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江湖-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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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七不知昨夜竹林里奚玉棠和越清风发生了什么,回去后见奚玉棠没在,也以为她只是出门办事,见到越家少主一身伤,微微惊讶了片刻,便遵循着医者本能,把脉,包扎,开药,硬生生将他的伤控制在了不会引发旧病的范围内。
可越清风看起来仍然惨兮兮的,向来苍白的脸因为发烧而泛着病态的红晕,双眸紧闭,十足可怜。
奚玉棠失踪了整整两天,也想了两天,终于在心情平定下来后于第三天一大早回到了云梦园,顺便带回了被五花大绑的斯年和流年。
当日下山时她便发现斯年跟踪了自己,原本这事放在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她正在气头上,情绪本就在爆发边缘,可怜的斯年却正好撞上,不小心便成了出气筒,不仅被抓住了马脚,还在交手中被暴打一顿,整个人被绑起来扔到了奚玉棠雇佣的去金陵的船上。
流年同样如此。
两个暗卫心里苦极了。
奚玉棠走了一趟金陵,一路上收拾心情,顺便以孟十九的身份故意在听雨阁探子面前晃了几次,接着想办法脱身回到杭州,提着斯年和流年刚一进主院,便被告知越清风病了。
彼时越清风人已清醒,但低烧不退,屋子里四处弥漫着药味,明明是秋老虎横行的炎热天气,却被沈七严令禁止纳凉,裹得严严实实发汗。
见到奚玉棠,越清风着实松了一口气,知道她没有一走了之,眼中多了几分神采,连精神都好了不少。
奚玉棠却疑惑他为什么会突然生病,难道是竹林一夜吹多了风?
她问了,越清风摇头只说是身子弱。可旁边的秋远却如倒豆子一般将真实情况说了一遍,听得奚玉棠目瞪口呆,越清风连阻都没来得及阻。
其实秋远也不知是谁伤了他家主子,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杀手或仇敌,此时说起越清风的伤,整个人气愤填膺,握着拳恨不得自己就在当场。
听到暗器,奚玉棠皱了皱眉,突然两步上前,一把掀了对方被子。越清风只着里衣半坐在床上,被她这么一掀,怔了怔,耳根瞬间红了个透。
可他本就低烧,脸颊泛着病态红,竟没人看出异样。
伤口已被上药包扎,奚玉棠皱眉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道了声得罪,抬手将他衣领微微拨开一肩,目光先是在他肩上那明显是咬伤的伤口上顿了顿,嘴角一抽,眼神迅速下移,并指一挥割开了绷带,仔细看了一眼伤口。
……然后变了脸色。
“唐家暗器?”她挑眉。
越清风慢吞吞地拨开她的手,掩好衣裳,没有说话。
奚玉棠面沉如水地看他,等着他给个解释。可越清风打定主意不说,奚玉棠气极,转身走了。
秋远忧心忡忡地望着就这么被非礼了的自家少主,又看看奚玉棠离开的背影,咽了咽口水,轻声道,“主子,奚小教主好像脸色不好。”
越清风回过神,脸色一变,“秋远,拦下她!”
……可秋远哪能拦得住奚玉棠,在得知对方打听清楚蓝公子下落,一路直奔云燕园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轻功用到了极致,却还是慢了一步。
只见云燕园外,奚小教主一脚踹开了院门,杀气腾腾地走进去,正好碰见庭院中正和随身侍从说什么的蓝玉。
陡然见人闯进来,蓝玉皱眉抬头,见是奚玉棠,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深如古井的眼里多了抹光亮,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在手心,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动了动唇,却怎么也无法开口。
可奚玉棠却仿佛完全没意识到他的激动和不敢上前,一双细看之下和银发青年极像的眼眸里盛满了怒火。
“你什么意思?!”她怒道,“为什么要打伤越清风?!”
蓝玉微微一怔,满腔的火热和激动忽然像是被谁拿塞子阻塞了发泄之口,就这么怔愣地望着来人,忽然间,内心空旷如荒野。
第48章 各种得罪
时隔十六年,这是他们兄妹第一次抛弃身份遮挡面对面。
奚玉岚近乎贪婪地望着自家妹妹那张又漂亮又俊逸、神采飞扬、没有半点易容的脸,目光从眉目到唇齿,流流连连,仿佛多久都看不够一般。
哪怕她此刻一脸怒容,都仿佛能甜到他心底。
认真来说,他其实只是六年未见奚玉棠。在这之前,他只要有空,每年都会抽时间秘密上一趟雪山,不敢相见,就躲在暗处,看她横刀立马杀人,看她阴谋诡计坑人,看她巧笑倩兮,看她爽朗温情,看她失眠,看她难过,看她喜悦,看她忙碌。只要看到她好好活着,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哪怕接下来就要面对死亡都毫不惧怕。
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是他从前捧在手心疼的小妹,是他发誓要保护的人。
可世事无常,他偏偏就做了个坏兄长。
奚玉岚目光忽然黯淡下来,面对着奚玉棠的质问,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想道歉,可话到嘴边,面对她一腔怒火,却觉得他挥退了随从,嘴角盛满苦涩与心甘,独留自己承载她满腔的怒火。而事实上,他隐约能看出来奚玉棠并非是真的全心全意在为越清风抱不平,只是凭借于此,对他发泄心中的不满。
他敢回嘴么?敢抱怨么?
