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清景是微凉 作者:颜凉雨-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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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是手语学习班居然都是能说会道的家伙,老师问为什么想来学手语,答案五花八门。什么觉得好玩啊,什么多一项技能是一项技能啊,更有甚者,说自己喜欢蹦迪,可以迪厅里音乐太吵说话根本听不见,决定学成之后改打手语。问到我的时候,我说我弟不能说话,学手语是为了更好的和他交流。于是我被全班膜拜了,包括老师在内,评语一律是,大叔,你真靠谱。
进了六月,天气慢慢变热,长袖收进柜子,短袖重见天日。
饭店采用的是轮休制,每人每周休一天,当然花花和李小宝没这待遇,所以我在月底分钱的时候都会酌情考量。
虽然每周日我都会消失半天,可实际上我的轮休在周一,这也就是我为什么在被小疯子吵醒后恼火的原因了,尼玛我好不容易能睡到自然醒!
小疯子不光吵醒了我,而且吵醒我的方式非常令人发指,我怀疑我厨房的锅碗瓢盆已经所剩无几。
“你就让他这么造啊!”我倚在客厅和卧室接口处的墙上,努力让视线固定在不会让我抓狂的方向。
周铖坐在沙发里,一边看早间新闻,一边慢条斯理地喝茶:“他好容易想贤惠一把,我总不能拦着。”
“你家没厨房啊!”我抓狂,“还是我这里做出来的爱心早餐更有味儿?!”
“隔壁厨房已经毁了,”周铖放下茶杯,冲我微笑,“就在昨天。”
我真被这对无厘头夫妻打败了:“那你还让他做啥啊,这不造孽么。”
周铖耸耸肩,不以为然:“无伤大雅的爱好,总比整天对着电脑强。”
我走过去挑了个单人沙发坐下,毫不客气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就你能忍得小疯子。”
淡淡的笑意在周铖眼底铺散开来,显然对方很喜欢这个结论。
我还能说啥呢,爱情真是伟……
咣——
“妈的我的砂锅!!!”
前话收回。
周铖有爱情,他忍,我这没爱情的也忍着,一比较,我他妈才是真的伟大!
那厢小疯子正努力把我的厨房打造成第三次世界大战的主战场,这厢玄关却传来了门铃声。
花花和李小宝早就去了饭店,何况就算他俩又折回来也有钥匙,我一边纳闷儿一边走过去开门,想来想去只可能是收水费煤气费的。
但是什么时候收煤气费的改白胡子老头儿了?
且年纪和怒气值成正比,我总觉得他再吹胡子瞪眼下去,整个人会自燃。
“花雕呢!”
来寻仇的?我和随后过来的周铖面面相觑。
“那个,他去饭店了。”我艰难咽咽口水,莫名感到一种压力。
老头儿盯盯看了我半天,像怕我撒谎似的,好在我胸怀坦荡,无畏迎视,终于把对方眼里的怀疑熬没了。
“那谁是花雕的哥!”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合着寻仇还带转嫁的?!
周铖很体贴地后退一步,帮我表明身份。
老头儿这回看我的眼神也绝对算不上友善了,打量完还半轻蔑半嫌弃地哼了一声。
这他妈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尊老爱幼都给我玩儿去,我运足气息大喝一声:“你他娘的到底是谁!”
老头儿瞪圆眼睛毫不落下风地吼回来:“我他娘的是他师傅!”
我傻在那儿,嘴巴张得能吞下一颗鸵鸟蛋。
“师傅?”闻讯赶来凑热闹的小疯子奇怪道,“花花学武功了?”
……
周铖是个很有眼力劲儿的家伙,当然这也可以有另外一种说法——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尽管小疯子已经好奇到烈火焚身,他仍然坚决地把人拖回到自己的盘丝洞,留下我一根独苗面对天外来客。
“师、师傅,请喝茶。”我小心翼翼地给老头儿斟了一杯茶,笑脸十分谄媚。
老头儿完全不亏待自己,吹了两下便一饮而尽,看起来旅途奔波是真渴了,然后放下茶杯,看都不看我,又是一哼。
“师傅,呵呵,您从北京过来的?”
“哼。”
“找花花?”
“哼。”
“师傅您这跟谁怄气呢?”
“哼。”
“师傅那你坐这儿慢慢哼我回屋补个觉先。”
“你个龟儿子给我站住!”
咧开嘴露出灿烂白牙:“还没走呢。”
既已破冰,老头儿也不再绷着,但态度依然爱答不理的:“别叫我师傅,我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收来当徒弟的。”
“那我叫你……大爷?”
“你叫一个试试!”
