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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部分

困兽-第46部分

小说: 困兽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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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们在服务员小姐的引导下进了电梯,大厅里安静了片刻,才又逐渐响起喧哗之音。
  夏志英啧了啧嘴:“看上去好像黑帮大佬?”
  “……”我干笑两下,低头切浅盘里带着血丝的牛排,脸色却有些苍白。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刚才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好像是……
  都好像是程维。 






65

65、65 。。。 
 
 
  我都不知道自己后来究竟吃了些什么,感觉味同嚼蜡。夏志英和我说话,我也是心不在焉。好不容易出了饭店,和夏志英告了别,我一个人就在饭店外面的停车场转了一圈。
  
  这一圈让我的心更冷了。
  我从未恨过程维的那辆宾利是如此扎眼,我根本不用细找,一眼就可以在奥迪宝马奔驰中发现唯一的一辆宾利欧陆GT。
  车牌号,是烂熟于胸的那一串。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不远处静静地等着程维从饭店出来,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在他和那个女人说话的时候特意打了程维的电话。
  我觉得我是在自讨没趣,可是按下拨号键的手就是无法控制住。
  
  一声,两声。
  不远处正在替那个女人拉开车门的程维顿了一下,然后歉意地朝她笑了笑,拿出手机:“喂?”
  
  我往掩体的宝马车后靠了靠,深吸了口气,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缓:“程维。”
  “嗯?”
  “我……我身体有些不舒服。”
  他搭在车门上的手僵了一下,挑起眉头:“不舒服?怎么回事,吃坏东西了吗?有没有去医院看?”
  “……”
  “最近气温不太稳定,你衣服要按着温度变化添减啊,别受凉了。”
  他的语气还是很平和温柔的,和以往并无区别。
  我闭了闭眼睛:“今晚来陪我吗?”
  “今晚?”他顿了顿,“抱歉,今晚不行啊,明天好吗?”
  “今晚不行?为什么?”
  “我妈有些难受,我……”
  我打断他:“你现在在哪里?”
  “外面。”
  “陪你妈看病吗?”
  他犹豫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我笑了,有些疲惫:“那你好好照顾她吧,自己注意身体,我不打扰你了。”
  “嗯。”他停了一会儿,“那我先挂了。”
  “好。”我笑着点了点头。
  
  手机里传来冰冷的忙音,我握着它的左手都被冻的微微发凉,指尖有些麻木。
  程维,你妈真年轻。不是么?
  我在不远处看着他侧身进了驾驶座,他们的谈话可以听得很清楚。
  “谁找你?”
  “没谁。”程维淡淡道,修长漂亮的手搭上方向盘,“普通朋友罢了。”
  那女人笑了,低声和他又说了些什么,然后车窗升上,他们后面的对话就不得而知了。
  车子慢慢倒出了停车场,我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可能是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看了太久的原因,眼眶稍微有些疼,眼角涩涩的,仿佛沙砾划过。
  我紧了紧衣领,蝉虫聒噪的夏夜,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冷。
  
  人体内的细胞一直在更新,老朽的逐渐离开,新鲜的将之取代。我不知道一个人,会不会在这样的细胞更新中,逐渐的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我靠在宾馆的床榻上,独自看着卫星电视。电视里在演泰国一部电影,讲的是一位社会名流和高级妓女的故事。
  那位社会名流和高级妓女曾经是初中同学,那时候妓女还不是妓女,名流还不是名流,他们只是两个普通的孩子,她和他萌生了青涩隐蔽的初恋,仅此而已。
  然后妓女家发生了变故,她被迫远走他乡,颠沛流离的生活逐渐教会了她现实,她为了好好活着,选择了去卖肉求荣。
  
  这部片子是B级片,妓女卖身的那段充斥着冗长的肉欲情节。我叼了根烟,靠在床头默默看着。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屏幕黯淡的光线。或许是被不适的光线刺激到,我看着那些压抑昏沉的色情镜头,眼里却逐渐有了泪水。
  
  他们在相见时,是在舞会上。高级妓女陪着恩客笑语嫣然,然后就像所有电影必走的恶俗桥段一样,她在舞会现场见到了他。
  他们已经长大成人,许多事不再像少年时候那般单纯。就像她不再是当初那个扎着简单马尾,会因为他的一个轻吻而脸红的清纯少女,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正直的少年。
  
  看到这里,我抿了抿嘴唇,这时候突然想起一句话“艺术来源于生活,但它高于生活。”
  艺术作品里常常充斥着鸳梦重温,青梅竹马的故事,或许正是因为现实中在不断上演着同样的戏码,不同的只是演员而已。
  我和程维便是如此。
  
  那个高级妓女傻傻地以为名流还深爱着自己,以为他还是当初那个刚正不阿的他。哪怕上过再多男人的床,见识过再多的肮脏,她面对他时,还是一如初恋般单纯青涩。什么都信以为真。
  
  她甚至在怀孕后,相信了名流会娶她的谎言。
  然后他结婚了,商业联姻,新娘并不是她。
  
  破片子。
  我夹着香烟笑了笑,撇开演员精湛的演技,华丽的镜头特效,凄怆如咽的音乐效果,这部片子就是烂俗的狗血剧。
  可是谁说生活就不是烂俗的呢?
  