他恨不得奚玉棠多骂两句,哪怕要对他动手都无妨。
两人相对无言。
奚玉棠自从问出那句话后便在等着眼前人开口,可对方只定定地望着她,一句解释也没有,一句反驳也不说,就用那种她只要看一眼,心便颤一下的复杂目光望着她,看得她忽然一腔怒火付之东流。
她握了握拳,正要开口,便见眼前人目光忽然暗淡下来,连带着那张看起来平凡无奇却因气质使然而风采极佳的脸都好似突然之间没了颜色,心中不知为何猛地一慌,到嘴边的厉声喝骂竟说不出来了。
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奚玉棠怔愣地看着蓝玉,下意识向前挪了挪脚。
“你……你别这样,我没有骂你的意思,我,我就是……”
蓝玉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只是整个人更加地颓然,她的话,让他更加无脸面对她。而偏偏就在此时,沈七埋下的银针起了作用,腿上传来的剧痛让他脸色蓦然一白,整个人颤了颤,后背与额头同时起了一层密密细汗。
疼痛持续时间极短,可在奚玉棠眼里,却好似他突然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就连他放在一旁的手都猛地扣住了身边石桌的边缘,指节根根泛白,硬是在桌面上深深陷出了几根手指的印记。
奚玉棠整个人都慌了神,眼圈忽然一红,无意识地又往前走了一步,“你,你没事吧?怎么回事?你……越清风他打你了么?你们交手了?他打伤你了?你别动,别动,我,我……我去找阿七!我去帮你找越清风报仇,你等着,等着我,千万别走!”
说着,她便要转身往回走。
还好蓝玉及时叫住了她,“……棠棠。”
一个名字,一声叹息,一句仿佛从遥远天边传来的呢喃,让奚玉棠突兀停住了脚步,脊背僵硬如铁,眼泪倏然涌上了眼眶。
她忍了又忍,不停地眨眼,终于将汹涌而出的泪咽了回去,却没有回头。
“我没事,我不走,哪也不去……”蓝玉整个胸腔都因她的话而填满了喜悦,可剧痛后带来的疲惫涌却还是不小心从语气中带了出来,听得奚玉棠心里难过至极。
许久,她回过头,眼底已经没了澎湃的情感,重新恢复了冷静的眸子迎上了蓝玉的视线,顿了顿,没说话。
蓝玉也不开口,就这么嘴角噙笑地望着她。
好一会,奚玉棠才硬着头皮道,“你不是说今日走么?”
蓝玉嘴角一滞,泛起一丝苦笑,“……临时改了主意。不过……若是你不愿见我,我……”
“……”
实在无法将更冷硬的话说出口,奚玉棠深深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身后蓝玉下意识抬手想拦她,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状况,眼底暗色泛起,颓然坐了回去。
一路逃也似的离开了云燕园,和目瞪口呆的秋远擦肩而过,奚玉棠以最快速度冲回了主院,在踏进越清风房间的一刹那身子猛地一滞,念头一起,回了云梦园。
房间里,沈七正在对着窗户发呆。
奚玉棠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两人对视一眼,她动了动嘴角,坐下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灌了进去。
“……回来了?”沈七挑眉看她。
奚玉棠点点头,想了想,直接将心头疑问问了出来,“蓝玉怎么回事?”
沈七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这么关心他?”
“……”奚玉棠表情滞了滞,没有说话。
离开窗前在她面前坐下,见她不想解释,沈七掩下心底疑惑,淡淡道,“双腿被废,武功受创,不是被废就是走火入魔,具体原因,我没有内力无法查探。”
他仔细地将昨晚诊治的情况说了一遍,事无巨细毫无保留,就连蓝玉腿内的三根银针都告诉了眼前人。
虽然猜到情况不好,可这样的真想还是让奚玉棠心里闷极,修长的手指不停摩挲着杯沿,良久才轻声开口,“可有法子?”
