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得容易-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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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的地方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梅季明又擅画,她那些个东西里头,有一大箱子是梅季明画的山水,或是一涧或是峰,墙上原来挂的那些,全叫她掀了下来,预备裱好了就挂上新的。
“这一幅是咱们去西山画的,那水涧里头有那么小的鱼,表哥非说要捞些来烤,一烤就糊了,一林子焦味和。”每一张画,都有一件故事,光是看画还不算,明芃一面说一面笑,引得明洛也向往起来。
“真好,咱们去的最远的地儿也就是栖霞山,还只到山脚下,不曾上得山去呢。”明洛托了腮,捧着脸叹,转头去看明湘,明湘的眼睛却粘在画上出不来了。
她哪里见过这般景色的,园子里有景,那也不过一丛竹一枝花,夏日里池子开满出水荷,便已经是好景致了,再不曾想,外头还能有这样的山水。
明湘看得怔忡,明芃便又说些山里如何的话:“湿气可重呢,这会儿更是冷的不行,两个去之前都把斗蓬穿起来了,表哥只作怪,说要竹杖芒鞋,也不怕把脚趾头冻掉了。”
她说着开了一盒子,里头好几个小匣,陇西出墨玉,她除了带了些原料回来,还一人给带了一只墨玉镯子,似这样通体黑色不加白绿的才是上品,还雕得扭纹花样儿:“我是比着我自个的手来挑的,你们自个儿挑一个。”
她拿了礼出来,又去看明沅几个穿的衣裳,陇西那边就没这许多花样子,见着盘金缠枝,一件衣裳绣满了满地娇,她拿起来看了羡慕不已:“那儿就没有这许多讲究,我见着南边过去的官眷,一层层的裙褶袖子,也想着做,偏那头的裁缝手生,裁出来又不好看。”
明潼坐着看姐妹们挑东西,自家捧了茶盅儿,听见这话抿唇一笑:“我倒喜欢你身上的样子,看着就清爽。”不似南边裙子一道道的嵌边滚边,只嵌一道宽边,上头绣花也少,红就是红黑就是黑,往人前一站很是显眼。
明芃听了便笑:“那赶情好,我跟你换一换。”正说笑着,又说要给她摆宴,又说要玩投壶打双陆,一想着二十七日素服还未除的,又都个个叹息,家里有长辈作官,这些个规矩便更要紧了。
明潼一笑:“没几日就要进年了,到时候有的热闹呢,还短了这几日不成。”虽不能喝酒,还是调了些花酱花蜜来,明芃坐船时候长了,带在船上的厨子又一味的做面食,她只觉得上火,多喝了两杯润肠。
“你们且不知道船上怎么吃的素食。”明芃又灌下去一杯黄连蜜,她一说,明洛头一个捧场:“怎么吃的?”
“素食就是面食,扯面油面吃个不停,这会儿看见口绿的,我的眼睛珠子都要跟着绿了。”进了金陵才吃上全素,豆腐白菜吃的明芃赞不绝口,别个吃得这几日素,哪一个不想吃荤的,肚里一点儿油水都无,沣哥儿都饮起了鱼虾来,他往日是自来不肯吃的。
明沅掩了口笑,那头七蕊过来了:“太太专给送来的麻仁饼儿。”说得这句又掩了口笑:“表少爷来了,太太吩咐了,让六姑娘回去下晚上的菜单子。”
她话一说完,明湘明洛俱都笑起来,明芃不知所以,明洛往她耳边一凑,说得一句,她也跟着笑了起来:“我倒不知道这个。”她这回家来就是放定的,船上六块俪皮,梅家还是循了古礼,把这个当作定下婚事的定物。
不过四个人来,却装了满满两船东西,除开明芃在梅家用的东西,贴身衣物首饰之类,余下的俱是聘礼,明芃自个儿知道,打趣别个,自家却脸红起来,过得几日,只怕是她们来打趣她了。
一屋子姐妹都含笑看了明沅,明沅却大大方方的,站起来往前去,还伸手指一指点心碟子:“挑出来的胡桃仁儿都是炒过的,可香呢,这个也润燥,二姐姐多用些。”
她一大方,这些个便没话好说了,明洛原想取笑她那付扇套的,当着人却不曾说出来,只张了手儿做个扇风的动作,明沅嗔她一眼,心里想着菜单子,要全素,可有些难办了,一面想着吃过的素宴,一面带着采菽九红往前头去。
纪舜英身上揣了那两块丝帕子,却没机会送给明沅,知道是梅季明还未到金陵,这番带上的文章也没派上用场,纪氏却笑着留他用饭:“吃了晚饭再走,我叫澄哥儿来陪你。”
说到澄哥儿,纪舜英就想到了沣哥儿,捏一捏袖兜,要是他在,叫他捎了去也是一样,应了声,往书房去。
一来一往,在花园子里的廊上碰见了,明沅还要想着纪舜英有什么忌口的,她还真不知道这个,他出门总带了小厮书僮,着人去问一问,问明白了才好列单子,心里盘算着既是列菜单子,那就是纪氏预备办个正经的宴留他用饭了,总得有个八凉八热才算是宴。
素食除开豆腐面筋还有什么,家里的厨子也不擅素食,她一面走一面想,头一抬,人已经在她十步开外了。
采菽往前两步,凑到明沅身边,低声问道:“姑娘,咱们要不要避一避?”
