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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情衷作者:指环(你可知我情衷)-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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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算清楚从前总共花的学费是多少,全都还给我。食宿和其它的算了,算不清,我也不要。”
  这是赤裸裸直接打到脸上来的羞辱,宋承的话并不如何尖酸刻薄,但就是每个字都往徐准脸上扇,扇得他疼。他也知今天这谈话尽了,没有脸再继续多待下去,把一直提在手上的空档案袋往桌上一拍,道,“宋承,我不是爱钱,不是像新闻里写的那样。可是只有那些生活,拍电影,做其他事,它们才能让我感觉到我存在,你知道吗?就像你受我所累,不得已待在这个地方这么多年,难道你甘心?”
  宋承仿佛是终于被他这番话惊住,抬起头来沉沉看了他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不分是酒是水,一并喝掉。“本来是不甘心,”他吐着些酒气说,“后来想到,到哪里都是教学生,都一样教,没有差别,就没什么不甘心了。你要真感到自己存在,觉得幸福满足,又何必来寻求我的认可。”
  哗的一声,徐准推开那堆字纸站起来,“东西我存到你们市商业银行的保险柜,密码是你的生日,我已经跟银行的人打好招呼,我的签字也放在那里,你若想要,随时可以去取。我知道你不想要……天晚了,宋承,我送你回去吧。
  宋承也没废话,抓起钱包跟小老板打了声招呼往外走,徐准的司机跟在他们后面,亦步亦趋地鸣笛问要不要载一程宋老师,徐准冲他挥手,然后让司机回去饭馆内处理掉那只档案袋。半路宋承停下来,在街边摊贩买了些水果。徐准也就停下,肩并肩站在旁边。
  他知他为这些水果付钱宋承也不会要,因此只好在旁边什么也不干地干站着。他也只能最后陪宋承这么一会儿了。
  回宿舍的路在徐准少年时期的记忆里十分漫长,这会儿居然一会儿就走完了。徐准嫌它太短,但终于走到宿舍门口时,也松了一口气。檐下有盏感应灯,两人脚步声将它触动,宋承借那灯光,摸钥匙开门进去。里屋的灯没有打开,因为徐准站在门口拦住他,不让他再往屋内走动一步。
  从宋承宿舍内传来的寒冷黑暗的意味让徐准窒息。他现今已经无法想象这样的屋子还能住人,宋承十几年来,就住在这样的地方。他感觉好多年来自己的心好像是被水泥封住了,如今才被宋承居所内这番景象敲出条豁隙,他把老师困在这么间破旧的房子里十多年,十多年从不敢回过头来看他。他以为自己的良心已经为此受到折磨,付出了代价,却没想过这十几年落到宋承肩上,便是实实在在所受的苦。从他进入大学被外面的精彩世界迷惑,心里再没有了宋承的那一天起,一直到如今,一天也没有少过。
  “宋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徐准一直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可现在那错误才开始真正刺痛他心。不能开灯让宋承见到自己这么没出息的样子,他也只有在黑暗里才敢说出这番话,“当年我做下的事,对不起你,我知道没有办法再回头。”宋承没有什么言语动静,只是肩膀微动,想要挣开他,被徐准死死按住,“可是如果有可能,宋承,我拿现在所有,来换你一次原谅我的机会,以后再也不对你做这样的事。你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就这么原谅我,能不能原谅?”
  宋承摸索着找到徐准手掌,将它从自己肩上卸下来,把徐准推出去,转身,关上门。徐准在外面很站了一会儿。宋承没有开灯,在黑暗里坐了好久,月光都透进来,也仍然能听到徐准在外面低低啜泣吼叫的声音。
  等到徐准的脚步声响起,学校围墙外车轮声碾过,宋承依然在自己床边上那么坐着,昏暗中不能视物,他像个盲人一样摸索着找到徐准出门时随手搁在旁边桌上的水杯,手指摸上杯口,抖抖索索摸了半晌,眼睛里在月色里反起水光,稍后低声,嗫嗫嚅嚅地道,“不能原谅。”
  那是他的一生啊。
    
    
    第 7 章

  得知徐准在宋承那待了很久,还一身酒意神情委顿地回来,德顺传媒的陈总特意又给徐准打了电话,徐准原本学的是理工,进这行当导演是陈总一手发掘和栽培起来的,从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一路奋斗到中年才有这么片天下,陈总相信徐准分得清孰轻孰重。果然徐准在电话那头应得好,连夜公司大巴装箱了所有的摄制器材和所有胶片,第二天就带团队上车转飞机走了。