“你真要救他?”沈七挑眉。
奚玉棠点点头,不知为何,下意识选择了隐藏真相,“他……对我有用。”
听到这句话,沈七蓦然想起了蓝玉给他的那块铁质令牌,顿了顿,开口,“我尽力而为,不过不要抱太大希望,就算我能让他站起来,恐怕他自己付出的代价也极大。”
沈七的医术,奚玉棠是知道的,见他虽没将话说满,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确定了能医治,听到这里,她心里也是一松,神色好转起来。
她露出笑容,一把拉住了眼前人的手,说不出的高兴,“小美,你真棒。”
沈七怔了怔,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却立刻隐下,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凉凉道,“既如此,不如告诉我你用他意欲何为?”
奚玉棠顿时一闷,实话实说,“……我还没想好。”
这幅迷迷糊糊的茫然模样逗笑了沈七,后者又气又笑地弹她额头,“你这个人……”
说着,从怀里掏出令牌扔了过去,“喏,诊治的定金。”
奚玉棠怔愣地接住令牌,低头一看,眼瞳倏然一紧,握着令牌的手僵硬无比。她猛然抬头,“这哪来的?”
沈七慢条斯理地倒了杯茶,“蓝玉的。”
“……”
目瞪口呆地望着沈七,奚玉棠震惊地起身,“你确定?”
沈七凉凉扫她一眼,没说话,表情却诠释了一切。
怔怔地望着眼前人好一会,见他没有反驳,奚玉棠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铁质令牌,上书一个雨字,这明明就是听雨阁长老的令牌!
可为什么令牌上没有数字?不是十八位长老每人都有数字编号吗?
奚玉岚是听雨阁的人?!
那她的暗杀……
奚玉棠不敢细想下去,本能地不愿相信自己这么多年来遭遇的暗杀里有她兄长的参与,更不愿相信他明明知情,却仍放任杀手行动。
若是真的……该有多可怕?
“我去一趟主院。”她蓦然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小美,一定要全力治好他的腿,答应我。”
沈七皱眉,“自然。医者仁心,既然接手,没有不全力以赴的道理。不过离火草……”
“那个不用管。”奚玉棠摆手打断他,“先紧着蓝玉。”
话音落,沈七的眉头蹙得更紧,“给你解毒才是最重要的事,别的都可以放一放,别忘了秋已至,再过不久,你的毒会频繁发作。”
奚玉棠摆摆手,“我不着急。”
这句话终于惹怒了沈七,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起身怒视眼前人,“奚玉棠,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们来江南的主要目的是什么?!拿到离火草,解毒,才是你应该真正操心的事!!”
陡然发火的沈七眼中目光极怒,看得奚玉棠呆愣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小美你,你要跟我吵架?”
沈七神情一滞,下意识撇开了眼,“我不管,总之你的毒必须排在蓝玉前面。让他站起来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可你的毒等不得。”
“我说了先,紧,蓝,玉!”奚玉棠咬牙一字一字开口,“是不是我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
“……不可能!”沈七也来了脾气,愤而怒视她,“奚玉棠你到底怎么回事?那个蓝玉是谁你知道吗?你不是看到令牌了吗?别告诉我你认不出那是听雨阁的!”
奚玉棠猛地收住了话头。
两人无声对峙了半晌,她再一次妥协下来。沈七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她无法将那些能对属下说的狠话摆在他面前,不忍心,也不想。这个人,为了她自己的身体而选择跟她针锋相对,做人要知好才行。
“小美……”她松了眉头,露出一抹笑容,“别气,我错了。”
沈七怔了怔,不自在地别开头,梗着脾气道,“快滚。”
“你凶我QAQ”奚玉棠一把抱住他胳膊。
“……”
满腔的怒火就这么奇异地消失,沈七神色复杂地任凭奚玉棠粘着他,许久才没好气道,“行了行了,我心里有数。”
听到他松口,奚玉棠顿时悄悄松了口气,却还是没有放开他,“小美,蓝玉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我需要他能站起来,且这个恩情出自我的手。你是我的人,你帮他,就是我帮他,至于具体原因,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但你信我,好不好?”
“……说这些干什么,我又没逼着你,信你总行了吧。”沈七不自在地甩开她,“行了,快滚。”
奚玉棠顿时喜笑颜开,松开他的胳膊,转身出了门。
在她身后,沈七神色复杂地望着那熟悉的背影,握紧的五指松了又紧,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主院里,秋远已经回到越清风面前,将自己所见说了一遍。在听到奚玉棠为了他愤而对上蓝玉时,越清风呆愣片刻,嘴角的笑容无意识地扩大蔓延,挡都挡不住地灿烂起来。
可还没等他高兴太久,奚玉棠便一掀帘子走进了内室。两人四目相对,奚玉棠扫一眼秋远,后者立刻脊梁一紧,借着去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