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蕊浮萍 作者:菊文字-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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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出事到现在这长久的时间里吴韵棠都不想见到这个孩子,可是现在他倒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他知道这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狠,所以不会有无缘无故从墨都到帝都这种事情。替那个叫韩旭的男公关和他的前男友撮合的事情不过是个借口,桑殿义会突然回来必然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不过就算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也无所谓。他不怕被颠覆权力,不怕最后落得死无全尸,他正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来把他推出历史的舞台,他在这个世界上唱独角戏的日子已经够了。
他知道桑殿义背后有一些动作,和迪都市几个家族的年轻实权派子弟们往来密切,吴韵棠自觉就算再昏聩也还不至于有点风声都收不到,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地放权给桑殿义,他觉得这也许是宿命——当年桑铎不知道是否也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把权利一点点交到他手上?
桑铎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不久曾经这样对他感慨过:“二少,其实我也算没有骗你,从前我跟你说过要让你季承老爷子的位置做老大,现在看我怎么从你吴家人拿来的江山,现在我怎么一样样完璧归赵地还给你,你就别生我的气了。”
吴韵棠只当什么都不知道,笑说:“你哪里看到我生气了?我谢你还来不及,要不是你我现在还什么都不是。我爸爸当年果真没看走眼,我也没看走眼,桑哥是个讲义气的人——唯一看走眼的是我哥,所以他没福气。”
他嘴上这样应对着,可是其实暗自心惊,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坦承告白往往意味着即将有突发事件,很有可能意味着——桑铎弄好了出国事宜,不日将带着吴韵章远走高飞,唱一出大大的空城计。
吴韵棠越想越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在这场和桑铎的博弈中他一直没有抢占先机,直到现在他的力量也只是桑铎容许他强大到的程度,堪堪自保而已——这定然也是桑铎的狡猾之处。
他带着一个吴韵章,心里盘算是日后的天长地久,所以处处给自己留余地,既放权给吴韵棠又不想看他一味做大,防着他最后猪吃老虎,他甚至猜到他对自己的抱怨不满。
桑铎唯一没有猜到的就是吴韵棠对他的不满程度到底有多深。看着一个人从无依无靠的孩童长大起来,难免就会产生他一直弱小的错觉,太过有把握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吴韵棠敏感地察觉到事态的急迫,他已经没有时间积蓄力量了,桑铎怕是就要这样丢给他半壁江山自己跑路,接下来必定时局大乱,自己忙着收拾残局,一时是不顾上找人的,等到大乱初定不知要过多久,那时候桑铎他们已经不知道在世界上哪个角落逍遥快活,也许就真让他们这么跑了。
在这之前吴韵棠一直采取的是防御战略,人在桑铎面前也低调老实得很,轻易不让人看出破绽,可是这个时候若要扭转乾坤必须要用到一点赌徒的魄力了,不破不立,由防守到进攻!
他决定提前实行计划——把吴韵章偷出来。
只要吴韵章走不掉,桑铎就不会走。这么多年吴韵棠才恍然桑铎做了这么多事情,不是为了权势和力量,也不纯粹是出于野心——这些或许作为男人来说他也是爱的,可是所有的加起来都抵不过一个吴韵章。
桑铎曲曲折折不惜牺牲周边无辜人的幸福玩弄别人的人生,一切的一切不过只是为了得到一个他本来一根手指头都得不到的人——他的哥哥吴韵章。
这个事实让吴韵棠心理更加扭曲,他和哥哥就像上一代的两个女人一样被一个男人给毁掉了。
到最后她们都死了,没有输赢,只有被毁掉的人生,只留下怨毒给各自的儿子——这个想法让吴韵棠恶心得要死。
那些由肖桑陪伴的无数失眠的夜晚,吴韵棠吸着水烟,在吞云吐雾间想关于自己的复仇,动机在哪里?又想让报复敌人到何种地步?
