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域-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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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的前一天,沈家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来人了。这些全都是从义川外受邀赶来贺寿的贵宾们。其中大部分是一些从大前方撤离到后方来的一些官僚和商人们。个个曾经都是人物,只因战事而不得不委身于当今的时局变动。那些名声也就成了一个装裱身份的虚拟词汇,从实际角度上来说,也自然不具备称呼里的含义。有的家业已经败落,仅靠着侥幸留下来的备用经济节俭度日,但表面上仍旧把自己标榜成一个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穿梭于各个优越奢华的场所,企图从中找到哪怕一个东山再起,或者另起山头的机会。这就像是赌博一样,曾经拥有的越多,在失去了之后就越想找回自己曾经拥有的。所以,这些人里面,没有几个人是真正抱着以诚相待以心会友的目的来参与这场盛大的寿宴。
至于请的那些官僚们,艾雅伦把那份名单反复看了无数遍。她斟酌了一次又一次,删除了一批又一批,直到发出的前一天才最后定下来。这其中很大部分都是跟沈家大小姐沈婷嫣的丈夫陆震豪沾亲带故的,基本也不存在什么样明确的利益往来,有的也就是些亲属关系上的牵扯。
寿宴当天,天刚蒙蒙亮,前院的台子上就开始唱上了。府上的人便陆陆续续为这一天开始做准备了。客人们则听戏的听戏,打牌的打牌,闲逛的闲逛,这生活的画面几乎能媲美一副清明上河图了。
四安洗漱完毕后,一直站在屋里不知该如何选择自己今天的着装。他看着那套叠放整齐的衣裤,还有那顶灰色的前进帽。他紧张今天的会客,艾雅伦早在之前跟他说了,他要以她的义子的身份出席这场酒会,必须为自己干娘做足场面。体面话要会说,交际酒要会请,还有那个就快要过门儿的媳妇儿。想着这些,他一片凌乱。
柏瑞躲在房里,同样在困惑即将要面对的宾客。迟迟不愿,直到孙霖海来请,他才极不情愿地跨出了房门。
迎客中,大太太一只忙着接受各方宾客的贺礼和谄媚讨好的祝福。
三太太则和一些前来拜寿的有钱太太们用着各种夹杂方言的语言聊着一些琐碎的闲话和时事。这里头有部分还是从上海来的,有的是官员的正室,有的是某个大亨的偏房。聊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纸醉金迷的往事。或炫耀,或埋怨,各抒己见好不热闹。
到了中午,宴席上,艾雅伦便开始带着四安一桌一桌地敬酒,侧重介绍她的干儿子。
在这些宾客中,寇家也在名单之中。寇家父女姗姗来迟,孙霖海热情地把二人引导了艾雅伦的面前。
见到一身素雅清幽打扮的寇婉婷,沈雪英和沈柏瑞也热情地窜到母亲的身边。
孙霖海笑着说:“太太,这就是寇成轩寇老板。”然后转头对着寇婉婷的父亲说:“寇老板,这就是沈家掌柜,沈老板。”
艾雅伦把手里的酒杯递给一旁的丫鬟,然后笑眯眯地嗔道:“呵呵,早就听说寇老板的大名,只怪家里的事情太多一直都没能去拜访。我还惦记着去您铺子里挑几块上好的布料,给家里人添制些新衣裳。”
婉婷的父亲寇成轩年轻时也念过一些书,从为人处事的作态来看,怎么都觉着有几分书生的气质。俨然没有那些张扬跋扈的江湖气息。他也算是弃文从商的成功典范。而这一点正是艾雅伦所欣赏的。
寇成轩坦然地笑道:“沈老板说话好客气啊,如有需要随时来寒舍,寇某人定精心为您准备上等的面料。”
艾雅伦接着笑道:“寇大哥也好客气。我那是什么老板啊,就叫我雅伦就可以了。”
客套完毕后,两人开始聊起了各自行当中的经验和知识,艾雅伦全然已忘了周围还有更多的宾客需要她打理。
第八章。逆水6
寇婉婷紧靠在父亲身旁,听着父亲与柏瑞的母亲攀谈着。眼睛却总会不经意地落到柏瑞的身上,一阵脸红心跳之后,又对雪英慌中寻安似的笑笑。
艾雅伦专注于与这中年男人的交际,叙旧才注意到了他旁边的那位亭亭玉立仪态婀娜的女孩。
寇成轩把女儿拉到身边,说:“这是我那孩子,叫婉婷。”
寇婉婷羞答答地上前叫了一声:“沈阿姨。”
这一声阿姨叫得艾雅伦顿时浑身舒畅。她从没见过如此乖巧伶俐的姑娘。当寇成轩介绍了自己的女儿时,她本能地看了雪英一眼,直叹自己怎么就没能把雪英生得如婉婷那样出类拔萃。
艾雅伦和声和气地问:“还在念书吧?”
