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魔物要上天-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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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一鸣一到家,水也顾不上喝,立马把已经劈了几担柴的金叵罗拽进里屋。
“快,把衣服脱了。”
金叵罗奇怪地瞟了他一眼,慢腾腾把衣服脱下。
衣服上有五个扣眼,却只剩下四枚扣子。上面的梅花图案雕得秀致。
陆一鸣记得很清楚,逛钟楼的那天金叵罗穿的不是这身。
他更记得这套玳瑁扣子是去年陈姐进县城办货的时候买回来的,一套五枚,一直没舍得用。
整个镇,怕是找不到一颗一样的。
懒得多作解释,径自找来一把剪刀,把金叵罗袄子上的扣子一个一个剪了下来。
他把扣子都攒在手心,想了想,走到院子全扔到了井里。
然后回头,正色,“等陈姐问起来,你就说衣服紧了,扣子全勒掉了,让她换一款四眼铜扣给你缝上。记住了?”
方志馆里修书的老头儿,扶着老花眼镜莫名其妙:“探长,办案还要这个?”
“哎,了解一下本地的风土人情嘛。”陆一鸣发现这探长的头衔着实好用,到哪里都吃得开。
回到寓所,在煤油灯下,陆一鸣就着记忆翻开书。
这套方志,他小的时候是当作志怪奇谭、混着太平广记、搜神记、聊斋志异这类书一起打发时间看的,内中诸多荒诞不经的记载,他一直觉得是修志的人太过无聊瞎编的。
但是,自从这几天经历这种种,陆一鸣不得不开始怀疑人生。
依稀记得里面有个故事,讲的就是移魂吧?只是不记得在哪一卷了。
忍着瞌睡翻到第七卷,终于找到了那个故事。
卷七移魂老丐案
嘉庆肆年间,一老丐自东而来,鸡皮鹤发,伛偻跛足,见人即泣,自言乃金陵富商方慕青,年方而立,某日晨寤惊觉自己竟化为残废老丐,身在千里之外一破庙中。遂一路行乞返乡,却遭家人拒之门外。方府言方慕青未曾离家,直斥此丐为江湖术士贪财行骗,告官拘之。官审之,老丐竟能将方府上下事直坦无遗,问无不答,无一不准。未决,丐突暴毙狱中。后方府举家迁出,不知所踪。市井氏曰,闻世有移魂之术,不知可合乎此事?叹死无对证矣。
大意说的是有个人自称一觉醒来从三十出头的有钱人变成了个残疾老乞丐,在无人相信的情形下,凄凉横死狱中。
少时读到这个故事,只觉得这个老头子兴许只是个骗子罢了。移魂之术,听着就荒谬。
而今,大冷的三更天,再次读到这个故事,只读得陆一鸣鸡皮阵阵。
若老丐说的属实,他是多么悲凄无助啊,就连至亲也不信他,不容他!
那么,那个在方府的方慕青,真实身份是什么?他才是老丐本尊么?利用邪术窍取了别人的皮囊,占有了别人的人生与盗贼何异。却比世俗的盗贼更隐匿,更可怕——因为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往往都不会察觉。
这世上,荒谬的事情,多了去了。可不落在自己身上,谁愿意相信?
就好比他现在若敢到陈姐面前说自己是陆一鸣,陈姐绝对有本事把他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可惜这书也只是简单记载旧事,并无详解。
找不到那莫老道,终究无法可解。
心绪繁杂间,陆一鸣趴在书堆里有些恍神。
冷不丁有个声音在头顶懒懒地响起:“何方妖孽?”
陆一鸣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竟已不在寓所之中。
四周白雾环绕,茫茫然一片。透过白雾,依稀可见前方半空漂着一道紫色的人影。
不知是梦是幻。
换作以往,陆一鸣铁定吓得簌簌发抖。但经过连日这几遭,他倒是镇定起来,若无其事地道:“在下是个读书人,阁下又是何方神圣?”
“人?”那人忍俊不禁,“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人?凡胎肉体,怎么进的来。”
“我当然不是凡胎肉体,我天生金贵骨,天灵有窍,可通鬼神。”陆一鸣索性胡诌起来,“阁下怎么称呼?”
“我既姓千,又姓黄,也姓颜。”那人朗声笑起来,“你猜猜。”
伴随着他的笑声,白雾缓缓淡去,那人的五官轮廓渐渐可见。赫然是一名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美青年,梳着清以前的四方髻,穿着紫色的大氅,一派古人打扮。
“我只听说有个叫吕布的,人称三姓家奴?”陆一鸣故意取笑。
那美青年果然挑起眉,愠道:“没文化!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没听说过?”