他用所有的时间想着这些事情。
吴韵章被软禁之后的日子不知道到底过的怎样,他绝少走到人前,外人也见不得他,别说想截人,连靠近也不可得,略有点风吹草动守卫森严的保镖就会有所行动了。
只是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没有BUG的程序的,任何的保全措施都有漏洞——大概两三个月吴韵章会有一次前往医院看心理医生。这是他唯一踏出那壁垒森严城堡的机会。
吴韵棠也没有把握桑铎是否会在临走前再让他哥去看病,而且即使会去日期也是不一定。当然他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做了周密的部署,参与劫狱的人员是从外面请的一流专业人员,中间操作也很规范,一旦事情败露短时间内也不至于查到他头上,他甚至做了应急预案。
尽人事,听天命,剩下的就是等待,他除了碰运气外别无选择。
等待的日子分外漫长,吴韵棠陷入了彻底的失眠中,整整一个星期,等待那个随时可能出现的行动的信息。他觉得如果他哥再不去医生那里看心理医生,大概疯掉的那个就会是自己了。
所幸,上帝关门的同时还是开了窗,一天下午,吴韵棠的电话响起,让他半小时后到约定好的地点接人。
当事情真的发生,他又简直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他花了重金从外面请来的人做事效率果真很高,而且这次打了桑铎的人一个措手不及,真正交手的时间非常短,对方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慌乱之间火力就被他们安排的一个替身吸引过去,而真正的吴韵章则已经被打进强力的麻醉剂藏在事先准备好的裹尸带离有条不紊地从后面送上殡仪馆的车带走了。
火葬场里,殡仪馆的车缓缓驶进,吴韵棠在停尸间里等人。
那些人把一个白色的裹尸丢在他面前,然后离开。他却迟迟没有动手去拉开锁链,看看里面那人的真正面目——其实到目前为止他仍旧不敢十分肯定里面这人就是吴韵章,很多事情都是他自己的拼凑和联想。
事到如今他才想起来如果这人不是吴韵章会怎样?会放他回去和桑铎双宿双飞吗?还是直接在这里烧这具身体?……谁知道……他宁愿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被害妄想。
停尸房的温度太低,他手颤抖着拉开拉链,露出一张记忆中熟悉的面孔来,浓密的睫毛垂下一片虚弱的阴影,那人比几年前看着要瘦些,仍旧年轻,像是穿越了时空回来和他团聚一样。
“哥——”吴韵棠低声唤出声来,眼泪一颗颗落下来。
第 54 章
肖桑在新开张的七月流火忙里忙外的张罗,他觉得这里是他事业的新起点,从此之后他就告别那个设在居民小区的小屋子,在这里迈上职业生涯的新阶段。
这个舞台更大,更璀璨,当然也充满了更多挑战,他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他想起自己入行来受到的各种压力困难,来自方方面面的盘剥和歧视,想起曾经牺牲了的、至今仍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不幸福当中的同行们,他暗暗下了个决心,只要他在七月流火做鸭头一天,就会尽自己的力量庇护翅膀底下的小鸭们,给他们尽可能多的选择的机会——而这正是他的选择。
肖桑踌躇满志地在在七月流火做出一番事业来,他背后的老板吴少却在这天接近傍晚打过电话来,说晚些会送一个人来到顶层的套房,让他做好接待,并且对一切人不能透露风声。
这个房间是当初在吴爷的授意下特意流出来的,肖桑以为吴爷是要把这个房间长期地留为己用,方便以后在这里过夜。这也是幕后老板的特权,他出了那么多钱那么多支持,除了赚钱之外,谁不想顺便沾沾这温柔乡里纸醉金迷的气味?
肖桑暗地里也是同情吴少的,他因为靠的近,所以格外看得出他的孤寂,总是一个人天荒地老地感觉,特别是在夜里,失眠的人一般都是想的过多。
如果吴爷能够在这里放一张床,适时地放上一个暖床人,肖桑觉得自己会替他欣慰的,至于失宠的辛酸……他正了正心神,觉得现在开始事业才是他生活的重心,而有权势人的感情生活于他并无太多干系,他不该牵涉其中。
而吴爷会带人来这里过夜,这既让他有几分意外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会让那么孤单冷情的吴爷带进这风月之地?
这个答案在晚上他见到本尊的时候解开了。吴爷并未随同出现,而是安排亲信秘密送人过来。那人来的时候包裹严密,昏睡不醒,被放到房间中间那张挂着猩红幔帐流苏的大床。
吴少提前交代过让好生看顾而且还要绝对保密,肖桑忍不住好奇心,细细打量,长的确实还挺是那么回事的,和吴二少一样有几分单薄清瘦,只是年纪比他要略大几岁,看着也不是青春少艾了。
这一晚吴爷一直没出现,也没有电话联络,肖桑不敢轻慢,一直守在这人身边打瞌睡。
直到天开亮时,吴爷才悄然现身,而那人仍旧在昏睡。
吴爷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床上那人,眼神深沉晦暗,里面仿佛沉甸甸地压着浓重的感情。
肖桑想打趣几句,然而他迟疑地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不确定躺着的这位到底是什么身份,吴爷眼神里的内容与其说是爱欲不如说是悲怆。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问的好。
就这样场面肃穆地陪着站了好一会,吴少方才缓声说:“这样看的久了我都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了,也看不出他到底好看在哪里,你过来帮我看看他长的如何。”
肖桑靠过去,站在吴韵棠身后放眼去看,床上那人无知无觉地睡着,看上宁静脆弱,仿佛一具艳尸。肖桑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惊,思忖着吴韵棠的意思,斟酌着说:“既然是吴少带来的人,自然长的好看。”
吴韵棠脸上没有表情声音没有感情地说:“怎么个好看法?”