明沅摇摇头:“避什么,是赶巧碰见的。”又不是私会,有什么要紧,再说还是在颜府的大花园子里头,若是避了倒显得小家子气。
明沅不避不闪,眼睛往前看,纪舜英也是一般模样,两个俱都平心定气,走到复廊里头的岔道上,明沅先冲纪舜英点头行礼:“纪表哥好。”
纪舜英捏了袖兜里两块帕子,前后都是人,也无法给她,也冲她点头:“六妹妹好。”人还是瘦条条的,却比原来看着气色要好些,声音有些低哑是,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几个月不见,她倒长大了些,原来是小姑娘,现在是个大点儿的小姑娘,只别个都是春日里抽条的,她怎么倒冬日里还长了个子。
明沅裙子里头穿的是高底鞋子,纪氏觉得她定了亲就是大姑娘了,全往大姑娘的模样打扮,有明湘明洛的,也照着样子给她也做一份。
明沅也止不住去看纪舜英,他也长高了,穿着青竹衫儿,戴了秀才方巾,因着守二十七日的制,巾上没用玉扣,用的竹节扣子,长衫盖到脚面,看不到里头的脚有多大,可光看这个个子,鞋子只怕又小了。
看着比上回有肉,原来瘦得那样子,衣裳跟挂在身上似的,这回却好的多,明沅微微一笑:“表哥可是往哪里去?”
见了面总要寒暄几句,明沅开了口,纪舜英也跟着回话:“往书房去,六妹妹可还安好?”到真说上了话,才觉得有些尴尬。
“都好,表哥也保重身子。”这对未婚男女,说的话半点绮思都无,采菽几个在后头缩了脖子,纪舜英身后跟的青松绿竹也装听不见,寒风里吹了会儿,半句热的也没说,纪舜英正要往前去,就听见明沅问道:“不知表哥有什么忌口的吃食。”
纪舜英都要抬步了,听见这句一顿,他还真没什么忌口的吃食,原来是娇气过的,可没几年也就娇气不得了,在外头读书这些年,更没什么好挑嘴的,他已经算是家中富裕的,学里还有人冬日里两个馒头过一天,夏日里就划粥而食的。
见他怔忡,明沅又笑:“若没忌口的,爱吃的也成。”
纪舜英旁的再想不起来,他有许久都不讲究吃穿了,身在书院,更没东西好挑,不说问他爱吃什么,便问他锡州有些甚样吃食,他也说不出来,也只记得冬夜裹着厚袄点蜡读书,到半夜了,外头有人担了担子卖一碗热豆脑,一碗下去通身舒泰,全身三十六十个孔儿都跟着发汗,一肚子暖意,想着这个说道:“我爱吃热豆脑。”
明沅满以为他说些精致吃食,再不曾想到竟是这个,心里有点涩然,孤身在外求学,终归是苦的,她垂了头一笑:“我知道了。”
纪舜英这才往书房去,往前走得两步,这才想起来,刚才就该把帕子给她了,脚步一停,回头望她,见明沅也正侧了身子看过来,心头一动,她还是头一个问他忌口什么爱吃什么的人。
哪知道此时明沅心中想的,却是那碗豆腐脑,是要甜的,还是要咸的。
☆、第186章 罗汉素
办宴是大厨房里头料理的,颜家虽不似候门大户分得荤素两个厨房,却也分大小厨房,平日里太太姑娘们的吃食都在小厨房里做了,到办宴了,才开大厨房,分红白案。
纪舜英来时已经近午了,这宴便得放到晚上,纪氏也知道此时置办再赶不急,留他吃的也是晚饭,只这菜单子得费些心思。
明沅接了这差事便要办好,她先叫丫头吩咐了大厨房预备下素菜,接着带了采菽九红去了宋嬷嬷的院子。
学了这些时候的规矩,宋嬷嬷能教的且都教完了,这是教大家闺秀,又不是调教小宫人,不能有纹丝儿错处,只大面儿上过得去,显得比旁人强些也就是了。
如今明沅几个也不是天天都有功课,她们学起管家理帐,会看帐本了,便得学着管家里一日的开支流水,这才是真本事,往后出了嫁天天都用得上的本事。
纪氏虽不能把话说透了,却也提点过她们几句:“这才是往后立身的根本,又不修仙,还能餐风饮露不成。”她实是怕几个女孩儿被眼前那两个给教坏了。
一个梅氏,那就是个仙人,甩手什么也不管,外头米贵还是菜贵,她一概不知,身边的管家娘子说是甚,她就信甚。另一个是袁氏,她是恨不得事事亲为,一把葱也要问问价钱,给她办事,那是半点儿油水沾不着。
过尤不及,该放手时放手,该糊涂的时候糊涂,若不然这个家怎么转得起来,要么被底下人诳骗,要么自家累个半死。