陆一鸣恍然大悟:“你是金陵地方志的书书仙?这里是书里?”本想说‘书妖’,觉得不妥,忙改成“仙”字。
那青年徐徐落下,竟有几分仙姿,他笑道:“差不多吧。你能进得来,也算你本事。这样吧,我生平最爱听故事了。你跟我讲个故事,我就还你一个故事,怎么样?”
想不到自己竟然能进到书里,陆一鸣一时也不知当作何感。
权当做梦吧,这么想着,他更是无所谓了,淡淡道:“我早把这套书看过了,没什么新鲜的。”
那人有些不甘,眼珠子一转,“你看得到的,都是现在存着的。以前遗失的那几卷,你肯定没看过。”
“哦?这么说来,你只知道地方志里的东西?”陆一鸣问道。
那青年白净的脸上浮起一丝忿忿:“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莫要瞧不起人。”
“那我考考你,若你答得出来,我就跟你讲个故事。”陆一鸣想了想,“你可晓得,有种法子,可以移魂换皮?”
那青年得意地笑出声,“哈哈,我知道移魂的法子有三种,你想听哪种?”
“最简单的。”
“成仙。”青年一本正经地道,“只要你成了仙,要移魂换皮不是弹指之间的事么?”
“简单?”陆一鸣翻了个白眼,我要是成得了仙,还用问你。
“比起后几种法子,这个法子已经是最简单的了。”
“那第二种法子呢?”陆一鸣追问。
青年挑着眉斜睨,“我一天只讲一个,也只听一个故事。现在到你了。”
陆一鸣没办法,便懒懒地学着说书的口气开了腔:“话说金陵镇有户巨富人家,姓陈”
愣是把陈记灭门血案添油加醋绘声绘色讲了一遍,只是在他的故事里,悬而未决的凶手是陈谨之,硬是把陈谨之描述成一个为夺钱财雇凶屠亲的不肖子。
听到故事的结尾把陈谨之绳之以法的时候,那青年忍不住拍手叫好,“这个故事好玩。改天再来讲讲别的。我困了,要睡了。你去吧。”话罢,上前推了陆一鸣一把。
陆一鸣全身打了个激灵,从书堆里醒来,抬起头。
第122章 躁火()
金叵罗在黑暗中猛的张开了双眼。
刚才在熟睡中;胸口一阵心悸;如同有人在那里击起了战擂。
他顿时从梦中苏醒。
一手撑着床板悄悄坐起,一手捂紧左胸,金叵罗疑惑地锁紧了眉头。
总觉得;有什么在不远处召唤他。
——他的心。
就像是他的心正在召唤他这个旧主。
它;似乎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它究竟在哪里?
金叵罗不经意间将视线随意落在枕边。
枕边人睡得极香沉,仿佛正沉浸在某个妙不可言的美梦中。
从这个俯看的角度,陆少爷浓密舒展的眉毛尤为修长;斜飞入鬓。
光洁的额头映着窗棂漏进来的淡淡的月色。
五官中的其余四官则默默隐入黑暗;唯有俊美的轮廓依稀可见。
如同黎明前的山川;有种说不出的清冷峻逸。
金叵罗不由看入了迷,不自觉地想起陆少爷清醒时那双温煦明亮的眼睛。
初见时;那两道视线,如同两道在春风里落进窗棂里的月光;落到自己的身上。
他记得;当时陆少爷认定了他是个洋人;还用洋文跟他打了个招呼。
金叵罗心中一声冷哼,真是个蠢材。
嘴角却勾起了自己看不到的温柔的弧度。
这道弧度;在地底冰川撕开了一个裂口;凝着冰晶的雪莲成簇地在裂口生长和绽放。
像是忍不住要将这些雪莲赠与枕边人,金叵罗迫不及待地俯下身,想在他的额角;唇边;锁骨上留下印记。
今晚在院子里吃到的吻;远远不够。
哼,怎么可能够呢?连舌头都没有
他想要更多,不仅想要陆少爷主动吻过来,更想弄得陆少爷黏乎乎气乎乎的。
不等他的嘴唇触到陆少爷,身下一阵剧烈的颤栗,随即胸口被一股自下而上的力道撑开。
一个力道不小的肘击。
月光下,那双紧闭的眼睛张开了。
带着惺忪的惓意。
眼眸映着朦胧的一层月色,随后缓缓凝起神|韵。
金叵罗的脸映入瞳孔。
那一瞬间,金叵罗看到那双眼眸中浮起的不是平素里的温煦,不是被逗弄后的懊恼,不是被吵醒的起床气,更不是眷慕,而是满眼的惊恐,夹带着几分忌惮。
但也只是短短的一刹那。
随即,这些神色都消失了,被迅速浮上的笑意完全覆盖。
陆一鸣眯起眼睛,笑了一下,说道:“大半夜的,你干什么坏事?”
