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大树一样高by阿素-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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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文和秀朗之间我就不清楚了,但感觉爱文当年只把秀朗当成哥哥,一个可有可无的亲人角色。我和爱文甚至也有几次单独出游的经验,但都是为了跑演员的签名会,或连续剧的配乐音乐会什么的,感觉不到任何朋友以上的暧昧。
老实说我也曾想过,如果我是喜欢女人的话,当年在一起的,搞不好不会是我和秀朗,而是我和爱文了。
但我想爱文对我应该没那个意思,没有女人会喜欢一个各方面都比她阴柔的男人。
“虽然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但我多少还是想弥补你,阿桓。”爱文叹了口气,恢复了以往我们在学生时代的称呼。
“补偿的话,林秀朗已经做了。他替我把房子的贷款缴清,每个月汇给我三十万。”
我冷冷地说,我以为爱文会惊讶,想说丈夫竟然又背着他养小情人。但爱文却摇了摇头,说出的话令我惊讶不已。
“那三十万是我汇的。秀朗哥压根就忘记了,我想你多一个孩子在身边生活,多一点钱总是好的。”
我张大了嘴巴,几乎合不拢。“你……你……”
爱文侧过了身子,眼神里满是哀伤。
“嗯,我知道立树的事,你知道的事我都知道。”
我怔的说不出话来,难怪当初我向秀朗提及那笔钱时,秀朗会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但他一定马上就想到是爱文做的好事,所以才顺水推舟地跟我讲了那些话。
我的心头涌起一股不安,那股不安越扩越大,像一片乌云,悄悄笼罩了我的胸口。我感觉我似乎一脚踩进了什么泥淖里,明知道越陷越深,还固执地不断往前走。
“其实我今天来,也是为了这件事。虽然秀朗哥说再缓一缓,等父亲那里稳定下来再说,但我想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所以还是早点过来说清楚的好。”
爱文的话令我一头雾水,我整个人像是懵了一般,只能直勾勾地望着她的脸。
“把立树交给我吧,很抱歉塞给你这样一个大麻烦,这孩子本该是秀朗哥的责任,但我们实在有苦衷,不得不把他寄放在一个可以信任的地方一阵子。这半年多以来,辛苦你了,我们事后会再送上其他谢礼,很谢谢你愿意忍受这几个月的苦难。”
爱文诚恳地说着,我却完全愣在那里,爱文的字句在我脑袋里转过一遍,我却分辨不出那其中的真意。
我张开唇,又闭紧唇,活像只溺水的青蛙。
“什么……把立树交还回去……?”
“嗯,安排诸多事宜有点麻烦,包括立树要念的小学、接送他的人选,还有最大的问题是父亲那边,所以花了一点时间,但现在已经没问题了,家里也弄了他的房间,还是我特别请人改建的,可以一路用到他上大学。”
爱文的脸上浮现一丝温馨的笑容。
“那孩子流离飘泊了那么久,是该给他个家的时候。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你终于可以不用再忍受这种事情了。”
我的耳朵从后半段就开始听不见东西,我的脑子里像是有雷在响,爱文还在叨叨念念地说着立树的事,我也全听不进去。我颠颠倒倒地从榻榻米上爬起来,被地上的杯子绊了一跤,我伸手扶住旁边的橱柜,把额头压在墙壁上喘息。
“阿桓……?”爱文注意到我的异样,关心地问。
“……你想要带走立树?”我缓气良久,终于挤出一句话来。迟来的怒气像大浪般涌上心头,涌遍了我的全身。
“你休想。”我恶狠狠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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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休想。”我恶狠狠地说。
爱文看起来有点错愕,她盯着我的脸,好像我已经疯了一样。
“为什么?莫非你打算继续扶养立树?”
“是又怎么样?”我冷冷地说。
这下爱文也傻眼起来,她好像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用手搓着膝头的裙布。
“可是……可是你要怎么养?你没有钱,对不起,我不是看不起你,我现在有钱也不是我自己的功劳,我很清楚自己没资格看轻你。但我必须陈述事实,你现在没钱,工作好像也很忙,又住在这种地方,养孩子是耗神耗力又耗财的事,你要怎么应付这些?”
“不用你费心,我自然会想办法。”
我咬了咬牙,“跟你们没有关系吧?至少跟你无关,那是我和立树两个人的事。”
我看见爱文皱起了眉头,一脸不解。
“可是阿桓,我不懂。立树……立树是秀朗哥和其他女人生的,说到底还是你情敌的孩子,不是吗?阿桓,你……养一个这样的孩子,心里不会觉得很难受吗?”
