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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流域-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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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栋的言谈举止早已透露出这个人的不单纯,他很有可能是为了躲避国民党的追捕才回到青石的,她只不过是很巧合的在这个时间里将他招入了自己家中。
  艾雅伦此刻十分恐惧回想刚刚的那一幕,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有这种可能的假设。
  在她的计划中,雪英会是跟任何一个她艾雅伦满意的男孩相爱,但这个人绝对不能是梁栋,因为他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地下党。
  要知道,艾雅伦从来就没有老辈人那么封建固执,对于儿女的终生之事也从不独裁专制,她只考虑的是实际的问题和关于幸福的或高或低的几率。
  她从心里排斥女儿和梁栋一并上演出的这一幕,其实只不过是对那个神秘身份的敏感,以及对那个本子感到的一股莫名的警惕和猜疑。
  他是谁?梁栋是谁?
  他或许是个党派关键人物,一个组织中的领导者;又或者他是个潜伏于国民党内部的特务,手中掌握着一些极其重要的军事情报……林林种种,各种可能性都存在,而且也都是很成立的揣测。
  如果他是国民党或许也就不让她有这么多的顾虑了,毕竟就目前西南地区的形势而言,依然属于国民党的势力范围,那些人掌握着控制这里的绝对权力,而梁栋所站的立场跟目前的这局势又起了冲突,这才是恐惧来源的关键。
  现在整个四川都是国民党当道,如果梁栋一旦被捕,那沈雪英注定要受到牵连,甚至整个沈家都会面临困境。
  所以,她果断地做了决定,尽管她知道这决定将会残忍地把一份刚刚萌芽的感情给掐死,并且毫无顾忌地伤害两个人,甚至是更多的人,可她认为这样做完全有自己的理由。
  这是为了沈家的安危,也是为了自己女儿的未来。

  第三章。禁果16

  冥思苦想多日,眼看着天气由热转爽。艾雅伦始终没能找到一个适当的机会与女儿或者梁栋单独就两人的关系做一次深刻讨论。
  这一拖大半个月过去了,直到快要回义川的前一天。
  上午,艾雅伦拟定了好明日启程的时间和下人们的工作安排,再命人找来梁栋,两人离开别院,往院后的那片满是绿色的荒野林子走去。
  两人悠闲漫步在一条蜿蜒的土路小径中。
  艾雅伦气息平稳地问道:“梁老师今年该有二十三了吧。”
  梁栋随口回答着:“是。”
  艾雅伦说:“你比柏瑞大六岁。但你却比他懂事许多。”
  梁栋完全能够觉察出对方今天约见她绝非一般意义上的散步闲聊,于是开了口:“太太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这两人说话客客气气地一直走了半里路,看时间在闲聊中被无辜浪费,艾雅伦一直在为如何单刀直入奔着主题去谈而为难。梁栋这一打破坚冰,倒是帮了她的忙,大家也就可以顺势光明磊落了。
  她轻柔地笑说:“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希望我们在接下来的谈话中都能够做到绝对的诚实。这是我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最看重的东西。你觉得呢?”
  “是,我赞同。”
  “那就好。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个很不错的人,在北平大学念过书。但我很好奇……很想知道你对国家现在正经历的这一切有什么样的看法。”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说的简单点,就是你站哪一边?或者说,你更相信谁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梁栋表情大义凌然似的,仿佛是在阐述一个极为深刻的道理一样,说:“我?我哪一边都不站。我只相信胜利永远会属于真理那一边。”
  艾雅伦听出梁栋的刻意回避,于是又问:“你所谓的真理是什么?”
  “我不知道。或许每个人对真理的解释都不同。而我认为真理就是不再让自己的国家遭受苦难。没有压迫,没有血腥和杀戮。”
  “共产☭;和国民党呢?他们谁更符合你的信仰?”
  “我不明白太太的意思。您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好,我坦白说。前些日子,丫头在为先生整理行李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本子。”
  艾雅伦脸上始终带着那浅浅的笑意,语气中带着一份闲谈似的随意,可这恰恰让梁栋发自内心地感到一股被压迫的气势,无形中助长了自己对感情的恐惧,以及对爱的忐忑。
  梁栋知道她指的本子是什么,党员证,他一直都藏得很紧。到了沈家,他都没放松了警惕。可那天雪英带他离开时,几乎把这些一个地下党该有的小心谨慎都忘得一干二净。说白了,他还是太年轻了,不够老练。在国家事业,和个人爱情的冲突下,他终究没能掌握好那个平衡点。
  他急辩道:“我是不是共产☭;很重要吗?正如您所知道的,我不否认。当初我进您的家时就没打算隐瞒。只是我认为它并不影响我对柏瑞和雪英的教导。而且,您既然那么介意我这个,那么当初知道的时候为什么还让我留下。”
  “看来,我们终于开始开诚布公了。你说你的地下党身份并不会影响你对柏瑞的教育,我承认这一点,并且我也那么做了。所以,我得知了之后依然让你留下来。不瞒你说,我并不在乎那个本子代表着怎样的含义。毕竟,我们是雇佣的关系。你从前是什么样的身份,又有着怎样的经历,对我,对我的家庭都无关。并且我也无权过问。但自从前些天的那个中午过后,我就不得不对那个本子警惕起来。”