  影片最后,是他的婚礼,怀孕的她独自在家里,穿上了定制的纯白婚纱,她在家里堆满了热烈怒放的玫瑰花,他少年时代向她告白时曾经笨拙地折过一枝送给她。
  她服下了安眠药,然后带着干净纯粹的微笑,安静地躺到了玫瑰簇拥着的单人床上去,望着床头柜上,他少年时代的照片,轻声说了句:“亲爱的,晚安。”
  
  镜头推到远处的高档饭店,那里觥筹交错,人们争相向他和新娘送上真挚的祝福,他挽着娇美新娘,温柔地笑着向每个人致谢。
  名流精英的笑容很干净,就和曾经的那个少年一模一样。
  
  影片放完了,我一个人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喉咙中好像哽了橄榄般苦涩不堪。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竟然会为了一部狗血淋头的外国电影这样难过。
  想再点根烟,平缓心情,可是伸手往床头柜上一摸,只有满桌的烟蒂,还有一只空空的烟盒。
  不知何时,我已将整包香烟抽完。 


66

66、66 。。。 
 
 
  这段时间有些烦躁,程维打电话来,我也只是含糊应付几句,然后便挂断。
  我不是不相信他,我只是,还没有调整好情绪,还没有编好一个理由说服自己,而已。
  程维似乎觉察出了我不再像以往那么粘他,有一次还问我:“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有心事的话一定要说出来。”
  我那时候是真的有冲动想好好问他,问他那天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是谁,问他为什么要骗我。
  可是喉咙一哽,说出口的却是“没什么”。
  我现在就像一只被棍棒打惯了的丧家之犬,看到棍子就会条件反射地瑟缩,逃跑。
  我真的是疼怕了。
  
  可是棍棒哪里会因为一只落魄的流浪狗怕痛,就会停止落下呢?
  就算我再怎么躲,那一棍子,还是结结实实地敲在了我的背脊上,打的我气喘不及,连求饶的力气都不剩了。
  
  那天我正骑着自行车去西城送外卖,路上遇到一帮人在围观两个人炒架,一男一女,女的竟然还穿着警服。
  那男的操着一口乡音浓重的普通话骂娘:“操蛋的,还人民警察呢!连个出租车都要跟老百姓抢,他妈的还没有素质?!”
  
  那女的也是个狠角色,丝毫不甘示弱,叉着腰就吼了起来:“你妈,人民警察就一定要让人民了?老娘急着要去医院,你把这辆出租让给我又怎么了?敢情警察的命就要比老百姓贱,凭什么?”
  
  那男的被她说的一时词穷,噎了半天愣是没把话给嚼碎了吞下去。最后干脆开始动手,于是街头骂架演变成了街头斗殴,自然法的野性在现代社会倒是半点没有退化。
  
  那女的虽然个子高挑,又是警察,但是跟那么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干架还是处于了下风,那汉子推搡了两下,竟然把她给推得侧摔在了地上。
  这下敢情可好,那女的一面朝我,我就愣住了——那女警察竟然是梁舒榕。
  
  梁舒榕一跤摔的惨烈,我知道她平日里走路带风行事果敢,比纯爷们还彪悍,眼下却这般狼狈弱势,心里隐约不安,实在不好意思装作没看见,丢下她不管。只好自认冤大头,做起了滥好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就拨开人群跑了过去。
  
  梁舒榕看到我,妩媚流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神情像极了一只受到了惊吓的猫儿。我不耐烦地拨开最后几个挡路的,在她面前半跪下来,伸手搀扶她。
  “你没事吧?先起来,来,我扶你……”
  
  这女的还挺自强,摇了摇头:“不碍事,我自己能行……”说罢就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我这时才发现她的脸色苍白的利害,连嘴唇都是青白的,眼睛低下淡悒的两抹暗晕。
  “喂,你看起来不太好啊,要去医院吗?我送你吧,刚好……”我话还没说完,就见着梁舒榕身体一歪,在围观众人的喧哗抽气中,一下子软绵绵地晕倒了过去。
  
