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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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琛神志逐渐清明,但思及龙战关一役,还是诸多谜团未解之处。正思量间,外面行进来两个人,穿着打扮,长相形貌都与他二人无异,云琛吃了一惊,道:“这是……?”
李煜天得意非常,下令道:“两位可卸装扮了。”
两人从怀中掏出药粉,面上一阵涂抹,撕下两张人皮面具来——假扮云琛的,正是白力;假扮李煜天的人,云琛只感眼熟,却不记得几时何地见过。只是那人手上佩剑精光甚盛,剑鞘精美,当真让人难转眼波。
白力与那人齐齐稽首,道:“死灵教教众大部已被歼灭,只是走了那教主。不过其教主已被我们所伤。”李煜天顿感怀里云琛一下轻颤。
李煜天浑不在意地摆手:“一人又能成什么事?二位是功臣,朕自会回宫封赏。”
二人谢恩,白力觑着李煜天抱着云琛的姿势,尴尬之际微红了面颊。另一人则毫不在意,又一叩拜道:“臣不求此封赏。只待臣之青风真正出鞘脱尘一日,圣上再封赏不迟。臣先行退下。”
李煜天放下云琛,起身负手,赞道:“好!退下吧。”
那人退下,李煜天道:“这柄夺魂,你可中意?”
白力直言道:“臣十分中意这柄剑。”
李煜天又道:“好。那夺魂剑就赏了你!”白力又领命退下。
白力身形已是影影绰绰,云琛兀自愣神,突道:“涤世青风谈不漏?”
李煜天走近云琛道:“是。云琛,我这计怎样?”
原来泰山一行之前,李煜天已缉捕到死灵教教众,严刑逼供之下,有教众承受不住,交代此次刺杀之行程。凌菡萏为防德帝、云琛同乘一舆,放箭误伤,故派教众潜入禁军,下药迷翻二人。又在龙战关布阵击杀禁军。一切尽为李煜天识破,故迷药只牵及云琛一人,他自有防备;又在筠河之上派下暗兵,与护卫禁军厮杀,趁乱偷梁换柱,以谈不漏、白力两人换出两人。假意中伏之后,自有早置下的侦查兵士尾随其后,死灵教众挟持二人到得死灵教据点,调取禁军,力图全歼。
云琛听李煜天详叙计策,看那人金丝线纹得的龙袍,神采飞扬,十拿九稳的态势,心中又欣慰又酸涩。他又担心母亲安危,以神困意乏为推托之词,上马飞奔回云府。
白衣如飞,绸带凌空,九霄之内,一骑飒沓如流星。云琛直驰胜王府,翻身下马,一气呵成,密室之内,他急急呼道:“母亲!”
床榻边上,凌菡萏安然无恙,倒是榻上的风无心肩上伤痕触目惊心。云琛问道:“无心怎样?”
“还好只是皮肉伤。看着重,其实无妨。”凌菡萏答道。云琛又将李煜天计策述于二人知,凌菡萏忿然。
细思片刻,凌菡萏道:“云儿,要拿的东西可到手了?”
云琛从怀中摸出一物,递与她:“早已到手。”
凌菡萏收敛怒意,嘱咐二人道:“依计行事吧。”
云琛瞥一眼无心,小心道:“他如今受伤,不宜马上奔波。”
风无心苦笑半晌,道:“放心。我自算过,无心命不终于此。”转身又唤凌菡萏:“夫人……”
“怎样?”
“我有一言,要与云琛说知。”风无心显得格外低顺乖巧。
“嗯。你们说。”凌菡萏轻咳一声,走了出去。
云琛坐到风无心榻边,问道:“怎么了?”
“时至今日,你也应该明白了。”风无心垂下眼,手指若无其事地玩弄着被上红绒。
“明白什么?”
“血咒——我有一事没说与你。姻缘,是心之所成。施咒之人,只能祈一段机缘给中咒之人,前因后果,全依个人。”
全依着个人,不过是或有或无。
或有或无的姻缘,便如无根的蓬草,飘零苦,落地枯。廿百多年前的血迹早已干涸,余下的是穿肠附骨的仇恨——死灵无生,狱鬼有察。为求应验,敬献魂心。灵源灵师求上,乞李、云两家十世嫡子断袖相好,十世过后,子孙断绝。
施咒人的心思,再不可解。是怎样的私情恩怨,或是国仇家恨,才能让人施出这样的毒咒?一字一句,血书心语,确是诅咒了别人,但那从自己指尖汩汩而出的怨愤,难道不会锥心般的疼?
“你的意思是……相好不一定是真,但断子绝孙定会应验?”
“是。”
云琛笑笑:“十世的荣华富贵,够本了。”
“其实若是依着血咒,那老宫女说的,不足为奇。”
“我还是……再求证一次吧。”
浓重夜色之下,皇宫庄严肃穆,守卫森严。护城河上的汉白玉桥映着月色,如练光滑。桥上一健马飞驰,守卫禁军迅速拦截,问道:“谁?”