  第三章。禁果17

  “我还是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那天下午,我看见你跟雪英在院子里……”
  艾雅伦点到为止,没继续往下说,眼睛也没有看向梁栋,但她也能感觉到梁栋那微微紧张又害羞的情绪。
  梁栋一时词穷,只硬生生的从嘴里挤出了话来:“我们……”
  艾雅伦并不想让他难堪,所以继续说道:“你不用着急向我解释什么。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你认为爱和理想哪个更重要?”
  梁栋陷入了两难的窘境中,他慎重地思考着。显然这是雪英的母亲在用自己的方式试探他对于这份感情的忠诚度。可他认为理想和爱并不存在任何的矛盾。即使他是地下党同时也有爱一个女人的权利。
  过了会儿,他开口问道:“您让我做这样的选择,是想要决判我和雪英之间的感情吗?”
  艾雅伦面容和气地说:“我并不是要为难你。要知道,我丈夫的第一个女儿当年就是嫁给了一个国民党。后来日本轰炸重庆的时候,全家都死于那场灾难。所以,我很不愿意再看到此类的悲剧发生。从感情的层面你们在一起是一件好事,如果你是真的喜欢雪英的话。但理智却总会让我想很多,比如现在局势对你的影响。你能确保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时代下同时又拥有一个极度动荡的身份,这还能给你爱的人给予一份稳当而安全的幸福吗?当你的精神世界都被你的信仰给占据的时候,你还能留下多少的空间和感情给雪英呢,你能吗?”
  梁栋面对这现实的质疑,沉默了。
  艾雅伦继续说道:“好好考虑一下吧。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在她的第一段爱情中就遭受不幸。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或者说是一个没有秘密的人,我今天也不用在这儿跟你说这些话。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梁栋又是那习惯的动作,温文尔雅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神情很是凝重,就像是刚刚接受了一次极度不公的审判一般。而且这审判的结果让他真正的了解到爱的另一层含义,那就是大爱与小情之间的区别。这时,他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忍着始终不让它流出来。说话的声调依旧没变,没有哽咽,只是默默地,默默地接受这一切。
  这时,雪英沿着这条曲折的小径赶来。
  梁栋回头凝视着,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感袭击了他的心脏。
  雪英喘着气到了母亲的身边,笑问:“你们聊什么呢?还跑这儿来。”
  梁栋摇了摇头,豁然开朗似的一笑,酒窝挂在两颊。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望着雪英那一对明亮得像水珠一样的眸子。
  艾雅伦还是挂着那一脸和气的浑浊笑意,看了梁栋一眼,然后拉着极不情愿离开的雪英往回的路走去。
  梁栋站在那林荫下,目送着两人离开。
  第二天清早,所有回程的东西都已经打包装车,雪英满别院找梁栋却始终不见人影。
  最后柳儿才告诉她,梁栋不知什么原因昨天就已经离开了。她母亲把这些日子的工钱也派人在昨天的中午给送到了胡望春的家里。
  沈雪英一听到这噩耗般的消息,立即冲出别院去找梁栋。然而,这时胡望春的铺子和家里都已经人去楼空,一四口不知去向。
  眼看就要出发了,所有人都等着沈雪英,只有艾雅伦,仿佛知道她回来似的。
  雪英冲回别院,质问母亲昨天到底两人谈了什么?
  艾雅伦想要告诉女儿实话,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她了解在这个时候任何形式的解释都不可能让女儿理智地去领受自己的用心。她只是淡淡地敷衍了过去。
  大局已定,雪英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沈雪英心有不甘地上了车,回程的路上,便大哭了一场。