  划了费拿了药,我到临时病房里去看望梁舒榕。
  她已经醒了,不肯躺着,就半靠在枕头上,听到动静,把目光从窗外移了进来,落到我身上,随后淡淡笑了:“祝霖,抱歉啊,麻烦你了……”
  “不碍事。”我在她身边坐下,“怎么弄成这样了?自己的身体自己也不知道注意。”
  之前医生给她做检查的时候,我在外面等着,诊断结果一出来,吓了我一大跳,梁舒榕承受了过高强度的训练,落下了一身毛病,她竟然也从来没有看过。
  
  梁舒榕瘪了下嘴,英挺的鼻梁投下淡淡的阴影:“我这不是想往上爬吗?我家又没路子又没钱的,不能像别人似的噌噌升职,升官升的比坐云霄飞车还快……”
  她啧了啧嘴,似乎有些不快,皱了下眉头后闭上了眼睛:“算了,这些恶心的事情就不跟你说了,说了心情不好。”
  
  我倒了杯水给她:“喝点?”
  “不渴。”
  我放下杯子:“那你歇一会儿吧,别总坐着,医生说你腰肌劳损,要好好注意。”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我没这么娇气。我又不是林黛玉。”
  我失笑:“没人说你是林黛玉,你就算是钢铁战士也要休息吧?铁做的都要生锈呢,更何况人是血肉捏成的。你还真把自己当保尔柯察金了,梁舒榕同志?”
  
  她白了我一眼:“哟,想不到你小子嘴还挺贫。”
  我暗想老子当年嘴贫的和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似的,你还没见识过了,这点程度就扛不住?脸上还是笑笑:“这不是逗你开心么。”
  
  她理了下被子,咕咕哝哝地:“我才没有不开心。”
  嘴巴却瘪的可以挂个油瓶。
  
  我觉得好笑,问她:“喂,有件事我一直挺弄不明白的。”
  “你说。”
  我看了看她清秀的脸庞:“……你为什么要当警察?”
  她回答的不假思索:“我啊,想为民除害。”
  靠,还真够正直的。
  我笑了笑:“你知不知道警匪本一家?”
  “那就算窝里斗,我也要把那些害虫一只一只捏死。”
  她的表情很认真,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英气十足的脸庞上带着坚定的神色。妩媚的眼睛此刻也炯炯有神,丝毫不像一个体虚的病人。
  我突然觉得这家伙的眼睛真漂亮,又大又明亮,最关键的是很纯净。
  
  “梁舒榕,你这么刚正,而且什么话都藏不住,就不怕被局子里那帮衣冠禽兽给算计了?”
  “那就让他们算计好了。”她平静地说,“人在做,天在看。我总不能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我张了张嘴,刚想说话。手机突然响了,拿出来看了一眼,是程维打来的,手心微微沁汗。
  “朋友打来的?”
  “嗯。”我点了点头,歉然一笑,“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走廊外面很清静,这时候医院没什么人。我就在窗台边接通了手机,只“喂”了一声,就听程维单刀直入地问道:“你在哪里?”
  我愣了一下:“……医院。”
  他明显顿了片刻,声音里竟然有一丝慌张:“你受伤了?”
  “什么受伤?”我听得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会受伤?我在陪一个朋友看病……”
  “你马上回宾馆!不要出门,马上!”
  “程维,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
  “这个你不用管!让你回去你就回去!”他独断而暴躁地说。
  我握着听筒,一时间沉默无言。
  程维似乎是感觉到自己语气的不善,过了一会儿又道:“这件事情我一下子没法解释清楚,总之按我说的做就行了,听话,马上回去。”
  
  不用你管。你不会理解。你只要按我说的做。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我决不会相信这样一意孤行的话会从程维口中说出,一时有些心里发堵,但终究还是闭了闭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人总有压力大的时候,总有心情郁结,或者身不由己的时候,程维虽然不善言辞,偶尔偏执暴力,但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个温柔体贴的恋人。
  能做到他这种程度的,实在少之又少,我绝不该因为他最近的冷淡和暴躁,就向他耍脾气发火。
  毕竟,我已不再是五年前那个会因为他和级花演话剧,就吃醋生气,把事情弄的一团糟的少年了。
  
  只是把梁舒榕一个丢在医院,我实在不怎么放心。她父母亲戚都远在W城,单位里的朋友又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虎狼之辈,正犹豫纠结着,梁舒榕却看了看盐水瓶子,问了句:
  “快挂完了,等我一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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