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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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雪山哈哈笑了起来——哈代先生三十多岁,高个子黑头发,深眼窝直鼻梁,讲中国语言,拿英国护照。冬天他皮肤雪白,像个富有的白俄;夏天他晒成黝黑,则是仿佛来自印度;春秋两季不黑不白,穿起长袍,乍一看正是个西洋派的中国人。
他的形象既是千变万化,血统更是混得一塌糊涂,任谁也说不清他到底该算哪国出身。他在英国公司里做到很高的位置,又有财产又有人脉,便想自立门户,另发横财。叶雪山偶然和他结识,知道他是个有来历的人,所以格外热情。双方越谈越拢,末了竟是目标一致、结成了联盟。
哈代先生是有本事有面子的,但是光凭他一人之力,还不足够;于是叶雪山把金鹤亭也拉了进来。金鹤亭自从在嘉廷公司里赔了钱之后,改成了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风格,然而在与哈代先生深谈过后,精神为之一振,居然豪爽起来。于是,这桩生意就越发有眉目了。
元旦过后的一天,叶雪山从外面回了家,满头满身都是雪花。林子森正在客厅里打电话,见他进了门,就挂断电话迎了上来:“少爷今天回来得早。”
叶雪山摘了帽子脱了大衣,脸上冻得红红的。双手送到嘴边呵着热气,他蹦蹦跳跳的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从林子森手中接过一杯热茶,他低头抿了一口,然后冷不丁的来了一句:“我买了一艘轮船。”
林子森弯腰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叶雪山又喝了一口热茶,随即平平静静的重复了一遍:“我和老金、哈代合作,凑了九十多万元,昨天买下了一艘旧轮船。”
林子森绕过茶几坐在了他的身边:“九十多万,买旧轮船?”
叶雪山吸着茶杯上方的热汽:“轮船当然不值九十万,余下的都是本钱。”
林子森凝视了他的侧影:“少爷,你到底要干什么?”
叶雪山扭头对他一笑,有些疲惫,也有些得意:“我能干什么,无非还是做烟土生意。烟土产地多得很,只是我们能去的地方有限。热河走不通,西北走不通,那还可以南下嘛!”
林子森试探着问道:“要去……云南?”
叶雪山当即摇了头:“傻子,去云南还用轮船?”
林子森想了想,盯着他又问:“印度?”
叶雪山抬手一拍他的膝盖:“哈代有办法,可以去波斯。”
林子森大吃一惊:“啊?!”
叶雪山话说到此,继续喝茶。林子森问他一句,他答一句。只是后续计划还未制定出来,所以林子森问到最后,也没有额外得知更多的消息。去波斯贩烟土,也不是没人做过;但波斯毕竟是太远了,听起来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如果叶雪山说是要去欧洲美洲,他或许还不会如此惊讶;毕竟去欧洲美洲的人多了,让人心里不觉得过分陌生。
慢慢放下茶杯,叶雪山的脸上依旧是红。林子森用手背贴上去试了试温度,然后问道:“是不是发烧了?”
叶雪山其实有点头晕,可是强撑着否认:“没有,可能是因为刚喝了热茶。”
林子森又轻声问道:“这么大的事情,少爷怎么不早和我说?虽然我只是个伙计,不过……”
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的沉默下来。而叶雪山捏了拳头,在他腿上轻轻的捶:“子森,你就不要和我说什么老板伙计的话了,虚伪,没必要。我之所以不肯提前讲,是因为这一步生意的确危险,我怕你不赞同,要啰嗦。”
林子森低头看着腿上苍白的拳头,发现叶雪山这些天真是瘦了,从手上就能瞧出来。伸手用自己的巴掌包住拳头,他很缠绵的慢慢握紧:“少爷放心,我不罗嗦。”
叶雪山大概是近来过于劳心费力了,身体闹了亏空,吹了点冷风就受不住。躺在床上吸了一阵子鸦片烟,他自己不觉着难受,可是身上烫如火炭。林子森喂他吃了药,又搬来两床厚被给他盖好发汗。他半闭着眼睛伸出一只手:“子森,明早想着叫我起床,我要去趟北平。”
林子森坐在床边握住了他的手,俯身下去和他贴了贴脸:“还去北平?”
