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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部分

往夏如烟作者:年小初-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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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林烟,四目交接的刹那,数月离别的时光。他任由自己的身体经受着一场仿佛天地初始的狂风暴雨,又好像一片世界末日的惊涛骇浪。无边无际的海水在他的心底滚滚而来汹涌直下,不由分说,不可力抗。但他的表面却是平静,只是平静,仍是平静。然后他看着看着忽然发现,自己实在有些难以想象,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那样的光芒万丈。
  那样的,光芒万丈过。
  此刻在他眼前的林烟,苍白,细瘦,憔悴,虚弱,仿佛微风一过,就会被吹走了。轻而易举,不费吹灰。如同一张薄薄的纸片,又如一片枯败的落叶。
  天高地远,山河辽阔。他会被吹到哪里去,又将要,飞到哪里去呢。
  到底是什么害了他。到底是什么偷走了他曾那么不可一世,足以刺破黑夜的耀眼光芒。是黎唯哲吗?是白血病吗?是韩笑吗?
  ……还是,他夏昭时呢。
  一瞬间夏昭时忽觉胸口大恸感受难以言说。想要嘶吼呐喊的冲动根本控制不了也实在难以控制。他好想一把扯掉他前半生披了二十多年的那一层,早已经让他疲惫不堪厌恶至极的外壳皮肉,面具伪装,管他什么夏家管他什么生死管他什么继承!……让那些劳什子的破东西全部见鬼去全部见鬼去!他通通都不想管!通通都不想要!通通都不想看!通通都不想理!
  …………
  他只想要和眼前这个男人在一起。无论对方的目的地,是在哪里。
  夏昭时虽不怕死可是也不会想死。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确实,真的,就这么想了。不由自主,情不自禁。
  至于原因是什么──
  他早已迷失。
  林烟微仰着头同样久久凝望着夏昭时,目光沉静,声音也轻:“你为什么这样看我?”,想了想,小幅度地偏了偏脑袋,眸中隐约有光,笑容明媚温婉,“你怎么不说话。”
  夏昭时略显艰难地动了动唇瓣,竟可笑地发不出声响。
  得不到回答,林烟的眼底渐渐浮出了几分困惑。忽而神色一僵,竟莫名透出了一丝惊恐欲死的悲伤仓皇。他手忙脚乱地举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两边脸颊,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是不是因为我变丑了?我变丑了吗?”顿了顿,不待夏昭时开口,就万分失落倍感沮丧地垂低眼睑,长长的睫毛覆盖落下,阴影如蝶展翅欲飞,那模样真是动人心魄我见犹怜,“唔……我变丑了吧。”
  其实这时候的夏昭时真想回答他,没错,你的确已不复初见时那般惊艳漂亮。可是──
  在此刻我的眼中,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令人难忘。
  曾经只是一张毕生难忘的脸,而如今,成为一个毕生难忘的人。
  这样,你满意了吗。
  夏昭时是真的彻底记住了你,再也,忘不了了。
  林烟低头牵起夏昭时的手,放在掌心细细摩挲。那久违的体温与颤栗的触感,令他陶醉沉沦,欲罢不能。
  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离别数月天各一方,思念成狂黯然销魂的的,又何止,他夏昭时一人。
  “喂,你现在是不是很庆幸,幸好我得的,不是艾滋?”林烟低低笑问。
  “不,”谁知夏昭时竟否认得这般干脆,一字一句,轻轻地说,“我希望你得的,只是一个小感冒。”他抬起空闲的另一只手,温柔覆在林烟渐渐稀疏的头顶──不知不觉,头发就已经掉了好多好多。夏昭时竭力压抑着心中那几欲催人发疯的难过疼痛,酸楚苦涩,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我希望下一秒你就能跳起来大笑着奚落我,说这一切都是演戏,都是报复。”
  林烟闻言立刻大笑,也果真奚落,不过,却不是夏昭时想听的。
  “哈哈哈!天啊!夏昭时,你怎么了?这还是你吗?最近电视剧看多了?”
  夏昭时不介意地勾了勾唇角。然而那黯淡无光的笑,也刚好恰到好处地,止在唇角。
  “不过──”林烟笑累了揉揉肚子,几经犹豫,最后仿佛豁出命去那般壮烈决绝,“好吧,夏昭时,如果你真那么想让我骗你一次的话,那我承认,我倒的确有件事情,是真的骗了你。”
  林烟说着抬起头,口气既撒娇又温软,如春风一路酥到人心深处,最深处里去:“你听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这时候还生什么气。夏昭时无奈叹口气,一垂眸,满目辉光就这么直直落入了林烟的璀璨星海,微微一笑:“我不生气,我答应你。”
  他不生气。真的。因为就算听完他真的生了林烟的气,这一次,他也决定,迁怒他自己。
  林烟得了保证,一把抓起夏昭时两只手腕,可爱地来来回回左右摇啊摇晃啊晃,洋洋得意:“好,这是你说的,你可记着。不准说话不算话,不信守承诺。”
  “嗯。”夏昭时宠溺一笑,洗耳恭听。
  林烟抿抿嘴,缓缓地道,“其实那三次我来找你……只有第三次,是出自真心。前两次,都是我故意的。”
  夏昭时皱了皱眉。
  林烟一直在察言观色,见他这样立刻就不干了,急道:“喂,说了不准生气的啊!”