这口气,和寻常没什么差别。
金叵罗刚才满腔的暖意却莫名冷却,他退开,讥诮地说道:“你流口水了”
陆一鸣用手擦了擦嘴角,好气又好笑地说:“放屁,什么也没有。”
金叵罗凑近他的脸,在他唇畔啄了一下,低低地道:“现在有了。”
手悄悄搭到了他的腰间,从衣摆的空隙里,探了进去。
陆一鸣用力抓住他的手,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出去。”
“为什么?”金叵罗带着喘|息的低沉嗓音在他耳边略有些懊恼的呢喃。
“出去。”陆一鸣重复了一次,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让音色趋于平淡。
他看着黑暗中看不清神色的金叵罗收回手,后退了一下,跳下床,从窗户里窜了出去。
轻轻抚过刚刚被滚烫的指梢触到的皮肤,长舒了口气,重新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
金叵罗掠过金陵镇那一顶又一顶鳞次栉比的屋顶,越过一个又一个楼台,穿过林间,来到了河边,一步一步走进了犹带春寒的河水里。
直到冰凉的河水没过了头顶。
心头的躁火却一分未凉。
他不愿承认自己竟然会被这样一个蠢材左右了心神。
——胸腔里的这颗心,实在是太不经用了。
如此轻易地就被激怒,被点燃。
哼。
过了不知多久,他结束了闭气状态,慢慢涉水走回了河岸。
水珠沿着他的皮肤迅速地滑落到地面。
柔软的头皮垂贴在额头和耳后,不停地滴着水,身上的衣服也黏乎乎地粘在身上,让他愈加烦躁。
——他不知道人为什么非要穿这样的累赘。
看世间万物,除了人,那些飞鱼走兽,无一不将自己的身体坦然于世,岂不是轻松得多?
如果不是陆一鸣一直跟他说,穿上这些衣服有多么好看,让他听得厌烦,才不会把它们穿在身上。
看吧,总是受他左右和摆弄。
金叵罗不耐烦地撕开了身上湿答答的长衫,露出了矫健得精致的身体。
肩背上细薄而紧实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滑动着有张力的漂亮线条。
身后的树林间传来踩过细草叶的细碎的脚步声。
金叵罗停下刚把衣服撕到腰间的动作,将碎布条在腰上草草一系,回头冷冷地看过去。
眉毛挑起:这个时间,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
哪怕是要采蘑菇也未必太早了。
一团白乎乎的影子从林间小径里蹿过来。
借着月色,金叵罗定睛一看,为自己看到的东西吃了一惊。
竟是一枚肉球?
那肉球走近,金叵罗才看清楚,那原来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两岁的婴孩,一丝|不|挂,浑身肉乎乎的一团白肉,乍看竟如同一只肉球。
但他的动作却完全不像普通婴孩的笨拙,倒像一只敏捷的胖猴子,一蹦一跳之间,迅疾之至。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注意到河边完全没有人类气息的金叵罗,自顾自地走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前面的小径上蹿了过去,很快就消失在林子的另一端。
金叵罗冷冷一笑。
真不愧是个妖镇,各路妖怪层出不穷。
忽然想到,自己不在陆宅,那些小妖,不知会不会又跑到陆宅去捣乱。
但
既然他身上的符咒已经破除,那便应当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金叵罗淡淡地想。
心头像被刀片浅浅划了一片。
凉刺一下。
金叵罗皱起眉头:哼,卸磨杀驴?想得倒美。
即便你不需要,我也会有一万种法子让你需要我,离不开我。
——管你符咒破没破,你都会是我的。
这么想着,金叵罗又不自觉地浮上了嘲讽似的笑。
脚步朝着陆宅的方向渐渐轻快起来。
…
深夜,文渊仍坐在自己的新办公室里,对着卷宗发呆。
摊开笔记本,他提起钢笔又放下,如是再三,终于在笔记本的空白页面写下两个遒劲刚健的大字:
道士。
将之前所有的线索一一连接起来,他总算找到了一个关键人物。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道士。
王寡妇的故事里,有一个挑唆她的道士。
地方志里,关于陆展鹏的故事,有一个除妖的道士。
甚至,陆一鸣的回忆里,也有一个多次出现的道士。
文渊愈是推敲,愈是觉得,这是同一个人。
他素来平静的眸里缓缓燃起两星比油灯还炽烈的火苗。
他平抑不了内心的兴奋。
这股子兴奋,犹如星星之火,在他的骨血里渐成燎原之势。
他不在乎是这个道士玩弄妖术,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