叶雪山不说话了,呼呼的往外喘出热气。他也知道累,可是心里惦念着吴碧城。许久都没有去见吴碧城了,他心里有点想念对方。
一夜过后,叶雪山并没有完全退烧,但是在鸦片烟的支撑下,他神采奕奕的出了门。林子森想要跟他同去,他又嫌林子森碍眼,不肯同意。
小半天之后,他在北平下了火车。前去旅馆安顿了行李,他不假思索的直奔公寓。吴碧城又是不在家,不过他上次拿了钥匙,这回就直接开门进去,要来热水自己沏茶休息。吴碧城的生活习惯很好,三间小屋干干净净,虽然简朴,但是处处顺眼。他身上还是冷,于是走进里间卧室,自己脱衣上床,铺开被窝睡觉去了。
与此同时,吴碧城和公寓内的新朋友们一起,正在大学校内的操场上打篮球。天的确是冷,可青年们一个个上蹿下跳玩得正欢,没有一个喊冷的。操场上热闹,教室里也不寂寞。顾雄飞一手插进裤兜,一手拿着本德文书,正在几排桌椅之间来回的边走边读。做事总要有始有终,他虽然教书教得百无聊赖,但是毕竟接了手,至少要熬到期末才行。
教室内的光线不是很好,因为窗前齐齐的站了一排小伙子,全是不老实的学生,被罚站还嬉皮笑脸的,因为先生最近转了性,居然只罚站,不打人。
顾雄飞走得乏味了,在教室后方停住了脚步,平平淡淡的把德语文章翻译成中国话。一个单单薄薄的学生手托面颊歪头看他,心里憋着淘气。待他讲到一个段落了,学生忽然一举手:“先生。”
顾雄飞从书本边缘射出两道目光:“什么事?”
学生站起身来,才到顾雄飞的胸口:“我有问题要问。”
顾雄飞低声答道:“问吧。”
学生把头一扬,郑重其事的说道:“先生这些天来表情忧郁,声音低沉,是失恋了吗?”
此言一出,满室学生立刻哄堂大笑。顾雄飞没有笑,单是盯着学生看,看了片刻,他抬手向窗口一指。
淘气学生乖乖走向窗口,一边走一边得意洋洋的一伸舌头。
顾雄飞懒得管,自顾自的继续读书,权当是自娱自乐。
吴碧城很喜欢打篮球,可是又怕会在学校里遇到顾雄飞。所以一旦运动结束,他不管同伴怎样,自己肯定是绝不逗留,说走就走。
痛痛快快的玩了一场,他一身轻松的先回了公寓。进门时发现门没有锁,他还以为是自己疏忽,忘记锁门。自己拧了把毛巾擦去头上大汗,他又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茶,喝完之后起了疑心,暗想自己走了许久,怎么茶还是热的?难道伙计进来了?
他一边犯疑,一边往卧室里走,想要换身衣服休息片刻。哪知一进卧室,迎面就见床上被褥凌乱起伏。上前低头一瞧,他登时像见了宝贝一样,惊喜至极的大叫一声:“哇!”
55、缱绻
吴碧城一嗓子喊出来,惊得叶雪山一哆嗦。半睁眼睛看清来人,他放了心,昏昏沉沉的把眼睛又闭上了,只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
吴碧城没看出他的病容,就见他脸上红扑扑的挺好看。掀开被子向内一瞧,他发现叶雪山衣衫凌乱,□只穿了裤衩,两条腿光溜溜的蜷缩起来,皮肤白皙透亮。若是往日见了此景,他大概也不做多想;可是经过上次一番狂欢,他长了见识,心思便是有了不同。他知道叶雪山只要愿意,就能给他制造出一个活色生香的极乐世界——是天堂,也是地狱,因为他在里面撒着欢拼着命,站着进去爬着出来。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渴望,因为就算死在其中了,也是快活死的。
他打了许久篮球,手还是凉的,所以不敢去摸叶雪山。心有不甘的放下棉被,他先是脱了外面衣裳,然后在地上抓耳挠腮的踱了两圈——他想上床和叶雪山一起睡,可是又不大好意思,因为叶雪山睡得正酣,仿佛并不想理会他。
犹犹豫豫的坐到床边,他把两只手缩到大腿上,小心翼翼的俯□,想要在叶雪山的脸上亲一下。然而腰都弯下去了,他才发现自己坐的位置不对,距离叶雪山太远;用力伸长了脖子,还是够不着,再把嘴也撅起来,依然是差了一点。
像个啄食吃的小鸟一样,他很认真的尽力探身,正是急切之时,他忽然反应过来,不禁立刻直起了腰,起身向前挪了挪,心里没敢细想方才的行为,因为实在是傻的骇人。
这回再低下头,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在叶雪山的脸上亲了一口,他的嘴唇有了火热感觉。做贼似的挺胸转向前方,他的一颗心怦怦直跳,裤裆也随之支起了帐篷。垂头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打过篮球之后,手掌总是红彤彤的,青筋也暴了起来,就显得手很粗很大,不像个书生的样子。把手悄悄伸进被窝里,他握住了叶雪山的手。叶雪山的手又软又薄,让人联想起半大的孩子。吴碧城和他手拉着手,心里很安然,就是□不住的作怪,让他隔三差五的便要骚动一场。
吴碧城在床边坐了许久,叶雪山总是不醒。他见叶雪山睡的很香,就舍不得去打扰。自己脱鞋在床边挤着躺下了,他一手握着叶雪山的手,一手拿着本英文小说,很舒适的读了一下午。
到了傍晚时分,他吃点心喝热茶填饱肚子,照例出门前去报馆。如今那一套工作,他早做熟了。自自在在的翻检着外国报纸,他也学会了和同事聊聊闲话。轻轻松松的译出几篇世界新闻,他又从头到尾的阅读润色了一遍,感觉语言足够优美了,便把稿子一交,算是完活。
他交了稿子,旁边一位同事摇头晃脑的正在苦吟,想要诌出两首小诗填充版面。吴碧城知道此人水平有限,生怕被他捉住谈论诗词,便也不整理桌面,收起钢笔就往外走。哪知推着自行车刚出报馆大门,他迎面就瞧见了叶雪山。
叶雪山是西装打扮,衣裳十分摩登漂亮,相应的也就不是很能御寒。双手插兜站在胡同里,他冻得拱肩缩背,可是精神很好,对着吴碧城嘿嘿一笑:“走,吃夜宵去!”
