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光之一--回眺卧牛山-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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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这篇墓铭牢记于心。回家后便写了一篇文章《我的两位母亲》,背着母亲投寄《上海民报》。谁知不几天就在一版刊载出来,还配发了那三间宅墓和墓碑两幅照片,许是报社闻我母宋涛洁大名之故吧?我母读到后批评我道:“这孩子,你道文章是能随便投的吗?下次凡写到我,必得让我先知道,否则不准投出!”但是我知道,她很赞赏我的处女作的文笔和用情之深哩。
早在我成为宋家小主人一年后,经母亲精心撮合,志叔与兰姨、宽叔与梅姨便配成夫妻了。他们两家选在了我家东西两边择址各建了四间平屋,但凡吃食,还是聚在一起。后来母亲实业发展迅速,在许多省市甚至到县,都有了子学堂、子会馆,而且建了不少子厂、子店、子门面,从业人员激增,经济收入十分可观。这都是她的学生、友人所为,只不过树着宋氏招牌而已。母亲当然不收各地奉献,只受投资应得分红罢了。为了进一步发展和壮大这些实业,便派志叔和宽叔各在上海、南京开办总堂、总馆,加强对各地分堂、分馆指导和巡查。于是宽叔便带着梅姨到了南京开辟工作,不二年也就大发了。这时志叔和兰姨在上海的营业更加红火了。母亲只要他们以实业为重,不要分心照看自己和我。而志叔、兰姨岂肯放心?便选招了手下两男、两女四个青年和一对持重的中年夫妇,负责我母女的家院护卫和生活起居安排。中年夫妇又招来几个当地人手,专事白天家务工作,如此,我母女便不须费心地享受生活了。在我十八岁时,在母亲抚育下,我可以说自己已基本学贯中外了,尤对中国文化和外国经贸,不但兴趣浓,而且底蕴厚。这年春节前,母亲对我道:“珠儿,为娘已没什么可教授你的了。我本想送你赴欧、美留学,又恐无人照料,我如何放得下心?我也只能让你走一走娘的老路子,送你到日本去看看吧。好在东京早稻田大学有我一位至友,现在是有名望的教授哩。你先到她那儿操练几年,或许更有长进的。出年后你就去吧。但如遇大事,或感到很不顺心时,你可迅速回来,勿使母揪心啊!记住了?”我虽不忍离开母亲,却也想出去闯荡一番。其实我这几年来也不是老呆在上海小楼里生活的,而是基本跑遍了上海、南京各家堂馆及其厂、店、门面了,经受了社会磨炼,也学了不少实践知识的。所以母亲也放心让我先到日本看看。就在这年除夕,母亲把志叔一家、宽叔一家请来团聚。这时,两对叔、姨已各添了一女一男两个宝宝了。我母女都极欢悦,他们也万分欢欣。就在团聚后喝茶当儿,母亲就把要送我到日本早稻田大学留学的事说了,征求叔、姨意见。这时的叔、姨不但学识都很渊博,而且经世历俗,社会经验都颇为丰富了。兰姨就道:“现在时局日渐转危,尤其这小日本对我中华虎视耽耽,怕很快全犯我领土呢!在这种情况下,大姐最好别将珠儿送去日本啊。”梅姨也道:“小鬼子已在我东北、山东磨刀赫赫了,我们的实业也正在遭受威胁,只好权宜对策,一旦鬼子入侵,只好撤退到安全地界,与他们周旋。我也劝大姐,珠儿留学事还是等等看吧。况她才十八岁。”宽叔道:“如果大姐决心已下,我是支持的。我估摸,两年内小日本不可能大规模侵华,即使侵华了,我也有内应在东京,就设法保护珠儿安全回国得了。大姐不用担心吧。”志叔道:“对,我也有几个日本至交,他们在日本实业界颇有声望,想保护珠儿安全回上海是不成问题的。大姐就放心让珠儿去日本经受锻炼吧。”就这样,我去日留学的事定下来了。母亲接着又向他们说出自己多年的心事了:“我今年四十四岁了。我曾在你们义兄遗像前许过誓:至迟五十岁时迁到他故乡无城度晚年,然后就老死在那里,与他同一块墓地、同一个墓穴。我想请你们在无城寻一个宅地,为我建一座两层小楼,样式与这座楼完全相同,大小相同,方位相同,装饰相同,设备相同;前院、后园也相同。唯有两点改进:一是顶上有梁盖,但不须过于华丽;二是要前院有吃水井,后园有用水井,有两口井就可无枯水之虑了。无为县城,如今可能还无自来水设备,因此这两口井就大有用武之地了。”兰姨道:“我自小住无城,梅妹也在无城住了多年,你应当记得无城正有一块极好的地皮,堪称风水宝地哩。那块地势高,土板实,北临一条溪河,流水终年不竭,附近人家虽不多,但并不孤寂呢。我想,在那里建两层楼房最好不过了。”志叔道:“等过了春节,送走了珠儿,我就和宽弟去现场看,选定了,就由宽弟在南京请人绘张图纸,然后就派手下人鸠工兴建,估摸不需一年半载就建成了。建成后请大姐去验收,可好?”我母高兴了:“那太好不过了,但一定要把好质量关,这将是我双宋的传代至宝啊,不可大意!”宽叔道:“我在南京已早为大姐选了一块宅地,也打算建成与这幢相同的两层楼,以便大姐随时去散心居住呢!现在就一并同时动工,一张图纸、两幢小楼,多好啊!”母亲道:“那就有劳两位兄弟了!”志叔、宽叔同时道:“应该为先生效力。”我就想补充道:“妈、叔和姨,我补充一点好不?”母亲道:“孩儿家,晓得什么?”两位姨就道:“珠儿聪明呢,让她说说不妨。”我就道:“无论如何,楼两边的一式四间平房不可少,而且也要前有院、后有园,院、园也都各有一口井……”志、宽叔赞道:“很有见识,大姐以为如何?”母亲笑道:“很好。不过楼与平房要间隔一米左右,虽不作通道,但也要保持一定距离,这样才可相互印衬哩。”
