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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铜钱龛世-第31部分

小说: 铜钱龛世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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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廿七嘴角抽了一抽,一声不吭地从旁边抽了一条薄褥子,不轻不重地丢在膝盖上:“您还是别说话了吧。”

    他这语气简直一半是陆廿七一半是陆十九,就好似犟头犟脑不知礼数的骨头外裹了一层稍有收敛的皮。

    石头张也不在意他这没大没小的语气,美滋滋地把褥子在两人膝盖上捂好了,又把那铜炉塞进去。热烫的铜炉眨眼间便将褥子里捂得暖烘烘的,热气侵皮入骨,顺着冷得近乎麻木的腿脚膝盖往上爬,实在是舒服极了。

    饶是嘴硬的陆廿七,被捂了一会儿,冻得僵白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他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把手伸进了褥子里一起捂着。

    “诶——这才对。”石头张道:“你这才多大年纪别扭什么呀,怕冷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陆廿七扭开脸,把这絮絮叨叨的话全当了耳旁风。

    “这个年纪不捂着点儿膝盖,老了走路都走不动。”石头张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地继续叨叨,自打进了马车,他那张嘴就没歇过,嗡嗡嗡的,也是个人才。

    只不过这话刚说完,他自己就觉得哪里不对。一抬眼,便刚巧和对面“路都走不动”的薛闲对上了目光。

    石头张脸色一僵,怂怂地缩了脖子,咳了一声道:“我、我不说话了,不说话了。”

    他安静了,一直不曾开口的江世宁揉了揉太阳穴,倒是轻轻缓缓地开了口:“方才在马车边上,你按着我的手,让我别多问是怎么个意思?他们”

    江世宁下意识透过毛毡布帘的缝隙朝外头瞄了一眼,又压低声音道:“他们有古怪?那咱们还上车来?”

    石头张一听,又道:“不是什么匪人吧?又是给暖炉又是给吃食的,坏不到哪里去。”

    他说完又兀自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道:“这就最后一句,这回真的不说话了。”

    陆廿七面无表亲地翻了个白眼,似乎是受不了这叨逼叨的男人了,但是碍着陆十九的一点冷淡性子,硬是憋住了没开口。

    薛闲安生地坐了没多会儿,就开始在车厢角落里翻找老妇人所说的酒,一边翻着一边冲他们道:“这里头有些忌讳,不方便说。我刚才倒是瞧见了一眼,他们往驴车里搬的两个布包没扎紧,散出一点衣服料子来。”

    “哦,我也瞧见了。”江世宁道,“花花绿绿的,你看过戏么?我觉得那衣服瞧着像是戏服。”

    薛闲翻出了酒壶,又开始抱着那壶散热,咕咕嘟嘟地煮着酒。

    “这酒闻着倒是香。”他嘀咕了一句,又顺口接了江世宁的话,“我看什么戏啊,戏有我好看么。”

    江世宁:“”也对,你戏比人家唱的还多。

    “我能再说一句话么?”石头张问道。

    “谁堵着你的嘴,拔了你的舌头不让你说了么?”薛闲没好气道,“废话别讲,正事直说。”

    “他们刚才上车下车搬东西的时候,我转悠到驴车那边看了一眼。”石头张道,“这小先生猜的没错,他们那驴车的车厢里摆着不少把式玩意儿,还有锣有鼓,确实是唱戏的,就是那种无家无室的人凑在一起,走南闯北的戏班子的。那脸上三道疤的应该是班主,剩下的一些我数了下,有老有少,花旦老旦小生正生,还有那花脸和丑角儿,数量刚巧够一台大一些的戏,齐活。”

    安庆府这一带戏班子确实不少,有些班子在戏楼里,少经些风雨,过的日子算好一些。还有些在民间叫得上号的名角儿。还有些戏班子没个固定的台子,总是走南闯北四处唱野戏,有些名班子会被点名请进戏楼里唱上两出,有时候就在街角村头搭个简易的台子。

    “先前那位大哥说,他们也是要往清平县的方向去。”江世宁道,“若是有忌讳,那便不说了吧,既然你们没拦着我们上车,那同行一段路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对么?”