吴碧城晚上对付了一顿,如今也是饿了。抬腿骑上自行车,他回头笑道:“去哪里呢?”
叶雪山打了个喷嚏,走上前去答道:“不用往远走,就在外面那条街上找家好点的馆子。”
吴碧城用自行车带着叶雪山出了胡同,轻车熟路的找到一家小饭馆。两人进去点了一桌饭菜,热气腾腾的连吃带喝。吴碧城如今已经把先前那种大姑娘习气减了许多,一鼓作气吃了个饱。心猿意马的抬眼望向叶雪山,他见对方东一筷子西一筷子,吃的慢条斯理,时不时的还喝一口酒。
他有点急,又不好催促,只能嘀嘀咕咕的旁敲侧击:“你原来不是不爱喝酒吗?”
叶雪山抬头对他一笑:“今天见了你,我高兴。”
说完这话,他举起酒盅要和吴碧城干杯。吴碧城怕他喝个没完,连忙摇了摇头,想要阻一阻他的兴致:“我不爱喝,你也少喝点吧。”
叶雪山碰了个空,只好微笑着收回酒盅,自己仰头喝了个底朝天。放下酒杯紧闭嘴唇,他先是熬过了那一股子热辣酒劲,随即问道:“碧城,我这么久没来看你,你想不想我?”
吴碧城立刻扭头环顾了四周,然后对着叶雪山一拧眉毛,压低声音急道:“你真是醉了,这可不是雅间,伙计们听着呢!”
叶雪山深深的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对吴碧城一摆手,耳语似的悄声道:“好,好,我不说了。”
吴碧城下意识的在桌子下面一跺脚,又向前探身恳求道:“子凌,别吃了,回家吧!”
叶雪山拿起汤匙,欠身去喝桌子中央的一大碗热汤:“你急什么?”
吴碧城当然是有所急,只是其中缘由不好出口。屁股长刺了似的在椅子上蹭了蹭,他没坐稳三分钟,又一跺脚:“子凌,你饱了吧?回去睡觉——吃的太多有碍健康。”
叶雪山用汤匙对他一指:“真拿你没办法。”
然后把汤匙丢回碗里,叶雪山抬手叫伙计过来结账。没等伙计把零钱找回,吴碧城已经亟不可待的站了起来。叶雪山含笑看着他,仿佛无所不知。
两人顶着寒风回到家中。一进家门,吴碧城便很不自然的扭捏起来,既是羞羞答答,又是虎视眈眈,仿佛随时预备羞涩的活吞了叶雪山。叶雪山知道他的心意,然而故意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洗漱过后就上了床。在被窝里伸展了身体,他扭头望向床外:“怎么不来睡觉?”
吴碧城在床边坐下来,自己扯了扯睡衣衣角:“我……我睡不着。”
叶雪山翻身面对了他,饶有兴味的问道:“睡不着,想干什么?”
吴碧城讪讪的盘起了腿,低头盯着自己的脚趾头:“我……我……我想……”
支支吾吾的又跪了起来,他掀起棉被躺到了叶雪山身边。挤挤蹭蹭的翻身压上对方,他面红耳赤的低声说道:“我……”
叶雪山双手捧了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行,但是要有分寸。再敢成夜的折腾我,我宰了你!”
吴碧城听闻此言,就感觉浑身血液瞬间全涌上来了,激动的话也来不及说,直接狠狠亲了叶雪山一口。
吴碧城有着无限的精力和热情,真能彻夜不眠。气喘吁吁的压迫着叶雪山,他倒是听话,叶雪山让他停,他就停,停了三五分钟,他又动起来了。
到了后半夜,叶雪山实在是已经饱足到要吐,便奋力把他掀了下去,又在黑暗中对他问道:“你这玩意儿是铁打的?怎么只硬不软?”
吴碧城靠边躺着,没有言语。过了片刻,他像着了魔似的,自己又爬上去了。夜色中忽听“咚”的一声,是叶雪山把他连人带被一起踹到了地上。随即叶雪山也跳下了床,蹲下去扶起了吴碧城的上半身。朦胧光线中,依稀可见吴碧城正在惶惶然的看着叶雪山,叶雪山拍了拍他的脸,开口问道:“吓没吓着?”
吴碧城缓过了神,知道自己是得寸进尺了,