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海道迹-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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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江湖的,总有求到大夫门下的时候,自然让各位江湖名医的身价水涨船高。
也就是剑川城这般有历史传承的地方,铸剑大师还能跟名医说上几句话,换作其他地方,所谓的铸剑大师可能比不过一个江湖郎中。
扁鹊阁就是这么一个门槛极高的地方。
扁鹊阁主百草翁薛长生,乃是赫赫有名的杏林妙手,医好过无数疑难杂症,不但在剑川城中首屈一指,便是放在整个江湖上,也是一流的名医。若非老丁灿面子大,单凭一个初出茅庐的燕漓,一个崭露头角的段炎,一座不起眼的风火锻,想见他老人家一面都没机会。
薛长生七十几岁年纪,头戴月白方巾,身穿淡青色长袍,颌下一部银髯随风拂动,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只是眼神中总带着一股睥睨,仿佛高高在上,完全不把燕漓一干人等放在眼里。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弟子,青年中年都有,都把目光放在昏迷不醒的段黑虎身上,好似其他人都不存在。
百草翁薛长生随意的跟老丁灿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若无旁人的开口道:“你们轮流把脉验伤。”
他的几个弟子立刻上前,把风火锻的人喝退一边,各自给段黑虎把脉。尽管这种行为十分无礼,奈何段黑虎伤势严重,段炎等人也不敢异议。
片刻后,几个弟子从年轻到年长的开始说出结论:
“毒掌,伤在右胸。”
“心肺重创,太阴、厥阴,阳明三经损伤。”
“毒入肝脾,正气难扶。”
最后,最年长的中年医生在薛长生的目光下,低声说出几个字:
“五蛛缠魂掌。”
每条诊断,都让风火锻众人心里颤抖一下,最终听到武功名字的时候,更是在心底升起一股绝望。
毒掌,无论哪一种,都是江湖上最难缠的功夫。一旦中毒,没有解药休想痊愈,轻则功力大减卧床不起,重则饱受折磨之后一命呜呼。
他们只能用希冀的目光看着百草翁薛长生。
“你们诊断都不错,有进步。”薛长生连那满是鱼尾纹的眼皮都没抬一下,自顾自的沉声说道。
“这个人已经死了。
第九章 一日阅尽满楼书()
“这个人已经死了。”
百草翁的诊断,让整个风火锻陷入绝望。
段炎最是沉不住气,亢声道:“老神医,我爹他明明还有气,请您施予援手……”
薛长生不耐烦的一摆手,傲然道:“五蛛缠魂掌无解。既然老夫不能医,他与死人何异?早早回家准备后事吧。”
丁灿还待劝说几句,希望百草翁尽尽人事。可薛长生连丁灿的面子也不给,怫然道:“送客。”
段炎越发绝望,就想下跪恳请,希望这老神医能够回心转意,大发慈悲……
燕漓一把拉住他。
两世为人的燕漓,一眼就能看出这百草翁薛长生完全没有医者慈悲,反而心如铁石,视人命为草芥,下跪恳求长跪不起,都只是自招羞辱,没有任何意义。
要对付这种人,软硬都没用,唯有激将。
“哈,燕某今日长见识了。”燕漓拉着段炎讥笑道,“人都说医者慈悲,今日却见一个脸皮赛城墙的老儿,眼看病患在前,既无感怀伤者之叹,也无学艺不精之耻,反而洋洋自得引以为荣。这般信口开河断人生死的做派,不似名医,倒似街头巷尾的铁口先生。也不知百草翁这偌大名声,是不是坑名拐骗来的。”
“你这小辈,竟敢辱骂老夫——”
听到这番话,薛长生的老脸瞬间涨成紫红色,须发皆仰,怒不可遏,周身气流暴走,显示出武林前辈的高深修为,手掌高高举起,就要拍向燕漓。
燕漓不慌不忙,淡然道:“一掌打死病患,再说你早已断定此人将死。这不正是江湖骗子的铁口直断?”
薛长生的手掌再也打不下去,硬生生的收住,怒然道:“你这无知小辈,怎敢信口雌黄?老夫行医数十载,活人无数,岂容你这小辈毁谤声名?”
“坊间专治风寒小病的大夫,同样活人无数。”
“你——”
“何况,治好再多病患,也掩饰不了你看待病患时的麻木不仁。”
“人生在世,生死本就无常。每日悲春伤秋又有何意义?何况医者也如同剑者,临诊最需冷静,若是动了情感,便容易失了分寸。”
“哦?”燕漓冷笑道,“老神医现在恼羞成怒,是否诊断已经失了分寸?还是你确实学艺不精,常常装神棍沽名钓誉?”