  夏昭时无奈:“我只是皱了皱眉……”
  “皱眉也不许!”
  “……”
  好吧。
  夏昭时决定不跟敏感又任性的病人和爱人计较。俯身亲了亲林烟的脸,他宠溺无边,莞尔失笑:“好好好,皱眉也不许。放心,我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好奇,你继续。”
  林烟撅起嘴,甩开夏昭时的手腕转而躬身抱住了他的腰,将脑袋深深埋进夏昭时肌肉结实的腹部,从被挡住的口中传来的声音,显得有些含含糊糊,闷闷嗡嗡:
  “前两次我来找你,其实心里也早就已经猜到了,你是绝对不会搭理我的。因为你这人不就是有那点儿小毛病吗,不想被人控制自己又死爱控制……谁还能比我林烟更清楚呢。”
  “我一直都在怕自己有一天可能会得这个病,你知道的。不然我也不可能从十六岁起,就每个月固定去医院做那么彻底的身体检查。”
  “第一次来找你的时候,我还不确信自己以后到底会不会生病。但我想着,未雨绸缪,总是好的。更何况我觉得,如果放任你顺其自然地去发现你对我的感情,究竟有没有感情,有了感情又到底是不是那样的感情,那样的感情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又引起什么弊端,甚至值不值得应不应该……唔,好麻烦好琐碎好多过程……光想想都头大!要好久好久啊,估计等到你真的想清楚了做好决定了,中间没有五载,恐怕也有三年吧?就算我不生病也不想等那么久!我很懒,才没有那个耐心把我的宝贵时间都耗费在你一个人毫无意义的纠结里呢。反正你们这种靠逻辑和理智过活的家伙们就是这点麻烦!磨磨唧唧拖泥带水的,做生意像这样也就罢了,但人心和感情上的事居然也这么搞,真是一点都不痛快,胆小鬼,没魄力!”
  “所以那时候我就想,与其守株待兔等你自己发现,倒不如让我林烟来先打第一枪。一举成功了那固然最好,然而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反正等你以后终于想通,那我就大赚特赚不是?你会觉得因为有愧于我,所以对我更好,爱我更多。”
  “然后第二次,我不惜千里跑到美国去找你。本来最开始,我也只是抱着跟第一次一样的打算的。但哪知道一下飞机我竟然就接到电话,被告知自己到底没有逃过宿命,到底,还是得了这个病。”
  “所以夏昭时,我不能再仅仅满足于,你承认你喜欢我,你爱我,这点小儿科的东西了。我说过,我要让你记住我,永永远远地记住我,在我林烟死后,剩下漫长的生命,余生所有的岁月,都再也爱不了别人,看不上别人,想不了别人。而只有我……只有,永远失去的我。”
  “你看,我就要死了,可你还活着,而且还要活那么那么久……你说我怎么会开心,怎么能不怕,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我不准你爱别人!不准不准不准!反正我就是坏,就是变态,就是极端!我就是要你和萧岚一样,一个人寂寞余生孤独到死!剩下的大半辈子,永远都在想念我的年年月月日日夜夜分分秒秒时时刻刻里度过!”
  “可是要做到这样,光有爱……光有爱,这不够,这怎么可能,会足够呢。”
  “记住是一个人最难的。因为它要对抗的敌人,是最强大的时间啊。”
  “爱不够,真的不够,远远不够。还需要恨,还需要痛,还需要牵挂,还需要思念。”
  “当然最重要的,是后悔。”
  “所以,为了让你后悔……夏昭时,我必须,让你狠狠,狠狠地,先伤害我。”
  “我不好过。所以,我也不想让你好过。可是爱情本来不就是该这样的吗?我好你也好,我痛,你更痛。”
  “……不对吗?”