我咬住了牙,我知道爱文说的没错,最开始的时候,我对立树也确实抱持着这样的怨懑,恨不得像掐死秀朗所有女人一样,把立树也给掐死。
但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这些事情的。或许是最近,或许从一开始,立树对我来说,就只是立树他自己,不是任何人的孩子、也和任何人没有关系。他是今生注定和我相遇的孩子。他是我的儿子。
“这样说的话,你不也一样吗?替丈夫来要回情妇生的孩子,你不觉得屈辱?”
“情妇?”
爱文的反应却让我一怔,她瞪大了眼。
“秀朗哥跟你说,立树是他跟情妇生的小孩吗?”她问。
我的心怦怦乱跳,感觉笼罩在胸口的乌云越扩越大,几乎让我整个人窒息。
我回想起那天早上,秀朗其实只和我说了“立树不是我妻子生的孩子”,是我自己立即联想到情妇的,而秀朗这人最擅长顺着别人的话头胡诌,这些我明明都知道的。
爱文望着我,这回眼神竟有些哀伤。
“原来如此,你还不知道这些事。”
我力持镇定。“什么事?”
“立树母亲的事,就是郁惠的事情。”爱文似乎叹了口气。
“我知道这个名字,立树的母亲叫卢郁惠,那又怎样?”
“郁惠她,是秀朗哥的初恋情人。”爱文说。
这话像道响雷似地,轰地一声砸在我身边的地上,我双眼圆睁地看着眼前的爱文。
“初恋……情人?”我呢喃着。
“嗯,那是在认识你之前的事了,你不知道也是当然的。我和秀朗哥从小一块长大,所以我知道,她小秀朗哥两岁,跟你同年,秀朗哥从高中开始就和她交往了。”
爱文回忆似地说着。
“实情我当时还小,所以也不是非常清楚,只知道秀朗哥对那个郁惠非常认真,认真到打算和她过一辈子的程度。但我想多数人对初恋情人都是这样,只有分手的那刻才会发现自己究竟太天真了。”
爱文若有所思地感慨,我默默地听着。爱文又继续说:
“但坏就坏在秀朗哥并不是和郁惠自然分手的,而是被拆散的。拆散秀朗哥和郁惠的,就是父亲。”
我怔了怔,林秀仰拆散我和秀朗我可以理解,因为我是男的,再怎么样做父母的都不会容许儿子和另一个男人混一辈子,但立树的母亲明明是女人。
“要问为什么,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父亲。父亲大概觉得秀朗哥当时还小,郁惠的出身也没有很好,两个人就算爱得死去活来,终究有一天会破局,不如早点觉醒的好。不过我想还有一点就是,郁惠很像秀朗哥的母亲。”
我恍然过来,爱文点了点头。
“因为郁惠有时也会来家里玩,所以我看过她几次,她很照顾秀朗哥,常会叮咛秀朗哥这个没带上、那个没穿好之类的。她个性有点倔强,但是很懂事,一但决定了什么就义无反顾,这些都和父亲口里的我义母很像,刚巧我父亲最恨的就是我义母。”
爱文叹了口气,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我想这个性倒有些像立树,我一直在想这孩子的倔强,到底是从谁那里来的。
“我想父亲搞不好从秀朗哥和郁惠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和义母的影子,所以才近乎执着地想要拆散他们。郁惠家也是单亲,父亲就和郁惠的家人还有郁惠本人交涉,说愿意提供郁惠出国念书的资金,供郁惠去念他最想念的英语大学。”
我默然无语,我想起那个时候,我跑去办公室找林秀仰兴师问罪时,曾经跟他呛声: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啊,一样识时务!
