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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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这些非欧洲民族。以英国作家拉迪亚德·吉卜林(rudyardkipling)的话来说,这是一种“白人的承担”:
挑起白人的承担——
派出最佳的子民——
让自己的子嗣形同流放
只为了满足俘虏的需要;
穿戴所有重装备,
服务那些烦躁野蛮——
新掳获、『性』格阴沉的人民,
他们一半是魔鬼,一半是幼稚的小孩。
当然,事实往往会戳破这些虚构的故事。1764年英国征服孟加拉地区,当时这是印度最富有的省份。这批新的统治者除了横征暴敛之外并无心治理,所实行的经济政策简直是场灾难,短短几年后便导致孟加拉地区大饥荒爆发。饥荒始于1769年,在1770年达到顶峰,而且一直持续到1773年才结束。在这场灾难中,有1000多万人死亡,相当于全孟加拉地区的13。{90}
事实就是,不管是只讲到英国的压迫和剥削,还是只讲到“白人的承担”,都不是完全的事实。毕竟,欧洲各帝国以这么大的规模做了这么多的事,不管是想站在哪一边,都可以找到许许多多的事件加以佐证。你觉得这些帝国就是邪恶的怪物,在全球各地四处散播死亡、压迫和歧视吗?随便把他们的罪行列出来,就足以编成一部百科全书了。你觉得这些帝国其实为属民提供了新的医『药』、更佳的经济环境、更多的安全吗?随便把他们的成就列出来,也足以编成另一部百科全书。正因为帝国与科学密切合作,就让它们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能让整个世界大为改观;也是因为如此,我们很难简单断言它们究竟是善是恶。正是帝国创造了我们所认识的世界,而且,其中还包含我们用以判断世界的意识形态。
然而,科学也被帝国主义者用于某些邪恶的用途。不论生物学家、人类学家,甚至语言学家都提出了某些科学证据,证明欧洲人优于其他所有民族,因而有权力(或许也是责任?)统治他人。自从威廉·琼斯提出所有印欧语言同源同宗、来自某一个特定的远古语言,学者前仆后继,都渴望找出究竟是谁曾经说着这种语言。他们注意到,最早的梵语母语民族是在大约3000年前、从中亚入侵印度,他们自称为“雅利亚”(arya)。而最早的波斯语母语者则自称为“艾利亚”(airiia)。于是欧洲学者推测,这些讲着梵语和波斯语(以及希腊语、拉丁语、哥特语、凯尔特语)原始语言的人,一定是某种“雅利安人”(aryan)。会不会真这么巧,伟大的印度、波斯、希腊和罗马文明都是雅利安人所创?
接下来,英、法、德各国学者开始把对雅利安人的语言学理论与达尔文的自然选择理论结合,认为所谓的“雅利安人”不只是语言族群,而是某种生物族群,也就是一个种族。而且,这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种族,而是一个上等种族,他们身材高大、金发碧眼、工作勤奋而且极度理『性』,他们就这样从北方的『迷』雾中走出来,奠定了全世界文化的基础。但遗憾的是,入侵印度和波斯的雅利安人开始与当地原住民通婚,于是不再有白晳的肤『色』与金发,也失去了理『性』和勤奋。于是,印度和波斯的文明每况愈下。但在欧洲可就不同了,雅利安人还是维持着纯洁无污染的种族特『性』。正因如此,欧洲人必须要征服世界,而且他们最适合做世界的统治者;不过可得小心,别遭到其他劣等种族混血污染。
在几十年间,这种种族主义理论曾经甚嚣尘上,但现在已经成了科学家和政治家不敢再提的诅咒禁忌话题。虽然我们还是英勇地抵抗着种族主义,但却没发现战线已经转移,过去种族主义在帝国思想中所占的位置,现在都由“文化主义”(culturism)所取代。目前这个词尚未明确定义,但差不多是可以提出这个概念的时候了。对今日许多精英分子而言,要比较判断不同人群的优劣,几乎讲的总是历史上的文化差异,而不再是种族上的生物差异。我们不再说“这就存在于他们的血『液』里”,而是说“这就存在于他们的文化里”。
因此,就算是反对穆斯林移民的欧洲右翼政党,也会小心避开种族歧视的用语。以法国极右派政党民族阵线(frontnational)为例,党魁玛琳·勒·庞(marinelepen)绝不可能在电视上大声表示“我们不希望这些下等的闪族人污染我们的雅利安人血统、破坏我们的雅利安人文明”。然而,不管是法国的民族阵线、荷兰的自由民主党(partyforfreedom)还是奥地利的奥地利未来联盟(allianceforthefutureofaustria)都认为,西方文化根植发展于欧洲,具有民主、宽容、『性』别平等诸多特质,而穆斯林文化根植发展于中东地区,于是具有阶级政治、宗教狂热、歧视女『性』的特质。正因为这两种文化如此不同,而且许多穆斯林移民不愿(或许也不能)采纳西方的价值观,所以欧洲不应允许他们移居进入西方社会,以免造成内部冲突、破坏欧洲民主和自由主义。
这些文化主义者的论点,也有一套人文社会科学在背后支持,强调的是所谓的文化冲突以及不同文化之间根本的差异。并不是所有的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都接受这些理论或是支持它们在政治上的应用。然而,现在的生物学家已经可以指出现有人类族群之间的生物差异小到可以忽略,从而轻松推翻种族主义,但对于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来说,要推翻文化主义却没那么简单。毕竟,如果人类文化之间的差异真是那么微不足道,我们又为什么要付钱给历史学家和人类学家,请他们做研究?