第十七章
1934年春天,我就到日本留学,顺利进入东京早稻田大学。年底我又回上海探母,母亲笑着告诉我:“珠儿,无为城和南京的房子全竣工了。妈去看了,都非常满意哩。南京的房子盖在五台山南麓,离中大很近;无为城的房子,宅基地最好,且那里原有两口古井,井水十分清沏,是竹叶清泉水井,泡茶清香可口。房子离美丽的绣溪湖也不远,很宜居住。这下妈可了了心愿了。我们明年就到南京过春节,后年春节就搬回无城吧。”我道:“母亲愿早搬就早搬吧,我也想早去哩。”
谁知不二年,日本鬼子就大举进犯我中华领土了,先是东三省,接着是过山海关到北京。我两个叔叔由于忙着实业撤退,延误了接我回国的时间,直到1937年7月7日芦沟桥事变,中日战争全面爆发,我还在日本逗留。后经两位叔叔托人努力营救,才将我化装护送到东北,又入关进了北京。在我到达河北保定时,因为身上仍着日本服装,一天夜晚,就被共产党抗日武工队把我当作日本鬼子捉获了。碰巧那武工队里有个女队员,我就向她说了真情,蒙她一路照护,又找了一匹马让我骑着,对我道:“上海、南京你是不能去了,这兵荒马乱的,你个女娃一个人如何走得?不如先到延安去吧!”我只好去了延安了。那时很短缺日语翻译,我就充当了这一角色。后来我还为共产党破获日本鬼子绝密电报作出了不少贡献,引起了他们的重视。再后来我被派往重庆,做了周恩来的日语翻译。他第一次见我就问:“小姑娘,你怎么叫个‘无名女’呢?”这是我一回国就改称的名字。我就道:“因为我生母是无名烈女,我当然就是无名女了。”他忽然象想起什么似的问:“你是宋涛洁先生的养女宋依珠?”我惊诧问:“您怎么知道的?”他笑笑道:“我在上海期间读到你的文稿,并和几个同志到三间宅墓看过,还要他们拍了两幅照片,然后就要他们把你的文章和两付照片刊登在《上海民报》上了。你哪里知道,那报纸可是我们地下党人办的哩!你养母可是我们共产党人信得过的大名人呀,她和她的学生、朋友,对我们共产党人的帮助和支持不小啊!我在上海常用的化名叫伍豪……”我惊喜万分:“原来您就是伍豪伯伯?我听母亲和两位叔叔,还有两位姨姨说过多次,就是没有见过。”他又叹道:“可惜你养母不知现在到哪里去了,有消息传,她不在上海,也不在南京,可见她并没遭难。但你生母的墓已被日本鬼子的炮火摧毁了。不幸啊,不幸!”我哭道:“这该死的鬼子!一定要尽早把这恶狼赶出中国去!”他安慰我道:“别哭。我们会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的,我们还要建立一个新的中国!”以后我一边当周伯伯的日语翻译,一边为中共破获日本人绝密电报,工作十分紧张而有意义。当然少不得有邓伯母的疼爱和关怀了。我虽很想念母亲,但我并不担心她,因为我知道她已到了无为,虽不是大后方,但在广阔山水之中,毕竟有藏身之地了。直到1945年8月日本鬼子缴械投降,我才经周伯伯批准,回家探母。周伯伯还写了一封信让我带给母亲,嘱她保重。
就在这年10月,我和母亲在无为见面了。母亲已五十六岁了,我也已经三十岁了。我们阔别九年重见,相抱大哭。不过母亲苍老多了,满头白发,眼力也大不如前,腿脚也不太灵便了。虽然并没大病缠身,由于长期思念我,又奔波操劳不断,又遭国难家仇煎熬,怎能有健康可言?我知道母亲也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难啊。我又听说我的兰姨在上海遭遇了鬼子飞机的轰炸而献身,梅姨也在南京遭受鬼子屠城时而遇难。她俩的儿女虽幸免劫难,却也历辛经苦,展转危艰,倍极人间酸辣,终被我的两个叔叔寻找到了,后来避居香港了。但我母也已很长时间与他们联系不上了。这该死的战乱,这该死的日本鬼子,使得多少中国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啊!幸亏我母早在1936年春就毅然搬到无为来住,身边跟着那对中年夫妇管家,还有四个青年男女护卫左右,这也都是我那志叔、宽叔和兰姨、梅姨坚持安排好的啊。听母亲讲,他们一行七人在战乱中始终相依为命,后来鬼子占据无城了,他们就藏进巢县银屏山游击区,终于避过了劫难。母亲后来还撮合两对青年男女的婚配,那可是1941年最艰苦的岁月啊!