呜,太难伺候了……
花花在赶回来的路上,虽然通知电话是打给李小宝的,但通过他的吃惊也不难推断花花的反应。
从饭店到家起码半个小时,于是我还得面对这尊怒佛至少三十分钟。
茶水一杯接一杯的斟,师傅很给面子地一杯接一杯的喝,看得出是真渴了,但因为供给源源不断,于是也就有了细数我罪状的力气。起初我没闹明白自己和花花的师傅间能有什么过节,后来听着听着悟了,老头儿翻来覆去变着法儿痛斥我,其实归根结底就一条——
“我都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一辈子就收着这么一个可心的徒弟,结果马上要出师了,这瓜娃子跑了!说要回去帮他哥的饭店掌勺!你听听这是人话么!”
呃,挺中听的啊……
“虽然没出师,”我小心翼翼寻找措辞,“但学这么久我看也差不离了……”
“差远了!”师傅拍案而起,居高临下对我横眉冷对,“你炒菜不出锅盛盘?盖楼不封闭屋顶?编筐编篓不收口?织毛衣不锁针?”
我极其虔诚地仰视对方:“师傅,你懂的真多。”
终于在我快扛不住的时候,花花回来了。李小宝没跟着,如果不是小孩儿没良心,我想,那就是老头儿可能真的很偏爱花花,以至于别的徒弟都很有自知之明。
花花对老头儿很尊敬,站在玄关尚未脱鞋便是很认真地九十度鞠躬:“师傅。”
我算知道李小宝不怕腰折的习惯是跟谁学的了。
老头儿坦然接下这一拜,半晌,才摸着胡子慢条斯理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进屋谈。”
好话不避人,避人没好话。
我怀着恶毒揣测在客厅里啃了四个苹果,直到胃里酸得像是喝了半瓶子醋,卧室门才缓缓开启。
花花走出来,见我仍然维持着几个钟头前的姿势,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这点情绪便从他的眼里散去,剩下微妙的欲言又止。
我心里一惊,觉得要坏,话便脱口而出了:“他想让你回去?”
花花的眼神闪了一下,我不知道那表示我猜对了还是猜错了,可还没等我分析完,花花便把事先写好的手机递了过来。
师傅想在我们店里帮忙一阵子,行吗?
我呆呆看着手机,半晌,叹息着由衷地称赞:“花,你这说话越来越有水平了。”
啥帮忙啊,还不就是想借着我的后厨继续教徒弟。
花花听出我这是默许了,眉眼弯下来:谢谢。
“咱们之间还用说这个……”我有点儿不是滋味,借故起身去饮水机那儿接水,避开了和花花的对视。
老头儿便这样住了下来,每天跟着我们一起去饭店,除了上厕所,基本不出后厨,同时也禁止我们这些外人进去,仿佛被瞄上一眼都会泄露他真传似的。
周铖和小疯子得知来龙去脉后,颇为感慨,不过二者立足的方向略有差异。
周铖:花花心里有杆秤啊,谁轻谁重那是精确到毫克的。
容恺:怎么这么多人把哑巴当宝呢?
对小疯子我完全无视,对周铖,我不知道这话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但能确定的是,老头儿看我是真不顺眼。同个屋檐下又是同进同出,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他愣是没给过我什么好脸色,当然也不会过分到让人难堪,只是绷着脸对你,浑身上下散发着“老子不烦别人就烦你”的气息。我能说啥呢,只得装傻充愣,一来他是花花师傅,严格说也算我的长辈,二来人家还免费给我店里掌勺呢,就冲着最近那匪夷所思的回头客率,我也要忍。
说到这回头客,最近真的很疯狂,简直是呈大跃进式,小疯子整理账本儿的时候甚至问我是不是动过手脚了,因为每天的流水一下子翻了一倍还多,如果不是店里容量有限,估计这数字还得往上涨。且十个回头客里有九个会问我你家是不是换厨子了。我曾私底下偷偷问花花,现在后厨是你掌勺还是你师傅掌勺,得到的答案是一半一半,于是结论很明显——师傅手艺好,徒弟学习快,交相呼应。
周铖说我引来了金凤凰,我回忆着老头儿的一脸褶子,问他,你见过那模样的凤凰么。
第 83 章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那得看这酒有多香,老头儿在小饭店一待就是俩月,硬生生把我那扔商业街上就找不到的店打造成了精品私房菜馆,回头客就不说了;居然还有电视台的人过来采访,什么横空出世,什么一鸣惊人,快把我捧成餐饮界的郭德纲了。经媒体这么一宣传,顾客更多了,光是慕名而来想一探虚实的就占了一大批,于是我又聘了俩服务员;一个负责收银,一个负责安抚等位群众并且有序分发号码。
虽然模样磕碜了点儿;但我还是同意了周铖的说法——老头儿是只金凤凰,不管在哪儿做窝。
“老板,老板!”服务员小于从外头跑进来,满头大汗,“外头客人都等急了,有的还骂人呢!”
