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将军海东青-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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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上)()
余囚北庭,坐一土室。室广八尺,深可四寻。单扉低小,白间短窄,污下而幽暗。当此夏日,诸气萃然:雨潦四集,浮动床几,时则为水气;涂泥半朝,蒸沤历澜,时则为土气;乍晴暴热,风道四塞,时则为日气;檐阴薪爨,助长炎虐,时则为火气;仓腐寄顿,陈陈逼人,时则为米气;骈肩杂遝,腥臊汗垢,时则为人气;或圊溷、或毁尸、或腐鼠,恶气杂出,时则为秽气。叠是数气,当之者鲜不为厉。而予以孱弱,俯仰其间,於兹二年矣,幸而无恙,是殆有养致然尔。然亦安知所养何哉?孟子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彼气有七,吾气有一,以一敌七,吾何患焉!况浩然者,乃天地之正气也,作正气歌一首。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
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阗鬼火,春院闭天黑。
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疠自辟易。
哀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存,仰视浮云白。
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引自南宋。文天祥《正气歌》)
余小鱼带着海东青的嘱咐,小心翼翼地返回破庙,从城墙的排水洞口爬出城外,一路上倒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尽力咬牙忍着臀部的疼痛,在路上奔跑着,虽然跑起来明显不稳,却依旧很迅速。他的内心不停地和自己说话:“快跑!快跑!大哥和龙王山的各位英雄的安危现在都系在你余小鱼的身上!迟了大哥就会有危险!”
微弱的月光里,余小鱼看到一个身影迎面而来,差一点就和他撞个满怀。余小鱼猛地闪开,只见来人一身乡亲们的打扮,腰里却别着一支短枪。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谁也不认识谁,也没有答话,擦肩而过。
余小鱼在山林里绕了一会,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龙王山的方向,这也难怪,余小鱼本就没有在这山林里走过路,再加上夜里不易分辨,他只能胡乱的在山林里瞎闯。余小鱼受伤的臀部因为剧烈的跑动,已经变得麻木,没有了知觉。他凭着一股倔劲一夜也没停步,在林子里走着。
天渐渐亮了,朝阳从东边天际厚厚的云层下钻了出来,射出耀眼的光。
余小鱼看到林子的一棵树后,一个人正靠在那儿打着瞌睡,他慢慢走上前,从背后在那人肩头上拍了一把,“老乡,这里离龙王山还有多远?”那人猛的惊醒,头也没抬,就骂出了声:“谁?吵老子睡觉!什么龙王山,这是赵家集!”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愣住了。
“你是那个大个子英雄?”
“你是那天那个小贼——小贼英雄!”
原来打瞌睡的汉子正是古大壮。
昨夜,忆君一行人趁着夜色赶到了赵家集附近,在赵天锡和赵老憨的指引下,各路人马分别躲进了赵家集附近的林子里。按照高秀姑带来的消息,鬼子会在今日上午在赵家集的广场上枪决海东青,到时候罗重九会配合他们救下海东青。所以忆君昨个夜里就吩咐众人就地休息,养好精神,等着今日一早鬼子一出现,以忆君的枪声为号,同时救人。
迎着清晨的光,远处行驶来两辆卡车,前边一辆卡车上押下来一个死囚犯,浑身是伤,披头散发,挡住了脸,看不清面貌。这个人双脚着地,毫无生气,被两个鬼子兵架着他的胳膊一步一步拖着行走,他嘴里的血一滴、一滴打在落满尘土的地面上,打起一朵朵土色的花。
此刻,忆君眼睛都快要鼓出眼眶,他强压着内心的怒火和救人的冲动,和身边的龙三低声说:“三叔,两辆卡车,鬼子有点少啊!不会又是鬼子的阴谋?”
龙三摇摇头,压低声音。“不会的,贤侄,枪毙王金宝那会儿鬼子就玩了一出偷天换日,这回不会再玩这个了,再说了,罗重九不是让高秀姑带来话了么?海大哥不是那个高秀姑的救命恩人么?难道有假?不会!可能就像高秀姑说罗重九让带出来的话那样,鬼子认为我们会去辽远县城劫法场,在那里安排了重兵把守;而又把行刑地点安排在赵家集,枪决大哥。以为我们想不到,这边安排了少数人吧!”
“二叔分析的也许对吧!”忆君还是疑惑地点了一下头。
只见鬼子兵把那个死刑犯绑上了广场中央提前设好的木架子上,两个鬼子兵凶狠的勒紧绳子,那人还是一动不动。
忆君回头看了一下龙三,“二叔,怎么没见罗重九,不是说他和我们里应外合吗?”
