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上仙-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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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是怎样的,我的确不知道。
那日他拂袖而去,以他的位尊权重和薄情寡义,我本认为他一怒之下至少该有几天再不出现。谁知他第二日照旧出现,却再不曾和我说一句话,只坐在一旁的桌边喝茶,一喝就是一整天。
我自然更不会主动理他,自顾静卧休养,有时看看书,梳梳头,偶尔把玩荣枯藤,稍稍用上些微灵力,便见床边突突突地生出三五株长势鲜妍喜人的紫堇花,连远远屏息静气站着的侍女们都忍不住频频注目。
我既不肯正眼瞧陌天行一眼,也不晓得他的神情怎样。
不过他看了紫堇花显然很意外,甚至出人意料地走过去,亲自把那些紫堇花摘了,捧作一捧带走,也不知打算用来做什么。
问那些侍女时,却分明都是些比景予还木的偶人,整日里只会答:“奴婢遵命,公主!奴婢不知,公主!”
这一声声公主、公主的,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让她们唤个称呼,则答我:“是,公主!”
无怪白狼拿她们没辙,我后来也连话都懒得跟她们说了。
于是,我也没能问出景予如今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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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狼还爬在我脚边嘀嘀咕咕说魔帝怎生像个色魔凶煞时,一道威压之力迅捷压来,登时逼得白狼住了口。
几乎同时,门口传来侍女怯怯的话语:“姑娘,主上来了!”
说话间,陌天行一身家常紫袍,撩开绣帷大步踏了进来。
他也不看白狼,只向我道:“菱角儿,听闻你近日胃口不好,要不要炖锅狼肉给你补补?”
他的玩笑比景予的玩笑更不好玩
“不用。”我赶紧答他,“这里上上下下都是些活死人,连气都听不见喘的,我还是留着大白说说话的好。”
白狼自知惹了祸,再不敢表现出他的凛然正气,见我一使眼色,立刻从墙角蹩到绣帷边,一头钻了出去,跑得竟比兔子还快。
想来陌天行以魔界之主的身份,也不好和一头白狼过于计较。
他沉吟着慢慢走到桌边来,问道:“这松溪白茶怎样?从前你母亲极爱喝。”
我怔了怔,忍不住又尝了一口,果然甘醇清鲜,甚是爽口。
陌天行在耳边道:“此茶满披白毫,色白如银,纤细如针,故名白毫银针。泡出茶来,其色如杏子初黄,其质清莹如水晶,其性清凉,可退火解热。你娘嗜酒嗜茶,又爱四处寻觅美酒佳茶,不惜奔波万里。我怕她喝酒误事,便为她找来好些名茶。她最爱的便是这松溪白茶。”
我听着这话,便觉那茶甘醇里浮泛着几丝苦涩,苦涩里偏又回味着一缕甘甜,再不知是何滋味。
他言语间居然颇有几分情意,眉眼也不复原先的凌厉,令人透不过气的威压之力便一扫而空,反有些微淡淡的忧伤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甘苦难辨中,我低声问:“你便是这样哄得我母亲嫁给了你?”
陌天行的眸光蓦地一凛,冷冷道:“菱角儿,我和你母亲的事,还轮不着你当女儿的置喙!”
我噎住,愈觉心头被这个自认是父亲的男人堵得难受,别过脸再不想理他。
他大约也觉得话说得生硬了,沉默半晌,咳了几声意图打破这僵滞得近乎凝固的气氛。
目前还在玄冥城,完全是他的地盘。我也不想闹得太僵,遂深吸了口气,默默把心头涌上的愤郁压下,垂头问他:“还有一事想请教帝君。”
陌天行容色又冷了冷,缓缓道:“你该叫我父君!”
我不觉狠狠瞪他,忽有种把母亲最爱喝的松溪白茶泼他脸上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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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缨无解,谁怜刹那芳华(二)()
他也负手盯着我,眼底分明有怒意汹涌。他好久才似克制下情绪,低沉说道:“若按尘世称呼,唤我一声爹也不妨。”
那理所当然般的神情和被逼退让般的气馁愈发让我抑郁。
若不是他,我和景予至今仍是昆仑山上最开心的一对,执手相对时,即便只是遐想着未来的幸福也觉欢喜万分;可若不是他,这世间压根儿就不会有我植。
静了片刻,我回避了关于称呼的问题,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我想问一下,景予去哪里了?”
“景予!堕”
陌天行拂袖,“你理他做甚?我瞧着你就是被他们这些自命正义之师的修仙之人带坏了!他可真伟大,宁可牺牲你也不愿意让你回我身边来!你给他十二道金箭射死一回还想着和他在一起吗?”