母亲问我:“珠儿,你在兵荒马乱中一个人奔波了这么多年,可寻着如意对象了?”我说:“没有妈的允许,女儿岂敢擅自作主?”母亲笑道:“傻孩子,亏你说得出!”我就把我这九年的经历和盘托出,最后把周伯伯的信呈给了她。母亲见是周恩来的亲笔信,便一字字地读出声来了:'HK5:22''HT5”H'
宋涛洁先生:我和小超谨向大姐问好、祝安!你是位很有声望的大姐,你为我党作出过许多贡献,我们是不会忘记你的。你的养女宋依珠在我身边工作表现也极好,她为我党也作出了重要贡献,我为此感到十分欣慰。我们相信,宋依珠的杰出表现,是可告慰她的生母——无名烈女在天之灵了。
恳望大姐保重,希望宋依珠继续努力,共迎新中华的到来!
周恩来一九四五年十月十二日
我在无城住了一个多月,母女有说不尽的欢喜话、讲不完的开心事。母亲脸上的笑容也就没有收敛过。负责照护我母的那对夫妇,年岁虽比我母小些,但也已由中年变老年了。他们也极为舒心,道:“大姐现如今又恢复到从前那样了。”这一天母亲对我道:“你去延安工作罢,不要挂记我。”我心里不好受,就道:“我不走了。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哩。我要和母亲伴在一起。”母亲不依道:“你们年轻人,怎么能不外出作事,常在家里侍候老人呢?应当早走才是。”我就道:“哪里都有事业要做,我就在这无城找份事做吧,也好照护母亲。”母亲才想了想道:“不错,到处都有事业做。那你就到芜湖萃文女中教书吧,哪里有我一位学生在当校董,他们正缺语文教师哩。”我就高兴地道:“我就想和妈一样,当个先生。不过这未免离母亲远了些。”母亲道:“这算什么远?你可以一个月左右回来看我一次,我也可以去看看你,方便着呢!”我就答应了。原来那校董很年轻,不过三十二三岁,其父母战乱期间带着他从上海逃回无城老家,后来就在无城开杂货铺,恢复老店。只因他母是上海人,曾多次带他听我母讲课,所以母子都称呼我母为先生了。我母也不见外,就也把他当学生看待了,他当然也求之不得哩。鬼子投降后,他就凭自己的才识就任芜湖萃文女中语文教师,后来由于他透露他是宋涛洁最小的学生,由于我母的声望,他就倍加被看重,结果就委任为校董了。这也许是天意使然,或许是母亲的有意撮合,把我安排到那女中充任了他兼带的语文课。我们相处了一段时间,我感到他工作和为人都不凡,心里就喜欢上他了。偏巧那天我们一道回无城,他送我回到家中便要走,母亲说话了:“珠儿,把你这个大上司留下来吃顿饭,也好让我听听我这位最小学生的工作回报哩。”他很不好意思地笑道:“先生还记得我,可是我的造化了。我就陪先生说说话吧。”母亲道:“你去把你父母也请来,我们一起聚一聚可好?”他毕恭毕敬地说声“好”就去了。他一走,母亲就笑着对我道:“珠儿,我看出你们关系不错啊。你肯定喜欢上他了?”我羞红了脸:“母亲怎么对女儿说这些话?”母亲嘻嘻道:“傻女儿,我再不注意这事,你就变成老姑娘了!今后我可就要为你们作主了啊!”我只好答应了:“女儿听从母亲的就是了。”心中当然很乐意了。
就在第二年的春上,我就和他结婚了,婚礼当然就办在这里,不过母亲不让我们奢华,大操大办,只请了他的堂叔夫妇,连同我和他在女中的要好同事,如外就是我的母亲、他的父母,以及跟随我母亲的一对老夫妻,总共不过两桌人。而母亲身边的两对护卫夫妇,这时已遣回上海了。后来又遭遇几年国内战争,所幸无城尚未遭受大规模国民党垮兵劫害,基本安宁。很快就被人民解放军大兵压境,又很快就大兵过江,推倒了反动独裁政府,人民解放了,我们也就迎来新中华了。母亲高兴,我们所有人都高兴,因为从此彻底结束了兵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