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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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的对活着都不抱有太大的兴趣了,他不能对我复仇,也不能和我在一起,每天守着那一天比一天渺茫的希望,形影相吊,孤孑一人。
我知道他是有良心的人,他做的那些事情让他心如刀绞,备受煎熬。他甚至活的比我更辛苦。
他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可我每次问他的时候,他都会微笑着对我说:“没有关系的,你不要担心,我很好。”
可是这个“很好”的人,却不得不每天靠着服用安眠药,才能获得一点点不受折磨的睡眠。
他折磨不了别人了,便只能折磨自己。
烟,酒,熬夜,安眠药,他真的是在慢性自杀,仿佛无时无刻不再等着解脱的那一天。
有一天早上我去找他的时候,敲了半天的门也没有人应。我用钥匙开了门,玄关处他的皮鞋安静地趴着,屋内开着空调。
他在家里,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我几乎是有些慌乱地跑了进去,连鞋都来不及换。推开卧室的门,就看到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不是很好,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也是冰冰冷的。噩梦般沉重的阴影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我着急地叫他,声音是我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哽咽:“程维……”
床头柜上有半杯喝剩了的水,还有些揉成团的餐巾纸,纸上影影绰绰能看到暗褐色的血迹。安眠药的瓶子就摆在那里,我颤抖地拿过了瓶子,花了半天的劲才把它拧开——
瓶子里空空的,什么也不剩了。
我的大脑轰然空白了。
我跪坐在程维床前,怔怔发了半天的呆,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蜿蜒着爬了过去,湿润的,带着些暖意。
程维,你是真的撑不下去了,想要一个人离开了吗?
程维……
我微微发抖,过了好久才伸出手,慢慢摸索到程维冰冷的指尖,然后颤抖着捉了起来,握在自己掌心里。
“程维……”我小声哭着,嘶哑地唤着他的名字,“程维……”
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一小时一分一秒都不少。
骗子。
你这个骗子……
额头抵在床沿,滴下来的眼泪洇湿了床单。低头哽咽的时候,忽然感到掌心里的指尖轻微地动弹了一下,然后有人轻轻地咳嗽。
我一下子愣住了,来不及擦拭去眼角的泪水,就那么仓皇地抬起头来,睁大眼睛望着床上躺着的男人。
他微微皱起眉头,眼睛迷迷糊糊地掀开两条缝,浓深的长睫毛垂落轻颤,半梦半醒地望着我,好久之后才又咳嗽了几声,哑着嗓音,疑惑地叫了声:“……小霖?”
我真的是在悲喜起落间连头脑都晕眩了,听到他熟悉的,带着低沉磁性的声音,愣了一会儿,眼泪就滚落了下来,然后便是咬着嘴唇,抬手就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却把程维给打懵了。他白皙的脸上浮现五个清晰的指印,睁着那双漂亮俊逸的浅褐色眼眸,茫然地望着我,却没有任何的脾气。
“你为什么……”
他话还没有说完,又结结实实被甩了一个巴掌。他无缘无故被打了耳光,刚想开口说什么,结果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连忙抽了张纸巾捂住口,血就呛在了纸巾上。
他咳嗽得厉害,脸色也愈发难看。呛了好久都说不出话来。我便在旁边缓着气,一点一点地,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终于止住咳嗽之后,眼眶都已经呛红了。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活该。”
“……”他缓了口气,轻声说,“只是一点小毛病而已,很快就会好了。”
我望着他,道:“……谁会在乎你能不能好起来。”
话说的冷硬决绝,再也不复往日的淡漠。
我的反常让程维有了片刻的沉凝,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然后又想了想刚才醒过来时的景象,最后目光在床头柜上扫过,落到了被我拧开的安眠药瓶上。
他看了那个药瓶一会儿,突然转过头来,好久都沉静哀沉的眼睛里,忽然有了一点明亮。
“小霖……你是在……担心我吗?”
