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马甲-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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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向东正琢磨着如何开口,许凤先说话了:“三哥。”“恩?”
“你……你觉得我这人咋样?”“没说的。”
“到底好不好嘛?”“好,我很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许凤追问道:“只是喜欢?”女人在这种细节问题上总能爆发出她们穷诘不休的天赋。王向东并没有料到她会先发问,便笑着迂回道:“至少是喜欢。”然后不等她再问,就赶紧说:“那么你对三哥是啥想法?”
许凤把头在他怀里靠紧一些,轻声说:“你还不知道吗?”“你说啥?”
“装聋!”许凤笑着提高了些声音。王向东笑道:“音乐太吵,我真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啊。”
许凤刚要开口,突然,哐哐几声巨响,舞厅的两扇门都被踢开了,从前后各冲进许多人来,大喊着:“都蹲在原地儿!派出所的!”
乱马卷二:凌乱青春(1979…1987) 第七章…情迷势乱…03
(更新时间:2005…4…19 19:43:00 本章字数:4223)
一群“臭流氓”被押上电影院外面的警车里,男一车,女一车,都塞得满满的,王向东听见旁边车里传出女人羞愤慌乱的哭声,心里也一阵压抑,一时想不出个道道来,只有暗叫倒霉的份了。
警车有了收获,一路上叫得欢畅,很快到了一堵大墙外面,王向东一直斜着眼向窗外瞟着,这里的地形有些熟悉,当他在车灯下看到墙上的标语时,就明白是到了东区看守所了。墙上的标语写着:“投案自首是犯罪”。什么叫“投案自首是犯罪”呀!死活也想不通。
警车在院子里停下来,一声吆喝,车里的舞蹈爱好者们纷纷往下跳,都老老实实地按口令面向墙根蹲了下去,双手抱头。院子里的大灯已经打开。王向东谨慎地侧了一下脸,没看见许凤。
“一共多少头?”一个声音问。
“三十八头,十八个母的。”
“有脸儿熟的吗?”
“这个周国栋!投机倒把回来的,比以前还肥啦。”随即,王向东旁边一个胖子“哎呦”一声向前栽去,脑袋“吭”地撞在墙上,显然是叫人在后面踹了一家伙。
“哎呦,政府您轻点儿。”
最先问话的那个声音说:“算啦,先登记,一律先关小拘,回头挨个审。”
“可够塞的啦,河沿派出所跟牙床子老街刚送来十多个。”
“你干几年啦?这叫困难吗?左右不能把我宿舍给他们腾出来吧?利索点儿吧弟兄们,马上还得走哪,今天说什么也得凑个整数,不能叫兄弟单位给比下去!”
“得令,肖队您就瞧好儿吧——都立起来!排好队跟我走!”
那边也出来两个女警察,吆喝女人们站起来,嘴里还冷嘲热讽着。王向东望过去,正看见许凤在绝望地哭泣,不觉长叹了一声——饺子没吃着还弄嘴大燎泡,这叫啥事?
这一队人马随着年轻警察逐个登记,姓名年龄单位家庭住址一一登记完毕就给签了拘留证,带到后面去。王向东头脑昏昏地被推进一间屋子,随后进来的是个胖子,就是刚才在外面被踹的“投机倒把”的那位,周国栋。
这是一间十几平米的狭长房间,除了灯泡孤零零在上面亮着,下面密麻麻都是人,象个火柴盒。屋子里充满了混沌的生肉味儿,混合尿骚和臭汗臭鞋窠的味道,使人头昏脑胀。王向东看看面前的环境,刚努力冷静下来的神智一下子又有些蒙了。
那些先来的都看着新进来的两位乐,王向东正有些无措,投机倒把的胖子先冲靠里面的方向点了下头:“打搅了,大哥多担待。”大家就笑,说这胖子还挺有礼貌,别是他妈知识分子吧。
躺在“铺头”的一个秃子懒洋洋地说:“咋折的?哥俩一道儿的?”胖子看一眼王向东,说:“一道儿的,在舞厅给猴儿过来的。”“操,跳光屁股舞了吧?”“哪呀?要那样也不冤了,交际舞,国标。”
“关!”秃子皱眉道:“跟我拽什么拽?还你妈国标?国标是你跳的吗?你以为你家住在中南海呀!”大家笑过,胖子不易觉察地捅一下王向东,脸依旧冲“铺头”笑着:“咳,大哥也是明白人,进这个号儿的,谁也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都是碰巧倒霉啊。大哥看看给安排个睡觉地儿吧。”“你眼瘸呀?没看见马桶边上还蹲着仨呢嘛,打地铺都轮不上你们,这里讲究个先来后到。”“对,对。”胖子拉王向东一把,指指铺板边上的水泥地:“咱哥俩就这里眯着吧。”秃子喊道:“咳咳!你倒会充大个的!马桶那里去!”
王向东已经省过神来,被秃子一喊,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吼道:“你谁呀你!?大鸡巴穿西装,你跟谁冒充人头?”秃子猛拍铺板,大叫起来:“跟我牛逼是吗?”旁边的两个人也仰起头来,吼道:“你小子不想看明天日出了吧?”王向东横着脖子鼓励道:“吹!接着吹!”