我想大约是这句话,让这位老先生想起了这些往事,所以他才会忽然如此失控。人会被别人的话激到抓狂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对方讲的话全是错的,跟实情半点无关。
另一种就是对方讲的话全是对的,刚好切中你的痛点。
“所以他没有叫他们分手?”我眉头一皱。
“没有是没有,但那年纪的孩子,光是一星期不联络就够寂寞了,何况分隔两地?果然郁惠一去了国外就音讯全无,手机什么的也全换了。秀朗一直到快半个月后才知道这些事,生气难过到整个人都快疯了。”
原来如此,我心头针扎似地一疼。这种痛我最清楚不过,却没想到秀朗也生受过。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
“后来秀朗哥跑去找父亲兴师问罪,但父亲的说辞你也能猜到,他说他只是送女生出国念书,并没有让她们分手。秀朗哥当时气急了,回到家里就把自己闭门不出,当时是我发现厨房的水果刀少了一把,秀朗哥竟然在房间里头割腕自杀了。”
我一阵晕眩,我从没想过秀朗也会有这样的时期。我一直以为秀朗始终像我们相遇时一样,那样轻浮、随兴,玩世不恭地教人生气。我却没有想过,秀朗这样的个性,和我这种个性一样,原来也是其来有自的。
“我发现不对劲,敲着门大叫着秀朗哥的名字,又找其他大人来帮忙,好不容易破门入,才把秀朗哥从鬼门关救回来。”
爱文脸色苍白,似乎想起来还心有馀悸。
“被救回来的秀朗哥有一阵子整个人呆呆的,也不肯说话,连饭也不太肯吃,整个人瘦到剩皮包骨。大概是这样子的秀朗哥,总算让父亲明白他是认真的,所以父亲还一度打电话到加拿大,试图找到留学中的郁惠。”
“结果呢?找到人没有?”我着急地问,彷佛我就是当年的秀朗。
“没有,郁惠不知道为什么失联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对秀朗哥的感情,远没有秀朗哥对她的那样深,所以才可以如此轻易割舍。”
我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我无法否认,我现在心头的痛楚,有一半是因为感同身受,另外一半,竟是为了秀朗而痛着。我为他感到不平,为他当年的悲伤感到心疼,也为那个郁惠对他做的一切,感到既难过又生气。
“郁惠……立树的妈妈,后来又是怎么和秀朗在一起的?”
爱文沉默了一下,半晌才说:
“后来郁惠学成归国,进了一家贸易公司,就是出事游览车那家,找到了不错的工作。那个时候你们还在交往,连我都不知道这件事,是后来秀朗才慢慢跟我说的。”
“秀朗一知道郁惠回国,他也真是很痴,就马上想尽办法找到了他的住处。只是当年的激情,说实在过了这些年也已经淡了,两人也都是大人了,自然不能像青少年时期一样。秀朗哥刚开始跟她只是朋友,经常过去找她串门子。”
爱文像在说自己的事情一样,娓娓道来。我想起秀朗几次在我面前,不小心提起立树的母亲时,总是一脸温柔的样子,我知道爱文所言不假。
“但我想日久生情,加上秀朗哥对她根本无法忘情,两个人相处久了,终究还是擦出了火花。就这方面来讲,说郁惠是秀朗哥的情妇,倒也不为过,秀朗哥说有次他们一起出去喝酒。那时候他好像刚和你分手,秀朗哥喝得烂醉,不知不觉就发生关系了。”
爱文在讲这些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想她心中并非毫无感觉,如果说她厌恶我和秀朗之间的关系,是因为单纯觉得同性恋恶心。那么对于自己的丈夫,和初恋情人这样藕断丝连的状况,爱文给我的感觉,却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已经累了,所以关闭自己所有的感觉,当作自己已经死了。我有一段时间也是这样。
“郁惠和秀朗交往的第六年,就是分手的前一年,曾经一起去某个公园里,合力种了一棵小树。”
爱文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那一带很多情侣会去那边种树,因为好像有什么传说的样子,在那里种树的人们,感情就会如树的寿命一般长长久久。”
我很快就知道爱文指的是哪里,心里暗忖原来如此。不过这些人也真不怕哪天来个强力台风,小树被连根拔起,到时候他们不分手也不行。
我也忽然明白过来,那个叫郁惠的女人,为什么会把那孩子取名叫“立树”了。因为那是郁惠在这世界上,唯一能够遗留给秀朗的东西、唯一能给秀朗的承诺。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底有一块,像灌了铅般沉甸甸起来。
“你……都不吃醋吗?不恨吗?我是说郁惠。”我看着爱文的表情,忍不住问。
“说吃醋当然是会吃醋……毕竟秀朗哥现在是我的丈夫。”
爱文苦笑了一下。“但是因为对象是郁惠,所以情况就有点复杂,我是从小看着秀朗哥为那个女人痴迷,就我这个旁观者而言,郁惠就好像某种遥不可及的女人一样。可能我心里也认定,郁惠是唯一秀朗哥今生爱过的人吧。”
她忽然正色起来,面对着我正襟危坐。
“所以你可以相信我,阿桓,关于立树的事。我是认真想要扶养立树长大的,不论他是谁的孩子,我已经流产了三次,医生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怀孕了。”
爱文说着,忍不住又是一叹。身为女人,却无法生孩子,这和原本就无法拥有孩子的我比起来,哪一个比较可怜,我实在分不出来。
“但我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当然我可以去收养别人,但既然我和秀朗哥要做一辈子夫妻,立树有秀朗哥的血缘,怎么都比外头来路不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