  在机场徐准借洗手间出来的间隙给宋承打了电话,他离开前特意命人拿到了宋承的手机号码。新片的筹备出了一堆本不应该有疏漏,身后候机室里的金城担心保不住主角的位置,又在跟他哭,闹得他心烦,他只有在离开这个地方前最后听听宋承的声音,哪怕听宋承骂他几句,心里才能有一点安宁。
  宋承正在电脑前准备第二天给学生上课的教案,听到手机铃响,接起,“喂。”
  那头是徐导略带紧张的掺着些拙劣演技的声音,“宋承,你吃饭了吗。”
  宋承未作声。
  徐准料到是这样结果。回来见宋承本就是一出他自导自演的戏,宋承早已从往事里脱身了,只有他自己还沉浸在负罪感里出不来,一点不甘心又一点不甘心地一点点粘着宋承,厚起脸皮缠着他。
  “我要走了。省宣传片因为赞助出了问题,官方决定先搁下来。下半年我开新戏,杀青了之后要出国,参加纽约一个电影学院的讨论,之后要在国外闭关调养,潜心写个新剧本。”徐准那么有条理地说着,一件一件跟宋承交待,仿佛这真的很重要,让宋承知晓他的生活。
  他的生活高在云端上,和宋承隔得很远,并没有因此看低宋承的意思,反而有些自信不足。徐准握着听筒喃喃道,“宋承,你别多想,我不想打扰你。我只是,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徐准在宋承面前总有很多个“只是,只是”,总是做下了那些事情之后才为自己做解释,这些拖沓的言辞让他一点大导演的风采都没有,反而显得懦弱无能。宋承也不想再像个老师一样去责备和教训徐准,徐准爱怎么过都与他无关。现今徐准要走了,前来跟他道一声别,宋承心里也没过多感慨。只道,“徐导演多保重。”
  一句话挑得徐准鼻头险些酸涩起来,“嗯,我多保重。”等了许久不见那头有回音,自己主动建议道,“那我先挂了,宋承。”
  电话里的嘟嘟声已经响起来,是那边的宋承先挂掉的。
  金城抱着自己的背包,坐在候机厅贵宾区的软沙发上,见徐准终于讲完电话回转身朝他这边走过来,嘟起嘴,“你又去找宋老师了。”
  这种混合了埋怨的娇嗔让徐准浑身一愣,他刚跟宋承通完话,沉浸在宋承的余音里出不来,第一念头是宋承可从来不会这样对他。
  为新戏开拍他挑了金城到身边,谁料在这种娘娘腔的美少年身旁待得了,连正常男人说话该是什么样,他都快不适应了。
  徐准对金城再怎么生出嫌隙,在下部戏拍完之前是不会表现出来的。金城是他选中的男主角,他得好好照顾他,守着他眼里至少还有的这点纯真和不知世事。他们俩关系原本降到冰点,在昨晚金城守到凌晨给他热了一碗鸡汤之后便缓和了些,徐准是个自私但不冷酷的人,面对金城示弱,总能生出些许怜惜。此时刚道别了宋承,没什么心绪,说得也平淡,“打完这次就没有下次了。你好好读完你自己的剧本,其他的不要管。”
  金城以为徐准这是向着他,便有些得意地道,“宋老师的生活好一点了么?你给我的零花钱还有一些,等我们回主景场地了,我可以给宋老师寄去……”
  徐准觉得这小演员真是满嘴胡扯,当下不悦道,“你别想去惹他。”看金城又泫然受伤要泪淹飞机场的样子,语气缓和一点说,“离他远一点,他生起气来,把你整个吃掉。”
  金城破涕一笑,“我不怕,有你保护我。”
  贵宾区没什么人,飞机又实在等不来,金城歪歪头靠在徐准肩头睡着了。徐准心内烦乱如麻,握着手机神经质地手指发抖,随后犯起职业病,也偏头打量起身上梨花带雨的美人,琢磨镜头打到这张脸上,该取哪些角度。
  他选金城,自然是因为金城有些特别的地方。哪怕金城肚子里其实是个再无知浅薄不过的人,凭着这皮相,无忧无虑的青春光彩,眼神里透出来的表现力,观众也会觉得他好,会喜欢看他。反倒是如宋承那样,闷不吭声一辈子,哪怕做了再惊天动地的付出,拍成电影,也不会有人去为他感动流泪。观众都是小孩,只爱吃糖,只爱看那些完美的人演绎虚假的爱情,轻飘飘的孤独,戏剧化了的生死。你若给他们吃点真实的东西,稍微掺上一点现实原有的苦涩之味,他们会怨恨,会骂你。
  每个人都幻想自己是王子和公主。没有人希望自己在电影院里看到故事都是如宋承的一生,这般清冷、凋敝、苦涩、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但其实每个人就生活在其中的现实。
    
    
    第 8 章

  大导演一走秋华镇陡然冷清下来,只有名人走后留下的余荫还在秋华镇流传。听说新翻新的公路是徐导演出资修的,还修了所新的幼儿园,镇上的中学也得了一大笔钱,听闻已经找人着手设计图纸,过完了年就准备旧楼翻新。
