员构成,大致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完全不在乎究竟存不存在什么狗屁天神,图的就是魔教势大,可以有油水捞;另一部分则是被花言巧语所蒙蔽,真以为自己能登云升仙。易离离就针对后者下手。她天生拥有诚实可靠的外表,又跟随着老师精研古籍,炮制一些假的说法出来骗人并不比吃饭更困难。而更重要的在于,她开始捏造教主的流言,把他形容成一个欺世盗名、卑鄙无耻的小人、骗子、恶棍。
“所以她比你聪明得多,”季幽然叹息一声,“我父亲总是说,思想的腐蚀『性』,远远胜过武力。你不过能送点教众进监牢、或者抢点钱,易离离却实实在在地动摇了不少人对教义的信仰以及对教主的忠诚,导致了一段时间以来,刑堂的生意好的不得了。”
安弃深深地感觉没面子,却不得不承认季幽然说的有理,但眼下还有比让季幽然嘲笑自己更重要的事:“但是现在,她被你们抓起来了?”
“因为我父亲还说过,思想也不能离开武力的保护,”季幽然耸耸肩,“她毕竟势单力孤,除了鼓动他人之外,没有其他本事。一旦被发现了,惹得教主全力抓捕,终于还是很难跑得掉。这方面她倒真不如你,比狐狸还狡猾。”
“多谢夸奖,”安弃终于找回一点平衡,“那我们该怎么把思想……呃,把她救出来呢?”
“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登云会之敌。”
易离离的囚禁状况是这样的。比起那些名刀明枪砍砍杀杀的敌人,教主显然也更重视“思想的力量”,尤其当他发现此人对登云之柱的秘密有着极其深入的了结时。他没有立即杀死她,而是把她关起来,想要顺藤『摸』瓜揪出所有知道此事的人,以便斩草除根杜绝后患。
“也就是说,这根本就是个陷阱?”安弃问。
“确切说,是个你不得不跳的陷阱。”季幽然冷酷地说。在两人的眼前,是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北方小镇,但镇上的每一个人,从车夫到木匠到卖茶叶蛋的,都是登云会的教徒。因为这座充满着市井气息与温馨氛围的小镇,实际上就是登云会的总坛所在地。它并不像一座堡垒那样武装到牙齿,明确地摆出拒绝与警告的姿态,但对于怀有敌意的人来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可能充满杀机。
幸好有季幽然这个内应。她很轻松地把小木匠伪装成新进的教徒,带入了总坛,并且指点了他如何在总坛内不漏破绽。然而即便是曾任刑堂副堂主的季幽然,也从来不曾接近过死牢。
“所有死牢的守卫都是教主直属的,不服从其他任何人的命令,”季幽然说,“即便是教里的长老和坛主们,也不许靠近。”
“真有『毛』病!”小木匠抱怨着,“直接杀了不就干净了,关着还费粮食呢。皇帝的天牢都没那么紧。”
但费粮食也是教主的事情,和小木匠无关,和皇帝也无关,所以他只能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死牢是关押最重要犯人的所在,每个犯人单独关押在一间囚室里,有三层铁门——每层铁门有不同的钥匙,并交给不同的人保管。据说保管钥匙的都是教主亲自培训的亡命之徒,除了教主,不管谁来他们都敢动手。
“这没什么难的,”安弃不在乎,“别忘了我是丁风的徒弟,可跟着这老小子好好学了一手开锁的本事。”
然而比较糟糕的是,外人甚至连哪一间囚室里究竟关了谁都不知道——总不能开上十七八道门去挨个找吧?守卫们又不是冬眠的熊。安弃曾想尝试着抓一个人来『逼』供,季幽然大摇其头:“你不明白那些人。教主似乎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控制了他们的头脑,他们根本不怕疼痛,不怕死亡。曾经有灵山派的人为了救自己的同门,用过这一手,听说到最后守卫没有招,他们自己的人已经吓晕了。”
“这些不是号称正义无比的正派人士么?”安弃撇撇嘴,“也知道用酷刑啊。”
“正派人士嘛,只要先摆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诸如维护江湖和平啦、铲除邪恶势力啦,那就干什么都是对的。”季幽然也跟着撇撇嘴。
“那我们也为了正义耍点手段吧!”小木匠居然很兴奋。
两天之后的夜里,戒备森严的死牢里竟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放了一把大火。当然,火烧起来之后,所有人都知觉了。死牢守卫们忙碌而有序地灭着火,而其他教徒都知道,别说起火,就算是几万人攻进去了,他们也不许靠近。
只有季幽然翩翩赶来,并理所当然地被拦在外面。她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我得到消息,有人想要把那个诋毁我教的女巫救出去,这把火大概是他们放的,你们多留意点。”
守卫照例是死样活气,不但不说话,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用比冰块还冷的眼光示意着季幽然:您可以滚蛋了。季幽然仍然不生气,乖乖滚蛋,回到房里,不久安弃溜了进来。
“我用千里镜全看到了,”他说,“他们还是相信了你的话,加调了一批人到某一个囚牢之外,我已经记住了方位。”
“然后你打算怎么样神不知鬼不觉地骗过那大批的守卫,打开三道门呢?据我所知,那些铁门打开时,声音连死人都能吵醒。”季幽然冷冷地问。
“那就需要你的协助了。”安弃说,“我也得去准备一点工具,三天之后行动。”
三天之后。
季幽然非常不安,非常不安。安弃这个笨蛋说是要“准备一点工具”,却几乎把附近的锁匠铺搜刮一空,当然用的都是季幽然的钱。虽然他一再叮嘱锁匠保密,但位于登云会总坛附近,哪个大爷有胆量隐瞒事实,而又有什么动静不会被登云会挖掘出来?