等这一日日的流水管好了,还得让她们学人情往来,这些个事儿讲道理都是无用的,得自家上手了,才知道里头的关窍,一日送过来多少拜帖,有请安的有请宴,分着远近亲疏,哪些是真个走动,哪些是托帖子问声好,里头的门道光说哪里说得清。
这些东西便是明潼原来也不曾学过,这会儿纪氏身边的事都交给她来打理,厨房里的流水分派给了明沅几个。
因着食素,豆芽木耳菌类采买了许多,总归也吃不得荤了,再是吃素,也得日日换着法儿来,一人轮五天管事,一个当管事,另两个都帮着出主意,看着是办得都好,里头几分真几分假,纪氏心里清清楚楚。
下人办差,不偷奸耍滑便是尽了本分,若要她们尽心心力的帮衬,几个姑娘里也只有明沅了,她最受宠,手又是一贯松的,大厨房里便没人没得过小香洲的赏,明沅开口,又跟明湘明洛两个开口不一样,她道个恼,问些话,下边人十分乐意答她。
便是底下人乐意尽力,也是巧妇难为无米炊,颜家又没有吃长斋的老太太,厨娘做些家常素菜还成,真个要办素宴也没这手功夫,外头做斋菜的大师傅,要么在观里,要么在庙里,一时也请不来。
明沅这才想到了宋嬷嬷,她在宫里呆得久了,宫里吃素的时候多,连着先帝的冥寿都要停个三日荤腥的,总能知道些。
宋嬷嬷果然说了几个菜,几个学生里头,她并无偏爱,既是明沅来问,便也照实说了:“宫里吃的,哪里是真素,都是假素。”
开国太祖留下来的规矩,怕后世子孙日子过得太好,不知民间辛苦,每一旬日都要吃一回粗菜,到得圣人这代,那些个黄面粗菜早就换了细粮,白面里头放些个稷黍枣豆,只有比白面更香的,苦菜根枣芽柔瓜,数出来有三十几样,倒得用鸡鸭鱼来调味,吃这些又能知道什么外间辛苦。
圣人宫妃的嘴巴都叫得叼了,皇太后还有个过斋月的习惯,一个月吃素,御膳房照样能做不重样儿的送上去,可再做也是些个豆腐面筋,还能做出花儿来不成,去掉豆腥味儿是成的,要做的好吃,御膳房里自然有旁的法子。
“那都是些假素,烫菜就真个往白水里滚?”宋嬷嬷笑的眼角一道道的细纹:“再不是,得把鸡子鸭子剖开来,把菜塞进去,拿缝被子的针串了线缝起来,下到汤里,滚得一回就得起出来,就这么着,圣人才动筷子。”
明沅听她讲古也有意思,就跟后世那些个素菜馆似的,打着素菜的旗号,里头也不知道要搁多少调味品:“那嬷嬷说,那些个素宴,俱是这样办了?”
“摆御宴,里头那一圈儿都是看菜,看的是刀功,不能入口的东西,入口的,也不能做得那鲜亮了。”宋嬷嬷想得会儿,报了几个菜名儿出来:“素宴多是吃豆腐,豆腐也有百来种做法,千张百叶素鸡,老的嫩的炸的卤的,姑娘挑几样,看着有白有红,那便算一桌子素宴了。”
明沅受教,心里也几样菜是厨子做得好又能上桌的,再把宋嬷嬷说得几个菜告诉给厨房,不定得做出御厨的味儿,总也算得大菜了,得亏吃素不禁吃蛋,厨房里还能做鸽蛋圆子。
明沅列了素食单子,亲拿着给纪氏过目,纪氏拿眼一扫,见着福字瓜烧里脊,花菇素火腿,鼎湖上素跟龙井竹荪汤,捏了单子便笑起来:“这是去问过宋嬷嬷了?”
也不必明沅点头应,她拿指甲在单子上头划了一下:“也难为你相这许多豆腐菜,把这个东坡素肉去了,厨房里只怕不好做,换个罗汉斋。”
明沅接了单子就往下吩咐,喜姑姑就在一边,明沅一出去,纪氏便笑:“她倒是最省心的。”想了回又叫开坛子素酒,说是说素洒,不过是拿些桔饼儿冰糖冲调了的,这是和尚尼姑都吃得的东西,便是孝里停了酒,这个也是能喝的。
明沅在前头厨房吩咐办宴,纪舜英在书房里跟颜家请来的坐馆先生一处论文,先生是举人出身,原还想他虽是秀才,到底年少,纵有学问也是有限的,等拿了文章一读,便收起了轻视之心,倒感叹起自家枉读这些年的书,竟还比不过十三岁的少年。
这一论起来,倒把两个小学生晾在一边,澄哥儿还能跟着听,沣哥儿便是点儿也听不懂了,可看着纪舜英能跟先生你来我往的论书,想着姐姐说的果然不错。
午间也不回去,厨房里送了饭来,炝冬笋跟辣萝卜,因着先生是蜀地人,爱吃口辣的,回回送来的吃食里头,都有一碗辣菜。
几样小菜摆了出来,那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