我弯了弯唇角,“他不伟大,他只是有时有点呆,有点木。但相识二百年,我懂他。他没错。”
“你知道他又呆又木还喜欢他?”
“我就喜欢他的呆他的木。我真死了便罢,如果我还活着,便不许他看一眼别的女人!”
陌天行怔了怔,忽拍着我的肩笑起来:“哈,这话有志气,听着果然像我陌天行的女儿!”
我维持着脸上一抹笑,继续追问:“景予哪里去了?”
陌天行瞅着我,慢慢道:“他又不是我儿子,难道我还留他在这里受万人尊崇?”
万人尊崇?
万人鄙视吧?
万魔尊崇差不多!
但对景予这木头来说,旁人怎么看,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吧?
我关心的只是他的去向,——那无疑也该是我未来的去向。
“你把他赶走了?”
“我没必要留在他跟前添堵。”
陌天行漫不经心地说着,虽刻意收敛了威煞之气,却依然有种睥睨和倨傲无声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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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天行是手段通天的魔帝,谁添堵就能把谁丢出去;可惜我每日看到他就添堵,却没本事把他丢出去。
白狼更是对陌天行避之不及,又怕又恨。
他屡屡向我道:“姑娘,以我老狼在尘世跌摸滚爬几十年的见识来看,这魔帝不是善茬儿,拖宕这许久也没啥动静,估计也没啥法子救你,咱们有机会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一起去找景予想办法吧!”
我深以为然,却知陌天行绝不会轻易放我离开。
仙魔两界隔膜甚深,从前师父也从未提起过魔帝生平,故而我听闻陌天行诱。辱母亲,本以为他是色。魔一流的人物,想来子女也不会少。
谁知来了玄冥城几日,那些侍仆虽口风紧,但白狼见陌天行在我屋里时,便满宫四下乱跑,总有几个无聊的,被他称兄道地几回,也便提了些闲话。
陌天行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好。色,原先虽有过几个姬妾,但也没见哪位特别受宠;待出了皓灵、陌潇潇之事,这千年来更是把女。色抛到脑后,以闭关静修的时候居多。
问起两百年前叶素一之事,这些人竟然全不知晓,当然对于突然认回来的帝子或帝女更是莫名其妙了。
以魔帝之威凛冷酷,自是也无人敢多嘴询问。他说景予是少主,那他就是少主;他说我是公主,那我就是公主。
竟无一人追究他当年娶的是谁,孩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帝子又怎么忽然换作了帝女
但众人都断定,说陌天行对后来出现的女儿比先前冒出的“儿子”要疼爱得多。
不仅因为“公主”昏睡之时,陌天行寻来大批擅长医道之人前来施救,更为“公主”搬入了尘缨楼。
白狼道:“姑娘,听闻魔帝很看重尘缨楼。这楼据说本是玄冥城的禁地,开天辟地之时曾有一位上古天尊住过;后来皓灵天尊恋上长公主,时常跑来做客,魔帝也曾安排他在此住着,然后便一直空着了!”
“一直空着?这屋子至少已荒凉了千年?”
我打量着四周的朱幕绣帷、鸾镜妆台,俱是华美精致的陈设,便是与天界殿宇相比,也
不遑多让。连天花梁柱都整饬如新,看来明净雅丽,绚彩垂辉,绝不是我入住时临时收拾就能办得到的。
白狼答道:“的确空着,不过一直有人收拾,倒也不荒凉。据说两百年前魔帝曾传令重新修整这栋楼宇,且一桌一椅一床一榻都要亲自过目,并看着摆放齐整才放心。人都以为必有什么贵客即将到来,谁知兢兢业业收拾好了,就密密锁着了,并未有人入住。”
他说着便有些迟疑,“说起来此处和别处大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楼里呆着很舒服,外面似乎就要差些。我老狼在尘世跌摸滚爬几十年,一时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我甚是纳闷。
待第二日我闻得不知哪里传来的花香,捏着我空荡荡的袖管踏出尘缨楼时,我终于发现了尘缨楼和别处的差别。
自我醒来,我从未觉得我呆的地方和平时有什么差别;但一出来,我立刻发现,原来和平时没差别正是尘缨楼和别处最大的不同。
这是玄冥城,不分朝夜,不见天日,聚集了浓厚的元魔之气,故而成了魔界的修炼圣地,却绝对是修仙者避之唯恐不及的险恶之地,——甚至不比酆泉狱好多少。
但独独这栋楼宇,似被下过什么禁制,四周的元魔之气半丝无法侵入,楼内甚至有隐约的仙灵气息飘萦,可谓是魔界一方净土,正适合修仙者长住。
白狼修的是妖仙,虽有东华帝君奉送不少修为,资质原是平平,感觉还是迟钝了些。
尘缨楼前有高台栏杆,甚是气派,颇有帝王之象,却未植花木。那花香是从隔壁一座大院内传出。
看服侍我的那个叫阿妩的侍女亦步亦趋跟着我,我笑问:“帝君有说不许我四处走动吗?”
