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劫(完结版)-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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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啊……我儿子在里面……我儿子在里面……司香……”我剧烈地挣扎起来,可是……我挣脱不开啊……我挣脱不开……
放开我……那个唤我娘的孩子……在里面……他在喊我……他在喊我……“娘”……他在喊我娘啊……
“祸水……你这祸水……你这祸水……”耳边,有人狠狠地推搡着我,骂着……
我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娃娃一般,被那些暴民拖离火场……
揽月阁上方……一片浓烟滚滚……
那个曲着腿坐在水池边的小小身影,他光着小脚丫在池里戏水,他将岸边的小石子掷进水中……
他让我教他打水漂……
小小的他,骂我没有出息,他说是主子就该拿出主子的样子来……
他喊我娘……小小的他,告诉我,他会保护我,再也没有人可以欺侮我……
他睡觉的时候会做恶梦,会咂嘴,会喊娘……
那个唤我娘的孩子……
我睁着空洞的双眼,被吊在城楼之上,那个曾经吊着史连的地方……
果然,该我承受的,谁也代替不了……
“祸水……祸水……”耳边一片凌乱……各种各样的眼睛在看着我,贪婪的……充满欲望的……痛恨的……不屑的……
突然之间,好累。
如果就这么死了,是不是一了百了?
一道红光突然灼痛了我的眼睛,我怔怔地看着那个身影。
卫琴?
他满面阴郁,单臂执剑,宛如地狱修罗一般。
“卫将军?”一侍卫见是卫琴,忙迎了上去,“这祸水……”
话未完,一道鲜血喷出,那侍卫已身首异处。
人群刹时恐慌了起来。
卫琴杀红了眼,见人便砍。
一片修罗地狱……
“住手!”突然,感觉有一把匕首抵在了我的脖子之上。
卫琴噬血的双眸猛地瞪向那人,那人手臂微微一颤,在我脖子上划下细细一道血痕。
“你若敢伤了她,我会让你满门皆灭。”咬牙,卫琴的声音森冷得宛如从地狱传来。
那人吞了吞口水,稳住了颤抖的手,“我……你……你敢上前一步……我就……我就杀了她……”
卫琴单手执剑,站在原地,双目森冷得可怕,却没有再动分毫。
“哈……哈……哈哈……”那人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你怕了……你怕我杀了她……”
此话一出,那些刚刚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皆蠢蠢欲动起来,纷纷逼近卫琴,看那阵势,仿佛要把卫琴生吞活剥了一般。
我知道那个傻孩子畏惧那把架在我脖子上的刀,定然不会还手。
我侧了侧头,那人没有料到我会自己往刀口上撞,慌忙收刀,我脖子上却已经划下了第二道血痕。
卫琴瞪大了双眼,眼中仿佛要滴出血来一般,握着剑的手在隐隐颤抖。
“你……疯了……”那持刀人吓了一跳,怒道。
“卫琴你听着……”我微微扬唇,声音嘶哑得可怕,“他们杀你,你若不还手,我便即刻死在你面前,信不信?”
卫琴微微一怔,抬头看我。
那些原本打算对卫琴痛下杀手的人皆不敢再动弹。
僵持着,我被吊得四肢无力。
唉……终于知道了,我竟是被吊死的……
天渐渐暗了下来,挣扎了那么久,终于还是难逃一死啊,那样怕痛的我……呵呵
突然,远远地,看到远处一骑而来,烟尘滚滚。
“是大王,大王回来了!”那个持刀抵着我脖子的人大喊起来,仿佛看到救星一般。
夫差?
他回来了?
西施与香宝
范蠡远远望着我,竟是勒令越军让开道来,放夫差进城。
马蹄翻飞,烟尘滚滚,那人影越来越近,终是停在城楼之下。
他仰头望着我,一身风霜,满面胡渣。
当初在夫椒山下那个漂亮得被山贼误认为女人的邪魅男子呢?那样嚣张的人……也会如此狼狈?
他赶回来了?从黄池赶回来?吴国有他安排的金甲死士,他为何还要回来?
为我……么?
城门大开,夫差缓缓走进城来。
“你们在干什么?”有些低沉地,夫差开口。
“这……”人群微微一阵骚动。
“大王,这个女人是越国的祸水,请大王处决。”那个拿刀抵着我的家伙狠狠踢了我一脚,满面愤恨地大声道。
那一脚正踢在我的腿骨处,我不由闷哼一声。
卫琴咬了咬牙,欲上前,却被夫差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她是谁?”扬了扬唇,夫差笑道。
我一怔,那挟持我的家伙也是微微一怔。
我是谁?