龙三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摇了摇头。
眼见着几个日本兵退到后边,端起了枪,瞄准木架上绑的犯人。
忆君盯着下边,自言自语,又像是下达命令:“顾不了许多了!大家准备——”忆君身后十几只枪同时瞄向法场,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戏台上的步兵炮正在炮衣的掩盖下搜索着他们的位置,只要枪声一响,炮弹就会随后落下。
一个身影一下摁住了忆君的手,“等等!”忆君扭头一看,摁住他手的是古大壮,“你?”忆君身边的古兰心满脸怒气,“哥,你想干什么?”古大壮瞅了一眼妹子没有说话,把手往自己身后一指,
“忆君,你看,这是谁!”
众人回头一看,跟前的一棵树后站着余小鱼——
忆君一脸的不解的问:“小鱼兄弟,你怎么在这儿?”
余小鱼此时不知是过分紧张后的激动,还是伤口的疼痛,竟然额头上大汗淋漓,急忙忙说着:“大哥,听我的,快走!现在不是细说的时候,这是鬼子的阴谋!海大当家的不在这里,罗大哥也已经被鬼子杀了!我们现在一定身处险境!”
忆君疑惑地端详了一下余小鱼,逼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你怎么让我相信你?你又怎么会见过我师父和罗大哥?”
余小鱼定了定神,“大哥,请你相信兄弟!等有空了我再和你细说,这样说吧,我被关进牢里,和海大当家关在一起。你先相信我的话快撤。你也知道,海大当家在牢里墙上刻下一首满江红。你去的时候还只刻了个题目。”
忆君努力地回忆着牢房里见师父的情形,阴暗的灯光下,师父在墙上刻着字,对,是满江红三个字!
“那——”忆君不知该问些什么,脸色慢慢变得平和了一些。旁边的高秀姑眼里流露出一丝杀气,又瞬间消失,她凑到跟前,“少当家的,怎么证明这小子不是鬼子派来的奸细?谁进了监狱都能看到墙上的字,这不足以证明什么,再说了,他怎么能从鬼子牢里逃出来,又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
忆君认可的看了一眼高秀姑,回头又看了一眼余小鱼,眼里流露出满满的不解。余小鱼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把拉过忆君的手,“海大当家的说了,他把最重要的东西都教给了你。”
看着众人疑惑的眼神,余小鱼一字一顿说着:“海大当家说请你记住:‘一片丹心图报国,千秋青史胜封侯。’”
忆君猛地一惊,“快!时间紧迫,二叔,你去通知曾队长;古大壮,你去通知梁大当家的;高秀姑,你去通知赵家少爷,大家随着我快撤!记住,不要响枪,悄悄撤走。别让兄弟们误会,冲上去救人反中了鬼子的圈套。”
众人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却不敢违背忆君的意思,掉头行动起来。高秀姑狠狠咬着牙齿,转向赵天锡隐蔽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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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下)()
一颗子弹呼啸着打破汽车的玻璃,子弹伴随飞溅的玻璃碎片准确地击中后座那个日本鬼子的眉心,鬼子的汽车嚓的一下就停住了。前座的两个鬼子兵慌忙打开车门下了车,呜哇怪叫着举枪一通乱射。能在几十步的距离一枪正中敌人的眉心,真是好枪法。
青年一枪打完,匆忙跳下屋顶,从辽远县城的大街上转进了一条小巷子,快速地跑了下去。
日本鬼子的巡逻队听到枪声,很快就向这边跑了过来,一时间,县城的街上枪声大作。
青年已钻入了巷子里,从他的脸上看——是赵天锡。不,不对,没有赵天锡眼里那种强烈的杀气,比赵天锡看起来还书生气一些,但眼神却更加的坚毅。此刻,另一个年轻人也从巷子里闯了出来。
“赵队长,你快撤,我来掩护!”
“小刘,怎么能让你掩护,你快走,我掩护!”