  第四章。流光1

  八月下旬,义川的天气丝毫没有一点起色。
  中间倒也下过那么一两场小雨,但却不能解决酷夏根本的问题。灼热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月底,立秋的那场暴雨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天气这才转凉。
  当艾雅伦一行人从青石返回时,府里的人都很疑惑梁栋为什么没有回来。
  而且,沈雪英和她母亲艾雅伦的关系也显得有些紧张,不像从前那么亲密。
  沈柏瑞对此一无所知,他现在满脑子都只有四安一个人,这家里的一切事务都与他无关。
  回来的当天沈雪英没有人跟任何一个人说话,径直回了自己房间。之后便没有再踏出房门半步,直到四天后学校开学才不得不出了门见人。
  艾雅伦本想效仿当年的做法,把女儿也送到成都去,但还是因为眼前外面的世态萧条,只能打消了念头。
  学校如期开课了,沈家这姐弟俩又重新回到了与课本为伍的平静生活中。
  而在过去的这个假期里,他们都在心里埋藏下了一份收获。
  虽然这收获未有让人愉悦的结果,但那份懵懂中成长的印记却牢牢地系在了这年夏天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以及某个人的身上。
  平日里,少了柏瑞和雪英的大院一下清静了不少。
  雪英借由忙碌的学习来化解过去两个月所经历的情伤。
  柏瑞上课,认识了一些新的同龄人,生活开始变得丰富起来。
  四安在茶坊忙得□乏术,长辈们对他的器重似乎让旁人渐渐开始有了一种他是“上人”的错觉。
  这期间,他们甚少见面,只偶尔会在不定的时间里巧遇。或许因那个炎热的夏日午后,他们心里都埋下了一层阴影。谁都没有跟对方提及那件事,但心里却始终忘不了。
  转眼又到了中秋。
  纷忙的一天结束,明晃晃的月亮悄悄地挂上山头,洒下的那一片银色光辉落到义河的水面上,又反射出一片朦胧的金属色,两岸的一切都似梦似幻。
  这是柏瑞自流放之后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团圆节,陪着家人坐在东院的楼台亭上喝茶赏月吃月饼。
  沈雯茜坐在艾雅伦的身边轻轻地哼着回忆里的京调。
  邱婆和孙霖海一边喝茶一边笑谈人生。讲的都是老辈子人的那些个陈年往事,和世事的变迁。
  沈雪英坐在一侧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那一座座被月光勾勒出优美轮廓的山峦,感怀神伤地想着曾经那个站在阳光下,立在月光里对她施以迷人笑容的身影。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了几滴下来。
  艾雅伦观察着周围的人,心怀惆怅。
  回头看看女儿,脑海里反复地出现在青石的那些日子,与女儿之间的冷战持续到现在仍旧弥漫着散不去烟云。她被这样的关系一直煎熬着,毕竟没有那个母亲愿意跟自己的孩子反目。
  她找了个理由试着问了问沈雪英的学习近况,但对方的回答显得即正式又冷漠。
  柏瑞坐在离家人很远的一角,眼睛总不断地往那片种满茶树的山上看。
  月光的下茶山显得很宁静,静像睡着的婴儿。
  那些闪闪发光的萤光映着从茶坊里飘出的阵阵香味,柏瑞惊讶着秋天怎么还能见到萤火虫。记忆开始缓缓流淌着,从记事起,他和四安的一点一滴尽数划过脑海。
  他起身没有跟其他人打招呼就悄然离开了。
  柏瑞来了北院,先到四安住的房子看了看,不见人,又去了后面的杂院找人。
  这会儿,杂院的房里正热闹着。一群茶坊的学徒们正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热火朝天地打着扑克,各个面前都摆着几块脏兮兮的银元,玩得正是兴起。

  第四章。流光2

  沈柏瑞一推门,众人以为是茶坊的师傅,吓得急急惶惶地收起自己的钱,躲的躲,藏的藏。
  里头年纪最大的当属廖师傅的侄儿廖世杰。他仗着自己的大伯是茶坊的大师傅,在学徒中做了老大。师弟们小,个个不敢招惹他。
  柏瑞几次三番从旁人口中得知这家伙和四安常干仗的事。
  这廖世杰平时跟柏瑞少有来往,柏瑞对他也没什么好感,尤其看不惯他那一脸的横肉和那说话仗势欺人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让人恶心。
  这一面见了,廖世杰从桌旁站直身,谄媚地笑着,说:“哟,是少爷呀!”
  柏瑞一脸冷峻问:“干嘛呢?”
  廖世杰笑笑称:“没,没干嘛,就跟师弟们聊天嘛。您来找四安吧。”他很聪明地把话题绕开了。
  柏瑞斜他一眼:“人呢?”
  廖世杰继续不怀好意地笑着:“不知道,一晚上都没看见他……”
  站在他身边的是厨娘陈嫂的儿子方小海,他微微张了张嘴,却没能说什么。
  一直站在侧旁没搭话的小潘秋忽然冒了句:“四哥跟翠娥去了坡上,我刚从那儿回来的……”话还没说完,廖世杰冷不防地给了他一肘,直顶得他胸口一阵闷痛。
  沈柏瑞见了情况,上前两步,直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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