胖子拿肩膀靠一下王向东,呵呵笑着:“哥几个甭上火,我们哥俩也不是头回进来,在这里面就过个面子活儿,谁也甭跟谁扛着。我猜你们几个没两天就该出去了吧,要有心气跟我们一块儿从小拘转刑拘咱就可劲儿折腾,如今世界谁怕谁呀!”
胖子的话绵中带刚,脸上一直是笑嘻嘻的,王向东攥紧的拳头不由得松了一扣,心说这哥们儿倒是满有风度。秃子已经站起来,被胖子一说,看看旁边两人,脸上的怒气收敛了些,这边的许多人也劝,说还能呆几天?大家别那么大火气啦,本来就倒霉,别再给自己找病了。
胖子看一眼王向东,一摆头说:“溜铺边坐吧,能睡就睡,现在想啥也没用了,身子都掉井里了,靠耳朵还能挂住?”王向东在铺沿上一坐,原来躺在那里的一个人立刻往里缩了缩,友好地说:“大哥往里坐吧。”
王向东摸摸兜,才想起刚才登记时已经把烟没收了,胖子一伸手,从裤裆里掏出半盒烟,乍看象“希尔顿”,其实是“良友”,打火机也在烟盒里塞着。胖子给了他一支烟,又往秃子那边甩了几根,秃子等人立刻来了精神,也不恼他了,连说谢谢。
胖子给王向东点上烟,然后凑近耳根小声说:“把心撂实了兄弟,这是小拘,都是鸟屁,没啥新鲜的,用不了一天,咱就能混整了。要是在刑拘号这么折腾,咱哥俩早就给砸粪坑里去啦。”王向东冷笑道:“在哪也不能尿。”胖子轻笑起来:“兄弟,我打包票你是头一回进这种地方,只要没有人托着,皇上二大爷进来也牛逼不起来,在这里不含糊的,也就亮个相,好汉过不去三分钟,准劈!一时说一时话啊,不按规矩出牌,在哪也是个拉稀。”
王向东并没留意他的话,一心只想着自己和许凤的处境,胸中乱麻缠绞一般。两个人突然因为这种事被关进看守所,说不清道不白啊,怎么跟家里交代?怎么跟许凤的表哥交代?以后这个家还过得好?这个买卖还干得顺利?
抽了根烟,胖子往下一溜,坐在地上,把头往铺沿上一靠说:“兄弟迷瞪着吧,啥也甭想,既来之则安之吧,我是先睡了。”说着眯上了眼,长长地出了口气。
王向东把烟嘬到过滤嘴才扔掉,看看胖子,没好意思再要烟。这家伙怎么睡得着?真是一神人啊。
转天早上强吃了半拉窝头,王向东晃了下腰,苦恼地说:“操,还有没有王法了?不就跳个舞吗?搂搂抱抱又咋了,抱的又不是他媳妇,真他妈不许有一点儿个人爱好了咋着?”周胖子有些轻蔑地笑了一下:“你冤枉?我不更得死了?上次我不就轮番排队多买了几米呢子料吗?就抓了投机倒把,四年啊!”
“呵呵,你也搞服装这块儿?”“屁服装,我什么都搞,只要是国家紧缺的,我逮着机会就倒,我有俩哥们儿能给我弄到供应票,光那假户口本,我就一打。”
王向东笑道:“那你四年算轻了,没赶上严打吧?”“严打之前我就进去啦。哼,山不转水转,胖哥我不是又出来了?教训没长,经验更丰富了,这监狱就是他妈锻炼人,里面全是人精啊。”
“你出来以后发哪行财呢?”“老本行,吃熟了道儿了,舍不得扔啊,现在玩大的了,钢材、汽车都折腾,柴米油盐不紧张了,咱不就得想旁的招数?这叫紧跟时代步伐。”
王向东无所谓地笑了一下,他想起昨天晚上胖子掏出的“良友”香烟来了,真折腾得那么大,能抽那个?看来也是个拿吹牛当饭吃的。
王向东跟胖子聊得正欢,一个小管教溜达过来了。王向东赶紧凑过去,拜托人家给北区的李爱国李队长打个电话,让他来证明一下自己是良民。管教说李队长是你爸呀?以为认识俩人就能横行了?
王向东拧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你们跟我来什么劲?去年东区抢银行那案子都没看你们这么上心过。”小警察脸色一下就阴下去,刚要发火,周国栋呵斥道:“兄弟你咋说话呢?你这心情我理解,可警察同志们付出了多少辛苦你知道吗?你每天的幸福生活是靠谁维护着呢?这么伤人心的话亏你也说的出口——陈同志您甭搭理他,这小子是我一哥们儿,特实在,就是不会说话,跟他爹都这样。”小警察晃了晃脑袋,道:“这里可不是你们家!要不是有纪律,我一脚踢你海南岛去!”
这工夫,外面有人喊:“小陈!把那个叫王向东的领过来!”