阿妩忙答道:“回公主,没有。”
我点头,“那好,我便四处散散心罢!”
迈脚便向外走去。
阿妩愕然,忙紧紧相随。
我再问道:“帝君没吩咐你们寸步不离跟着我吧?”
阿妩答道:“回公主,有。”
“”
白狼休息几日,已能化为人形,只是生怕陌天行讨厌他是个男人,会将他一脚踹出玄冥城,于是依然以狼形随在我身边,闻言便斜眼看向阿妩,一脸的嫌弃。
眼见我要走到隔壁院落门槛前,阿妩第一次反应灵敏得半点不像偶人。
她道:“公主,这里不能进去!”
终于说点别的话了。
我问:“帝君说过,不许我踏入这个院子?”
阿妩踌躇道:“这倒没有。”
我脸一沉,“那你废话什么?”
阿妩呆了呆,便不敢再说话。
我一笑,伸手便去推那扇虚掩的门。
手甫触着门扇,里面忽然冲出一人,走势又快又急,一下子撞在我身上。
可怜我自从成为独臂女仙后非病即伤,走路重心始终不是很稳当,立时被她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栽了下去。那人顿了身,急伸手扶住我,问道:“姐姐,你怎样?”
我已听出是绵绵的声音,想着她待景予颇是义气,忙道:“我没事。”
抬头将她看了一眼,已是骇然。
而白狼已经叫了起来:“喂,喂,你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绵绵半边云鬟倾塌,乌油油的长发跌落下来,遮住了半边面庞。但她扶我时我已看得分明:她的双颊红肿,尚有几个清晰的手指印,并有指甲划破的痕迹,连唇角都溢着血,委实狼狈不堪。她犹在不断回头看着院内,仿佛里面有极可怖的鬼怪,神情惊惧之极。
我正欲细问时,绵绵已拔腿向外跑去,边跑边冲我道:“姐姐,快走,快走千万别进去。她她又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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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住的是谁,不难猜吧?^^
尘缨无解,谁怜刹那芳华(三)()
阿妩正抓着个小魔吩咐着什么,这时也跑到我跟前,说道:“公主,这里是长公主的院子,咱们还是还是别进去的好。”
长公主植?
皓灵天尊的心上人陌潇潇?
我愈发好奇,但绵绵畏之如虎,阿妩屡屡警告,考虑到我的小命留存不易,我想着还是择个黄道吉日再来拜访比较妥当。
可惜我说了不算,那厢用脚思考的白狼已“哇”地惊讶叫了一声,冒着生命危险亲身奔入院中查探八卦去了堕
“大白!”
我忙唤它,哪里唤得住?
正踌躇着要不要跟进去时,里面连着两声巨响,伴着白狼惊呼,振得耳中嗡嗡作响。
我一惊,只得推门向内观望,却已不见白狼踪影,只有个长得极粗壮的胖婶儿摔在地上挣扎。
正诧异时,已听得白狼在叫道:“呸,呸,别压我,我有娘子了”
胖婶儿白着脸披头散发爬起,我才看到她身下的白狼正努力从被压出的坑里往上爬。
敢情他刚奔进去就中了招,被这胖婶儿压住,甚至生生地砸出了个坑,直接被埋到了泥土里。
眼前屋宇本该洁净雅致。
山石错落,台阁玲珑,花木种植得散逸却从容,虽在玄冥魔域,却显出几分仙灵气息。
但此时前方殿宇的两扇大门已被撞得粉碎,池边小亭折了两根柱子,已有一半倒在水里,花木更是狼藉不堪。
方才两声巨响,一声当是门扇被撞碎的声音,另一声才是胖婶儿落地的声音。
好在那胖婶儿显然身手甚佳,白狼如今也不弱,地上花木虽倒了大霉,这两位安然无恙。胖婶儿慢吞吞爬起来时,白狼也已抖抖毛站起,犹自好奇向内张望。
我也奇怪,到底是谁敢在魔界长公主的院子里放肆,向院内走了几步便站定观望。
这时又是一声巨响,却是另一边的窗扇被砸开,喻有福山寿海之意的海水江崖图案立时粉碎,一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