寇婉婷略带羞涩地说:“就在义川中学。”
艾雅伦继续说:“是吗?雪英和柏瑞也在那念书。你们应该见过吧?”
雪英此时自豪地发话说:“我们同班的。上次我带婉婷来过家里玩儿的。”
艾雅伦大惊道:“真的!”随后又继续说:“对了,寇老板。我来介绍我的两个儿子,四安,沈四安。”她拉过柏瑞的胳臂,“这是柏瑞。”
四安脸上带着那迷人的笑容上前,唤道:“寇叔叔。”柏瑞同样带着那乖戾的微笑叫了声叔叔。
寇成轩笑叹:“太太好福气呀,膝下人丁兴旺,又出落得如此优秀。真是男俊女娇,一表人才啊!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人中龙凤啊!哈哈哈哈”
艾雅伦娇嗔地说:“寇大哥,有点言过其实了。得罚酒。”
寇成轩微微鞠躬,“在下是据实评述,何来的言过其实。”
孙霖海笑道:“寇老板来迟了也得罚酒吧。”说话便引着寇成轩父女来到了贵宾席位。
好不容易四安被拉着喝完了好几桌,终于在饭桌前安坐下来,柏瑞就坐在他对面。他刚刚落座就看到了柏瑞为婉婷的碗里夹了一块鱼肉,并不时地伴随着欢声笑语。周围一切喧嚣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听到心脏碎裂的声音。他本能地给坐在一旁的李老伯加了块红烧肉,然后又给一直很害羞的李菊夹了些鸡肉。而自己只静静地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滋味从嘴里一直烧到心里。然后又是一杯,无比的痛快。
欢腾的气氛过后,宾客散去。艾雅伦不胜酒力,两个丫鬟合力把她扶回了房里,人一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四安也喝多了,他原本不想喝。可柏瑞和婉婷在坐一起的画面像魔障一样揪着他不放。他只能一杯一杯地灌自己,企图用酒来麻痹意识。
下午的时候,他仍旧带着满身的酒气招呼客人。到了晚宴的时侯,饭桌上的人已经走了一大半儿。他却沉溺在那些祝贺声中迷醉人生。他其实已经醉了,可他却要装作清醒,因为他还能感觉到难受。眼前虽然模糊不堪,但还是看得到柏瑞和那个美得像画中人一样的婉婷亲密无比的每个瞬间。
在他的体力支撑到最后的那一刻,他眯着眼睛找了找远处那个模糊的不断晃动的身影。嘴里喃喃地念着:我愿死后化作一颗最明亮的星,为你照……随即倒在了饭桌下面。
第八章。逆水7
晚上,留下来的贵宾中有些还在打牌聊天,看那架势是要战斗通宵的。三太太和孙霖海一直作陪,她也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通宵达旦的玩牌了。更何况还赢了不少。
何秀芝高兴了一整天,天一入夜就回了自家院里休息了。
艾雅伦从中午到晚上,酒杯就没离过手,这会儿也睡下了。还有她的两个儿子也都被酒精折腾得体力不支,倒下了。
夜空中开始暗云浮动,起了风,见势有场暴雨即将来临。
午夜,天空中闪电光芒万丈地从窗外射进来,照得柏瑞屋内的摆设无所遁形,紧接着他被窗外的一声炸雷猛然惊醒。
他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一阵呆,又一边用手指揉着太阳穴一边回忆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里的,还想知道那些客人们是几时走的。转了转脖子,动了动身,只觉浑身没力,又是口干舌燥头重脚轻。
勉强中,他下了地,亮起了屋里的灯。找了半天也始终没找不到一滴水。他本打算叫土贵,可却没有开口。于是开了门自己朝着有水的方向摸去。
在另一个院中,这时的四安也在几声雷鸣后被吵醒了。他热得不顾一切地掀开了薄被。那是邱婆为他盖上的,怕他酒后受凉。
窗外呼呼地风声掀着院子外没有收的床单和衣物不断在那晾衣服的麻绳上翻飞起舞。
四安皱了皱眉头,下了床去点亮屋里的灯,打开门朝外观望。夜空中不见月亮,也没星光。眼看着一场大雨即将来临,他赶忙到院子里收下了那些还没有完全晾干的衣物和被单,抱着单子和衣服进屋随处搁置一边,又无聊地回到床上。周围很安静,除了屋外的风在闹,别的什么都没有。他脑袋里像是装满了浆糊,乱糟糟的。忽然一不留神思绪就拐到了柏瑞的画面里。那无数次亲热的情景,仿佛成了一个烙印一般铭刻在他的记忆深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彻底遗忘。
由于所思所想的带领,欲望便乘虚而入。四安看了一眼被那坚耸挺立的□之物高高顶起的裤裆,他想制止,然而却始终无法平息。他又气又恼地捶打着下身,企图用武力来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可他不知道,只要脑子里的那个人不走,身体就不会善罢甘休。
无奈之下,他冲到屋外的井口旁,提起一桶冰凉刺骨的井水从头到脚淋遍全身。
虽然这已是入夏的天气,可井水来自地下,温度极低,所以那也很容易让人在大夏天里生病。他并不在乎那些,只一心想着逃离那梦魇让自己清醒过来,结束生理和心理的无谓纠缠。