“你——”薛长生的白眉都忍不住翘了几翘,入主扁鹊阁这数十年来,还未有过如此的骑虎难下。他恨声道:“好,老夫就破例与你们说个分明,免得你这小辈败坏老夫的名声。”
当然,他老人家的潜台词是,等你们出了扁鹊阁,老夫再收拾你们。
“这黑大汉中的是五蛛缠魂掌,乃是将五种毒蛛的毒性吸入自身,炼成的邪门掌法。一旦中掌,其毒性就犹如蛛丝,缠绕五脏六腑,蔓延全身经脉,非专门配置的解药,不能医治。然而,天下毒蛛无数,每个修炼此招者所用的毒蛛种类各自不同,而修招者自身体质也各自差异,所需要的解药也就千差万别,故而中招等同无解。”
燕漓道:“百草翁能当扁鹊之名,此毒虽然复杂,想来也难不倒堂堂薛长生。”
百草翁银眉一挑,那股冷然自信瞬间又回到身上,傲然道:“判断毒性当然不难。黑大汉所中之掌乃是以鬼面蛛、贺兰蛛、银线蛛、寒泠蛛、漆火蛛混合而成,修招者体质阳七阴三,发招劲力退二进八。其伤虽在右胸,却是掌力透过肺腑,震动灵台,再加上邪毒入五脏,以致昏迷不醒。”
这番话就看出百草翁薛长生实非浪得虚名,不但能诊断出复杂的五蛛缠魂掌的具体配置,更能看出劲力的细微之处。其水平远在那几个学徒之上。
薛长生也不等燕漓出言嘲讽,便继续说道:“老夫知道你还想说什么,不过就是为何老夫诊断如此清楚,还不肯施救。原因简单。因为五蛛缠魂掌毒性千变万化,不可能有人事先准备所有毒性配比的对症解药,老夫当然也没有。这解药的配制最快也要二十天,而这大汉的性命不过今日子夜!”
“或许你还会说,发招者是否会有解药。但这是一句废话,如果你们能找到解药,还来求老夫做什么?”这一番连珠炮似的发言,终于让百草翁胸中的怒气顺过半口。他用一双老眼斜睨着燕漓,仿佛在说:怎样,小辈,这下长见识了吧?知道什么叫做神医,什么叫做高人了没?
旁听的段炎等人,也是越发的心寒。原本他们心中还有一线希望,只盼这老神医百草翁是不愿医,不想医,而非不能医。这时听到段黑虎命不过子夜,再无任何侥幸。
谁知,燕漓闻言竟然哈哈大笑。
这一笑,所有人都愣住了。
被燕漓讽刺的恼羞成怒的薛长生,最是沉不住气,沉声喝道:“小辈,你狂笑什么。”
“哈,我终于知道何谓扁鹊。”燕漓手指着富丽堂皇的扁鹊阁笑道,“云间玄雀贬做笼中鸟,就算鸟笼在华丽,也无振翅之日,可笑复可悲啊!”
“你说什么——”薛长生一声暴喝,老脸彻底涨成猪肝色。
燕漓一见薛长生的神色,就明白这老儿必然有来历有故事,对自己的策略越发自信,淡然道:“就是说你没资质,更没能力,这扁鹊二字倒也合适。”
“小辈尔敢——”薛长生彻底暴怒。
一旁的老丁灿又惊又怕,心想这燕大师当真年轻气盛,万一百草翁真不顾颜面下杀手,老夫我……老夫我也只能先拦下,总不能让如此杰出的铸剑天才陨落在此……唉……
谁知燕漓不闪不避,掩在绷带之下的双眼一派自信,傲然道:“我若学医一日,便能超越你。”
这句话,让房间里一片寂静。
狂言,真正的狂言。
莫说是久负盛名的扁鹊阁主百草翁薛长生,就是一般的江湖铃医、草头郎中,也有数年甚至十数年的行医经验,任凭一个人天资绝代,也不可能在一日之间超越。
片刻的静寂之后,房间里又是一声长笑。
发笑的人竟然是薛长生。
他纯粹是被气笑了,心想自己这把年纪,跟一个狂妄的无知小辈斗气,委实不值。
“哈哈哈哈……”薛长生笑道,“你这小辈倒是生就一张利嘴!学医一日……哈哈哈哈……医学一道浩若沧海,一日时间皮毛也不可得。我这几个弟子,最小的一个也跟我六七年,现在尚不敢称入门。你竟然说一日时间超越……超越老夫……哈哈哈哈……快走快走,老夫不与你计较。”
燕漓却道:“通学医术,登峰造极,肉白骨活死人确实很难。但我观百草翁的医术不过尔尔,超越你,一日时间绰绰有余。若非我年少家贫,未曾读过医书,今日也不必前来求你。就怕扁鹊阁主畏输,不肯借书予我看。”
“哈哈哈……原来是惦记老夫的医书。此事大可直说,只可惜你这小辈胃口太小。”薛长生狂笑不止,“老夫收藏医书不下万卷,竹简帛书整整一楼,莫说一日,便是任你看上一月,你又能看得多少?”