低估登云会是会付出代价的,这些年来无数血的事实——包括不少季幽然自己亲手造就的——无不说明这一点。但小木匠此后再也没在她面前『露』面,连警告他都没有机会。
她只能按照安弃留下的所谓“锦囊妙计”行事。安弃贼兮兮地一再叮嘱她:“到时候再看,先看了就不灵了。”
这分明都是那些滥俗故事里骗小孩的破烂套路!季幽然鼻子都气歪了,却也只能听他的。锦囊一指示如下:“按兵不动,等候锦囊二。”
等到了时间拆开锦囊二,指示如下:“按兵不动,等候锦囊三。”
接着是锦囊四……锦囊五……全都是同样的内容。正当季幽然又开始琢磨把这个混账小木匠冻成冰块再敲成碎渣时,锦囊六终于有了变化,里面给出了几道匪夷所思的指令,让人完全不明所以。季幽然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照做。小木匠的脑子和一般人不大一样,也许只有这不一般的脑子才能解决不一般的问题。
这一晚月黑风高,适宜做贼。季幽然大摇大摆地在总坛内巡逻,但路线总是有意无意地向着死牢那边靠近。她偶尔会在某一棵经过的树皮上划一道痕迹,有时候又会装作不经意地往某个角落投下一个小纸团。
到了子夜时分,她来到了一座假山旁边,从怀里掏出两根竹管,一根里面装着一些黑『色』的粉末,另一根则是无『色』的『液』体。她把粉末洒在地上,然后把『液』体浇上去。
先是几声轻微的劈啪声,随即突然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连季幽然这样胆大的人都禁不住后退了几步。接着轰鸣声变成了一连串不间歇的爆炸声响,但除了声响,并没有其他东西。
只是这声音已经足够在寂静的暗夜里把一切能招来的人都招来了。季幽然赶紧拆开最后一个锦囊,里面的妙计全文如下:
“你这两天的活动应该已经成功地引起了贵教内部的疑心,再加上我安排的一些伪证,他们会以为你就是那个想要劫死牢的人。继续勾住他们,反正证据都是假的,你不会有什么事,我会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与此同时,就在季幽然快要气得吐血身亡之际,死牢内部的地面突然出现了一个洞。一个脑袋从洞里钻出来,一面警惕地四处张望,一面自言自语:“笨蛋,丁风确实很会开锁,但是丁风更厉害的是打洞。”
第七章、神锢3、()
由于外围的防护近乎固若金汤,所以死牢内部反而是风平浪静,至少在三道铁门之后的囚室里并没有人看守。安弃做了一个用来听地的金属耳朵,可以听到很远处的脚步声,这使得他在行动中能及时觉察即将靠近的危机。
所以他肆无忌惮地钻了出来,手上已经握好了手势,准备让易离离闭嘴噤声,以免惊动了守卫们。他甚至都想好了一箩筐自我吹捧的话语,以庆祝自己完成了生平第一件英雄救美的大事。想到易离离一向不大瞧得起自己,这种得意简直就要翻倍。
然后他一眼看出去,整个人就像被季幽然冰冻了一般,没法再动弹了。他的视线好似被看不见的磁石所深深吸引,简直连眼球都转不动了,而身子却不停地发抖。那种隐藏于内心深处的极度恐惧汹涌澎湃地决堤而出,那种深埋于历史铅幕下的严酷黑暗慢慢在眼前伸展开,
令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某种原本不可能出现在他头脑里的念头。
“神啊,求你拯救我吧。救救我吧。”他喃喃自语着。
那一瞬间他也想通了两件事。第一、当夜季幽然所见到的大批守卫的调动,压根不是针对易离离的。守卫们根本不在乎是否有人要来劫易离离,他们加调人手,只是为了保证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在最重要的囚犯身上出现疏漏。所以他误解了对方的行动,错过了易离离,而直接进入了这位最重要的囚犯的牢笼。
第二、之所以死牢内每一个囚犯都被看押得那么严,其实只是一种掩饰,也许教主早就恨不能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下来。但他没有做,而是摆足了姿态,宁可让人觉得他神经病般的小题大做,目的就是为了掩饰真相,以便让人们不会注意到这唯一的一名真正的重犯。在安弃看来,为了这名囚犯,别说三道铁闸,就是三十道也不嫌多。