“我他妈担心你死在我家里!变成鬼脏了我的卧室!!”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对他吼,“滚出去!立马滚出去!你他妈半死不活的,不要赖在这房子里!你——”
话还没有说完,身子就突然一倾,我被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他好久都没有说话,只是那么抱着我,下巴用力抵着我的肩窝,说什么都不肯放开。
“……我不会死的。”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轻声在我耳边呢喃,温热的呼吸就在鬓边,“我不会死的……不会的……”
他宽厚的手掌一遍一遍抚摸着我的背脊,结实的胸膛紧贴着我的身体,我能感觉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心跳,一声,两声……
想要推开他的手,就在这些我曾经以为再也感受不到的心脏跳动中,慢慢地垂落下来,然后,犹豫着,轻拢上了他宽厚的背脊。
瓶子里的安眠药只剩下了最后几粒,他到了凌晨四点多还睡不着,就一并都服了下去。至于咳血,是肺病恶化了。
我带他去医院复查,程维没有托关系开后门,他和我一起去挂了专家门诊,然后一起坐在外面等着叫号子。
检查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两肺纹理增多,右肺尖段近胸膜处见结节灶之类的专业的语句我并不是很明白,但是医生严肃的神情和之后说的那些话,却是字字句句敲在心里。
我知道程维的病情已是非常严重了。
四周是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我们并排并坐在长椅上,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过了很久,我才盯着地砖,轻轻地叫他:“程维。”
“嗯?”
“……你为什么要这样折腾自己呢?”
“……”他不回答,垂着浓深的眼帘。
静默片刻后,他突然问我:“你还在乎我吗?”
“……”
“你还在乎我的,对吗?”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目光躲闪之中,放在膝上的手被他握住了,我从来没有听过程维求人,但是如果他会低声下气,应该便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小霖。”他轻声说,“如果……你还有一点点,在乎我的生死……那么,回来吧。好不好?”
我低下头,望着手里的化验单子,终究没有忍心摇头拒绝他。
作者有话要说:别跟我扯叉叉圈圈的医学神马的,我真心不懂的,抠鼻,无耻地笑。
哟西~二更~三更……看情况吧……
顺便提一句,专业课新换了个老师,我今天刚知道他的名字,我整个人都斯巴达了……他叫刘x明……我草,虽然不是刘景明,但已经够乌龙了扶额,我森森赶脚这个学期对着刘x明会很痛苦,我能不能申请换个叫程维的?再不济程伟啊程威啊程蔚啊都可以,就是不要刘x明好么……
106
106、106 。。。
十年了,我仿佛绕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圈,最后又回到了起点。我搬回了原来的房子,那个任性的病人总是忘记按时吃药,焦躁的时候,常常会忘了医生的叮嘱,又不由自主地点上根烟,抽了一半才想起来自己的病情,于是又摁灭。
这样的他让我放心不下,我最终还是跟他一起去了红纱,但是程维给我开出的薪水高的可笑,我好歹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每天所做不过替他处理一些最简单的事物,然后再照顾着他喝药,监督着他不要抽烟。
我拿不了这么多钱,该得多少,我自己心里有数。
程维一开始是很高兴的,他每天都心平气和,听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笑。他像一个认真乖巧的好孩子,烟瘾犯的时候咬着嘴唇,或是吃一些蜜饯,从来也不会跟我耍脾气,或者露出丝毫不满的样子。
我说什么不许吃,他便不会碰。只是一定要我盯着,若是我离开了,他便会做出要重新再犯的样子。
可是我知道他的自控能力其实是很好的,他没有我,也可以凭着自己戒掉一样东西。
这只是他想要留住我,耍的一点小小的,中学生般的手段而已。
这是那些被他戕害到流离失所,魂不附体的人们,怎么也想象不出来的,属于程维的孩子气。
和这样的程维相处,一切仿佛又变得简单而温暖起来。
我每天和他一起上下班,他加班的时候,我会给他炖一些他喜欢吃的汤羹,现在我知道他最喜欢喝的是法式鱼杂汤了,另外,虽然他不曾告诉过我他的喜恶,但是我留意到他在喝老鸭煲时会微微地皱一下鼻子,若是遇到了鱼头煲,他就会笑的格外开心。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养了一只温顺恭良的大型犬,虽然这只大型犬曾经爪牙并露地伤害过我,可是它现在知道自己错了,而且它病了,大家都知道它的凶恶,谁都不敢收留它。
它孤零零的,如果我也把它赶到马路上,那么也许,它就再也回不来了。
“食堂的菜好难吃……”有一天晚上,程维闷闷地对我说,“今天在韭菜炒蛋里吃出一只甲虫……”
我笑了,戳了他的额头一下:“谁让你跑去员工食堂吃饭的?”