云琛牵马过来,递与这日恰好在巡逻的新任殿前都点检,道:“圣上宣我进宫。”
王爷半夜进宫,守门禁军早已司空见惯。云琛入宫,观察得四下无人,以轻功闪入宗庙。明帝牌位前,云琛探手,将那物件对在月光下一看,周身冰凉。
怔了许久,云琛置物几上,朝着明帝牌位拜了三拜。
他突然想去看煜天。哪怕今日他并未传召他。
此步一堕,便是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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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修德殿前真相大白 丰州境内胜王谋反 。。。
他只想见李煜天一见,只静静趴在他怀里,不问世事变幻斗转星移,不问百年多病孑然一身,不问天理公道人间至情。
这刻,只听他的心跳便好。
云琛掩至修德殿柱后,殿内火烛通明,他正想引开殿前的服侍太监,殿内有三人语声响。他自笑莽撞,踱至殿侧花窗下,细细卧听。
“臣认为,纵云家军回九霄,无异于放虎归山。”丞相赵玉溪之声。
“这倒不会。”韩礼愈插言,“王爷对圣上的一片心意,日月可昭。”
“涉世尚浅。”赵玉溪蔑笑,“那依你看,圣上对云王爷之意若何?”
李煜天摇头失笑,这师徒两个都是任性妄为之辈,总领国家百事却不出差漏,也算奇事一件了。
“圣上对王爷之意,与王爷对圣上之意无左。”
这下引得德帝、丞相二人齐笑。李煜天笑道:“情场之上的男人心思,你又见几人真过?司马相如娶卓文君是为求名,后来浪子回头,是受不了词坛赋社里的名士唾弃;梁山伯呕血而死,是恨自己权势财力输于马文才;唐明皇殿前思杨妃,不过忆及当年富贵。哈,礼愈自己可算得一个。朕看王爷倒是有几分真意,只是丞相不认;朕对他,半点心思也无。”沉吟片刻,又补充道:“若不是忌惮他的权势,朕早懒于和他周旋。
“都说云王爷文韬武略,朕看确实不假。只是不知道为何一遇儿女私情,云琛就变得又蠢又贱?自始至终,我连半句喜欢都没说,他倒好,死心塌地地往朕的陷阱里跳。”
云琛想笑——又想吐,这异样的感觉来得太汹涌太炽烈,他被烧得体无完肤,被浇得透心冰凉,他自己也并非毫无知觉。梁州留军,他知道他对自己有防备;龙战之计,他更是瞒天过海。于是梁州归后,他愈加主动放浪,只为了他在那□里,再沉溺一时。
那个人薄情,薄情到他也难想的地步,他未说过喜欢他,他不求他说;他只想着贪得一刻欢是一刻,那人却狰狞地拿着刀子,把他的心捅了个七零八落,然后若无其事地告诉他:是你活该。
云琛想走,双脚却像灌了铅一般沉,他逃不出他自己置下的樊笼,也只好任由他爱到发癫的声音肆无忌惮地割裂他的心:“他对朕倒是有心。朕一试便知。”
“围猎之时?”赵玉溪了然于胸地语道。
“之前。彼时朝中重臣偏向已明。他总用那样的眼神瞧我,我难道会不明白?围猎之前他因之自荐枕席的那坛酒里的春药,不是李煜德下的,是我下的。”
于是围猎那一战,他凭着云琛,大获全胜。
甜言蜜语,是戏里的台词;颠鸾倒凤,是戏中的剧情。
“朕用他平灵源,除李煜德,这些心头大患除掉好,越朝上下,能与朕争雄的,只他一个了。可他在哪儿呢?他正倒在朕的卧榻之上,毫无廉耻地待朕临幸。
“朕与风无心的一次,是为再试他之心;宝藏一行,疑窦密布。朕后来查探到死灵教与宝藏一事有关,且此教传扬朕昏庸之名,定是为云琛所用。龙战一关,顺藤摸瓜,胜得轻而易举。”
赵玉溪点头,又转向韩礼愈:“可听到了?”又道:“圣上调云家军守梁州,是牵制王爷;如今不是放龙入海?”
“朕这五年,棓州训兵,又得良将贤士,云琛自释兵权最好,不然朕与之问鼎中原,朕也不惧!”
太冷了。太闷了。胸口那股咽不下,吐不出的感情,闷得像乌云盖天。四野无声,二人至此,他再不必留恋不必诘问。
云琛施一招花落无声,飘逸遁去。那一地的狼狈,还是待清风细雨,来荡涤干净吧。
云琛骤然想起修德殿架五右上侧已空的抽屉,笑着自言自语:“李煜天,这咒才是真的毒。不过,你还是不该太信我。”
窗下点点泪水,不知其主。
次日。
一夜无眠,衾冷情薄。一人生平遭际,不外乎在名利情爱旁侧的兜兜转转。看破参透,无论何等百态的人生,也不过是一遍遍享受着别人享过的乐,一次次忍受着旁人历过的痛。
云琛出得府门时,四处片片莺啼。他着一身银白盔,头顶攒一绺红丝绒,晨光熹微之下,英挺无双。凌菡萏递上他行李,云道:“无心已带着云平去了。宝藏全兑了现银,兵粮补给,皆在其中。此时李煜天未查,是起兵良机。只是需沿路谨慎,以防变故。”
“云平今日未入太学,他不会多心么?”