科学家为帝国提供了各种实用知识、思想基础和科技工具,要是没有他们,欧洲人能否征服世界实在仍是未定之数。至于征服者报答科学家的方式,则是提供各种信息和保护,资助着各种奇特『迷』人的研究,而且将科学的思考方式传到地球上的每一个偏远角落。如果没有帝国的支持,科学能否发展得如此蓬勃,也仍在未定之天。绝大多数的科学学科一开始的目的,都只是为了让帝国继续发展,而且许多发现、收集、建筑和学术也都多亏了有陆海军及帝国统治者的慷慨协助。
显然,这还不是故事的全貌。除了帝国之外,还有其他因素支持着科学的发展。而且,欧洲各个帝国能够蓬勃兴盛,原因也不仅仅是科学而已。不论是科学还是帝国,它们能够迅速崛起,背后都还潜藏着一股特别重要的力量:资本主义。要不是因为商人想赚钱,哥伦布就不会抵达美洲,库克船长就不会抵达澳大利亚,阿姆斯特朗也就没办法在月球上跨出他那重要的一小步。
第47章 资本主义教条(1)()
不论是建立帝国还是推广科学,没有钱都是万万不能的。然而,金钱究竟是这些作为的最终目的,又或是个避不掉的危险?
我们很难掌握金钱在现代历史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虽然已经有许多著作,告诉我们各个国家是如何成也金钱、败也金钱,我们也看到金钱是如何为人类展开新视野,但也让数百万人遭受奴役,如何推动着产业的巨轮,但又让数百种的物种惨遭灭绝,然而,想要了解现代经济史,其实重点就只有一个词:成长。不论结果是好是坏,究竟是生病还是健康,现代经济就像是一个荷尔蒙过盛的青少年一样不断成长,吞噬着它看到的一切,而且成长的速度叫人完全赶不上。
历史上大多数时候,经济规模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虽然确实全球产值会增加,但多半是因为人口成长、移居到新的土地,而每人平均产值则维持不变。然而,到了现代,一切都已改观。在1500年,全球商品和服务总产值约是2500亿美元;而今天是大约60兆美元。更重要的是,在1500年,每人年平均产值约为550美元,但今天不论男女老幼,每人年平均产值高达8800美元。{91}这种惊人的成长该如何解释?