一次不够,再来。就这样反反复复,直到他整个人都冷却到不住的发抖才结束。
四安湿哒哒地坐在井旁,眼泪伴随着寒冷的大风从眼眶里流出来。
他从没有这么痛苦过。尤其在不得不回想自己即将步入婚姻的事实,以及柏瑞和那叫婉婷的女生在一起的情景时。绝望就像一头猛兽压在他的身上,一口一口地吞掉他的生命全部动力。
黑暗中,柏瑞蹒跚地飘到了北院的厨房,在水缸前足足喝了个饱,休整片刻,人顿时清醒了一些。在大厨房里呆了不知道多久,一抹嘴,又往会走。在回廊里,大风吹得他那身丝质的睡衣不断地翻飞。他忽然不想回房,只想朝着回廊的尽头继续走。
虽然已经决定了忘却,可他觉得朋友应该在寂寞的时候充当着至关重要的角色,为自己排忧解闷。起码,自己应该还可以把四安当成兄弟。而且今天母亲都已经昭告天下似的宣布了他如今在沈家的位置。既然是母亲的另一个孩子,那他们就更应该坦荡些。
回想着过去的一天,他不得不承认是他最难熬的一天。看着李菊坐在四安的旁边,他恨不得冲过去拉着四安去云南。可他没有那么做,因为他已经放弃了。就算没有,他也不会那么做。因为四安不会在那种情况下跟他走,而他自己也没有那个勇气。
随着思绪的流动,他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北院,又到了四安那小院的大门口。双开的木门,一半敞开着。
刚涉足台阶上便听到了水桶落地的声音,他定睛一看,四安全身湿透地坐到井边,低垂着头不发一语。这一幕让柏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在那一刻,黑暗中,他恍惚明白了四安心里的苦,也终于领悟了四安对自己的感情。
现在再回过头去看哪些生活里的点滴,他是真的,毋庸置疑。只是有太多的顾虑和疑惑让他把这感情变得若即若离似是而非。
四安胆小,涉世不深,没有人能告诉他怎么做。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在感情的领域中,他们俩都是学龄前的儿童。二人仅靠着直觉和本能在维护自己的脆弱情感。
对于自己的心,柏瑞不需要询问。从十岁那年,在茶园凉亭下井口旁的一吻,他便在心中种下了一关于永恒的种子。随着成长过程中的不断滋长,到现在它已经根深蒂固枝繁叶茂。
柏瑞是坚定的,对四安也是忠诚的。他可以付出的,是所有男人都可以但不一定谁都有勇气付出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虽然他决心放弃,但那不过只是形式上的。然而感情不会允许他这么做。他也懂得真正在乎一个人,不是一定要拥有对方才是幸福。柏瑞早在祠堂反省的那晚便领悟了这个道理。所以,他在四安的面前依旧能够嬉笑生活。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四安发现了一直站在大门里的那个人。
他不知何故一股强大的怨气直冲上来,他很想上去给对方一拳。可他没有,他别过头又拾起水桶打起一桶水,正要往身上浇。
第八章。逆水8
柏瑞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拦道:“你疯了。现在还没到热的天气呢。”
四安甩开柏瑞的手臂,什么也不说地从头到脚琳下去。
虽然两人身材平均,可柏瑞的力气怎么都没有整天干活的四安大。他抢不过,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四安在自己面前使性子。一怒之下,他拿起旁边的一只水桶往井里扔。
“好,一起来。”
四安开始还装作满不在乎的对他视若无睹。当柏瑞真正把那一桶水淋向自己的时候,他动摇了。
眼看着第二桶水就要倾泻而下时,四安一把抓住柏瑞的手。
“你干什么?”
这时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周围立刻发出霹雳巴拉地响声。随即,雨势足见猛烈,两人被淹没在了疯狂的大雨中。雨声压着他们说话的声音,他们则借此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自己几个月来的委屈和愤怒。
柏瑞扔掉手里的水桶,吼道:“我还想问你要干什么?”
四安头一次那么暴躁地在柏瑞面前大吼:“我热,不行吗?”
柏瑞咬着牙回道:“你真是长出息了。我妈收你当儿子,也敢对我吼了。”
四安一听来了气,说:“谁想当你们家的儿子谁当去。我不稀罕。”
柏瑞怒斥道:“不稀罕你干嘛同意,还人前人面地喊我妈干娘。你有本事就跟她说你不想做什么狗屁儿子呀。”
四安一时词穷,他无法反驳,转身过去,心里一阵抽搐。
当两人都渐渐沉默下来时,到处都是水,到处都是声音。
柏瑞上前面对四安拥抱了一个,说:“对不起,今天我也喝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