    “只要别走上不能走的道,那便没什么麻烦。”薛闲道。

    他说罢,将滚烫的酒壶丢在了木几上。

    石头张暗搓搓地伸了手,想去拿。坐在他正对面的玄悯突然指尖一弹,石头张只觉得自己手腕不知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约莫是触到了麻筋,当即一软。

    “这酒不能喝。”玄悯看也没看他,冷冷地道。

    “啊?”石头张一惊,脑内晃过无数猜想,讪讪地缩回了手。他想了想,又朝老妇人给他的布包裹看了一眼,“那这干粮——”

    “吃吧,吃完我们就能四人一车了,还宽敞些。”薛闲道。

    石头张:“”

    薛闲甩了甩手,有些烦躁。

    体内的热气总是源源不断地蒸上来,虽说不像小细龙时候那样煎熬人,但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他只能不断地把那些热气聚拢到手心里,再找点什么凉的东西散一散热度。一旦积攒起来散不掉,他便有些压不住脾气。

    他默默盯着车蓬顶,状似不经意地把手放在了木几下,扶住了木几腿。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马车颠了一下,江世宁他们三个猝不及防朝前一个踉跄,下意识抬手撑住了木几边缘。

    “嘶——”江世宁直接抽了一口凉气。

    石头张干脆“嗷”地叫出了声。

    陆廿七猛地缩回手,瞥了薛闲一眼:“你再捂下去,这木几就熟了。”

    干了坏事的薛闲假装没听见,目光一转不转地透过布帘的缝隙朝外看,然后默默缩回了手,搭在了车座边沿。

    又是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玄悯摇了摇头,直接捏着他的腕子,将他那烫人的爪子拎了起来,道:“行了,换个地方捂吧。”

    在这么烫下去,这车座还能坐人么?

    薛闲想了想,把手按在了车门上。

    没一会儿工夫,整个车厢里都暖了起来,而后开始渐渐变热。

    陆廿七支着脑袋,二话不说将膝盖上的褥子掀了,又把铜暖炉塞进了石头张怀里。

    江世宁默默掀开了车窗边的布帘,偷偷透了两口风,对于习惯了阴寒的野鬼来说,这么高的温度着实闹人。他们活似装在笼屉里的包子,反正皮儿已经熟了,再蒸一蒸,馅儿也差不多了。

    闷了好一会儿后,还是玄悯淡淡地开了口:“再热下去,车上怕是得多出三个空座。”

    那三个快出屉的包子绿着脸看向薛闲。

    这祖宗撩了撩眼皮,大发慈悲地撤了手,然后又想去摸灯盏,被玄悯半道捏住了手腕。

    那薄薄的瓷具,被他陡然烫开了,指不定能直接炸了。

    薛闲还想去摸车门上的铁箍,再次被玄悯捏住了手腕。

    门箍能乱烫么?烫变了形门都没法开。

    接连被挡了几回,回回都是这秃驴当坏人,薛闲当即便炸了,他从眼角睨了玄悯两眼,而后猛地伸出两只爪子,不由分说塞进了玄悯的脖领里:“你再拦着我,我热疯了能把你也煮熟了你信吗?!”

    玄悯:“”

    对面三人目瞪口呆,然而没人敢乱说话,生怕一开口,被摸脖子的就成了自己。顿时全都垂下了眼,默默看地。

    这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要翻天啊

    车厢里正闹腾的时候,就听前头的马一阵厉声嘶鸣,疤脸男“吁——”了一长声,接着便不断地安抚那马儿道:“嘘——嘘——别怕。”

    后头紧急刹住的马车均是一阵晃荡,拉车的马烦躁地打了几个响鼻。

    “怎么突然急刹住了?”江世宁僵着脖子道:“别是碰上什么麻烦事了吧?”

    他看着薛闲,幽幽道:“你先前说什么来着,只要不怎么样,就不会有麻烦那句?没没这么倒霉吧?”

    自打薛闲神神秘秘地提醒了一番后,他这一路上就提心吊胆的,生怕来点儿什么。但是有句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

第38章 戏班子(三)() 
由观音渡口往北部县城去的路上多矮山,因为雪天路滑的缘故,山路便不那么好走,有些路甚至因为积雪而被封死了,不得不另觅偏道。

    疤脸男如今碰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况——

    领头的马车所停的位置及其危险,一丈开外,便是断裂的崖口,此地崖口上原本横着两座桥,分别通往前面的两处山道,东西各有一路,刚好能绕过前面那座无法翻爬的山。

    “碰上什么了吗?”薛闲在玄悯脖子上撒了气,心火又平和了一些,他不要面皮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转头推开马车门,探头朝外问道:“可否需要帮把手?”

    疤脸男远远冲他这边吆喝了一句:“没事,只是原本打算过的桥断了,得绕另一边山道走”

    领头的马在崖边不断地打着响鼻,一副烦躁不安的模样,若不是刚才把脸男刹得及时,它兴许已经从断崖边滚落下去了。

    “桥怎的好好的断了?”前头那辆马车里有个老汉下了车,“走的路口对么?我说什么来着?还得我这匹识途老马来给你把持着方向吧?”

    “老李头你又挤兑我,这点路我还是认得的。”疤脸男道:“上车去吧,犯不着下来,回头再冻坏了嗓子唱不开。”

    薛闲看见那姓李的老头并没有如他所言地回到车上去,而是踩着积雪走到了领头的马车边,瞧了一眼,便哎呦一声叫道:“作孽哦,怎么断得这样彻底啧,只能走东边那条了么?”