“卫风说想让我体会一下员工的疾苦。”程维翻了个白眼,“我真想谢谢他全家。”
“那明天就不要继续体会员工疾苦了。”我说,“明天可以享受病人专利,这样好了吧?”
“什么病人专利?”
“给你烧好带过去,也别吃那个意大利厨子做的菜了,他什么东西里都要放奶酪才高兴,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你给我烧好带过去?”程维坐直了身子,眼睛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还是你想让管家给你做呢?”
程维咬了咬嘴唇,似乎是有些希望,但又无比不安:“你……”
“好啦,你什么你。”我止住了他的话,不知自己在掩藏什么,“不要多想,我只是不想看到你生病的样子。”
他明亮起来的眼睛又黯淡了,好像满天的星星又熄灭了一般。可是他垂下眼帘,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时,已经淡淡地笑了:“……谢谢你。”
我们现在就是这样不冷不热的状态,很古怪,不像是恋人,更不像是朋友,自然也不会是亲人。
只是我不敢靠近他,却也不忍离开他,就这样,一直微妙维系地关系。
我知道程维心里不好受,他虽然仍旧微笑着,隐忍着,但是每当他独自发呆的时候,那种困顿孤独的眼神都会让我觉得心如刀绞。
其实我觉得再往前一点点,或许我就能鼓起所有的勇气,和他重新在一起。可是我知道,若是一步走错,也可能连现在这样的状态都维持不了,最终分离。
我没有决心迈出这一步。
转眼到了七月,有一天程维加班回来,脸色不是很好。我问他怎么了,他阴沉着不说话。
这几个月来,他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摆过这种阴郁的脸色,这让我多少觉得他遇到了什么特别麻烦的事情,于是再三盘问,程维才别别扭扭,不情不愿地说了句。
“……夏志英……回来了。”
这个消息让我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我坐立不安,心里烦躁得受不了。程维也是一样的,我听到隔壁房间很晚了还有动静。
我推门走了出去,程维房间的灯已经关了。他经常会这样,即使睡不着也会把灯关上,在我面前装作已经熟睡的样子,他从来都不希望我为他担心。
可是我知道他醒着。
我去厨房热了一杯纯牛奶,送到程维的房间里。卧室里漆黑一片,我抬手打亮了壁灯。
程维稍微动弹了一下,但并没有起身,我走过去的时候,他依旧闭着眼睛装睡。我叹了口气,轻声说:“程维,别装了。”
“……”
“这么亮的光,就算真的睡着,也该被吵醒了。”我摸了摸他凌乱的黑发,他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我的目光竟有些湿漉漉的。
我微微愣住,他沙哑地开口了:“小霖,你会离开我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垂下睫毛扶他坐起来,轻声说:“把牛奶喝了吧,有助睡眠的。”
他接过杯子,但并没有动,只是那么无助地看着我,眼神里让我不忍正视的软弱:“你会走吗?”
“……”
“他回来了。”程维的眼眶有些红了,“你是不是就要丢下我了呢?”
他浅浅的鼻音,局促的呼吸,急切却怯弱的神情,所有的一切都是曾经冷漠自若的那个程维所没有的,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剥去了他所有的青春和莽撞,他渐渐成了一个会害怕失去的男人,尽管这个男人依旧强大,果敢,但其实他已满身伤疤。
我看着他英俊的脸庞,胸腔里的器官疼的厉害。
“我知道了……”他见我一直沉默,便垂下头来,刘海遮掩住了眼睛,只是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如果这是你的选择……”
“程维。”
不知是怎样的冲动促使我唤了他的名字。
他抬起头来,驯良而安静地望着我,仿佛一只明明知道自己即将被主人抛弃,却无从反抗,只能独自哀伤的大型犬一样。
我愈发难过得厉害,伸手捧住他消瘦的脸庞,强颜微笑着,声音却有些哽咽:“我不走。”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湿润的眸子里却有了一丝小心翼翼的,生怕我会反悔的光亮。
“我不走……不会离开你。”我把额头抵在他的额前,反复地轻声喃喃,安慰着这个孤独的男人,这个,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我不离开你……不会离开你……”
他颤抖着的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力气那么大,仿佛要把我捏碎在他掌心一样。可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久之后我才听到低沉压抑地哽咽声,那是从他喉咙间发出来的,他紧紧抱着我,胸腔的震动传到我心底。
我在他怀里悄悄红了眼睛,偷偷蹭去之后,我抬起头来,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伸手替他胡乱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