“她是越人西施啊!”那家伙叫道。
“错了。”笑得一脸温和无害,夫差抿了抿唇,“她不是西施。”
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
“她叫香宝,是前朝为吴国赴死的英雄要离之女。”张口,夫差眯了眯眼,看向我。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竟然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突然记起……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叫我一声,西施……
那拿刀的家伙也傻眼了,怔怔地看着我,“要离先生的女儿?”
“嗯,放她下来吧,否则九泉之下,孤王无颜面见先烈呢?”夫差扬唇,眼里闪过一丝晦暗。
那人怔怔地解下缚着我双手的绳子。
夫差上前接住我,将我拥入怀中。
右手拥我入怀,左手轻扬,那正发呆的持刀男子倾刻间被从腰间砍成两段。
“大王……”那男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西施也好,香宝也罢,敢动孤王的女人,你就必须有死的觉悟。”狭长的双眸犹带着笑意,却是透着刺骨的寒。
狠狠一脚踩上那人的脸,那人挣扎了许久才断了气。
我知他是为我报刚刚那踢我一脚之仇,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名为腰斩的恐怖死法。
“如果史连没有承认,王会把我交出去吗?”那一日面对暴民,我如此问。
他没有回答。
这一刻我突然有了答案。
“他们都是吴人……”开口,我的声音难以入耳。
夫差抿了抿唇,看着我,没有出声。
他不在乎。
待我回过神来之时,这里已如地狱一般,到处横躺着残缺不全的尸体……
我下意识地看向卫琴,他的脸上溅满了血迹,右手的长剑透着妖异的血光……
这里……竟是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除了夫差脚下踩着的那个倒霉鬼,其他都是卫琴的杰作……
那些……都是吴人……都是夫差的子民……他怎么能……
口鼻中充斥着的,都是血的腥味……我终于一头栽倒在夫差怀中……
失去了意识。
模模糊糊之间,感觉有人轻柔地为我上药,缓缓睁开眼,竟是夫差?
感觉身上未着寸缕,我不禁红了脸微微挣扎了一下,一动一痛,我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他忙压着我,道,“再动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口气中满是威胁的味道。
我忙乖乖躺好,不敢再动弹。
“你……这样回来,黄池会盟不要紧么?”咬了咬唇,我试探着开口。
就算夫差机关算尽,到最后竟是因我而前功尽弃吗?
“败了。”小心翼翼吹了吹我肩上的伤口,他淡淡道。
听他说得如此云淡风清,我微微皱眉。
“越军已经撤出吴国了。”仍是淡淡地,夫差开口。
“哦。”我低应。
历史记载此次勾践退兵是因认为吴军主力未损,不愿进行无把握的决战,遂与吴订和约撤军。但四十二年,越国再次发动进攻,笠泽之战后,周元王元年(前475年),越再度攻吴,城破,夫差自杀,吴亡。
虽然此次越已撤军,但聪明如夫差,怎么会嗅不到那暴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味?
“司香……”低低地开口,我嗓子有些涩。
“嗯,我知道。”声音仍是淡淡的。
“大火烧宫之时……他……”声音有些哽咽,我侧过头去。
“你不明白为何司香前后判若两人?”伸手抚过我的脸,他道。
我点头,有泪滑落。
“司香和他娘一样怯懦,见血就怕,我赐他黄金甲一副,告诉他,穿上那盔甲,他便是勇者。”淡淡地,夫差道。
“娘……娘……娘……父王……司香不会杀人……娘……盔甲……”司香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我耳畔骤然响起。
我微怔,终于明白了司香的话。
我张口,狠狠咬住夫差的手。
他微微皱眉,却没有甩开。
……直到,有血从我口中缓缓流出,顺着夫差的手腕,滑下。
我松口,恨恨地看着他。司香是他的儿子……司香那样崇敬着他的父王……
他怎么可以……
“帝王家的孩子……一向如此。”扬唇,他笑得一脸自在,“不过,我比司香那傻孩子聪明……”
我怔怔地看着他眯着眼,笑。我却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个逃跑的背影。
“血腥,野心,征服,这是帝王必学的功课呢,这是我父王阖闾教我的。”夫差笑弯了唇,“我学得很成功,所以阖闾就死了……”
我有些转不过弯来,历史上不是说阖闾是在携李之战中伤足而死的吗?