    不论是这李老头还是那疤脸男,说起要走另一条路时,语气都有那么些不情不愿的,好像走一回那条路能折八百年的寿似的。

    薛闲耳力本就不同于寻常人,能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便又出声问道:“东边的路不好走么?”

    他说话其实并没费什么力气,但是声音却被夹杂着茫茫细雪的山风清晰地吹到了车前的两人的耳旁。

    两人楞了一下,转头冲薛闲喊道:“不妨事,别担心,只是东边的路要绕一些,而且身上总有碎石华夏来,但若是小心一些,走也是能走的。”

    “真没事?”车里的江世宁依然一脸担忧。

    薛闲透过细雪,遥遥看了眼车前的那两人的表情,眯着眼缓缓摇了摇头,道:“看那俩脸色是没什么问题,但是也不好说,先随他们走着吧。”

    他身边一直甚少开口的玄悯撩开了布帘:“无妨,我看着。”

    他声音沉稳平静,莫名让一车的人都安下心来。就连这几天总跟他顶针的薛闲也不得不承认,这秃驴别的不说,至少在解决麻烦上还是拿得出手的。

    这位大爷脑中刚闪过这个念头,便颇有些无言的沉默下来:怎的好好的会用“拿得出手”这个词来形容这秃驴呢

    毕竟,这话怎么听都是用来形容自身所有物的——你总得先握在手里,才能拿得出去不是?

    薛闲面无表情地扒着车门,想了片刻,觉得自己大约是吃错了耗子药。

    不过秃驴只是区区一届凡人,等他恢复正常,就凭他真龙一条,轻而易举就能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

    别说握在手里了,就是叼进嘴里也不过是张口闭口的事,怎么着吧!

    这祖宗没脸没皮地想着,登时便理直气壮了。

    他自己在脑中演了一出人龙相斗的大戏,临了还不冷不热地睨了车内的玄悯一眼。

    对他的脑补一无所知的玄悯被睨得莫名其妙。

    他性子一贯冷淡,对旁人所谓的眼色和表情自然不会细究。他当这祖宗是真的热出火了见谁都不顺眼,也不打算火上浇油,只扫了一眼,便又去继续看着布帘外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这一举动无疑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火上浇油。

    薛闲见他一副天寒地冻、霜雪不化的样子就莫名手痒,痒得想直接跟他打一架。尽管他自己也觉得这由头确实有些无理,毕竟他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玄悯,早该习惯他这不冷不热岿然不动随人闹的模样了,但就是不那么舒坦。

    就好像真气在脉络里头游走了一圈,却突然堵在了某一处,没什么大病大痛,就是有些不顺畅。

    体内的热气又重新蒸腾出新的一波,河浪似的一层又一层往上翻着,每次都缓和不了多久,仿佛总也没个尽头。

    烦人。

    疤脸男拽着缰绳,一直企图在把领头的马往东边那座桥上引。奈何那马比薛闲还要烦躁,响鼻和嘶鸣一声接着一声,在崖边来回打着转,就是不肯往前迈一步。

    “这打也打了,骗也骗了,哄也哄了,怎么就不愿意朝前迈步呢?从前也不这样啊,也是奇了怪了。”李老头见状,直犯着嘀咕。

    “今儿个格外不好使唤,不都说马有灵性么,指不定是刚才受了惊觉得前路也危险,不大乐意走了。”疤脸男说了一句,但还是拍了拍那匹马的脖颈,软硬兼施一顿磨,这才让那匹马不情不愿地朝前迈了步。

    车轮缓缓地开始动起来,李老头匆匆忙忙跑回自己呆的马车里,只是不知怎么的表情总有些茫然和担忧。临上车前,他刚巧抬眼看到了薛闲,便暂时敛了神色安抚性地道:“没事,马不肯跑有些耽搁了,车动起来便好了。”

    这路上临时的意外似乎就这么解决了,确实有些麻烦,却比江世宁他们隐隐担心的事好得多。

    薛闲冲李老头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而后车门一关,便抱着胳膊倚坐在那里。既没了继续拿玄悯泻火的心思,也不开口说话,显得格外懒散。

    疤脸男走的这座桥实际上比断了的那座还要宽敞些,驴马拉着的车从上头缓缓滚过,旁边还留有余出的边,显得没那么危险。

    自打上了这条山道,领头的那匹马便有些不如先前了,总是走走停停。

    时不时便能听到前头变着花样的安抚和训斥。不大耐烦的马匹嘶鸣、车轮碾在雪地上的悉嗦声响以及偶尔的鞭子声交错混杂在一起,越往山道深处走,便越让人觉得有些不安。

    “真就没事了?我怎么一点也静不下心呢?”江世宁在车里简直坐如针毡,脸上愁云满布,他平日那副慢吞吞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兀自发了会儿愁,似乎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这状态不大对劲,有些迟疑地开口道:“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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