  宋承哪怕不看不听,然而这是个信息时代,自从徐大导演到秋华镇来过一趟后,就连学生也在一刻不停争着告诉宋承徐导演又做了什么。
  徐准果然如他在电话里对宋承所言一样马不停蹄前去拍了新戏,报纸电视网站上起初一片期待,几个主要演员的照片和片场琐事爆料展开得也很有序。后来却慢慢传来新戏摄制不顺,导演和主演关系紧张,许多爆料说多人多次目睹徐导在片场发飙,对主演不满意,扬言要撤掉换新主角,但一波三折,最后金城都还是好好地回来,继续拍。
  这是个小成本文艺片,一个多月摄制就结束了,因为前期炒作做得足,马上就可以趁着关注热度上映。有人说这是徐导最清新的片子,也是在片场表现最暴力的一部片子。发布会上记者举着话筒追问,有关两位焦点人物片场关系不和的传言是不是真的,徐准不耐烦就装烟鬼,熏走记者再说话。反正也不怎么在乎自己抽烟的镜头上电视,在烟雾缭绕中,笑对摄影机款款而谈,“哪有这样的事。他是我独一无二的男主角,从来没有变过。”
  炒手将这段视频转到各大网站上引得粉丝尖叫,这么个文艺类型的励志片还要找卖点,自然就只能是卖纯卖基卖腐,卖长得不错的才子导演同美少年间的暧昧传言,目的就是让青春期的小孩领家长去看,未成年成年的小姑娘们,纷纷领着男朋友进去看。你以为他们在电光声色光影缭乱里散发的是魅力,其实都是生意。
  徐准等首映宣传做完,甩掉金城就出国了,他在摄制过程中本就对这部电影积累了越来越多的厌恶,因此对票房怎样漠不关心。最终公司管财务的吴总打越洋电话过来不太满意地说实收票房尚可,两亿三千多万,算徐准所有作品里可以打六七十分的。同时传来的,还有金城成天到公司总部闹着找他的消息。
  徐准满不着边际地跟吴总闲扯几句,最后扔下一句话挂掉电话,“你们看着办。”
  他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短片导演时就这么傲,现在更差不离。一公司高管围着他团团跟保姆似的。
  业界大佬们背后评价起徐准这个人来,都说这年青人是真有才,但也真混蛋。
  外界风云不关宋承的事,他连休息时间看场电影的余暇都少。妻子沈知书短暂回来了一趟,翻到宋承的账户一分钱没多,在家里恼羞成怒,摔盆子砸碗不消停。宋承受不了出去暂住躲避。后来沈知书不知从哪里打听出来有街坊见过有人给宋老师送钱,是宋老师自己没要,更是见天指着宋承的脊梁骨骂他没出息。世上夫妻反目情人陌路,多半都是为个钱字。
  金城最终搭上徐准他们公司里一个看过他电影,对他还有点同情心的高管,送了点贿赂,要到徐准在国外的住址和电话。德顺传媒原本有人时不时看着他,与他做思想工作,与徐准有过关系的明星演员多了去了,大家都是懂规矩的人,戏拍完也就散了,没有像金城这样看不开的。奈何金城铁心,有天趁所有人不注意,一趟飞机至纽约,找到徐准所住的公寓门前。
  徐准只带了手下几个编剧到纽约来,参加电影学院论坛,一边交流学术论文,一边和编剧合作写下个电影的新剧本。他专业起来是很忘我的,日子过得公事化,连闲余泡夜店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谈有什么风流韵事性生活。
  公寓内打扫的阿姨带着防护口罩去应门,隔着铁栅问清了金城的名字和来由,回去附到徐准耳边转告。徐准挥手,“让他进来。”金城谢了阿姨进去,沿途地上散落一地的A4打印纸、场景素描和手写稿,几只老烟鬼云山雾罩,将好好的公寓污得不像人住的地方,唯独徐准抱着瓶酒躺在里面,还挺标新立异。
  金城一身年轻人的休闲时装,打扮得挺亮眼,像个正在飞速蹿红的明星样。见着徐准,先不说话,只是捂住口鼻难受似的咳嗽了几声。徐准从单人沙发里坐起,从地上捡起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杯酒,道,“老徐,老姜,麻烦二位带着小王小李先出去。烟灰缸也带出去,怕你们待会要用时找不见。”
  几个中年编剧都是自出道就跟着徐准一起干,跟着徐导打江山的交情,徐准什么荒唐的事都见过,此时见怪不怪,有序离场,其中有个年纪小的编剧,还勉励似的拍了拍金城的肩膀。
  阿姨走时拉开了窗帘还开了窗,一屋子难闻的烟味渐渐散去。等人差不多走完,金城琢磨着差不多可以开始演戏,低头做出眼泪垂睫的模样,“……徐准,你还要我吗。”
  徐准开门见山,“我不需要你这样在片场连一份盒饭不好都要责骂后勤组的演员。”
  “那次的事是,”徐准手势打住他。他转而哭着又道,“我可以改……只要你以后……”
  “不,我们没有再合作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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