“伤足而死?”仿佛看穿了我心里所想,夫差笑了起来,“别傻了,伤了脚会至人于死地吗?这种废话天下人也会信?哈哈哈……”
我看着他大笑的模样,心痛得无以复加,有些吃力地抬手将他冰凉的身子紧紧拥入怀中。
“别笑了。”低低地,我道。
大笑声戛然而止,夫差怔怔地被我拥着,半晌没有动。
“我杀君弑父,举而代之……你,不怕?”他开口,声音轻得如空气一般。
原来历史也有疏漏,我满心悲凉。
“杀死自己的父亲……该有多痛……”低低地,我开口,眼中有泪落下。
夫差身子微微一僵,没有开口。
到底是怎么样残酷的对待,会让一个孩子杀死自己的父亲?
我不敢想象。
只是我,终于明白,为何他总是一身冰凉了……
他弑父之时,便已将自己至于修罗地狱之中了……
“西施已死于暴民之手,明天,香宝就随卫琴离开吧。”半晌,他伸手推开我,动作轻柔地替我穿好衣服,淡淡道。
我一下子呆住,怔怔地看着他。
“你不是一向说宫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吗?如今可以走了,不开心么?”伸手抚了抚我的脸,他笑道。
我咬唇,他分明是嗅到了亡国的味道,他是想让我远离危险……
作别吴宫
“离了这充满了血腥臭味的吴宫,香宝从此可以看长河落日,看大漠孤烟,看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想要多懒就多懒,哪怕是一日三餐都在榻上吃,卫将军也会侍候着的……”夫差扬唇,笑眯了眼。
想象着卫琴端饭递水的模样,我不禁也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
我知道……夫差送我出吴的心意已决,就算是把我一棍子打晕了,他也会把我打包扔出吴国去……
我抱着肚子,笑得连肩膀都一抖一抖的,笑出了满面泪水……
夫差伸手,抬起我的头,轻轻拭去我满脸的泪水,他的眼中,溢满了温柔,此时的温柔,不渗一点儿假。
“当初你死乞白赖地要我做夫差的女人……你说,夫差的女人,决不会孤军奋战……”捧着他的脸,我轻轻吻上他的唇,“如今……你就打算一脚把我踢开吗?”
避开我身上的伤,夫差轻轻回吻,十分享受我难得的主动。
“最难消受美人恩……”夫差低笑,轻轻用舌撬开我的嘴,吐了什么东西在我口中,微凉的感觉让我微微一惊,正欲挣扎,却已被他逼着吞了下去。
我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起来,该死,那个天杀的混蛋喂我吃了什么?!
“不用再施展你的美人计了”,夫差低笑,“乖乖吃了这药,好好睡一觉,醒来的时候伤口就都好了……”
意识愈发的模糊,我下意识地紧紧捉住他的衣袖,“混蛋……”我咬牙切齿,“我不走……”
“呵呵,等我和勾践那老儿玩够了,等我把这吴国毁了,我就来找你……”他轻轻吻着我的耳垂,低低地笑,有些冰凉有东西滴落在我的脸上。
泪水止不住的滑落……
我终是堕入了黑暗之中。
一阵摇晃,我悠悠醒来,等三魂七魄全都归位之时,我陡然想起昨晚的事情,睁大双眼四下一瞧,竟在马车之内。
掀开车帘,定睛一看,坐在车前赶车红衣独臂男子,不是卫琴又是谁?
“卫琴,我们在哪儿?”张口,我略略有些急。
“这儿啊?应该是齐国吧。”卫琴转头冲我笑,“你醒了?”
“齐国?”我傻了眼,这么远了?
“嗯。”
“昨晚我还在……”我猛地住了口,“该死,我睡了多久了?”
“半个月。”卫琴一扬马鞭,略带着笑意道。
我狠狠磨牙,那个该死的混蛋夫差!
“姐姐,我们在哪儿落脚?”卫琴道。
“就这儿吧。”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我突然一怔,刚刚……卫琴叫我什么?
“这儿?”卫琴四下张望了一下,正处一条大街上,四面都是人流,只对面一家……飘香坊?
呃……应该是青楼歌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