他看到自己正处在一间极高极宽的石室中,四壁都『插』着燃烧的火炬,而在石室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人形怪物,正被上百条粗长的铁链牢牢捆住。怪物的身躯硕大无朋,有十余丈高,健硕的四肢就像是粗壮的树干,皮肤在火光下呈现出岩石的质地。安弃估计自己大概也就相当于它的一条小臂,而那弯钩一样的利爪抓死一只老虎也不成问题。
怪物的背上覆盖着密密的羽『毛』,一对宽阔的羽翼也被束缚在铁链中,但可以看出这对羽翼一旦伸展开来,会比它的身体还长得多。
这样的一具躯体,已经足够让任何人心胆俱裂,但在安弃看来,最可怕的还是它的头颅——那头颅活脱脱就是一个放大了的人头,有着明晰的和人一样的五官线条。那双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它的主人正在假寐,但从其中流『露』出的目光却充满着烈火一般的极度仇恨。那是一种似乎恨不能把整个世界碾成碎末的疯狂仇恨,足以让安弃一接触到这目光就觉得浑身瘫软。
他终于明白了,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毁灭人间的天魔,连通天地的登云之柱,这些都是真的。天魔——翼人是真实存在的,它现在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被无数的铁链死死缠绕着,无法移动。但它仍然艰难地扭动着身躯,略略低下头来,用暴怒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安弃敢打赌,如果眼神能杀人,自己已经死了八十多次了。
当然我们的小木匠也不是一般人,他紧接着又反应过来:自己搞不好还和这位充满仇恨的翼人有点亲戚关系呢……该想法大大壮了他的胆气。于是他狠狠在大腿上掐了两把,让自己抖得不那么厉害,然后用尽量和顺温婉的语气说:“你……你好!”
他一面战战兢兢地说话,一面脑子里飞快地推测着该翼人的来历。要换了旁人,还真很难猜,但安弃已经了解了太多的相关事件,以至于他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得出了结论。眼前这个被禁锢的翼人,一定就来自于自己出生时从天而降的那团火球。它坠地之后,多半是受了重伤,之后不知发生了点什么,落到了登云会教主的手里。教主把它关了起来,却声称自己就是从天而降的天神,以此蛊『惑』人心。
他想起了那些关于教主的恐怖力量的种种诡异传闻。那些都是真的,因为教主一定是想办法从真正的翼人身上抽取到了力量。光是看它那么大的块头,和锁它所花费的铁链——那多半还不会是一般材质的铁链——就可以想象教主对它的忌惮。
翼人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丁点惊讶和好奇的意味,大概是它第一次遇到有人还敢向它问好。安弃敏锐地注意到,翼人眼中的仇恨也有所收敛。这还是一个挺有智慧的生物,他想着。
翼人的喉头发出一阵低沉而有节奏的鸣响,见到安弃没有反应,又响了一次。安弃猛然反应过来,翼人在和他说话!他凝神静气,全力捕捉着对方的声音,在翼人连续重复了几遍后,他发现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翼人也许并没有人类那样的发声器官,但它却正在努力模仿出人类的声线。
“你是谁?”翼人问。
我是谁?这貌似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但真要回答起来又不那么容易。我要是能说清楚我是谁就好了,安弃想着,嘴里却莫名其妙地反问:“你又是谁?”
那一刻他一下子想到了丁风在北谅山那一夜的遭遇,由于丁风语焉不详,他只能凭空猜测:那一天晚上,丁风不会就是亲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