经济学向来就是出了名的复杂。为了方便解释,让我们假设一个简单的例子。
有一位精打细算的金融家a先生,在加州开了一家银行。
另外有一个建筑承包商b先生,才刚完成一件大案子,赚到了100万美元的现金。他把这笔现金存进了a先生的银行。于是,这家银行目前拥有了100万美元现金的资金。
这时,有一位经验丰富但资金不足的面包师傅c小姐,觉得她看到了一个大好的商机:这个城市还没有一个真正好的面包店。只不过,她自己的钱还不足以买到全套需要的设备,像是工业烤箱、水槽、刀、锅碗瓢盆之类。于是,她到银行向a先生提出商业计划,说服他这项计划值得投资。a先生于是就用转账的方式,将100万美元的贷款转到c小姐的银行账户,账面上她就有了100万。
接着,c小姐请承包商b先生来盖她的面包店,价格刚好又是100万美元。
等到她写了支票给b先生,b先生又拿去存在a先生的银行里了。
所以,现在b先生户头里有多少钱?没错,200万美元。
然而,银行的保险库里实际上到底有多少钱?也没错,100万美元。
而且,还不光只是这样。就像一般常见的情形,b先生这位承包商在两个月之后告诉c小姐,因为某些无法预期的问题和费用,面包店的建筑费用得涨到200万美元。虽然c小姐非常不高兴,但动工到一半,已经无法喊停了。于是她只好再次到银行,又说服了a先生再贷给她100万。
于是,a先生又另外转了100万美元到她的账户里。而她也再将钱转到了承包商b先生的账户。
这样一来,现在b先生户头里有多少钱?已经来到300万美元了。
但银行里实际上呢?其实一直就只有100万美元。而且事实上,这100万现金从来就没有出过银行。
根据目前的美国银行法,这种作业还可以再重复7次。所以,就算银行的保险库从头到尾就只有100万美元,但这位承包商的户头最后可以达到1000万美元。银行每次真正持有1元的时候,就能够放款10元;换句话说,也代表我们银行户头上看到的那些金钱,有超过九成其实只是数字,而没有实体的硬币或钞票。{92}举例来说,如果今天汇丰银行的所有储户都忽然要求结清账户、提领现金,汇丰银行就会立刻倒闭(除非『政府』介入拯救)。而且,就算是产业龙头的英国劳埃德银行(lloyds)、德意志银行、花旗银行,世上任何银行都是如此。
这听起来就像是个巨大的庞氏骗局,不是吗?但如果你觉得这就是骗局一场,那么可以说整个现代经济就只是一场骗局。这事实上并不是件诈骗案,而是另一次人类想象力的惊人发挥。真正让银行(以及整个经济)得以存活甚至大发利市的,其实是我们对未来的信任。“信任”就是世上绝大多数金钱的唯一后盾。
在这个面包店的例子里,之所以“承包商户头里的金额”与“银行里实际现金的金额”会出现落差,是因为这个落差就在于c小姐的那个面包店。a先生把银行的这笔钱投入这项资产,是因为相信终有一天有利可图。虽然现在面包店连一条面包都还没烤,但不管是c小姐或是a先生,都相信只要假以时日(例如一年后),店家生意就会一飞冲天,每天卖上几千个面包、蛋糕、饼干之类,赚得可观的利润。这么一来,c小姐就能连本带利清偿贷款,如果那个时候b先生想把现金取走,a先生也能轻松应对。因此,我们可以看到整个运作就是基于信任着一种想象的未来;银行家和创业者相信面包店能成功,承包商也相信银行未来一定能把钱再还给他。
前面我们已经提过,金钱是种十分特殊的概念,可以代表许许多多不同的事物,而且也可以协助将几乎所有的东西互相交换。然而,在历史来到现代之前,这种交换的能力还十分有限。原因就在于,当时金钱只能代表一些“实际存在于当下”的物品。这与“创业”的概念无法兼容,因此也就很难促进经济成长。
让我们回到面包店的例子。如果金钱只能代表有形、实际的物品,c小姐还有办法开面包店吗?绝无可能。在目前,虽然她有许多梦想,但缺少有形的资源。她想开面包店的唯一办法,就是要找到某个愿意立刻开工但几年后才收钱的承包商,而且到时候面包店究竟赚不赚钱还很难说。然而,这样的承包商几乎是世界级的珍稀品种。于是,这下子咱们的创业者陷入困境。如果没有面包店,她就不能烤面包。不能烤面包,就赚不了钱。赚不了钱,就雇不了承包商。雇不了承包商,就没有面包店。
创业者的困境
人类就这样在这种困境里困了几千年,结果就是经济冻结、无力成长。一直要到现代,基于对未来的信任,我们才发展出一套新的系统,才终于有办法跳出这个困境。在这项新系统中,人类发展出“信用”这种金钱概念,代表着目前还不存在、只存在于想象中的货品。正是“信用”的概念,让我们能够预支未来、打造现在。而这背后有一项基本假设,就是未来的资源肯定远远超过目前的资源;只要我们使用未来的收入来投资当下,就会带来许多全新而美好的商机。
现代经济的奇妙循环
如果信用这个概念真是如此美妙,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人想得到?当然,他们其实早就想到了。在所有已知的人类文明中,信用的概念都曾经以不同的形式出现,至少早在古苏美尔人的时候就已经存在。过去的问题不在于有没有信用的概念,又或是知不知道如何使用这种概念,而在于当时的人并不相信“明天会更好”,所以并不愿意延展信用。毕竟当时的概念,总觉得黄金时代已经过去,未来顶多就是维持现况,而且可能更糟。用经济学的概念来讲,也就是他们认为财富的总量有限,而且还可能萎缩。因此,当时不论是讲到个人、王国还是世界,大家普遍并不相信过了十年会能够生产出更多的财富。商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