  林烟的声音一直低沉温和,到最后近乎天真稚嫩;但那掩盖不了──其实是愈发显出,这实在是一番,令人毛骨悚然的,认罪的事实。
  他果然尽得真传,完全遗传到了乔小因对待爱情的强悍基因。在感情里,为了得到一个人全部的真心──无论那是瞬间的激情抑或永恒的温情,他甚至不惜自残,宁愿,毁灭自己。
  这就是,林烟的爱情观。火一样的浓烈,呼啸着,咆哮着,翻滚着,不管别人更不顾自己自己,反正全都吞噬,只要烧尽一切。
  令人胆战心惊,又让人欲罢不能。
  一路听下来,夏昭时虽不至于失态失色,然而巨大的震撼,还是在所难免。
  是震撼,也只有震撼。而没有责怪,没有生气。
  夏昭时这时候心中想的是:这就是自己爱上的人,这就是入了自己双眼的人,这就是在他死后,自己很可能要记住一辈子,并且也为之煎熬折磨,苟延残喘一辈子的人。
  锥心的疼痛,巨大的不舍。可在这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疼痛不舍之下,夏昭时竟又隐隐觉得骄傲,觉得兴奋,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在燃烧,都已沸腾。
  林烟永远能够激发出夏昭时心底深深潜藏的野性本能。就像林烟活了大半辈子也没有过一丝一毫的羞耻矜持,却在遇见夏昭时的瞬间便近乎报复性地爆发涌出,全都,献给了夏昭时。
  他们是同类。如此互补的同类。这样的对方,天大地大,世界这么广,人口这么多──却再没有。
  再没有。也不会,再有了。只此一个,天下无双。
  夏昭时放不开手。
  既然千千万万都弥补不了那一瞬间没有伸出去的双手所造成的深渊裂缝,那么,要多少次,才可以,才足够呢?
  多少,他都愿意做。只要给林烟时间,只要,请让林烟活着。他都愿意,他都舍得。
  可还有机会,还来得及吗。
  一瞬间夏昭时真恨不得成天,再逆了原来头顶那一片,瞎了眼的老天。
  林烟缓缓闭上眼睛,娓娓继续:“不过,只有第三次,夏昭时,我是真的有点受不了了。我没办法不吃醋不嫉妒,装作平静,毫不在乎,我发了疯地不爽!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难过,多伤心,多委屈吗。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拿Cecil那个贱人,来气我呢。”
  “我的意思不是Cecil是重点,而是明明只是我们俩之间的事情,我们俩之间的感情,我们俩之间的问题,你怎么可以,把外人牵扯进来呢。”
  “你不是有洁癖的吗?可怎么能容忍这样……怎么能容忍这样……我不能,我就不能。”
  “更何况那个外人还是个贱人!”
  “而夏昭时你居然还想拿他来惹我生气!甚至拿他来代替我!……这简直就是侮辱!简直就是我的耻辱!”
  “呼……所以只有那一次,夏昭时,才是你真正意义上地伤害我。第一次,伤害我。”
  说到这里林烟微微一顿,旋即吃吃笑了:“不过,没有第二次机会了,”他起身放开夏昭时的腰,慢慢抬头,歪着脑袋,精致逼人的眼角眉梢写满得意,那神情既天真又可爱,既迷人又骄傲。不复粉嫩的苍白唇瓣一张一合,吐出来的字句轻柔娇嫩有若花蕊,“无论身体还是心,你都再也,伤害不了我了。”
  这世上原本没有多少事情可以那么特别,但一旦和生死扯上关系,那就确确实实,变得独一无二了。
  “夏昭时,还记得那一晚我对你说,我把我的命交到你的手里,可你没有要吗。”
  夏昭时记得,当然记得。那是他这辈子所有做出过的,最蠢,最蠢的决定。倒贴的东西他原本一向很少拒绝,为数不多拒绝的这一个,好讽刺,竟偏偏,是他最想要的。
  “那次你没有要我,而现在,你也要不了我了。可是你不要生气,夏昭时,你要不了不是因为你要不起,而是因为,我给不了了。”
  他曾伤他三次,而如今,换他舍他一次。
  并且他也只能,舍他这一次。就算想来第二次第三次……也没有机会。
  “你也不要生气我一直不见你。我其实很想见你,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可是我又不能见你……可是我又真的不能见你你知道吗夏昭时!”
  “因为一见到你,我就不想死!”
  “……我本来就不想死。再见到你,就变得更加不想死。”
  “然而我活不了……然而我又活不了……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你说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夏昭时!”
  林烟一头重新重重抵回夏昭时的腹部腰间,满口痛苦绝望地压抑低吼。夏昭时心中疼痛无法言语,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抱住林烟。事实上夏昭时本来也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温情男人。所以这一刻他只是抱着,用尽,他全力地抱着。
  千言万语,那些说不出口也来不及说的话,都在,这一个倾尽所有的全力拥抱里。
  它其实并没有给林烟带来多少希望和安慰,可是,谁也不能代替。
  不知过了多久林烟才终于渐渐变得平静,仰起脸眨着一双恍恍惚惚的桃花眼痴痴地问:“夏昭时,你说,这会不会是报应?我真的很坏,我知道。我这么坏,这么坏……所以死后,我一定会下地狱,对不对?”
  “地狱?呵,是啊,地狱,”夏昭时微微一笑居然点头承认,“天堂让那些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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