燕漓自信道:“十二时辰,一览无余。”
“呵呵……”薛长生笑得越发开怀,“一览无余……哈哈哈……那边案上有整整一部,乃是医学最基础、最重要的一部综述,合共三十二卷,你若能在一日之内通读,老夫就承认你是医道天才,日后必能超越老夫,所有藏书任你翻阅,也无限时……哈哈哈……”
这番话,不单薛长生自己,连同他身后的几个弟子都跟着笑了。
不错,确实是最基础的一部医书,但最基础的也就是最重要的,其中奥妙穷极一生也难参透。不说薛长生的几个弟子学医若久还要时常研读,就是薛长生本人,也要经常翻阅,加深领悟。否则,这部书不会放在薛长生的诊室里。
一日时间,或许有过目不忘的天才能把背下来,但要说通读、参透,数百年来都没有这般离谱的传闻。
燕漓也不理会其他人的眼光,径自去翻阅医书。
薛长生也同样不理会那狂妄小子,只对丁灿摇头笑道:“丁老当家,你从哪里找来这个小辈,是专门消遣老夫的?”
“这嘛……”丁灿也有些无语——谁知“燕大师”一朝得势竟然狂妄至此?早知道他就不卖风火锻这个人情,把他们带来扁鹊阁。奈何眼下不能失了颜面,只好讲讲“燕大师”的好处,让百草翁知道那狂妄小子确有过人之处。
于是,丁灿讲起今天风火锻门前,铁衣坊上门斗剑,燕漓挺身而出。事情本身不复杂,丁灿交代的也很快。
哪知,他刚刚讲到燕漓一锤断剑,就听见身边响起燕漓自信的声音:
“两位,,我看完了。”
第十章 生克奇方()
燕漓自从重伤醒来就很清楚,自己脑海中的记忆,不是光怪陆离的穿越,也不是难以解释的重生,更不是玄奇诡异的灵魂吞噬融合。
那就是自己的前世。
那是前世的自己一生悟道、行道、证道的最高成就——元神不灭。
修道,这个词不论是在前世的地球,还是这一世的武林,都耳熟能详。然而若有人问:何谓大道?何谓修道?
只怕大多数高高在上的修道者都无法解答。
有人会说,修道为了得到力量,挟山超海,飞天遁地,主宰生死。
也有人会说,是为了长生不死,永掌权柄。
但在燕漓看来,这两个答案都很蠢。
是的,很蠢。
想要挟山超海,一列火车就能办到;想要飞天遁地,一架飞机就能完成;想要主宰生死,一颗原子弹就能让世界毁灭。
如果自上古以来,无数智者追寻的就是这种东西,那二十一世纪的地球早就办到了,可是——创造出这些科学奇迹的大科学家们,哪个得道了?
长生不死?
这个更可笑!作为一个普通人类,不用千秋万载,只需要几百年的时间,就能让他对人生彻底绝望。
他会用第一个一百年,看着自己所有的亲人朋友纷纷衰老死亡,成为影集中的一张图片,记忆里的一抹淡影;然后用他的第二个一百年忘记这一切,从哀伤中走出来,并在孤独中度过他的第三个一百年。
也许一个长生不老的人会结交新的朋友,拥有新的亲人,但这些人仍然会衰老,死亡,最终被忘记。
人类,是社会性的生物,永生不死对寻常人而言,只是折磨。
道,是一种追求,更是一种明悟。
修道者这个称呼,其实并不合适。燕漓更喜欢自称为“寻道者”。
他穷尽一生的时间,在茫茫红尘中寻找着那些不可言说的存在,并用这些不可言说的道理印证自身,成就永不磨灭的感悟。
这些感悟,犹如明月,旷照千古。
道可道,非恒道也。
当一个人,拥有这种感悟时,他就如同把握了大道的一丝足迹。无论何等纷繁的事物在他眼前,都如同1+1=2一般简单,仿佛这个世界没有秘密。
再进一步,他的精神就会得到超脱升华,即使是时间轮回,都无法磨灭其印记。
这种境界,在道家被称作“元神”。
燕漓的前世就拥有这种境界。那时的他,除了基于肉身的普通武术技击外,没有任何超凡力量,却能在一生中以无厚入有间,无往不利。
甚至在他肉身衰老死亡之后,记忆都能在轮回中自行觉醒。
而此等长存不灭的能力,也不过是寻道中的一点副产品罢了。
因此,别说燕漓的前世对于中西医颇有心得,若非他对眼前世界的药物毒物一无所知,他根本不需要求医,一切都能自理。
就算他真正从未接触过任何医学,要通读一部,也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
而这种效率在普通人眼中,则是不可思议的震撼。
“两位,我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