虽说已经立秋,可炎炎烈日堪比盛夏。
这是秋老虎发威的时节,即便在屋里,只要靠着落地窗,依然要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于是我在眯眯着眼的状态下认真思索自己是否要和秋老虎联手发威。
“老板!”小于见我迟迟没表示,着急了。
叹口气,出来这么多年,我果然被磨的没了脾气:“把音箱搬出去,放歌儿。”
小于不解:“那他们该吵不还是吵吗?”
孺子不可教啊。
“随他们吵呗,你不会把音量调得比他们吵架大?盖住不就完了。”
小于得令,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老板,这是不是就叫掩耳盗铃……”
对付走小于,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个三十左右的男人,戴着个金丝边儿眼镜,穿西服,打领带,手拿公文包。之所以说他不速,是因为这人一看就不像是来吃饭的,但凡食客,进门第一件事儿是找菜单,可这人单单看我。
我长得像菜谱?
好在那人也不装模作样,没一会儿,服务员就过来告诉我:“老板,那边儿有个人想跟您聊聊。”
我大度地点头:“没问题,让他先点菜。”
后来我们边吃边聊了十五分钟,就在靠窗角落的那张桌子,就在人声嘈杂的小饭店里。
对于陌生人之间,十五分钟算长了,可对于我俩谈的事情,十五分钟绝度是闪电战。那人叫什么我忘了,因为收了名片,也就懒得特意去记名字,是个挺有名气的投资公司的经理,来找我的目的也很纯粹,就是想给我投资。
当然不是白投的,等店的规模扩大,利润率翻番甚至翻几番,他们的收益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如果放在两年前,我会觉得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而且咣当就砸我一个人脑袋上了,如果拒绝,那不是傻子,而是猪。可现在,一个初秋炎热的正午,我看着这个坐在窗边周身笼罩着金黄色光芒的提款机,忽然意兴阑珊。
我甚至只思考了半分钟,然后就义无反顾的给了对方答案——“对不住,我暂时还没有扩大经营的打算。”
男人很诧异,愣愣看了我半天才问:“你是信不过我?”
眼看着他就要全方位立体式地为自己公司正名,我连忙出声:“你误会了,我对你和你的公司没有任何怀疑。”
男人更晕了:“那你是跟钱有仇?”
我摇头,实话实说:“现在掌勺的师傅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离开,到时候我这店还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呢。”
男人笑:“这就是你不了解市场了。现在你们店的名气已经吵响,就算老师傅走了,还可以雇新师傅,只要给的薪水够,请个靠谱的不难,你当顾客是食神呢吃两口就能品出来哪个是师傅A哪个是师傅B?其实这里面百分之九十的人就是冲你的牌子来的,只要味道在良好以上,就足够了。难道那些做得风生水起的连锁饭店聘的厨子做菜都一个味儿吗?真正到了那个层次,经营的就是品牌。”
我不知道是不是投资公司对它的每一个潜在投资项目都如此有信心,反正我的眼前是已经被勾勒出一幅盛世美景。仿佛下个月小路饭店就会成为全市乃至全国屈指可数的高端餐饮品牌,坐落在城市最繁华的地段,有着金碧辉煌的门面,招待着络绎不绝的名流宾客……“这样,你再想想,我们过几天约个安静点儿的地方详谈。”男人不时的看手表,似乎还有下一站的节目。
我决定体贴地为他节约时间:“不用了,我想得挺清楚,真的不需要。”
男人皱眉,和我对视半晌,最后叹口气:“给个理由吧。”
素不相识,我觉得不需要费心费力编漂亮话,所以我给出了最真实的感受:“想想就累,懒得弄。”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男人都没说话,只是拿那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我,仿佛我是未知物种。我觉得他挺有涵养,因为如果我俩身份对调,我一定劈头盖脸地骂“你他妈一天天屁事儿没有累毛累!”
送走男人,我对着他那张名片发了一会儿呆,没有错过了金主的遗憾,只是有些恍惚,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一天天还有什么可干,收银有人,发号有人,炒菜有人,跑堂有人,可就这么晃荡着,我居然觉得累,累到不想再干什么,哪怕那能赚到更多的钱。
我觉得我出了问题,可能是脑子,可能是心理,也可能二者兼而有之。
但是病根儿在哪呢?
“老板,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就去外面转转好了,”跑堂的小马给客人结完帐,转身劝我,“你在这晃来晃去跟个断线风筝似的,好几个客人都问我你是干啥的。”
得,我这个老板倒成碍事的了。
“你告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