陈警察应一声开门进来,瞪王向东一眼,说:“小子,我叫你牛,八成是你们西区的档案调来了,外面飞着案呢吧?”王向东呲牙咧嘴地直一下腰,嘟囔道:“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陈警察踹了他一脚,道:“甭在这臭嘴,看我一会儿怎么教育你!走!”
王向东出了门,随陈警察进了前楼的队长室,一下就乐了——李爱国正跟刑警队的肖队长互相敬烟呢。
一说话,才知道是家里找的李爱国。
……半个小时后,王向东带着许凤一起走出了看守所的大门,临别时在滞留室外面喊了声“周哥我先去也”,心里好舒坦。
许凤一直垂着头不说话,王向东却感觉到了获得自由的喜悦,他大吼了一声,狠劲地向起一跳,和看守所的大墙比了比高矮,落下身时,正站在墙角的“罪”字前面,一时又起了疑惑,退后两步,重新审视了一遍墙上的标语:“投案自首是犯罪”,赶紧转过墙角,看到另一面还有一半:“分子唯一的出路!”
“妈的,写这字的一定是个大喘气!这么个墙角,就把党的政策给歪曲啦!”
王向东快活地说完,突然发现许凤还是一脸愁惨惨的哭丧相,这才一下老实下来,走近前说:“妹子拖累你啦。”马上又愤慨:“你说咱咋这么倒霉?刚才我跟那小警察探讨了,你猜那家伙说啥?昨天晚上是专项整治,专门对付娱乐场所,咱早一天晚一天去都没事儿,你说咱倒霉不?”
许凤嘟囔说:“怨我,是我非去不可。”“咋这么说呢?要不是我教你跳舞,你也不会上瘾,都是我不好,让你到这种狗地方受委屈。”
许凤忽然就流下泪来:“你还说这些干啥?我现在最发愁的是咋跟家里交代?我们家多少辈儿也没有进过监狱的。”“这不是监狱。”王向东纠正了一句,又觉得这话很没有说服力,就赶紧说:“误会,你就说是误会,咱看别人打架来着,回头叫警察给抓进来了,现在事情查清楚了,转天不就放出来了?警察还一个劲儿给咱道歉呢,说抓错了好人——没错,你就这么跟你家里说吧。”
许凤“哧”一声,象笑又象哭,打他一下才说:“反正这事儿一闹腾,要是叫人知道了,我以后就成了烂菜瓜,那些人不定怎么编排我呢,我现在连死的心都有,你倒挺欢!”
王向东心里也是不忍,轻轻地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不管怎么说,三哥这事儿对不住你,到了啥时候,我都欠着你的了,许凤你放心,就是天塌下来,我头一个给你顶着!咱想事儿啊不能只看眼前,要放眼前方——”
王向东大手象征性地向前一指,当时就成了雕塑!
不远处的树下,陈永红正扶着小木兰摩托,直直地看着这里。
乱马卷二:凌乱青春(1979…1987) 第七章…情迷势乱…04
(更新时间:2005…4…20 14:44:00 本章字数:2513)
任王向东怎么叫,陈永红还是骑着摩托跑了。王向东懊丧地一拍脑袋:“操,我的摩托还在‘新青年’院儿里哪!”拉这许凤回到影院,哪还有摩托车的影子,王向东火往上撞,反过来还安慰许凤:“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丢就丢吧,这两天走背字,认了。”
正往外走,腰里传呼响,去回了电话,是秦得利。秦得利诡秘地说:“老三,这两天别往舞厅跑啊,听说搞文明达标呢,先从娱乐场所开始整,昨晚上就全市大行动啊,据说抓了好几百。”“我呸!”王向东啐一声就挂了电话。然后跟许凤去吃饭、坐公车,两个人说好了,都先回家,歇足了再开工,不能太委屈了自己。
许凤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满心的彷徨,不知道回去以后要怎么跟家里说。
王向东一边往家里走,心里也是乱嘀咕,跳舞的事儿怎么都好搪塞,可是刚才搂着许凤展望前方的情景,陈永红能容他解释吗?心里烦躁着,已经到了门口,掏钥匙开了门,家辉先跑过来喊爸,王向东把儿子举到头上擎着,嘻嘻哈哈往里走:手里有个孩子把握着,心里也塌实好多。孩子能分散大人的注意力,是化解矛盾的法宝。
林芷惠见儿子回来了,刚露出笑脸,王老成先喝道:“你把家辉给我放下,你也配抱孩子?接着去抱大闺女吧!”
“爸您这是哪的话?”王向东笑着打岔道:“您今天没上公园甩手去呀。”“都快弹弦子啦,还他妈甩手?你不把我气蹬腿儿了就好!”
王向东一边乱亲儿子的脸蛋儿,一边气愤地说:“肯定是那些警察跟您瞎说来着,我是被卷进去的,当时不管好坏人,一筢子横搂啊,回去再拿筛子筛,我这不是马上就给筛出来了吗?”林芷惠气得笑起来:“你这才纯粹叫坏人堆里摘出来的哪,你还乐?你知道我们三口子多急!”王老成负气地纠正道:“我可没急,跟他急犯不着。他也不是小孩了,走人道还是钻牲口棚该知道轻重了,死活都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