肖桑仔细打量那人的眉眼又掂量措辞说:“这位先生长相清贵,一看就是出良好,受过好的教育,年少时应该没有吃过什么苦头。不过也许近年来生活未必如意。”
吴韵棠稍略微笑了出来,仿佛一声冷笑,“我不知道原来肖桑你竟然还会相面。怎么看出他近年不如意的?”
肖桑说:“我哪里会相面,只是阅人多了有了点心得——仔细看他的眉宇间能看出一点抑郁不平之气,即使睡着眉目也未完全舒展,所以我才斗胆胡说两句。不过也许我眼拙说的不对,不必认真就好。”
吴韵棠并未对此作出评价,只是摇了摇头,“能看出来么?他比我大上不止一两岁,现在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只是眉间有点抑郁不平而已,无损他的样貌。我小的时候觉得他是比我大很多的大人,简直像个大叔,中间不知道有多少个代沟,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他还是这副样子,我和他竟然像同龄人一样,可见他就算是不如意也终究有限——谁活着又容易呢?”说着弯下腰伸手去拂过那人的脸庞,不知道是出于怀念还是嫉恨或者别的,“我和他比,谁现在要更老一些?”
肖桑连忙说:“吴少,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好自降身价来比较,自然是你更年轻,也更……”漂亮两字被他以咳嗽掩盖下去。
想起用漂亮来形容黑道头目毕竟不妥,一直以来他在吴韵棠面前都控制自己避免这样的恭维。虽然吴韵棠现在也正是风华正茂的大好年华,人又着实生的好,说句大不敬的话,他真庆幸吴少不是同行,否则的话这迪都市的花魁怕是要落在一个男人身上。
所幸吴韵棠似乎对他的说漏嘴似乎并不在意,直起身来退开几步,冷声吩咐说:“你也辛苦了,去隔壁的更衣室睡一觉吧,人我来看着就好。”
肖桑奇怪他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赶出去而是要放在一边的休息室,自己并无意要参合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就低声说:“吴少,如果不方便我在这里的话,我可以……”
吴韵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令人发冷,他似乎很不耐烦肖桑质疑他的安排,然而仍旧耐心解释了一句,“你暂时还不能离开。以后若有人问起这段时间我的行踪,我需要别人看见你和我从这里走出去。”
肖桑懂了,自己就是个障眼法。
吴少不知道现在是在和谁斗,心思如此缜密,自己不过是个棋子,确实多嘴了。
等到肖桑也退下,房间里就只剩下吴家两兄弟。一个昏昏然长睡,一个坐在西式华丽的高背椅中失眠如往常。
吴韵章睁开眼睛适应了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他只记得自己从心理医生的谈话室出来,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
“你醒了。”一个声音传过来,他木然地转动头看过去。
房间里的窗帘都拉着,天色也不是很亮,光线昏沉,他一时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左右不过是桑铎玩的另一个把戏。”吴韵章淡淡地想着,心里既厌恶又莫名地放心。
人在面对熟悉的危险的时候往往是混合着安心的,最恐惧的其实是未知。既然已经知道危险的内容和来源,对于吴韵章来说似乎也没什么怕的了。
其实他到目前为止也不过是醒了为止,麻醉药的效果还未彻底消失,他仍旧感觉手脚昏沉一动也不想动,头脑反应也是零星片段的,可是他就是觉得让自己陷入这样境地的就是桑铎——反正他的危机一直就是那个男人,翻来覆去的折腾也不过是为了那么点事情。
现在他连厌倦也是麻木的,懒得搭理。
他再次缓缓地闭上眼睛,“不管桑铎这次又要做什么都不要来吵我,随他的便。”他恹恹地说。
吴韵棠头脑轰的一声,他无比确信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人确实是他那个高岭之花一般的大哥,他从十五岁起的几年时间里听惯了他这样颐指气使的语气。不成想他“死”后几年又能见到他老佛爷下达懿旨一般的神气。
看来他并不明白自己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况,也再次印证了桑铎对他如宝似玉地呵护着的事实——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没可能一个人在被软禁三年之后仍旧能这样理所当然地指派别人,活得像个贵族。
他这个哥哥似乎除了失去自由之外什么都没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