两个人一前一后跑着,鬼子的子弹从他们身边嗖嗖地飞过。那个被唤做小刘的青年突然一个趔趄,一下扑倒在地上。
“赵队长,快走!”小刘摸了一把中枪的后腰,一手的鲜血。“我走不了了,你再不走咱俩就一个也走不了了,你快走,我掩护!”一边说着,小刘一边从身上摸出一个手榴弹使劲甩了出去。
只见小鬼子毫无慌乱,战斗队形秩序井然,完全不像指挥官被杀的情形。那个青年脑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难道刚刚击毙的不是川岛大健?这些天的潜伏,就想要一击得手,看来是没有成功,难道让川岛这个家伙跑了。青年感觉突然间一股失望的情绪充满着内心。
小鬼子撤出后的赵家集到处断壁残垣,远处的几间房子还冒着烟。显然是该死的小鬼子眼看着利用枪毙海东青的假消息以达到消灭抗日力量的诡计没有得逞,在离开赵家集时为了泄愤点了一把火。
赵家大院的院子里,赵敦儒站在风中,花白的须发在风中发抖。也许是气愤,也许是担心,此刻老爷子头上青筋暴跳。几个救火的村民提着水从他身边跑了过去,慌乱的险些撞到他,但赵敦儒根本不理会。
赵敦儒正指着那个负伤的青年大声的喝斥着:
“老二,你怎么也回来了?我赵敦儒一共就两个儿子,前几年你大哥回来了,说要和日寇斗争到底。也罢,也罢,他是一名军人,保家卫国是他的本分,就算有一天战死在沙场,也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我老头子还能跟着光荣一下。你呢,你一个燕京的学生,现在又是一个商人,你不在西安好好打理咱家的生意。跑回来抗什么日,难道你也想要把命丢了,让咱们赵家绝后吗?”赵老爷子说的激动,脸胀的像块红布一样。
赵天赐一直等爹把话骂完了,才从地上缓缓地站起来。他身旁一个清秀的姑娘,赶忙上前扶住了赵天赐。
“爹,你听孩儿说,如今国土沦丧,山河破碎,日寇猖獗,黎民遭难,是经商无路,致仕无门。孩儿我堂堂七尺男儿,就应该投笔从戎,赴抗倭一线,杀日寇,保家国!只有这样,才不枉我这一腔热血——青春热血!”
说完,赵天赐突然一把抖开身上的大褂,光了脊背,又扑通一声跪倒在赵敦儒的跟前。旁边的清秀女子叫了一声“你怎么——”慌忙背转过身去。
看到这个情形,赵敦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转到儿子身后,看到天赐后背上刺着一行字——
“男儿何不带吴钩”。
“是啊,男儿何不带吴钩?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复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赵敦儒一遍遍复述着唐代诗人李贺的这首七言绝句《南园十三首。男儿何不带吴钩》,然后长叹了一声:
“哎——罢了,爹老了,是管不了你们了,也罢,也罢!天赐,你先起来吧。”
赵天赐依旧跪着不起,一字一句说道:“爹,请恕孩儿不孝,这不孝有二:其一是没有听爹的话在西安好好经商,还是返回家乡来抗击日寇;其二是我自作主张,改名叫赵田赐,不再叫赵天赐了!如果爹爹能原谅孩儿,田赐再起来也不迟。”
赵敦儒一下又怔住了,老头子的脸一会红一会白,愣了很久,这才开口:“啊,你改名了?为什么?赵天赐这个名字不好么?这可是为父让鸿雅先生算过的,寄托着爹对你的期望啊!”
赵田赐给爹爹磕了一个头,“爹,不是爹起的名字不好,而是现如今这世道,平安祥和天赐不了我们,要靠自己去争取,老百姓靠什么能过上好日子?土地,得有田地可以耕种才有好日子过!好日子不是天赐的,是靠自己双手在田里种出来的!我们的信仰就是要实现耕者有其田,孩儿我就要为今后建成这样的国家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所以,请爹爹宽恕我没有请示爹爹自己改了名字。”
赵敦儒慢慢弯下腰,扶住儿子的双臂,“罢了!你别说了,儿大不由爷。我是管不了了,管不了了。起来吧!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爹不怪你,你现在快和你爹说说你是怎么负伤的?伤得重不重?还有,这位姑娘是——?”
天赐这才挺身站起,一抖手披上了大褂儿,伸手一指他身边那个秀气的女子。
“她叫楚若华,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没有她孩儿真的就回不来了。”
赵敦儒关切的看着儿子,“那你快和为父说一说。”
赵田赐这才慢慢诉说起来。
原来赵田赐早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组织的地下除奸队,在华北各地行动,专门刺杀那些罪大恶极的鬼子汉奸,这两年,有好几个鬼子的军官,以及多地的几个大汉奸都死在了赵田赐的枪下。前些时他接到任务,就返回太行山,一直潜伏在辽远县县城,想要刺杀日军驻守本地的最高指挥官川岛大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