“昨日就向太学请了病休。撑五六日不成问题。待我整治云府产业之后,自会差人与你送去。”
云琛道:“几年置备,云府资财所剩无几。母亲不如与我同行,既方便照应,又可远离这处是非之地。”
“日后我已有安排,不用挂念。”说完奋力向云琛白马一击,马儿吃痛,一窜数丈远。凌菡萏在云琛身后道:“云儿,后会无期!”
云琛眼中酸涩,强忍着不回头,一狠心,又一扬鞭,白马奔驰更疾。可能也唯有他□白马,在风声呼啸之中,依稀辨得三两声低咽的“母亲”。
五日后。
丰州境内,如云集拢的浩荡云家军正行向九霄,四周静穆。前路之上,一人拦道。那挡道男子身着翠衫,华颜天成。那身形看来弱小单薄,但他军前立马,剑指旌旗,也自有说不出的豪气。
“前面拦道的是何人,报上名来!”云家军主将向来是胜王,喊话的是军中军阶最高的副将。
无心不答,却从怀中缓缓掏出两片物件拼在一起,喝道:“驻军!”
前列将士,已辨认得无心手上物件——两片竹节符,严丝合缝地拼到一起。
那副将层层传下驻军的号令,却奔至无心马前,充满怀疑道:“验符。”
竹节符是越穆宗年间所制,年代久远,侧边有凹痕,木色润泽。皇帝掌一片,胜王掌一片,调兵遣将之时,若非圣旨之意,则传令者需执两片军符扣合。凌菡萏嘱咐云琛自修德殿里窃回的物件,正是李煜天手上那一半。
风无心将竹节符递与刘副将,他翻来覆去查验半晌,才道:“朝廷命我们自梁州回归,半路又拦阻,究竟何意?。”
“最多三日,你定知分晓。”风无心劈手夺过竹节符。
两日后,云琛至丰州。
云家军已无所事事地在丰州境外驻扎两天,全军将士见到云琛,俱皆沸腾。行过礼之后,刘副将问道:“王爷,如今朝廷指派我们滞留此地,究竟是何用意?”
云琛咐道:“整顿军马。”
列队排兵后,正值日午,阳光最盛。云琛一擎新打制的红缨旋风枪,道:“苍天在上,云琛今日不称王爷,只与各位论一论兄弟!”
三军肃然,他望了望军队中整齐耀眼的铠甲,随风飘动的旌旗,又道:“我虽在朝廷里有个王爷的虚名,也号称是云家军的主帅,可皇帝猜忌,群臣嫉恨,自己名声屡遭损毁倒是小事,连累各位在那极北贫瘠之地受苦,甚至受禁军排挤,实非云琛所愿!遥想当年,不是云家先祖与各位祖先一起同生死,共命运,沙场之上九死一生,李家又怎么换得这太平天下!如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回九霄后,各位更受禁军非难,男子汉大丈夫,凭何受此欺侮!
“德帝李煜天,性格暴虐,出身寒微,实非治世贤君;纵容贪官,苛捐杂税,百姓不得聊生。各位兄弟,如有心为末世一图,或还记挂着在下一片体恤之心,不妨跟在下一起打下这盛世天下;如若享图安乐,不愿蹚这浑水的,立即出列,在下发下三年补给,各位另谋所生。”
话音一落,将士纷纷沉思,有入伍时年不长的百个新兵出列,剩下众人,纹丝不动。
“各位既然去留已决——”,他又擎银枪,光华争辉烈日,“今日,我云琛——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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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廿载易子宫闱秘揭 十年苦情泡影梦成 。。。
四月,胜王徇丰州,州牧王应降。
五月,云家军与禁军相持会州,禁军依灵州,云家军依丰州,两军交战,状况胶着。会州久战不下,两军将士情绪焦躁。云琛观得军情,下令屯驻,全军休整。
禁军一方将领乃李昊虎一力提拔的江寅生,他在军中几多历练,带兵纯熟,只是不精变通之道,朝廷日催,他悒悒难安。云琛驻军,他也可稍加喘息,再谋良策。
两方人马情绪紧绷,云琛、风无心二人登高纵览全局,却是难晓个中变数。无心皱眉道:“再僵持十日,丰州粮草耗尽,我们必输无疑。”
“此战必胜。”云琛嘴角噙笑,“何况人生反复,谁知埋骨何处?”
“你有这心便好,”风无心冷笑一声,“原来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初见之时,我差些对你落下血咒,咒你不得好死。此情此景下,我倒舍不得了。”
云琛道:“无缘无故,为何说这些?”
“因为不知埋骨何地。”
他望向无心,无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